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陳思婉怕了,沒來由的,又是一個哆嗦。
陳錦顯還是不服:「慕容大人,你這話……」
「好了,都別說了。」一直是冷眼旁觀的司徒遠終於開口了。慕容秋倒是識相,立馬閉了嘴,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聽候吩咐。陳錦顯卻還是不甘心,將要開口,卻被司徒遠眼睛一瞪,只得沉默了。看沒人說話了,司徒遠這才回過頭,望向顧明琴,「事到如今,顧女醫真的不打算做些解釋嗎?」
顧明琴失笑:「這是怎麼回事,明琴還沒弄清楚呢,如何解釋?」
「顧女醫不知道?」司徒遠蹙眉發問,這顧明琴在裝傻充愣嗎?可為什麼看起來不像,在她的臉上,竟不見一絲驚慌。余光中,陳思婉又憤怒地試圖問清楚,他看也不看,只是輕輕地一揮手,便不理會了。
顧明琴仍舊是坦然:「司徒大人,剛才的情景,諸位親眼目睹,這位陳家大小姐一跑到醫館門口,就大吵大鬧,說我是……」污言碎語說不出口,顧明琴刻意停了停,瞥了眼那陳思婉,接道,「說了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到現在為止,明琴仍是一頭霧水,搞不清陳小姐為何要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跑到顧氏門口,潑婦罵街。」
最後四個字,顧明琴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這四個字自然激怒了陳思婉,她伸出手,指著顧明琴,破口大罵:「你說誰呢,誰是潑婦罵街,我和你拼了……」
「顧岳成,拉住你老婆,否則我連你一起打入大牢。」司徒遠威脅道,並狠瞪一眼陳錦顯。
不僅是顧岳成,就連那陳錦顯也怕了,急忙拉住陳思婉,死死地控制著她,任女人死命的掙扎,兩人就是不鬆手。
見陳思婉再次被人控制了,司徒遠又回頭,看向顧明琴,悠悠道:「顧女醫,陳都尉這般所為,的確是有失體統;可大喜的日子,遇到那樣的事,實在是……」輕輕地搖搖頭,好像是非常可惜。回過神卻發現顧明琴面無表情,對方如此冷靜,不禁讓司徒遠再次蹙眉,「顧女醫真的不知道緣由?」
「不知道。」就這三個字,絕不多言。
看了顧明琴半天,司徒遠也辨不出是真是假。仔細一想,作罷了,不如開門見山。這樣想著,輕輕地揮了揮手:「抬上來吧。」
什麼東西,居然還要抬上來?顧明琴奇怪,本能地回過頭,看向身邊的家人,對方都是一臉茫然、不明所以。這時,沉重的腳步聲響起,顧明琴抬頭一看,竟是四個人抬著一個巨大的石英鐘艱難地走了過來。「咚」的一聲放在了地上,那一瞬間,甚至讓人有一種地動山搖的感覺。
情不自禁地,顧明琴走上前,觀察著這巨大的石英鐘,石英鐘通體為琉璃包裹,在陽光下,呈現出閃閃發亮的色彩,繞眼奪目,讓人不由地流連忘返,捨不得移開目光。
看到顧明琴震驚的表情、目不轉睛的樣子,司徒遠不由地蹙眉,難道她真的不知道、沒見過?細細一想,開口探問:「顧女醫可認得此物?」
「沒見過,但我們顧家曾經有一個差不多的。」顧明琴如是答道,眼睛仍舊沒有離開面前的石英鐘,太漂亮了。
「哦?」蹙眉看著顧明琴,示意她繼續。
顧明琴回過神,面對司徒遠,平靜地答道:「二十多年前吧,祖父醫好了一個病入膏肓的外來客商,那客商家財萬貫,他感激於祖父的救命之恩,不遠千里,送來了一個價值不菲的石英鐘。雖然沒有這個製作精美,倒也是光彩奪目。祖父和父親一直是捨不得用,於是就存在家裡的庫房吧……只可惜,前不久的戰亂,明琴和家人四次逃散,來不及整理這些舊物,以至於回去以後才發現,那個寶物已經不見了蹤影。看起來應該是被人搶去了。」
顧明琴說著,憤怒的目光不由地落在陳錦顯、杜白文兩人身上,意欲所指。
顧明琴的餘光,司徒遠看在眼裡,呵呵一笑:「顧女醫儘管放心,不管那東西身在何處,本官一定會竭盡所能,查明真相,將此物歸原主。」
「多謝司徒公子。」
「好了,我們言歸正傳。」司徒遠輕咳一聲,將要開口。卻暫時停住了,打量著顧明琴,又是試探,「顧女醫真的不知道此物?」
顧明琴輕輕搖頭:「不知道、沒見過。」
似乎是確認了,司徒遠才開始所謂的言歸正傳:「顧女醫,今日是陳都尉和顧大公子大喜的日子,你應該知道。按理說,應該是喜氣洋洋才對。可自從顧女醫的這件禮物一到,這事情可就變了味了。」司徒遠說著,回頭看了眼地上的石英鐘,隨後又提醒道,「顧女醫,你應該知道,送鍾,如同送終。」
此話一出,在場眾人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紛紛望向顧明琴,他們或憤怒、或冷笑、或震驚。
顧明琴就是如此,震驚:「司徒大人,你說什麼,這石英鐘是我、我送的?」
司徒遠微微頷首,正要發話,還沒開口,便聽見那陳思婉激動的聲音在身後乍然而起—
「顧明琴,你別裝傻充愣,你這個蛇蠍毒婦,分明就是不想讓我和岳成哥過好日子,詛咒我們,我真的想殺了你……」陳思婉說著,激動地就要往前沖,似乎真的想和她拚命。顧岳成在她的身後死命的拉著她。與此同時,慕容秋也向前一步,站在顧明琴面前。
司徒遠最煩如此,回頭瞪了眼陳思婉,並暗示陳錦顯看好她。這個陳思婉,越來越沉不住氣,果然是女人,喜歡感情用事。
「你們怎麼知道這東西是我送的?」
司徒遠還沒來得及開口,顧明琴竟先說話了。回頭看她,顧明琴依然平靜,沒有任何慌張的神色,難道早就準備好了?
「顧明琴,你別不承認,禮單上可是白紙黑字寫著你的名字……」杜白文突然開口,激動萬分地說道,彷彿是在替人不平。
「禮單在哪裡,我想看看。」顧明琴根本就不理他,只是面對司徒遠,提出這個要求。
司徒遠半眯起眼睛,打量著她。讓他奇怪的是,來了這麼久了,除了初聽時的震驚,其他的時候,顧明琴都是平靜異常,彷彿是與己無關。是早有準備,還是的確無辜?司徒遠看不透,從衣服里拿出一張紙,遞給了顧明琴,並且靜靜地看著她。
顧明琴接過,仔細地看了眼,隨手還給司徒遠:「不是我寫的,不是我的字。」
「不是?」司徒遠接過來,又看了看。
「顧明琴,差不多得了,別再狡辯了,證據確鑿,認了得了,司徒大人可沒那麼多時間跟你耗著。」杜白文再次警告。
顧明琴冷笑:「杜員外,這事情和你有什麼關係,就算是顧家倒台,甚至是滿門抄斬,你能得到什麼,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值得嗎?」說罷,輕輕地挑了挑眉,顯得不屑一顧。
「你……」杜白文又被氣著了,指著顧明琴,半天說不出話來。
顧明琴懶得理他,回頭對趙文明吩咐了一句,對方馬上明白,走過去,拉開抽屜,拿出一張藥方,遞給了顧明琴。顧明琴看了看,覺得沒什麼問題,便又遞給司徒遠:「司徒大人,這是我親手寫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當面再寫……」不由分說,隨手拿起紙筆,寫了幾個字,遞給了司徒遠。
司徒遠拿過來,不用仔細地對比,就可以看得出來,這幾個字,大相徑庭,並非出自一個人的手裡。
「就算不是你親自寫的,你也可以找人代筆。」杜白文適時開口,直擊要害。
司徒遠一聽,醍醐灌頂,對啊,他說的有道理,僅憑字跡,說明不了什麼。思及於此,重新抬頭,面對著顧明琴,正要開口,不曾想,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見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
「大姐,你太過分了。」發出喊聲的是顧岳成,此話一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只見他顫抖著手,指著顧明琴,含著淚說道,「大姐,你知道么,當別人告訴我,你送來了賀禮,我是多麼高興、多麼開心,我心裡想著,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一家人;可我萬萬沒有想到,萬萬沒想到……」
指著顧明琴,顧岳成滿臉憤懣,怒得說不出話來。
「你真的覺得這東西是我送的?」顧明琴看著弟弟,輕聲問道,真的是誤會了嗎?
「不是你還會有誰?」這一回說話的就不是顧岳成,而是顧家韋。只見他從人群中走出來,點頭哈腰地向著司徒遠拱手一拜,在顧明琴看來,毫不諂媚,讓人噁心。此時,他卻指著顧明琴,不耐煩地斥責道,「明琴,你真的是太過分了,岳成好歹也是你的親弟弟,你如此詛咒他,你還是不是人……」
「你給我閉嘴。」
就在這時,一聲厲喝響起,眾人紛紛抬起頭來,見一人繞過顧明琴,大步流星的走上前,站在醫館門口,眾人面前。
「三叔……」看到顧家棟這般衝動,顧明琴急忙扯了扯他的衣服,試圖把他拉回來。卻不想,顧家棟卻毫不客氣的甩開了他的手—
「你不用管我。」顧家棟頭也不回,指著面前的顧家韋,「你,你,還有你……」伸手一指,把顧岳成、顧岳峰也包括在內,朗聲說道,「我早就說過,從此以後,你們不再是我顧家的子弟,我們顧家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
「老三,你瘋了吧?」顧家韋睨了他一眼,沒有把她放在眼裡。
「我沒有瘋,我活了這麼多年,現在這個時候,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比任何時候都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顧家棟義正言辭,激動不已。喘了幾口氣,慢慢地平靜,指著顧家韋,「前幾日,你帶一群強盜搜查顧府,打傷自己的兄弟、侄子,如此吃裡扒外,怎麼可能成為顧氏的子弟?」
「我……」顧家韋理屈詞窮,自然是啞口無言,尤其是面對顧家棟凌厲的目光,更是嚇得渾身哆嗦,說不出話來。
「還有你……」顧家棟指著顧岳成,憤怒地質問道,「陳錦顯是什麼人,陳思婉是什麼人?他們害死了你的父親,害死了你的叔公,如今你卻是認賊作父;你這樣是非不分、善惡不明之人,同樣也沒有資格做我顧家的子弟。」
聽了這話,好像是震驚萬分,顧岳成猛地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三叔,哆嗦著嘴,竟是說不出來。
「還有你……」最後,顧家棟指著自己的兒子,顫抖著手,憤怒地半天說不出話來,只是控制不住一般,淚水緩緩地落下。
眼見著父親生氣了,顧岳峰也是微微張嘴,本想說點什麼,無意間撲捉到慕容秋的目光,對著自己使了個眼色,他強迫自己閉了嘴,把頭低下,輕輕地後退幾步,再也不敢去看父親。
司徒遠走上前,看著那情緒激動的顧家棟,不由地嘴角上揚,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顧三老爺,你消消氣,消消氣,小孩子家不懂事,你別見外。顧女醫,勸勸顧三老爺。」
對於司徒遠,在顧家棟心裡,可謂是厭惡之極,恨不得親手殺了他,為死去的父老鄉親報仇雪恨;但自認,沒這個本事。本來想諷刺幾句,突然間胳膊一緊,回頭一看,竟是顧明琴渴求的目光。輕輕地嘆了口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冷靜下來后,面對司徒遠,他非常平靜地說道:「司徒大人,我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顧岳成娶了陳思婉,那就是認賊作父,再不是我顧家的子弟。他成親,我們去都不會去,又怎麼會贈送賀禮呢?」
「顧三老爺,你應該知道,這東西根本就算不得賀禮?」司徒遠刻意提醒。
「可那又怎麼樣,比起陳錦顯害死我大哥,陳思婉害死我叔叔,這麼一個小小的詛咒,可謂是小巫見大巫了。」顧家棟猛地回頭,殺氣騰騰一般,注視著陳錦顯三個人。
「你……」陳錦顯一聽這話,怒氣衝天,指著那顧家棟,半天說不出一句話。最後回頭面對著司徒遠,「撲通」跪倒在地,一下子嚎啕大哭起來,「司徒大人,你可要為我做主啊,這顧氏擺明了欺負我們家小女年輕不懂事,今天可是她大喜的日子,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司徒大人,為民做主啊……」
說罷,仆倒在地,連連磕頭。
司徒遠斜著眼看著陳錦顯,好像是看一個跳樑小丑一般,不多時,便是冷冷一笑。陳錦顯明顯是驚住了,猛然間抬頭望著自己,好像是不知所措。司徒遠也不理他,回頭看著顧家棟,慢悠悠地問道:「顧三老爺這是承認了,這個『送鍾』的確是顧府所為了?」
「啊?」顧家棟愣住了,一時間答不上來,實話說,他的確不知道此事,顧明琴也沒和自己說過。剛才那樣的話,只不過是一時嘴快,想也沒想,一禿嚕就出來了;可現在到底要不要承認,如果承認了,後果如何;這件事,真的是顧明琴所為?想到這,不由地回過頭,轉向旁邊的侄女。
循著他的目光,司徒遠也看向顧明琴,微微一笑,抱起雙臂,好整以暇地等待著。
終於再次輪到自己了,剛才和慕容秋四目相對,顧明琴已然是心裡有數,雖然算不得胸有成竹,也算是不動聲色。面對司徒遠,顧明琴正色問道:「司徒大人,說了這麼半天,你的意思不就是我派人把這個東西送過去了嗎?我想問問,送東西的人現在何處,我和他當面對質。」
司徒遠似乎是早有所料,什麼也不說,輕輕地一揮手,很快,幾個東麗士兵押著一個年輕人,走到了他們面前。
初時,顧明琴也不說話,只是打量著面前的年輕人。他看起來年紀不大,大概十五六歲的樣子,臉上稚氣未脫。年輕人看起來非常緊張,身體一個勁的顫抖,把頭壓得很低,似乎是不敢面對。顧明琴看是如此,不由地起了惻隱之心,說話的語氣也不由地溫柔起來了:「你叫什麼名字,在什麼地方做事?」
「我叫,叫,叫阿月,在,在,在於記,於記鐘錶,鐘錶行做事。」年輕人結結巴巴,總算是把話說完了。
「於記鐘錶行,怪不得。」顧明琴點點頭,好像是明白了。回頭看向那陳錦顯父女,意味深長的一笑,只見那陳錦顯打了個哆嗦,不由地再度冷笑,做賊心虛。搞清楚了是怎麼回事,顧明琴再度開口,「你能不能回憶一下,到底是誰讓你把東西送到陳府了嗎,真的是我顧明琴?」
年輕人抬頭看著顧明琴,更是緊張,搖搖頭,結結巴巴:「昨天,昨天晚上,來了,來了一個,一個男人,說是,說是顧府的下、下人,要要要,要把這個,把這個鐘,送到,送到,陳府;而且是,而且是今天早上,婚、婚禮的時候……」
顧明琴點點頭,原來如此。正準備繼續詢問,還未開口,旁邊就有人激動地附和道—
「司徒大人,能聽見了么,聽見了嗎,的確是顧明琴,的確是她……」
「杜員外,這事和你有什麼關係,你那麼興奮做什麼?」司徒遠不耐煩地睨了他一眼,面帶嘲諷。
杜白文本能地閉了嘴,低下頭,咬著嘴唇,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嗤笑,抬頭看去,竟是那顧明琴在諷刺自己,是可忍孰不可忍,狠瞪她一眼,卻發現那顧明琴根本就是不屑一顧,頓時鬱悶不已。
「顧女醫,你繼續。」司徒遠揚了揚眉,這樣示意她。
「多謝。」顧明琴輕輕一俯身,抬起頭來,正好與慕容秋目光相接,見他沖自己微微頷首,像是表現出讚許,顧明琴放了心,繼續詢問,「你剛才說,去找你的男人自稱我顧府的下人。現如今,我顧家所有的人都在這裡……」顧明琴說著,向後看了一眼。回過頭來,無意中與顧岳成四目相對,但她沒做停留,只一眼便扭頭了。
「麻煩你告訴司徒大人和在場諸位,這裡面,有沒有那位顧府的下人?」顧明琴抬起手,輕輕地環了一下,將所有人包括在內。
那年輕人戰戰兢兢地抬頭,打量了一下顧明琴身後之人:「沒,沒、沒,沒有。」說罷,急忙低下頭,好像是心虛一般。
「抬起頭來。」
就在這時,顧明琴發出一聲厲喝,不僅是那年輕人被嚇得猛地抬起頭,就連在場所有人,望向顧明琴,都是驚訝萬分,這女人,果然厲害。顧明琴誰也不理,只是陰沉著臉,看向那年輕人:「把眼睛擦亮、看清楚一點,到底有沒有前去找你之人,把話說清楚,省的讓別人覺得是我顧明琴威脅了你,讓你不敢實話實說。」
說到這,半眯起眼睛,冷笑地看著對面的杜白文、陳錦顯二人,提前堵住他們所有的說辭。
兩個人顯得躍躍欲試,都準備著反駁顧明琴,一聽此話,不覺提前閉了嘴。
那年輕人吞了吞口水,向前走了幾步,繞過顧明琴,來到她身後,打量著眾人。顧家棟、明音、岳沖、李鳳妹、趙羅二人,尤其是在顧岳沖面前,他停留了片刻,打量著對方。顧岳沖雖有些不耐煩,但也明白,今日之事,關係到顧氏的生死存亡,不得不忍耐,於是只能保持平靜,任他觀察。
「沒有。」年輕人沖著司徒遠,輕輕地搖搖頭。
「沒有?」司徒遠皺起了眉頭,好像是難以置信,快步走到年輕人面前,「你真的確定,購買之人不在此類?」
年輕人再次抬頭,看著諸人,仍舊是搖搖頭,一臉無辜,可能是懼怕司徒遠,此時的她,把頭壓得很低,身體顫抖的厲害。
抬頭看去,顧明琴嘴角輕揚,好似在笑,是得意,是嘲諷,司徒遠琢磨不透;但有一點,他也是明白的,此時顧家所有人都在這裡,為什麼會如此?是巧合,亦或是顧明琴刻意安排?這個問題,司徒遠一時想不通,所以接下來的話,不知如何開口,只是蹙眉看著顧明琴,觀察著。
「咳咳……」顧明琴輕咳一聲,喚回司徒遠的思緒。她欠了欠身,探問一句:「司徒大人,明琴還有一個問題,想要詢問這位公子。」說罷,看著對面的年輕人。
年輕人很是緊張,身體動個不停。
司徒遠什麼也不說,只是抬了抬手,讓顧明琴繼續。
顧明琴福了福身子,再次表示感謝,轉過頭來,看那年輕人緊張的樣子,自是心中不忍,禁不住柔聲安慰:「這位公子,你放鬆一點,不要緊張,不要害怕,只要你實話實說、如實相告,我顧明琴必然不會為難與你。我相信司徒大人也是一樣。」回頭看向司徒遠,等待著一個承諾。
司徒遠倒是聰明,沒說什麼,只是微微頷首。
可能是顧明琴的溫柔言語,使得年輕人如釋重負,輕輕點頭。顧明琴見是如此,便繼續詢問:「請問公子,這件石英鐘價格如何啊?」
「一,一,一,一千兩銀子。」關鍵問題,年輕人似乎還是結結巴巴。
顧明琴點點頭,像是明白了:「那昨天晚上購鍾之人給了你多少錢,是一千兩銀子的全款,還是付了為數不多的幾百兩定金?」
那年輕人環視四周,吞了吞口水,像是鼓起勇氣般地說道:「一千兩,我記得清清楚楚,那位先生付的是全款,是一千兩的銀票,那銀票現在就在我們掌柜的手裡……」
司徒遠一聽,招了招手,叫來了一個隨從,低聲囑咐了一番,那隨從便是急急忙忙地離開了。回過神來,還沒有開腔,便聽見一聲大笑,抬頭去看,只見顧明琴不顧形象,笑得前仰後合,好像是肆無忌憚。司徒遠有些不滿,卻沒有多說,只是微微蹙眉,就連那陳錦顯意圖開口,都被他擺手阻止了。不為別的,只是想看看這女人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待得顧明琴笑夠了,漸漸地停止了,司徒遠才沉下臉來,冷聲問道:「顧明琴,你在笑什麼?」
「一千兩銀子?一次性付清,開玩笑吧?」顧明琴說著,又呵呵地笑了幾聲。抬頭看著司徒遠,悠悠地說道,「司徒大人,現如今,我們顧家情況如何,你真的不知道?想當初,司徒大人剛剛攻入滬城之時,有些人打著搜查叛黨的名義,拿了我顧家多少東西,你真的不知道么?」
顧明琴說著,杏眼圓睜,逼視著司徒遠,毫不吝嗇地表達著憤怒,也是毫不畏懼:「顧家現在這堆爛攤子值多少錢,司徒大人比我更清楚。前幾日還說什麼,要讓顧氏出去購買藥材、重振雄風……三叔,你來說說看,我們家裡現在還有多少錢……」
突然被顧明琴點名,是意料之外,顧家棟有點手足無措,除此之外,他也覺得將家裡的財產透露給他人,的確是不合適;可他也知道,唯有如此,才能自證清白……
「昨天晚上我沒睡覺,一直在核對;通過一晚上的計算,家裡的財產、加上值錢的東西、林林總總,大概是八百兩銀子。」顧家棟說著,冷冷地看著對面的顧家韋,眼色如刀,好像是要把他殺了。
第一次感覺到這個弟弟如此狠厲,四目相對,顧家韋不自覺打了個哆嗦。心想著,有顧家棟在、顧明琴在,這家裡的財產,怕是永遠沒有自己的份兒,必須想個辦法,把他們其中之一處理掉……
顧明琴聽罷,禁不住蹙眉:「八百兩銀子?只有這麼多麼?」
顧家棟認真地點點頭:「凡是家裡的銀票、值錢的物件,比如說首飾、衣服什麼的,差不多就這麼多。當然,還有顧家三代人辛辛苦苦積累的藥材、田地、房屋,顧氏如果想繼續下去,發揚光大,這些東西是無論如何不可以變賣的。」
「三叔,我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難為你如此細心。」顧明琴微微頷首,一來表示感謝,二來,讓他不用擔心。無意間再次和慕容秋四目相對,彼此心照不宣,很快移開了眸子,「司徒大人,三叔剛才的話你也聽見了,顧家現在勉強能拿出來的,不過八百兩……」
說著,做了一個「八」的手勢:「當然,這八百兩銀子,除了現錢,明琴可能還要去當鋪,變賣首飾;可問題是,這個當鋪現在在哪兒,明琴的衣服首飾,能不能賣得掉,還是個未知數。除此之外,還有顧府、顧氏醫館、葯田、葯庫,這些東西都是固定資產,就算是要賣,也不是一時半刻就可以賣的出去。」
「就算是這八百兩,明琴也是用處多多,趙大夫、羅大夫的月錢,顧府的日常開銷;還有最關鍵的,出城買葯……」說起這件事,顧明琴突然改變了話題,「司徒大人,關於出城買葯一事,和佟大夫一路同行,三叔並無異議;只是,明琴還有一個不情之請,希望大人允諾。」
說罷,輕輕一揖。
顧明琴求人,這還是第一次,司徒遠自是興趣盎然:「顧女醫有何請求,不妨直言。」
「這個……」顧明琴面露難色,尤其是掃了眼杜白文二人,又回歸正題,「司徒大人,這事情非同小可,容明琴稍後再秉,此時此刻,不如先說說一千兩銀子之事。」
余光中,杜白文、陳錦顯帶著期望的目光,伸長了脖子,巴巴地看著顧明琴。司徒遠是老狐狸,兩人的心思,如何看不出來。不動聲色地笑了笑,沖顧明琴微微頷首:「顧女醫說得有理,既然如此,那就繼續吧。」
顧明琴欠欠身,回歸正題:「明琴現在只有八百兩,這八百兩銀子,對於明琴來說,重要無比,明琴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撫養弟妹、家人,發揚醫館,每件事都是重要無比。在這樣的情況下,明琴怎麼可能把這麼多錢浪費在一個恨之入骨的仇人身上?」說著,抿著唇,冷著臉,看向那陳思婉。
「而且,對方一下子拿出了一千兩的銀票,這一千兩,明琴根本就拿不出來。」說完,顧明琴把頭扭到一邊,神色堅定,臨危不懼。
一邊看著顧明琴,一邊思量著,想著他的話,司徒遠不由地點點頭,說的也有些道理,現在讓顧明琴拿出一千兩銀子,的確是有點困難。可如果不是顧明琴,那會是誰呢?有誰會在陳思婉和顧岳成大喜的日子,借著顧明琴的名義發去詛咒?這個人針對的是顧明琴,還是陳錦顯、陳思婉,亦或是兩者皆有,想要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這時,腳步聲響起,司徒遠以為是自己的人,本能地回頭,發現卻是慕容靳,慕容秋的人。只見他湊到慕容秋耳邊,低語幾句,慕容秋輕輕地點點頭,隨後吩咐了一句—
「你先出去,我叫你進來,你再把他帶進來。」
慕容靳拱了拱手,便離開了。
待得慕容秋重新回過頭來,面對著自己時,司徒遠不由地笑道:「看來,慕容兄這一次收穫頗豐啊。」
「收穫不敢當,只是為大人排憂解難,查清楚了兩件事……」
「我看你不是為我排憂解難,而是在向顧女醫獻殷勤吧。」司徒遠故意的,開他的玩笑,還特意看了眼顧明琴。
慕容秋似乎是難為情,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笑笑。無意中抬頭,竟觸及到顧明琴身後不遠的那道痛苦目光,不覺一愣,但很快便不理會了。呵呵一笑:「司徒大人說笑了,我們言歸正傳,言歸正傳。」對方笑著點點頭,似乎是同意了,慕容秋俯身一拜,便開了口。
「第一件事,那就是顧府昨夜,無人離開。不管是顧女醫,還是其他人。關於這件事,司徒大人可以去問問顧府附近的侍衛,他們自然知曉。」慕容秋說著,餘光打量著顧明琴,見她還算是平靜,這才放了心,沖著司徒遠繼續,「還有,昨天晚上購買時鐘之人已經找到了。」
司徒遠一聽,很是吃驚:「慕容兄知道此人?」
慕容秋並沒馬上回答,只是抬起頭,喚了一聲:「帶上來吧。」
慕容靳再次走了進來,這一次,手裡拖了一個人,輕輕地一甩手,將此人扔在地上。顧明琴湊近一看,不由地瞪大了眼睛,大驚失色,怎麼會是他?
「我認得此人,王大柱,顧府的下人,不會有錯的。」就在這時,杜白文好像是發現了新大陸,頓時叫了起來,興奮無比。
「對對對,就是顧府的下人,我知道,我證明。」顧家韋隨聲附和,現如今,為了把顧明琴置於死地,獨吞顧家的產業,他已經顧不得什麼。
司徒遠抬起頭,看了眼顧明琴,此時的她瞠目結舌,似乎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輕揚嘴角,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俯下身,抓住那人的頭髮,把他從地上提起來,指著顧明琴,冷聲問道:「告訴我,她是誰?」
男子望著顧明琴,不由地伸出手:「大小姐……」
「大小姐?」司徒遠再次得意地笑了,從地上站起來,看著顧明琴,悠然地問道,「顧女醫,你還有何話說?」
顧明琴還沒開口,那陳錦顯就忍不住,再次仆倒在地,嚎啕大哭:「司徒大人,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陳錦顯,你還是不是個男人?」
陳錦顯一驚,猛地抬起頭,才發現司徒遠已經扭過頭去,不待見自己,頓時不知所措,自己做錯了嗎?不由地回頭,去看自己的女兒,卻見她緊握雙拳,渾身顫抖,緊盯著對面的年輕人,目光如火。陳錦顯立馬意識到情況不妙,該不會和她有關吧?這個陳思婉,真糊塗啊。
「啟稟大人,這王大柱的確是顧府的人。」
就在這時,顧明琴突然開口,拉回了司徒遠的思緒。聽到這話,有些吃驚,顧明琴在說些什麼,承認了么?抬頭看她,對方一如既往的平靜。和自己四目相對之時,卻是話鋒一轉—
「可是自從戰爭爆發,顧府的人,死的死逃的逃,除了明琴的親人,剩下的,已經是所剩無幾。這個王大柱大哥,明琴重回顧府之時,就再也沒有見過此人。」
「顧女醫沒有派人找過嗎?」
顧明琴苦笑地搖搖頭:「戰爭突發,所有人自顧不暇,四散逃跑,除了自己的親人,哪裡還管得了別人?明琴回到顧府的這段時間裡,家裡的奴僕,沒有人回來過,明琴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裡,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明琴想著,或許他們已經找到了安全的地方。而且,明琴現在能力有限,錢財有限,就算是供養家人,都需要節衣縮食、省吃儉用,更別說是雇傭奴僕了。所以,明琴從來沒想過把他們召回顧府。不僅如此,還有醫館里的學徒,在顧氏還沒有恢復正規之前,明琴也不打算重新招收學徒。畢竟,這些人一個月的月錢,也不是個小數目啊。」
顧明琴說著,不由地回頭,看向身後的趙羅二人。事發突然,來不及和他們商量,也不知他們同不同意。讓他欣慰的是,二人紛紛點頭,表示讚許,尤其是那趙文明,還豎起了大拇指,貌似鼓勵。這讓顧明琴激動不已,對於以後的日子,信心十足了。
沒想到顧明琴如此考慮,果然是一家之主,考慮周到。
「這麼說來,這個叫什麼,什麼王大柱的……」司徒遠掃了眼腳邊的年輕人,「顧女醫很久都沒有見過了?」
「差不多一個月吧。」
「可問題是,此人可是親口說,是你顧女醫讓他去的……」司徒遠如此說道,笑看著顧明琴。收起笑容,又回頭看那於記鐘錶行的小夥計,「你可認得此人?」
小夥計連連點頭,激動地說道:「就是他,就是他,我可以以性命擔保,昨晚上來到鐘錶行的就是他。差不多兩個月了,他是唯一的客人,我不會認錯的。」把手放在胸口,環顧四周,希望別人相信自己。
司徒遠只是聽他把話說完,卻是看也不看,只是抱起雙臂,笑看著顧明琴:「顧女醫,你如何解釋?」
「我不知道,此人離開顧府,差不多一個月了。何去何從,明琴不知。」
看著顧明琴,倒是面色坦然,面無懼色。司徒遠忍不住去想,難道她說的是真的,真的不是她?再度俯下身,捏著男子的下巴,把他托起來:「告訴我,到底是誰讓你這麼做的?」
王大柱順著他的力量,痛苦地抬起頭,望向顧明琴,皺著眉頭,眉宇之間,竟是矛盾之色。而就在這時,只聽見「撲通」一聲響,有什麼東西從衣服里掉出來。男子馬上低下頭,想要重新藏好。卻不想,一隻手快了一步,奪過那東西。而這時,旁邊的司徒遠也就放開了他。
司徒遠拿過那東西,仔細一看,頓時之間,臉色大變;而就在這時,有人匆匆而來,對著自己耳語幾句。司徒遠更是激動不已,手在下面握住了拳頭。強作鎮定,接過對方遞過來的銀票,看也不看,只是揮了揮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那人離開,司徒遠突然返過身來,一步步向著陳錦顯父女走去。
這是怎麼了?顧明琴看得一頭霧水,不由地望向慕容秋。慕容秋神色平靜,沖自己微微頷首,像是成竹在胸。
「陳大夫,你告訴我,這是什麼?」
司徒遠聲音很輕,但說話的時候,眾人屏住了呼吸,鴉雀無聲,顧明琴自然是聽的清清楚楚。伸長脖子,抬頭看去,只見司徒遠手裡拿著一塊灰色的牌子,湊到陳錦顯面前。很明顯,陳錦顯怕了,湊近一看,臉色煞白—
「我我我……」
「陳錦顯,你乾的好事。」司徒遠大喝一聲,拿起那塊牌子,照著陳錦顯的頭上重重地扔了過去。
「啊……」陳錦顯慘叫一聲,跌坐在地上,半天起不來。那塊牌子沒什麼重量,可司徒遠畢竟是練武之人,這一砸,頓時讓他頭暈目眩,趴在地上,捂著頭,閉上眼睛,臉上呈現出痛苦之色。這時,腳步聲響起,陳錦顯知道情況不妙,趕緊睜開眼睛,果然是那司徒遠徐徐而來,她急忙伸出手,「司徒大人,草民冤枉啊,這是誣陷,這是誣陷……」
「誣陷?那你告訴我,是誰在誣陷你?」
陳錦顯也不說話,只是目光不由地瞥向顧明琴。
循著他的目光,司徒遠自然看向顧明琴,微微擰眉,是她嗎?帶著疑惑,司徒遠站起身,緩緩地向她走去,才走了幾步,便覺得眼前一黑,不由地眨了眨眼睛,睜眼一看,又是慕容秋站在自己面前:「慕容兄……」
「我知道我知道,司徒大人又要說什麼,我慕容秋憐香惜玉、徇私枉法了。司徒大人,話不能這麼說,這個王大柱,是我帶來的,是最明顯的兇手。司徒大人在懷疑這件事和顧女醫有關之前,是不是先聽聽,此人是怎麼說的?」說著,慕容秋竟是玩性大起,沖著司徒遠擠眉弄眼。
說得有理,司徒遠點點頭。慕容秋看是如此,也不等他開口,就一聲令下:「王大柱,本官給你一個機會,你可要如實回答。但凡誣陷栽贓嫁禍,後果……」抬起手來,做了個「砍人」的動作。
「不敢不敢,小人一定是如實相告,如實相告。」王大柱跪地求饒,磕頭如搗。抬起頭,無意間看到顧明琴,身體一哆嗦,急忙垂下目光,不敢與之對視。咽了咽口水,「小人這些天里都在陳府做事,昨天下午,陳小姐單獨找到小人,給了小人一千兩銀票……」
「你血口噴人。」眼看著東窗事發,陳思婉再也忍不住了,一躍而起,抬起手,照著對方的天靈蓋就擊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這時,對面那人同樣是一躍而起,對著自己當胸一擊,陳思婉毫無防備,重重地挨了一掌,胸口一痛,向後一倒,重重地落在了地上,「噗」噴出一口血來。
「婉妹……」顧岳成衝上去,把她攬入懷中,關切地疾呼,「婉妹,你沒事吧,婉妹,你怎麼樣……」
顧明琴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再次蹙起眉頭,矛盾萬分。作為一個女人,她看得出來,顧岳成對陳思婉的關心,不像是裝出來的。想起前幾天見面,顧岳成的信誓旦旦,顧明琴矛盾了,到了關鍵時刻,顧岳成真的能做到放棄愛情、為父報仇嗎?腳步聲響起,側目,慕容秋徐徐而來,繞過自己,走向陳思婉,嘴角輕揚,冷笑—
「陳都尉,想要殺人滅口,可沒那麼容易。」
「你……」指著慕容秋,陳思婉聲音虛弱,只說了一個字,就重咳起來,半天停不下來。
慕容秋對此,顯得不屑一顧,冷哼一聲,回過身,看著司徒遠:「司徒大人,事到如今,破案了。」
司徒遠看著慕容秋得意的表情,不由地擰起眉頭,轉過身,走向陳思婉,一步步擲地有聲。
看他來了,陳錦顯急忙伸出手,擋在女兒面前,向司徒遠求情:「小女年幼無知,只不過是一時衝動,一時糊塗;求求司徒大人看在她這些年忠心耿耿的情分上,原諒她吧,草民求求你了……」
對於陳錦顯的哀求,司徒遠理也不理,徑自繞過他,走到陳思婉面前,俯下身,在其肩膀上輕輕地一點。陳思婉頓時吐出一口氣,坐直了身子,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其餘的,和平時無異。
「婉妹,你覺得怎麼樣,好點了么?」顧岳成大喜過望,一如既往地關心她。
「思婉,你怎麼樣了,功力恢復了多少?」陳錦顯看著女兒,也是貌似關心。
對於父親,陳思婉只是假裝沒聽見,只是回頭,看著顧岳成,自己的愛人,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龐,眼角不由地蔓延淚水。
「陳思婉,事到如今,你還是無話可說么?」
冰冷的聲音響起,引得陳思婉渾身戰慄,緩緩地抬起頭,望向面前的男子—司徒遠。他看著自己,目光陰沉,隱含著怒火和不滿。從他的眼睛里,她似乎看到了更加痛苦的懲罰,引得她更是哆嗦不止,不敢言語。
「婉妹,你沒事吧,你這是怎麼了?」顧岳成在一旁關切道。
「岳成哥……」陳思婉似乎突然間清醒,反手抱住顧岳成,緊緊的。
「婉妹,你這是怎麼了?」對於陳思婉突然間這般激動,顧岳成好不奇怪,但也沒有多問,只是緊緊的抱住她,拍著她的肩膀,不斷地安慰,「沒事的沒事的,我在你身邊……」
「顧岳成……」眼看著顧岳成只是顧著仇人之女,顧家棟憤恨之極,如同火燒,不由地揚起胳膊,勢要衝過去打人。卻不想,胳膊一緊,被人拉住了。回頭卻發現顧明琴面色誠懇,面露哀求之色。也罷,顧家棟無奈地搖搖頭,甩開她的手,走到一邊,還特意扭過頭去。這個場景,眼不見為凈吧。
顧明琴此時緊抿雙唇,一言不發地看著弟弟。那顧岳成好似感覺到什麼,抬頭看了眼自己,復又低下,彷彿是心虛。通過這一幕,顧明琴看得出,對於陳思婉,他余情未了;若真的是這樣,那他的那些個承諾……
見無人說話,慕容秋竟輕咳一聲,主動開口:「如今證據確鑿,陳都尉,你以為這樣裝可憐,就可以矇混過關;趕快的,跪在地上,給顧女醫磕幾個響頭,求她原諒;否則的話,如果讓司徒大人秉公處理,你的日子可見面那麼好過了。司徒大人,卑職說的可是在理?」
司徒遠陰沉著臉,冷冷地點頭,今天這件事,的確是陳思婉過分了,沒事找事。
「慕容大人,小女弱質芊芊,年幼無知;犯了些許小錯,你又為何苦苦相逼,難道你想把她逼上絕路嗎?」陳錦顯不滿地質問道。
「弱質芊芊,年幼無知?陳錦顯,你是在開玩笑吧?」慕容秋冷笑,「當初在禁侍衛,現在在滬城,無人不知,陳都尉殺人如麻,巾幗英雄。別的不說,前段時間,司徒大人讓她發放糧食,那些所謂不聽話的城民,在她手裡死了多少,不用我一一列舉了吧。如果這樣的女人還算得上弱質芊芊、年幼無知,那世界上恐怕就沒有正常的女人了吧。」
一句話堵得陳錦顯啞口無言,他不得不承認,女兒的確是心狠手辣了一些。比之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
陳錦顯的無言以對,慕容秋不放在眼裡,哼了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女兒非要在大喜的日子,做出這樣的醜事,惹出這樣的是非,怪不得別人。聰明一點,道個歉,若是有誠意,這事也就罷了;如若不然,顧女醫追究起來……」說著,不由地側目去看顧明琴。
借著這個機會,顧明琴就坡下驢,向司徒遠一俯身:「請大人還明琴一個公道……」
慕容秋向司徒遠使了個眼色,聳聳肩膀,你看吧,我說的沒錯吧。
「大人,這顧明琴分明就是得寸進尺……」陳錦顯激動地分辯。
「你給我閉嘴。」司徒遠大吼,瞪視著陳錦顯,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憤怒、說不出的厭惡,「不想讓別人得寸進尺,為什麼要去做,為什麼要讓人家抓住把柄?」
陳錦顯理屈詞窮,答不上來,坦白說,女兒在這件事情上,的確是糊塗。
看陳錦顯不說話,司徒遠轉向陳思婉:「陳思婉,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沒事找事,給自己找不痛快。你到底想幹什麼,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你真的希望今天就在這個是是非非的日子裡度過?你想幹什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但你別忘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的那些小聰明,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
陳思婉躲在顧岳成懷裡,暗暗地緊握雙拳,藏起心裡的不甘,今日之事,若沒有慕容秋,自己穩贏;尤其是顧家韋、杜白文的推波助瀾,顧明琴這次是栽定了。慕容秋,又壞了自己的好事。
「陳思婉,趕快的,向顧女醫鄭重道歉。」
陳思婉一聽這話,驚訝地回頭,看著司徒遠,萬萬沒想到,他居然也要讓自己給顧明琴道歉?
「趕快,我沒那麼多時間在這裡耗著。」司徒遠有些不耐煩,說完這些,沉著臉警告一句,「陳思婉,這可是你唯一的出路……」
陳思婉禁不住再次抬頭,只見那司徒遠目光炯炯,隱含著殺氣。她知道,若是不道歉,這司徒遠恐怕連殺了自己的心都有,更別說那個慕容秋。為什麼,他們兩個人都要如此護住顧明琴?想當初,司徒遠答應過自己,有朝一日,攻陷滬城,顧明琴任自己宰割;可為什麼,到了這一天,一切都變了。
就在這時,有人放開自己,抬頭一看,顧岳成竟站起身,妄圖離開自己:「岳成哥……」急忙伸出手,想要拉住愛人,他是她惟一的救贖。
顧岳成卻沒有理會,只是面向顧明琴,深深一揖:「大姐,婉妹年幼無知,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你在幹什麼,向我道歉么?陳思婉殺我親人、毀我名譽、栽贓嫁禍,一人做事一人當,憑什麼要讓你向我道歉,你是她什麼人,你又是我什麼人?」顧明琴不依不饒。
「顧明琴,你不要得寸進尺。」陳錦顯再度威脅。
「什麼叫得寸進尺?難道你們父女殺我親人、奪我錢財,我就應該忍氣吞聲、拱手相讓了?陳錦顯,我告訴你,若不是看在司徒大人的面子上,我早就不顧一切殺了你們,為父報仇了。陳思婉武功高強,我自認倒霉,不是她的對手;可是你,我還是有機會的。」
陳錦顯一聽這話,不禁縮了縮脖子,怕了。
顧明琴也不理會,冷笑一聲,回頭看著司徒遠:「司徒大人,今日之事,對於顧氏,那就是無妄之災。司徒大人若不給明琴一個公道,明琴可就顧不得什麼了。到時候,兩敗俱傷,司徒大人恐怕就什麼都得不到了。」
「顧明琴,你又在威脅我?」司徒遠冷笑。
「情勢所逼。父親和叔公不能無緣無故被殺;我顧明琴,更不能無緣無故被人鬧事。」
司徒遠面色陰沉,看著顧明琴;對方也是如此,大有一拼到底的態勢。看得出,顧明琴不會善罷甘休。對於顧氏,司徒遠從來是不放心的,可問題是,東西還沒有拿到,父親的命,還在顧明琴手裡……至於陳錦顯父女倆……側目,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父女二人,探問顧明琴:「若是陳都尉真誠的道歉,顧女醫願不願意給鄙人一個面子?」
「司徒大人的吩咐,明琴不敢不從。」顧明琴微微欠身。
司徒遠點點頭,這個顧明琴,識時務,不錯。轉頭看向陳思婉,沉聲喊道:「陳都尉……」
「我為什麼要道歉?」陳思婉突然開口,含淚質問,隨手一抹,擦乾了眼淚,「你們都看著我誣陷她顧明琴,她顧明琴做了些什麼,是怎麼害我的,你們知道嗎?」
「思婉,不要再說了。」顧岳成勸慰,試圖阻止。
陳思婉猛地回頭看他,厲喝道:「我要說,我就是要說,岳成哥,你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嗎?」仰頭看著顧岳成,女人的滿臉淚痕,「這些年來,你以為我想殺人,我想變得冷血無情嗎?當初在那個醫者大會上,她顧明琴對我百般羞辱,讓人來抓我們父女二人,逼得我無家可歸,那個時候,我不跟著東麗人,我怎麼活下去,我怎麼能見到你……」
「後來,我回來了,你這個大姐表面上對我無微不至,實際上卻派人監視我,還設了個圈套,想置我於死地;還有你那個妹妹……」伸手指著後面的顧明音,陳思婉悲憤地說道,「她居然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我,還讓所有人過來打我。為什麼他們可以如此對我,我報復他們,就是不行,難道我註定忍氣吞聲,由著他們欺負嗎?岳成哥,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到底該怎麼做……」
說罷,激動地晃動著面前的男子,含淚看著他。顧岳成似乎也沒有主意,站在那裡,任她擺布。
陳錦顯一聽女兒這話,也好像是受了極大地委屈一般,撲到司徒遠腳邊,連連磕頭:「大人,為我做主,為我做主啊……」
顧家棟再也忍不住了,指著陳錦顯,破口大罵:「陳錦顯,你在這裡裝可憐,喊冤枉,要不要臉;想當初你害死大哥,又勾結貪官污吏,企圖強佔我們顧氏的財產,難道我們就應該無動於衷、任你欺辱……」
陳錦顯好像是理所當然:「顧家梁的死,根本就是自作自受,誰讓他不識時務……」
「你……」顧家棟一聽這話,氣的臉色煞白,呼吸急促,待要再罵之時,卻被人緊緊地拉住。
「顧女醫,令尊之死……」司徒遠關於這件事,居然是主動開口了。
「事情已過,明琴不想再提了。」
此語一出,司徒遠愣住了,不僅是他,所有人都愣住了。顧明琴一天到晚嚷嚷著為父報仇,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她居然說不想再提了?葫蘆里賣的什麼葯?而顧明琴接下來的話卻讓司徒遠哭笑不得—
「想當初,殺父仇人儘管是逃之夭夭,可陰謀敗露,一天之間,眾叛親離,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使得他在很長一段時間,不敢回到滬城,就算是回來了,也是人人不待見,不得不縮著脖子做人。就沖這一點,我已經成功了,不是么?」顧明琴看著陳錦顯,再度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