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2章 上都留後
第二日。
張軍起來活動了一下,便去書房親手寫奏表。
他把昨天發生的刺殺事件前後經過寫了一下,表示此事已移交萬年縣,並勸李適不宜牽連過眾,提到要儘快整肅禁軍,加強長安防務。
張軍沒有什麼顧忌,直接就說自己懷疑這件事是節度使乾的,需要徹查,請求李適下詔,召各道節度使入朝自證。
『臣屢屢犯險,惟此次為最,諸藩之狠辣盡現,不臣之心昭然,殺臣揚凶的同時不過是在試探陛下和朝堂的決心。
現北方安靜,民生初復,敢行此事者,不外大江諸藩爾,臣以為便不如當計而行,著諸藩入朝自證。
除幽州盧龍,單于都護,戎州都督外,諸鎮節度觀察營田等使,各路軍使,行營節度,均宜入朝覲見,答辯軍政之事。
應著河中馬帥適時戒備,同華金商勒馬拭弓,以防不測,臣也會著宣州警戒。若有不臣,必一擊而潰之。
各藩入朝後,陛下可發敕旨,召諸藩留後都知率本部集結江陵,著戶吏二部驅遣諸藩轄境,恢復王治。
若能一舉而去諸藩,臣之險事便為幸事,不枉臣之涉凶,壞事也是好事。
陛下也好趁此之機琢磨禁中諸軍衛,整肅其里,清查整頓之數臣不便置喙,只推舉右金吾衛大將軍湊為京兆府尹。』
洋洋洒洒數百字,把自己的想法還有推舉吳湊的意見寫好,漆封后著人投去宮中。
張軍是賜開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可以直接把奏表遞進宮中交到皇帝手上,不用從尚書各省過一道。
這是一種權力,是帝王的信任,也是責任,同時,這也是一種分化,帝王心術。
有了直接進言面聖的資格,張軍做為外臣藩鎮,天然的就會和政事堂產生隔閡,還是無法消除的那種。
對這些小手段張軍向來是無所謂,自己又不用靠拉攏政事堂去做什麼,大家平等協商就好,先把事情做好最重要。
大唐雖然已經止息了戰亂,正在削除藩鎮諸使,但實際上並沒有風平浪靜,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
北方人口嚴重缺失,大量田畝荒蕪,道路村莊和大部分縣城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壞,官員不足,民政戶政混亂。
還不只是這些,各行各業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很多地方甚至連基本的生產都組織不起來。
再加上連年大旱,蝗災,人口的隱匿和土地的兼并,需要做的事情不要太多。
而大唐經過了近一百七十年,十代人的沉澱,已經產生了大量人浮於事的士族官員,五穀不分四體不勤,好逸惡勞驕奢淫暴。
這才是大唐目前最大的禍源,也是最難處理的問題。
每朝每代都是初期刻若強大,中期淫奢衰敗,後期民怨滔天,不需要那些學者專家各種分析,其實不過就是對老百姓的一個慢視,輕視,無視,肆意壓榨剝奪的過程。
這個過程攏共分四步:親親相維,官官相護,內部繁殖,脫離民生。當整個官僚上層社會都被血緣和枝節佔據的時候,根自然也就腐爛了。
當什麼也不懂什麼也不會的人控制一切,除了壓榨盤剝感口號他還會什麼呢?所以自然也就崩潰了,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然而一切又和他們沒有任何關係,這也是他們無所謂的原因,不管怎麼變化,他們照常唱歌跳舞,受苦的都只能是老百姓。
數千年,從來也沒有改變過,周而復始。
這不是短時間能夠解決的問題,得一步一步慢慢來,張軍也沒有什麼好辦法。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恢復律治,讓大唐真正平穩下來。
再一個就是擴大資源,資源多了掠奪自然就會下降,吃飽了的畜牲會眯起眼睛來睡覺。
送走奏表,張軍坐在那琢磨了一會兒,確認沒有遺漏,再梳理一下近期需要做的事情,看看公文,時間也臨近了餉午。
「郎君,盩厔軍官學院司業,天山縣候康,門外求見。」
「康日知?」張軍抬頭看了看衛阿榮:「請進來吧。」
衛阿榮應諾去請人,張軍把辦公桌上面收拾了一下,起身走到室外,負手迎著陽光,感覺著太陽曬在臉上的溫暖。
康日知這個人張軍並不熟識,他能到軍官學院任職是顏魯公的召喚,和張軍沒什麼關係。張軍也是信任顏魯公。
其實嚴格說起來,張軍對這些西域羈糜國的王族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尤其是粟特人。他們是伊朗人的祖先。
大唐粟特人不少,名臣武將有,造反禍亂的更多。昭武九姓是粟特人的代表,在西域有安國康國石國米國史國等。
安祿山(本姓康),史思明,曹令忠,康進德,北宋書法家米芾,都是粟特人,都是以國為姓。
張軍之所以對這些粟特人沒有太多好感,主要就是他們骨子裡的資本意識,貪婪,不計手段,喜炫富斗寶。
大唐的官場民間很是有一些被他們帶起來的不良風俗。
「日知拜見郎君。」康日知距離張軍十數步就施禮拜見,打斷了張軍的胡思亂想。
「自家人無需多禮,到是康司業奔波辛苦。」張軍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康日知兩眼,兩個人進到辦公室裡面。
「日知奉魯公之命至興平組建整訓營,故入京來請見郎君,請郎君示意指點。」
「司業謙遜了,談不上什麼指點,只需認真做事便好。此番整肅之部為荊南節度兵馬,」
張軍想了想,對康日知進行了一番指導:「將卒需完全分離,隔營肅訓,需甄別出身,曆數罪狀。
若有定罪,交有司論處,余者訓練便以日常大綱,可適當倍加,不分將卒均需考核。」
康日知點頭應諾:「郎君,此部將眾,考核后如何安置歸建,可否明示?」
張軍搖了搖頭:「你等無需知曉,只管依令整肅便是,相應勛功自不會少了你等。務必嚴格。」
「諾。」
「整肅行營並非臨時建置,怕是要持續很長一段時日,一定要謹慎仔細,相應人員規則不能馬虎,否則……某也保不住你等。」
「謹諾。日知明白了。」
張軍點了點頭:「嗯,心中當有計數。學院諸師生如何了?」
「生團至鳳翔備戰,新生正常施教,教授助理等亦在趁機培訓。生團行營已按軍例編整完備,划入戰時序列,正與所部相同操練。」
「嗯,要與諸師生講明,此番並非演練,乃實地實戰,此去生死未卜。相應撫恤功勛之事也要交待清楚,一應視同正卒。」
「尚可計功酬勛么?」康日知愣了一下。
「自然。」張軍點了點頭,笑著說:「諸師生即與諸部軍伍同赴戰場,同生共死,扶恤計勛自然也應是一視同仁。」
「日知代諸師生謝過郎君,定囑咐人等勉力殺敵,建功立業。」
「善。理應如此。某事務繁多,難以每每顧及,學院諸事還需拜託司業,必竟魯公年歲高長,還是讓他賦閑怡養為重。」
「日知明白,日知必會努力,以不負郎君厚望。」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兒,張軍問了問學院的一些大小事情,康日知一一應答。
中午張軍留康日知一起吃了頓飯,康日知就出城去了興平,籌建整訓營。這次南征他就去不到了,到是無妨。
整訓營就是建來專門整訓禁軍禁衛的全封閉訓練營,南衙十六衛,北衙六軍都會在這裡接受全方位的訓練和考核。
當然,這個急不來,得一步一步來,最先入營的會是李皋的荊南節度兵馬,然後由他們整編後接替長安城防,就此展開輪訓。
這會兒荊南節度兵馬正在留後都知的率領下,在來興平的路上。時間都來得及。
荊南節度居大江中域,通衢六道,鎮壓劍南、嶺南、西南和山南四地,和其他藩鎮並不相同,是大唐的國家軍事力量。
這也是李適能夠相信荊南部隊,能應允由他們暫替禁軍的原因。當然,這裡面肯定也有張軍和李皋的原因。
李皋入朝拜相,準備接替李勉任職首宰,荊南部隊入京整肅編排,暫替禁軍輪值,然後大江沿岸各地方部隊強制集結江陵。
這些部隊會在江陵進行整訓,重新編排,然後配合鳳翔軍梳攏西南。當然,是在南詔之後,這中間的時間正好進行訓練。
張軍不怕這些地方節使不同意,不同意正好,還省事了。必竟覆滅和整肅整訓相比起來,覆滅其實更為簡單。
這些地方部隊經過此次整編以後,就再也回不去了,會成為大唐國家軍隊的一部分。
如果一切順利,自此以後,大唐南北也就都恢復了平靜,地方再無軍閥和使者,還能梳理西南諸州,初步恢復吏治律治。
張軍會保留宣州和江陵兩個行營,用來監控防備大江沿岸諸地,然後就可以安心處理回紇和西域羈糜諸國的事情了。
吐蕃並不著急,只要南北封堵好就可以了,花費精力和代價去打沒有意義。
送走康日知,張軍在院中活動了一下身體,被紫蕊拉去午休,卻又是好一番操勞,直把個寢衾滾弄得湯淹水泡,一片漬濕。
張軍沒有白日宣銀的習慣和興趣,只是這次紫蕊受了驚嚇,這才由著她胡鬧。
午後,張軍鬆開藕臂橫肢的盤抱,也沒叫醒仍在酣睡的紫蕊,自去清洗了一下,換了身舒適的麻服來到辦公室。
「郎君,有都知院送來邸抄。」衛阿榮給張軍倒了杯白開水,把邸報擺到張軍面前。
邸報,也叫邸抄,也就是各地進奏院每日在景風門外抄寫回來的,由御使台和尚書省發布的敕旨和公文符牒。
經過分類整理謄抄,形成正式的公文(報紙),由專門的信使順著驛道送回藩鎮,交給節度使。
張軍來到長安,到是方便了鳳翔諸都知進奏院的工作,每日邸抄只需即時送到府上便可,省了驛傳的折騰。
張軍看了看厚厚的一疊邸報:「來人可在?」
「便在門外。」
「召他進來。」
張軍坐下來,拿起邸抄翻看,衛阿榮帶著七八個人進來拜見,都是各進奏院的上都留後,職務相當於張軍的副手,實際在府內要低一些。
一看進來了七八個人,張軍意外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長安有九處進奏院。真特么浪費。進奏院的開銷相當不少。
「日後邸抄無需全文,陳語駢詞盡可擇除,只需將正文事件寫得清楚明白即可,免得徒勞紙墨。另外,進奏院需加強對京中信息的搜集,可增實事。」
這會兒的詔書敕旨,往往數百多字里有用的也就是幾十來個字,進奏院都要一字不差的謄抄回來,即浪費時間又浪費物料。
邸報的抄寫和政事院那邊的刀筆吏不一樣,政事院是正經的官方敕旨符文,必須嚴謹嚴格,一字不落不錯才行。
邸抄這東西就是個記錄,傳遞消息,所以張軍感覺完全沒有必要。
有這些浪費掉的紙墨和時間,還不如多搜集點長安各處的消息,還能增加點閱讀的樂趣兒。
張軍讓這些偽留後隨便坐,問了一下各進奏院的工作情況,人員配置等等,開展工作上有沒有什麼問題和難處。聊了一會兒。
張軍給這些人大略的講了一下自己對進奏院的想法,哪些加重,哪些保留,哪些可以忽略,以後的工作重點等等。
「某有意擴充邸報,需對進奏院略以調整,使工作更加精細專司,你等回去可琢磨商討,集思廣議,得了結果再來報我。」
張軍的意思是對九處進奏院進行整合,按業務各司其責,進行統一管理。這樣可以把每項必要業務做的更好,還會節省不必要的浪費開支。
同時也想把邸報真的做成報紙,編輯印刷出來,在自己的轄區內販售,著人誦讀,也算是一件利民的好事。
信息及時有效的傳遞,對吏治律治來說,都是一種非常好的輔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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