第三章道道道
夜幕降臨,圓月漸起。
周霄看著眼前的建築,空寂無人,朦朧月色里清冷寒輝映照之下愈發凸顯著荒涼破敗。
一路行來已經力乏勁疲,再加上一天沒有進食,腸胃之中也是漉漉,周霄決定晚上便在這裡住上一宿,歇歇腳。
跨過院落,走進一間屋子裡,透過月光隱約可見裡邊塑著幾尊神像,周霄合掌躬身拜了一拜,然後找了處地方盤腿坐下。
山野之中,晚上能有處地方安身,遮擋雨露風霜,已經非常奢侈,卻是無心去理會此處簡陋與否,污穢與否。
盤坐著參悟了一會兒神念中的大道鴻蒙形象,周霄困極便自睡去。
夜,靜悄悄的,圓月慢慢爬升到了中天之上。
屋內忽的一陣風起,然後一道白光閃過,鑽進了周霄的眉心之中。
這白光從周霄的眉心進入了他的睡夢之中,化成了一個妙齡女子,裊娜身姿,步履搖曳,輕披羅衣,笑艷梨花。
這女子只是不曾想到,周霄的夢境之中簡單的厲害,除了他端坐著安然入眠的形象之外,四眼望去儘是虛無,偶有他念漣漪也是隨生隨逝,無可琢磨。
看著這樣的景象,女子不由的皺了皺眉頭,彈指彌散出一團粉色煙霧,使得周霄的意識之中慢慢換了一幅天地。
一座硃紅色的閣樓框住了兩人所在,閣樓外傳來若有若無的管弦絲竹聲和隱隱約約鶯歌燕語聲。
周霄身下也出現了一張木製大床,床上鋪著錦繡鴛鴦被,床頭放著雙蝶繡花枕。
一條條輕紗帷幔從房梁垂下鋪陳到地上,閣樓中央焚著一爐香,四角點著紅燭,浥浥煙霧飄散瀰漫。
這女子以神念法力再造了周霄的夢境,看看有不滿意的地方,便指指點點的在些細節處進行修正。
感覺沒有了破綻,抬步走到閣樓窗邊打開窗子,又一彈指,窗外懸起一團明月,皎潔銀輝漫射進屋子裡,熏薰的暖風輕輕吹來拂動著青絲、爐煙和紗帷。
這女子張開一隻手放在唇前,輕輕一吹便有無數花瓣飛起,隨意飄散撒落在閣樓中,
稍稍挪了幾步,移身到屋中幾尺見方的月光下,輕輕一揮手身前憑空出現了一張瑤琴,這女子赤足跌坐在瑤琴前彈起了曲子,本是幽怨纏綿的曲調,偏偏摘托挑抹之間每每會有些弦音輕佻的像是在故意勾逗撩撥人心。
周霄的意識被這琴音擾醒,睜眼端坐看著周圍陌生而又撩人的布置,意識有些空空的,渾然不知自己處身何時何地,甚至於連自己是誰這個問題都開始變得模糊了。
那女子覺察到周霄的意識清醒過來,琴聲驟然一變,變得清脆舒緩像是山澗小溪,周霄的目光不自覺的被引著朝著她的方向看去。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兒?
雲霧香鬟濕,清輝玉臂寒。
隔紗煙霧生衣上,幔卷春情入眼來。
那人兒迎著周霄的目光緩緩的抬起頭來,與他四目相對,舌頭偶爾不經意似的的舔過唇邊,周霄的心神就會一盪,如同那朝暉剛起時,新煙旖旎,禽鳥初醒欲鳴於深林。
轉過頭去不敢再看。
不曾想叮咚的琴音又馬上變的靡亂了起來,中間還不時的蹦出幾個誘惑的音符,更是在不斷挑逗著他的意念。
熱!是什麼在焚燒著身體血液;癢!是誰在撩撥著心弦靈魂。
那人兒動作愈發地放縱,唇間的聲音也越來越魅惑。
呼!周霄猛地站起身來,手指下意識的在空中寫下了一個『道』字,字成正楷,橫豎撇捺皆有規矩,心有所守,不敢僭越。
就在『道』字寫成的那一霎間,周霄意識深處突然浮現出一副畫面,在無邊梨花紛飛之中,似乎有一個女子正跪著禱告上蒼,一滴淚珠從她眼角悄然滑落。
這女子的形象模糊的厲害,偏偏那滴眼淚卻是如此清晰,清晰的像是直接滴落進了周霄的心裡,甚至讓他忘記了眼前的誘惑。
周霄閉上眼,試圖追尋著那絲熟悉的感覺想起些什麼,心思剛動就覺得自己的思維記憶像是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在一個牢籠里無法掙脫出去。
「可惡!」
這女子見自己一番努力功敗垂成,連用神念法力布置的夢境都有被掙脫破滅的跡象,啐了一聲,雙手一按琴弦讓閣樓中安靜了下來,又從指間彈出一團粉色煙霧。
隨著煙霧散開,周霄的思維中又變的一片空白,想不起來絲毫的線索,連對那副畫面的印象也越來越淡了。
原來只是一場夢嗎?
「公子,你在想些什麼呢?」
聽到有人在對自己說話,周霄睜看眼看見一個姑娘一手提著酒壺,另一隻手拿著兩個酒杯,穿過幔紗朝著自己款款而來。
這人似曾相識,這地方好像也曾經來過,只是那麼一點若有若無的印象,卻什麼也捉不到。
「見過姑娘,敢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不知姑娘又是何人?」見這姑娘走到自己跟前,身子直接就朝著自己的身體偎貼了過來,周霄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拉開距離問道。
「公子又在胡鬧了!」這姑娘嗔了一句,然後嘴中輕輕一吐氣。
周霄的意識暈眩了一下,然後隱約想起來自己是一個豪富之家的浪蕩公子,月余之前做了這個名字喚作如仙的姑娘的恩客,只是細節處卻一點兒也回想不到。
「公子,夜已經深了,不如一同飲了杯中酒好去安寢,如仙今天倒是新學了幾樣花活兒想和公子一起品鑒一下呢。」這女子一邊斟酒,一邊說著,眼媚如絲,氣吐如蘭,言語之中彷彿有著不容抗絕的魅力。
周霄無意識的就接過了酒杯,杯子還未放到唇邊,看見裡面自己的影子,怔了怔神,又把杯子放了下來,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以前的自己為什麼會是這個樣子,只是心底總覺得做為一個男兒不應如此。」
姑娘心知不能迫的太急,於是去了酒具,搬來凳子讓周霄坐下,然後緩聲問道:「那公子覺得做為一個男兒應該如何呢?」
周霄依然無法思考,只得茫然的搖了搖頭。
「那就是了,如仙本是這樓里的清倌人,當初公子拿著銀票硬要如仙梳攏,如仙拗不過只得從了。最初心裡也是千百個不願意的,只是經過這些時日與公子朝夕相處,做了數不清的歡好之後,才明白人生苦短,就得要及時行樂!」姑娘雙眼注視著周霄的眼睛,一段話娓娓道來,只是到最後突然加重了語氣,像是在催眠又像是在命令。
「要及時行樂嗎?」周霄眼神逐漸變的渙散起來,感覺她說的才是對的,人生彷彿就該如此。
這姑娘輕解羅衣,露出了粉藕般的香肩,藏在褻衣里的酥胸隱隱隨著呼吸起伏,腿兒伸出輕紗裙外用手輕輕撫摸著,眼波媚如薄醉的問了聲:「我美嗎?」
周霄聞言審看著她的儀態容貌,恰有一瓣花兒從半空落下,飄過她的唇邊,女子用香舌添了一下,周霄的呼吸都粗重了些。
看著火候到了,姑娘眼睛微眨,勾動手指,嘴中喃喃像是在說:「來疼我啊!」
周霄的手無意識的就抬了起來向她伸了過去,姑娘心中一喜,精神上卻不敢有絲毫的放鬆,唇音依舊嚶嚀如絲,身體中不斷飄出淺淡的粉色煙霧。
「百丈紅塵欲孽,轉身回首成空。」
周霄手到半路,內心深處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如同晴天霹靂將人炸醒。
周霄的眼中再度恢復了清明,手突然轉勢又在空中寫下一個『道』字,字成行書,揮灑靈活,體態多變,每到山窮水復之處陡然一轉便得柳暗花明。
「該死!」這女子暗暗咒罵了一句,心中簡直想要抓狂。
還想再有動作,卻聽周霄說道:「姑娘休再惑我!我雖然諸事多忘,卻也明白縱情享樂未必真的快樂!」
周霄說完不給這女子近前的機會,轉身走到窗邊。
「姑娘看這風景,清風縹緲足以消我心中塊壘,浮雲自在可以邀我舉杯同醉,如此美景良辰,但有詩酒便已足矣!姑娘本是佳人,何必非要想著做些苟且,去褻瀆了它的詩情畫意呢?」
周霄站在窗邊背對著那女子,嘴裡說著,手在空中揮灑,再度寫下一個『道』字,字成篆文,走勢圓潤,難見稜角,神韻內藏,隱現太極。
心之所向,唯道而已,荊棘漫路,素履以往。
這女子看著站在窗邊的周霄,月輝之下挺直而立,如松竹,如梅蘭,自成氣度,知道以脂粉女色難以誘惑到這個男子。
詭魅一笑化做一股黑風朝著周霄撲去,在她身後的閣樓節節崩塌,夢境之中又換了一副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