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童年的幸福
看到陳漢生嘴裡全是血,謝春香就既心痛又氣憤,並罵起了兒子:「你這個老子是怎麼當的?怎麼讓你的兒子滿嘴是血?」
「哪裡有我的事?」陳華國說,「是他自己玩吹火筒,把吹火筒當喇叭吹,學電影里的號子兵,不小心摔倒了,戳到了咽喉!」
「什麼?」謝春香大驚失色,連連追問,「戳得怎麼樣?礙不礙事?」
祖母說的礙不礙事,就是有不有大問題的意思。
「肯定礙事!」陳華國說,「怕是咽喉頭保不住了!」
「真是的真是的!」謝春香一邊罵陳華國長眼不看事,一邊叫陳漢生張開嘴讓她看。
陳漢生在哭泣中,張開了帶血的小嘴。
謝春香看到了那個帶血的咽喉頭,歪在一邊,象是差不多快要掉下來,心中頓時大不安,她趕緊罵陳華國,「還不趕快送醫院去看!伢的喉頭都歪一邊了,快要掉下來了。」
陳華國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便馬上找了幾個人來,把陳漢生送到橫車鎮去了。
謝春香一雙細腳不能跟著去醫院,便只能在屋裡干著急。她一邊在屋裡亂轉,一邊嘴裡不停地罵著陳華國,跟在兒子身邊,卻讓兒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一想到那個差不多快要掉下來的喉頭,謝春香就急得掉了眼淚,並在心裡不斷地求菩薩保護,千萬不要讓自己的孫子將來成了個不能說話的啞巴了。
天快要黑的時候,陳華國帶著陳漢生從醫院裡回來了。
陳漢生雖然不肯開口說話,嘴裡卻也沒有血了。
謝春香趕緊問,「我的孫子怎麼樣?礙不礙事?」
「沒你想的那麼嚴重!」陳華國說,「醫生看了,說只是戳傷了,並沒有掉下來的意思,給他止了血,打了個針,還給了三天的葯。」
「菩薩保護呀!」謝春香說,「要是真的弄掉了喉頭,我這孫子就完蛋了。」
陳華國笑著說,「要是真弄掉了他的喉頭,怕是我也活不成了!」
「那當然的!」謝春香得理不饒人,哪怕是自己的兒子。
「娘!」陳華國說,「其實並不嚴重,你當時怎麼一驚一乍的,說陳漢生的喉頭保不住了!嚇得我差點丟了三魂六魄!」
「興許是我看走了眼?」謝春香帶著歉意說。
陳草民走出來,說,「她呀!只要是關於他孫子的事,一個魚十二個泡,沒事也要說成有事,小事也要說成大事!大事就要天下大亂了!我也見過愛孫子的,我也愛孫子,卻沒她這般偏激!」
「偏激又怎麼的?」謝春香哽咽著說,「我的孫子,我就要偏激!我願意偏激!別人不曉得,你們還不曉得?這孩子從小到大,病了多長時間,受了多少罪?還有,他六個多月就出生了,身體這麼差,我能不偏激嗎?我不偏激誰來偏激?」
見謝春香動了真感情,陳華國反倒不好說什麼。陳草民也見好就收地丟了一句。「嬌兒不孝,嬌狗上灶!你太慣養了,怕不是什麼好事!」
「這些你們不用管!」謝春香說,「也不用擔心!我自會教他做人的道理!」
話說到這個地步,陳草民和陳華國也就無話可說,只好走開了。
謝春香把陳漢生拉到懷裡,噓寒問暖般地問陳漢生還痛不痛,痛得厲害不厲害,分明聽起來都是些廢話,卻能讓謝春香抒發自己的那份關愛。陳漢生本想說話,可醫生叮囑他三天之內不要發聲,陳漢生就只是點頭或搖頭。看到陳漢生只是搖頭或點頭,謝春香就知道孩子不能說話,也不能要他說話,便中止了要說的話,站起來去給陳漢生做好吃的。
謝春香剛把一碗雞蛋面拿到桌上,陳華國就跑過來大聲說,「不可以!醫生說了,三天不能吃東西!什麼東西都不能吃的!」
「那要把孩子餓死呀!」謝春香雖然也有這個感覺,卻放任了自己的愛。
「我要吃!」已經好長時間沒吃東西的陳漢生看著那碗雞蛋面,兩眼睛就放出光來。
「不能吃!」陳華國態度強硬地說,「三天之內,只能喝水,不能吃任何東西!」
「真真的要把我孫子餓死呀!」謝春香雖是這樣說,又回頭勸著陳漢生,「我的兒!你就先忍一忍,等過了三天,奶把這三天的東西全補給你,讓你吃個夠!」
陳漢生絕望地看了看祖母,無奈地選擇了放棄。飢餓,讓他委屈地流出了淚水。
謝春香好言相勸,並化了一些糖水,一邊小心翼翼地往陳漢生的嘴裡喂,一邊勸導陳漢生,「看你二回還好不好動,亂不亂動!你這個天罡星的伢子,就是不讓我省心!」
謝春香雖然這樣說孫子,自己也更是個閑不住的人,她雖然因為生就一雙細腳兒不能下地勞動,家務事卻幾乎是她包了。可這個從來閑不住的她,現在卻因為孫子的咽傷而不得不暫時選擇放棄,全心全意地來照顧好這個她愛如掌上明珠的孫子了。只有在孫子被她哄著睡著的時候,她才能夠去接著做那些沒完沒了的家務事。
三天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陳漢生也開始說話了。
謝春香開始給陳漢生弄好吃的東西了,她除做雞蛋面,肉燙麵,還煮白白的稀飯。她提前三天就開始準備那些食物,有的是自己的積攢,有些是向隔壁左右借的,其中還有是一些人知道他愛孫子,特意送的。
謝春香不只是給陳漢生做好吃的,還一口一口地喂著陳漢生吃。陳漢生原本是可以自己吃的,謝春香偏偏要喂。不只是喂,還要一口一口地嘗,看燙不燙。不能太燙,也不能太冷。太燙了怕會傷了陳漢生的喉頭,太冷了怕會讓陳漢生的肚子痛。謝春香的這種捨得,這種細心,連陳草民都羨慕嫉妒恨了,他當著陳漢生的面兒,對陳漢生說,「你這真是他的心頭肉呀!平時不來客,我連一個蛋邊都沾不上,你這倒好,天天有,餐餐有,真是比小皇上還皇上!」
「怎麼?」謝春香故意說道,「我就要這樣愛孫子!欠死你!」
「哼!」陳草民說,「你欠得死我!等我明日有了工錢,自己弄個小罐在後房裡燉肉吃,欠死你!」
「你欠得死我?」謝春香說,「我一生不象你,講吃講喝的,我只想著過日子!你只怕欠不著別人,只欠得了你孫子!嫡嫡親親的孫子,你躲在後房裡燉肉吃,吃得下去?吞得下去?你不給你孫子兩口,你還是個做公的?」
陳草民被懟得不好意思,只好走開。
陳草民一走,謝春香就對陳漢生說,「明日你公要是躲在後房裡一個人偷偷燉肉吃,我一聞到香味兒,就告訴你,你就去叫他的門,看他開不開,他要開了,你就進去吵著要吃,看你給不給,他要不給,或者不開門,我就把這事說出去,讓全世界的人都曉得你有這樣一個公,不氣死他也要羞死他!」
陳漢生聽了一笑,說,「一個人偷著吃,公怕是做不出這種事的。」
「他才做得出呢!」謝春香說,「他一個做裁縫出身的,三天兩頭在人家吃好的喝好的,吃慣了嘴兒,就象貓兒聞到腥氣一樣,習慣了,三天不吃肉就要發脾氣了!」
陳漢生聽了一笑,其實他並不在乎吃好的,他只是對玩感興趣。
陳漢生的喉嚨漸漸地恢復正常了,也不再象往常那樣經常害病了,這個情況,讓謝春香是看在眼裡,喜在心裡。可是,看著孫子還是那麼瘦弱,矮小,特別是當孫子與別的孩子走到一起的時候,謝春香的心裡,就又多了一份愁。
謝春香就專門踮起那雙細腳,歪歪扭扭地走幾里跑,問那游郎中:「你說,我那孫子,怎麼總是那麼瘦弱?他怎麼就不能象別人家的孩子那樣胖起來?哪怕胖一點點,長高一點,我看著也暖心。」
游郎中看出了謝春香的愛孫之心,笑著說,「他就這個體質,怕是永遠也不會發胖的!能不再害病,就不簡單了。」
「能有什麼辦法讓他胖起來嗎?」謝春香認真的請教,很鄭重的那種。
「沒什麼好辦法!」游郎中實話實說,「最好的營養品,就是多吃菜多吃飯,保持充足的養份。」
「聽說吃參燕能胖起來,是真的嗎?」謝春香乾脆發出了提問。
「有一定的作用。」游郎中還是實話實說,「不過,沒得基本的營養,參燕也是不起作用的。而且,孩子還得沒病,有病了吃了也照樣沒用。」
「我那孩子有用嗎?」謝春香繼續追問,並補充,「他現在不怎麼害病了。」
「你可以試試。」游郎中試探著說,也算是一種認可。
謝春香並不覺得這趟路白跑了,她甚至覺得游郎中的話,就是一種肯定和證示。
可是,回到家后的謝春香,卻開始犯起愁來。不要說參燕,就是基本的口糧,每月都很緊張。一家七張嘴,如果不省著,參著,就會斷頓。
長期的清苦日子,讓吃慣了嘴的陳裁縫終於起了那個心。幾天沒有上工可做的他,就偷偷地拿了幾個小錢,去了陳家河的鋪子上,偷偷地買了四兩肉,然後瞞著所有的家人,躲在後面房裡,用一個小泥爐,悄悄地燉了起來。
陳草民做得再秘密,也最終還是要暴露。燉肉的香味飄出來之後,謝春香就手拿一把掃帚,假裝掃地,然後扯著陳漢生,到陳草民的房外,開始敲門。
陳草民早就知道謝春香遲早是要闖進來的,他裝做沒聽見。
謝春香再敲。
陳草民無奈打開了那道門,並作好了隨時關上的準備。
謝春香趕緊把藏在身後的陳漢生扯出來,正要往進推的時候,陳草民重新把門關上,並上了閂。謝春香便隔著那道門說,「嫡嫡親親的孫子都不讓進去吃一口,你這吃獨食的,也怕太做過了吧?就不怕我說出去,讓人笑掉大牙,笑得讓你覺得,活著就是一張人皮?」
謝春香的話,起到了強烈的刺激作用,也讓本來心有愧疚的陳草民,立刻打開了那道門,放陳漢生進去了。
陳漢生雖然並不好吃,但濃烈的肉香味,還是很快吸引住了他。陳草民不想跟他平分,就舀了三分之一在一個小碗里,讓他端出來吃,而不是爺孫同享。
謝春香沒好氣地說,「這老東西就是自私,多吃一口會多長個什麼出來?」
陳漢生把一碗肉放在桌上,對謝春香說,「奶!你也吃點!」
謝春香頓時感動得眼淚都下來了,她摸著陳漢生的頭說,「我的兒!你小小年紀,就懂得感恩,懂得分享!不象你公,是個吃獨食的!有你這句貼心話,我就比吃肉還有味!也算我沒有白愛你這一場了!」
正說著,門外進來一個人。來人穿著一套制服,顯然是個公家人,謝春香還沒來得及問,那制服人就說,「陳華國在家嗎?」
謝春香過去見過不少這種穿制服的人,這種人往往來了就不是什麼好事,她不敢說陳華國在家,也不想說陳華國在家,就只是問,「你們找他有什麼事嗎?」
「有!」來人說,「我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他通知!」
謝春香頓時緊張起來,她下意識地把陳漢生護在面前,不得已往房間里喊了一聲陳華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