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第519章

想到此,司徒遠竟有些同情慕容秋,拍著他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道:「慕容兄,你別怪我無情,那個顧明琴的確不合適你。如果你只是一時興起,玩玩而已,那我沒什麼可說的;可如果想要明媒正娶、夫唱婦隨,我勸你最好是收了這個心思,及時抽身,切勿陷得太深,害了你自己。」

「司徒大人說得有理,卑職受教了,盡量吧。」慕容秋說到這,低下頭來,唉聲嘆氣,好像是有一種無能為力的無奈。

歇了一會,緩和了一下情緒,慕容秋恢復了顏色,抬頭再對司徒遠說道:「司徒大人,其實卑職懇求大人保護顧大小姐,不僅僅是出於個人感情,而是大局出發。現如今,陳家、杜家、顧家,是我們借力控制滬城局面的重要力量。在這三個家族裡,陳錦顯三年前陰謀敗露,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杜白文,當初害死賀孟宇一事,眾人皆知,想必當地之人深惡痛絕。這兩個人都無法服眾,哪怕是武力相逼,時間長了,自然是適得其反。惟有顧家,威信尚存,足可以一呼百應。如果這個時候動了顧家,必然會惹起眾怒,造成大亂。到那個時候,司徒大人打算怎麼辦?」

說到這,慕容秋拿出摺扇,湊到司徒遠耳邊,打開摺扇,擋住兩個人的臉,壓低聲音說道:「司徒大人,你可別忘了,後天,守衛人員就要被抽走大半,光靠姓胡的那一群地痞流氓,鎮得住這裡的人蠢蠢欲動嗎?」

司徒遠一聽這話,不由地神色一凜:「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

慕容秋搖著扇子,一副悠然自得的表情:「讓他們明爭暗鬥,我們作壁上觀,只不過不要太過分,既不能讓陳錦顯這個時候吞了顧氏,也不能讓顧明琴報仇成功,現在就殺了陳錦顯。必要的時候,司徒大人還得站出來,來個『秉公處理』。簡而言之,那就是讓他們相互削弱,而非你死我亡。等到將來有一天,我們的族人完完全全佔領華夏,在這片土地上,沒有一席法外之地,這些個大戶人家、豪門富戶,我們就一起……」

說著,舉起手來,在空中畫了一個圓,然後緊緊地握住:「司徒大人,你覺得如何啊?」

「好好好,慕容兄果然是高瞻遠矚、考慮周到,小弟自愧不如啊……」

「司徒大人謙虛了。」

司徒遠點點頭:「慕容兄,你說得對,雖然我們征服了滬城,征服了華夏差不多一半的平原地區,可還是有許多地方的民眾負隅頑抗,還有一些固執己見的地方軍閥不願意接受我們的招安。在這種情況下,我們絕對不能大動干戈,一旦他們躁動,和外部勢力勾結,裡應外合、內外夾擊,只怕把我們困在滬城。」

「司徒大人英明……」

「若是能早日得到斷魂草之毒,徹底控制滬城,指日可待。」

慕容秋一聽這話,不覺渾身一震,側目看去,司徒遠滿臉興奮、激動不已—

「不過據我所知,一個月前舉旗抗倭的五大軍閥,已經被滅了三個,還有兩個,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這樣一來,徹底佔領華夏,指日可待。」

「是啊,大汗陛下多年的心愿馬上就要實現了。」慕容秋也嘆了一聲,感慨地說道。當然,在他的內心深處,還有一句,那就是,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顧明琴這一天都在等待著慕容秋,期盼著他的出現。整理完需要購買的藥材,處理完一些雜事,天已經暗了。在這種情況下,為了避免家人擔心,顧明琴自然再不好去跑那個什麼孤兒院,而是收拾了一下,便和家裡人坐著馬車,離開了醫館。至於趙羅二人,顧明琴也讓他們早點回家了。

自從醫館重新開張,顧明琴就暫時取消了夜間營業的規矩。一來,本來就沒什麼病人,沒什麼生意;二來,東麗人當道,除此之外,還有那些個以胡老二、顧家韋帶頭的地痞流氓,狐假虎威狗仗人勢,燒殺搶掠無惡不作。一言不合,輕則暴打一頓,重則送入大牢,大刑伺候。

這一個多月來,顧明琴知道的,就有差不多十幾個人因為和他們起了爭執,被他們打的丟了性命;還有些人,因為他們家破人亡。再加上那個司徒遠放任自流,這些人自然是變本加厲。比之那些心狠手辣的東麗強盜,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這種情況下,顧明琴怎能放心讓趙羅二人其中之一,大晚上的,留在醫館?

自己暫時保護不了所有人,保護自己身邊的人,應該還是綽綽有餘的。

回到家沒多久,慕容秋便來了,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送錢……

「這是一千兩銀子。」慕容秋掏出銀票,仔細地看了看,好像是在檢查,「司徒大人讓我親手交給顧明琴,顧大小姐……」說罷,彎下腰,笑眯眯的遞向顧明琴。

裝得真像,看到他故作無恥的樣子,顧明琴就想笑,他這個人,不去做一個小丑,簡直是屈才。雖然是心知肚明,並且是可笑之極,表面上,顧明琴卻是戰戰兢兢地表示感謝,欠身行禮:「司徒大人的恩賜,明琴感激不盡,多謝二位大人。」說罷,伸出手,正要去接之時,從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來,先自己一步,奪去了慕容秋手裡的銀票。

「果然是一千兩,司徒大人的確是信守諾言啊。」顧家棟翻看著手裡的銀票,微微點頭,冷笑一聲。

「顧三老爺,你這樣不告而拿,恐怕是不合規矩吧。」慕容秋陰沉著臉,冷聲說道。

顧家棟抬起頭來,故作不解:「怎麼,我不應該拿嗎,這不是司徒大人答應過顧氏的一千兩銀子嗎?」

「自然是的,只不過……」慕容秋一伸手,直接奪過顧家棟手裡的那張銀票,「這可不是給你顧三老爺的。」

「你……」顧家棟怎麼也沒想到,慕容秋居然直接上手,而且是如此野蠻,在他一個讀書人眼裡,簡直是有辱斯文。

無視顧家棟的火冒三丈,慕容秋看都不看他,只是雙手托起銀票,恭恭敬敬的遞向顧明琴:「司徒大人說了,這張銀票,是要親手交給顧大小姐的。」

顧明琴看著面前的銀票,又餘光看看因為憤怒而扭過頭去的顧家棟,向著慕容秋再次欠了欠身,小心翼翼的接過那張銀票,轉過身,有樣學樣,恭敬地遞向顧家棟:「三叔……」

側目斜睨顧明琴手裡的銀票,顧家棟猶豫了片刻,但最後還是伸手接過。隨後像個孩子一般,在慕容秋面前得意地揚了揚,你看吧,這銀票還是到了我手裡。

慕容秋根本就不理他,只是看著顧明琴:「一千兩的銀票已經安全送到,顧女醫若沒有其他事了,鄙人就先走一步了。」

「多謝大人親自跑一趟,大人慢走。」顧明琴低眉垂首,依然是恭敬無比。

慕容秋微微頷首,好像是滿意,只不過走了幾步,忽然停下,回頭去看她:「顧女醫,你是顧氏的當家人,顧大小姐,客人要走了,難道連最起碼的送客之道也沒有么?」說著,沖著顧明琴頑皮的眨了眨眼睛。

果然不出所料,慕容秋有話要說。意識到這點,顧明琴心中就抑制不住的激動。壓迫自己壓下那份興奮,顧明琴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慕容大人,你先請。」看著女孩低眉垂首,慕容秋微微頷首,好像是表示滿意,果然是向前而去,先走一步了。顧明琴自然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

誰知道兩人剛走到客廳門口,便聽見一聲厲喝—

「顧明琴。」

一聽這聲音,顧明琴急忙停下,回頭看去,只見那顧家棟站在桌子旁邊,手握拳頭,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緊咬嘴唇,滿是憤怒、激動。看他這個樣子,顧明琴暗叫不妙,顧家棟真的是誤會了。可問題是,慕容秋的真實身份不能說,自己該如何解釋。正在顧明琴舉棋不定、不知是走是留之時,那個「罪魁禍首」慕容秋,竟主動開口了—

「顧三老爺,你可知道,你剛才那不告而拿,如若鄙人秉明司徒大人,後果會是什麼?」

慕容秋看似悠悠,實際上笑容里卻滿是冷酷的殺氣,饒是顧家棟自認為一身正氣,接觸到這樣的目光,仍免不了心中一凜,渾身戰慄。但饒是如此,他還是不願意隨意屈服,冷哼一聲:「那又怎樣,我顧家棟一生坦蕩,無所畏懼,自認為對的事,永遠不改初衷……」

「自認為對的事?可是在司徒大人眼裡,你們華夏人沒什麼對錯,只有聽話和不聽話。聽話了,那就有糖吃;不聽話,那就是死路一條……」

最後四個字使得顧家棟渾身一震,不由地沉默。

「顧三老爺,今日今時,我是看在顧女醫的份兒上,放過你的衝動,並且好心的提醒你,不要太固執。顧三老爺,你赤誠以待的王朝、皇帝,已經拋棄了你。在他們眼裡,你就是一個一文不值的螻蟻。不僅是你,還有你的家人,甚至是滬城所有的人。為了逃命,他們可以拋棄一切,甚至是這個國家。所以,將你們變成奴隸、俘虜的,並非我們,而是你們的皇帝陛下。是他把你們賣給了我們。」

一聽這話,顧家棟又是身體一震,抬頭看去,剛好對上慕容秋意味深長的眼神。只一眼,便移開了目光。

「顧女醫,我們走吧。」慕容秋悠悠地說。

「大人,你先請。」顧明琴依然是跟在身後,亦步亦趨。悄悄地回頭,再度看向顧家棟,見他仍是站在那裡,獃獃的,好像在想著些什麼,卻並沒有阻止自己的意思,顧明琴放了心,轉過身來,跟著慕容秋也加快了腳步,心裡卻不由地浮想聯翩。也不知道慕容秋剛才的提醒,他明白了多少。

直到顧忠從外面進來,喚了幾聲,顧家棟才從沉思中清醒過來,這才發現,慕容秋和顧明琴已經離開了。似乎也沒興趣去監督,顧家棟坐在椅子上,唉聲嘆氣,想起慕容秋剛才的話,想起顧明琴上次說的話,禁不住捫心自問,真的是自己太愚忠、太固執了嗎?

「你在看什麼?」

一走出府門,便看見顧明琴時不時地回頭,四處張望,慕容秋禁不住好奇,便這樣問了一句。

顧明琴聽見聲音,回過神,慌忙擺手回答:「沒什麼沒什麼…....」

「沒什麼?」這樣的話,慕容秋自然是不相信,仰起頭,目光越過她,向里張望著。

此時,顧明琴有些緊張,有些矛盾,擔心慕容秋髮現藏在門口的李鳳妹,另一方面,又希望兩個人可以見一面,敞開心扉。但現在的問題是,兩個人似乎都是故意躲著對方……感覺到什麼,抬起頭,才發現對方已然收回目光,正沖著自己咧嘴微笑。顧明琴也對著他笑了笑,臉上有些尷尬。

似乎是為了避免尷尬,慕容秋扭過頭,四處看看,然後才轉過身來,對她說道:「今天晚上是陳小姐和顧大公子的洞房花燭夜。」

初聽此話,顧明琴只覺得心內如同火燒。她捏了捏拳頭,強迫自己冷靜,只是頷頷首說道:「我知道。」

顧明琴並未發作,而且還表現得如此平靜,讓慕容秋刮目相看:「不過你放心,那陳思婉快活的日子沒有幾天的,過不了多久,她就會自食惡果。」

又一次點點頭,這一次,顧明琴什麼也沒說。

「怎麼,同情了,捨不得了?」

看著那慕容秋輕挑的眼神,顧明琴就恨不得一巴掌拍在他的臉上。但在心裡又不得不承認,這個慕容秋把自己看得很透。對於陳思婉,在她內心深處,顧明琴的確是動了惻隱之心,不管怎麼說,對顧岳成的愛,是瘋狂的,是毋庸置疑的,只不過……

「你應該相信,當顧大公子決定報復之時,他已經考慮了很久,一旦做了決定,再也不會改變了。更何況,他深入虎穴,也不僅僅是為了私仇。」

聽到這話,顧明琴一愣,不是為了私仇?那他……抬頭看著慕容秋,期盼著他的答案。

「我時間有限,具體的,我沒辦法細說。你放心,過不了多久,就會有人親自告訴你……」女人的心思,慕容秋一猜就透。

「不是你嗎?」顧明琴心裡充滿了期待。

「我明天就要離開滬城了,恐怕沒時間,把一切和你說明白……」

「明天就走?」這麼快?雖然早知道慕容秋會離開滬城一段時間,可沒想到居然說走就走。此時,在顧明琴心裡,除了驚訝,更多的卻是不舍和失落。捫心自問,自己這是怎麼了,慕容秋走不走的,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就算是合作,這個人也是東麗人,是侵略者,是自己的敵人。

「我當初利用陳思婉的婚事,推遲了兩三天;現如今,婚禮已經結束,我沒有理由再賴著不走,否則,司徒遠必會懷疑。」慕容秋說著,也有點無奈。還要再說時,卻發現對面的女人低眉垂首,神色倦倦,不由地抿嘴一笑,故意湊近她問道,「怎麼,捨不得我了?」

熱氣撲面,顧明琴一個戰慄,猛然間抬頭,這才發現,他慕容秋幾乎是貼在自己臉上,兩人沒有距離。不由得驚呼一聲,快步後退。一時不小心,差點絆了一跤。幸虧反應快,立馬直起了身子,這才避免了意外。好險啊,顧明琴拍了拍胸口,禁不住長鬆一口氣。

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一聲嗤笑,不用想,肯定是他。白了他一眼,言歸正傳:「你要去多久,半個月?」

前幾天,慕容秋和自己說起過,顧明琴之所以這樣問,無非是想確認一下。卻沒想到這一次居然不是原來的答案—

「不知道,可能是一個月,也可能是更長的時間;至於半個月,肯定是不行的。」慕容秋說著,輕嘆一聲,眉宇之間,也是掩不住的失落。去看顧明琴,對方擰著眉頭,頗為不解地看著自己。慕容秋於是就耐著性子向她解釋道,「事發突然,這次回去,除了去給老爺子過生日以外,還有另外一件事,我必須去處理乾淨。」

「什麼事?」

看著女孩,慕容秋緊抿雙唇,臉上儘是矛盾之色。過了許久,他終於開了口,背對著她,冷冷地說道:「這件事與你無關,你不需要管,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不要主動和陳錦顯或者是杜白文發生衝突。」

聽到這話,顧明琴吃了一驚,慕容秋這是在警告嗎?

抬頭看著他的臉,四目相對間,顧明琴已經確認,對方就是在警告。她不甘心,為什麼,顧家兩個人死在他們父女手上,難道就這麼算了嗎?想到叔公的死、父親的死,顧明琴捏緊拳頭,不甘心。但轉念一想,若是沒有慕容秋,陳錦顯或者是杜白文想對付自己,吞了顧家,恐怕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冷靜下來以後,顧明琴慢慢地鬆開了捏緊的拳頭,深吸一口氣,微微頷首。

有自知之明,不錯。慕容秋莞爾一笑,情不自禁。恰在這個時候,顧明琴抬起頭來。或許是覺得暴露了自己的隱秘,慕容秋扭過頭去,不再去看她。冷靜了片刻,才說道:「不過你放心,我儘可能快速處理完畢,早點回來。」

「那我等你。」

顧明琴聲音很輕,但卻是異常堅定,四目相對,兩個人相視一笑,溫暖無比。

「大公子,時間不早了。」

這時,有人提醒了慕容秋,才使得他從久違的溫暖中清醒過來。此時,顧明琴也扭過頭去,顯然是掩飾著尷尬。慕容秋也把頭扭到一邊,輕輕地咳了幾聲。覺得差不多了,才轉過頭,再去看顧明琴:「今天早上你和司徒遠說,顧三老爺已經同意了和佟大夫出城買葯?」

「不錯,我和他談了一次。三叔雖然還接受不了和烽蓮教的合作,但也清楚,以大局為重……」

「可我看他剛才那個樣子,並不像什麼以大局為重啊?」慕容秋揚揚眉,意欲所指。

那是因為我和你在一起,三叔不待見。顧明琴這樣想著,忍了忍,並未把話說出。

見顧明琴未作解釋,慕容秋雖然有點失望,倒也並沒有強迫,只道:「顧女醫,顧三老爺的事,你自己決定吧。希望你真正的以大局為重,為了顧氏,為了滬城,不要讓我失望。」說罷,鄭重其事的,向著顧明琴深深一揖。

顧明琴也是恭敬地回禮:「大人放心。」

相互行了禮,慕容秋直起身子,看著對面的女子,幾次張了張嘴,但都沒把話說出來。低下頭,輕輕地嘆了口氣,再抬起頭來,已然是一片清明:「好了,就這樣吧,時候也不早了。顧女醫多多保重,希望我再次回來之時,你也可以像現在這般,安然無恙。」

「我會儘力的,慕容大人,也助你一路順風,早去早回。」

慕容秋點點頭,不說二話,返過身,直接上了馬車。

很快,馬車動了起來,慕容秋坐在馬車上,依然是向顧明琴不停地揮著手,微笑著,直到拐了個彎,再也看不見她了,這才收回了目光,向後一仰,重新靠在馬車上,閉目養神。過了許久,他睜開眼睛,冷冷地吩咐道:「阿靳,等我走了以後,你留下來。」

「公子?」突聽此話,慕容靳有點吃驚,拿韁繩的手不由地微微晃動。

「我不太放心,以大局為重吧。」

「是。」慕容靳無話可說,只得認命地答應。

「還有,等我走了以後、計劃開始了,再把那封信交給她。」慕容秋再一次囑咐道,等到對方的回復后,他又重新閉上了眼睛,靠在馬車上,這一次,他可以放心的休息一會了。

顧明琴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哪怕是看不到那輛馬車、聽不見馬蹄聲了,她仍舊站在那裡。或許是確認慕容秋再也不可能出現了,這才失落的返過身,向府里走去。一想起慕容秋馬上就要離開滬城,這一去,不知何時返回,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次相見,顧明琴心裡就是莫名的難過,捨不得,放不下。

捫心自問,自己這是怎麼了,明知道兩人不可能,明知道兩人是敵非友,卻還是控制不住情緒的想他。想當初,和杜少航青梅竹馬,有婚約在身,偶爾不見了一段時間,也從未如此想念,可現在……自己一定是瘋了。搖搖頭,不讓自己胡思亂想。抬頭看著自家的朱漆大門,深深地嘆了口氣。

比起慕容秋、司徒遠,裡面的那位長輩,對顧明琴而言,更難應付。不過終究是一家人,是怎麼也躲不開的。

思及於此,垂下頭來,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剛一進入大門,余光中,一個身影快速跑開,待顧明琴回過神來,那人已經走了很遠。本想去看看,解釋一番,關鍵時刻,顧明琴卻被人攔住了—

「大小姐,三老爺讓你過去一趟,說有要事商量。」

這「要事」是什麼,自不必說。縱然是千般不願,顧家棟有請,還是不得不去啊。

「那個慕容秋走了?」就算是心知肚明,見到顧明琴,顧家棟還是不由地提了一句。

「已經走了,我看著他離開的。」顧明琴點點頭,如此道。

「明琴……」話到嘴邊,顧家棟卻是猶豫了,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也不知該不該說。畢竟他非常清楚,顧明琴和慕容秋、司徒遠等人交好,是為了什麼,只是……

「三叔,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就在顧家棟猶豫不決之時,突然聽得顧明琴來了此句。抬頭看她,女孩眸子里是一如既往的堅定,讓人不由地想要相信。而這一次,卻不知為何,對顧明琴,顧家棟竟沒有了那份信任:「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說罷,蹙眉看著顧明琴,眼神里流露出懷疑。

聽到此問,顧明琴一時愣住,怎麼回事,顧家棟怎麼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是自己配合慕容秋做戲,表現得太親密了嗎?可是仔細想想,兩人也沒什麼親密舉動,尤其是在外人面前,這個三叔未免也太緊張了吧。雖然心裡腹議,但對方畢竟是長輩,有什麼不滿,自己也不好直接說出。

略想一下,顧明琴才道:「三叔,我明白,在你看來,我的所為,或許有些不合倫理;但眼下,敵軍入侵,佔領滬城,我們都變成了階下囚。或許在你看來,我們應該反抗。可手無寸鐵的反抗,結局是什麼?就算是要反抗,也不應該是現在。」說罷,正色看著顧家棟,話說到此,這個三叔應該是明白的吧。

果然,顧家棟身體一震,看向自己的目光,晦澀不明。

顧明琴略略低頭,接著道:「明琴所為,沒有一絲一毫的自私;完完全全是為了這個家,這座城,天地可鑒日月可表,沒有絲毫的私心。明琴不求被天下人稱之為英雄,只希望自己的家人、親人可以理解。尤其是你,三叔。」

顧家棟聽到此話,又是渾身一震,抬起頭,看著這個侄女,她的眼裡寫滿了懇求,而這個懇求,讓自己不忍拒絕……

輕輕地嘆了口氣,顧家棟擺擺手說道:「罷了罷了,明琴啊,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的事,總是有自己的打算,我這個長輩也就不說什麼了,你……問心無愧就好吧。」

「多謝三叔理解,明琴會儘力做好的。」

本以為憑著顧家棟的耐心,定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長篇累牘的說上一通,沒想到這麼快就結束了,著實讓顧明琴吃了一驚,同時也舒了口氣。為了防止對方改變主意,顧明琴趕緊信誓旦旦的表態。她相信只要自己這麼一說,顧家棟必定無話可說。果然,沒一會,顧家棟便改變了話題—

「這次出去買葯,我想帶上岳沖。」

「岳沖?」顧明琴大吃一驚,出城買葯,帶上顧岳沖幹什麼?這時只見顧家棟微微頷首,向自己解釋道—

「岳沖年紀也不小了,按你說的說法,想讓他提前繼承家業。既是如此,就應該早點帶他出去見見世面,作為一個家族的當家人、醫館的大掌柜,只是拘泥於小小的滬城,那可不行。購買藥材可是醫館的大事,早晚有一天,必須他親自出馬。這時候讓他跟著,積累經驗,以後才不會出錯。」

顧家棟說到這,抬頭望著窗外,悠悠地說道:「三年前,大哥就和我說過,下次買葯的時候,便會帶上岳沖。只不過,這個『下次』一直沒有出現……」說著,長嘆一聲,痛苦的閉上眼睛,一行清淚不自覺地從眼角流出。

經他提醒,顧明琴也想起了父親,想起父親為奸人所害,殺人兇手卻是逍遙法外,就不由地心如刀割、恨意滿滿,恨不得現在就手起刀落,屠了他陳錦顯父女。暗暗地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平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為了岳成,自己一定要沉住氣。

「三叔說得有理。」顧明琴岔開話題、言歸正傳,她勉強地笑笑,「岳沖這個年紀,的確是應該四處走走了,這是一個機會,三叔考慮周全,明琴自愧不如。」

顧家棟卻又搖搖頭:「可我又一想,如果我和岳沖都走了,家裡就剩下你們幾個女孩,這一去,一兩個月回不來,恐怕……」擰起眉頭,顧家棟有些不安。

「三叔放心,司徒瑞天還沒有康復、司徒遠也沒拿到需要的東西,一時半刻也不會將我如何;更何況,家裡有忠叔,醫館里有趙大夫、羅大夫,他們對顧氏忠心耿耿,都是信得過的人。如果顧氏遇到了什麼難處,我相信趙羅二位大夫,定不會袖手旁觀的。」

顧明琴說到這,頓了頓,抬頭看了眼三叔的表情,才道:「而且,佟大夫和我說過,這次出去買葯,去的地方也不遠,大概兩三天就到了,來來回回也就半個月吧……」

「才半個月啊?」

「距離滬城大概二十十里地的地方,新開了一個大型的藥材市場,據說幕後的老闆是東麗人……」

「什麼,東麗人開的?」顧家棟大驚失色,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定了定神,向外看了一眼,「東麗人賣的東西,信得過嗎?其他的也就算了,萬一是毒藥材,吃死了人,這個責任,你付得起嗎?」

「可這次出去購買藥材,本來就是司徒遠組織的,除了那裡,你覺得還有別的選擇么?」

「大不了不去了。」顧家棟像個孩子,賭氣般地說。

「不買藥材,顧氏怎麼辦,關門大吉嗎?我們怎麼辦,離開滬城?可問題是,東麗軍隊把著城門,沒有通行證,根本就出不去。就算我們無所謂,關閉醫館,還可以堅持一段時間,大家省吃儉用,支持個一年半載,應該問題不大;可那些無辜的百姓,就讓她們躺在床上等死嗎?作為醫者,我顧明琴做不到。」

顧明琴非常堅定地說道。

顧家棟回頭看她,也是熱血沸騰;可想起自己不得不在侵略者面前低聲下氣、點頭哈腰,活的還不如一條狗的時候,就禁不住唉聲嘆氣,痛苦萬分。

剛才說的有點激動了,此時的顧明琴閉上眼,讓自己平靜片刻,深吸一口氣,再說道:「藥材問題,三叔不用擔心。這次出去買葯,司徒遠可不是為了我們顧氏,而是為了司徒瑞天,為了他父親,就沖這一點,他也不敢讓我們去購買毒藥材,否則就是害人害己;再說了,三叔你雖非醫者,這三年常去購買藥材,藥材是好是壞,有毒無毒,三叔你還看不出來么?」

顧家棟聽罷,點點頭,對於顧明琴的讚許,非常受用。

「更何況,有佟大夫跟著,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他都不會讓我們買到有毒的藥材的。」

聽到顧明琴說出這樣的話,顧家棟收起笑容,不由地回頭,蹙眉看她:「那個佟之厚,我們真的可以信得過?」

面對此問,顧明琴的臉上,也慢慢地變得嚴肅起來了:「雖是烏合之眾,卻是一心為國;比起那臨陣脫逃的一國之君,更讓人值得信任、依靠。」

顧家棟渾身一震,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慕容秋剛才的話。現如今,顧明琴再說出這樣的話,倒讓人又異曲同工之感;也使得顧家棟再一次捫心自問,自己的固執真的錯了嗎,現在的那個朝廷、那個皇帝,根本就不值得自己的忠心,自己的一片赤誠真的是愚忠嗎?可如果讓自己放下那一片赤膽忠心,自己該何去何從呢?

去效力於一幫連孔孟之道是什麼都不懂得的烏合之眾嗎?顧家棟自命清高,在他看來,加入烽蓮教,就意味著和這些人同流合污,也成為了強盜乞丐,這怎麼可以?自己可是讀了一輩子聖賢書的人啊,怎麼可以去和這些人為伍?說什麼,顧家梁曾經加入了烽蓮教,那是打死他也不信。不可能的事情,一定是那些人為了所謂的復國大業,想得到顧氏的配合,胡編亂造,欺騙顧明琴的。顧明琴年紀輕輕、不諳世事,自然會簡單的相信。顧明琴相信,自己可不會相信。可問題是,真的要放棄和他們的合作嗎?

雖然顧家梁的事不足為信,但有一點,顧家棟卻不得不承認,烽蓮教的確是一心抗倭。在現在這個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想要找到一個支援,烽蓮教的確是唯一的選擇……

勸了好半天,顧家棟終於同意了和烽蓮教的合作,確定兩天後,隨同佟之厚出城買葯,隨便聯絡教徒。大事做完,顧明琴只覺得如釋重負,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想著顧岳沖也要跟著一起去,便想著去看看他,幫他收拾一下東西,順便再交代一下。剛拐了個彎,看見正站在走廊上,對月長嘆的那個女孩,顧明琴不由地停下腳步,駐足原地。

「大姐?」聽見腳步聲,李鳳妹回頭,看是顧明琴,不由地大吃一驚,她怎麼來了?

「還沒睡?」顧明琴走至她身邊,關切地問。

女孩抿了抿頭髮,好像是有點難為情:「不困,想家人了,睡不著。」

顧明琴笑笑,並未點破,而是學著她的樣子,上前一步,靠在欄杆上,抬頭看月,不發一言。

顧明琴這副模樣越發讓李鳳妹看不懂了,她這會過來找上自己,必然是有話要說。可為什麼不說了,而是貌似悠閑的賞起月來,她到底想幹什麼?算了吧,管他呢,反正就算是不說,自己也知道她要說什麼。李鳳妹這樣想著,扭過頭去,繼續抬頭望月,和剛才一般。

「他馬上就要走了。」顧明琴覺得差不多了,突然開口,「就在明天,你不去看看他?」說著,回頭看著女孩。

女孩終於回過頭來:「他要去哪?」

「回東麗,他祖父過生日。」顧明琴答道,同時觀察著她臉上的表情,「前幾天他和我說,過完生日,差不多半個月就可以回來;可他剛才卻又告訴我,突然要去做一件事,情況非常緊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不知道需要多長時間……」

「什麼事啊?」和顧明琴一樣,在這個問題上,李鳳妹也是特別好奇。

顧明琴無奈地搖搖頭:「他沒有和我說,也許在他看來,不是我應該知道的吧。」顧明琴說到這,心裡也有些微微地失落。不願在別人面前表現得太明顯,尤其是這個李鳳妹面前。很快她抬起頭來,重新面對著李鳳妹,「聽他的意思,很有可能長時間回不來,甚至是永遠也回不來。你想見他,或許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可現在這個情況,見得著嗎?」李鳳妹回頭看了眼,苦笑。

顧明琴知道她指的是什麼。現如今,顧府門口,可是東麗士兵十二時辰寸步不離,想要悄無聲息地離開,難如登天。可顧明琴並不在意:「你放心,只要你想見他,我隨時可以帶你出去。那個司徒遠雖然看我很嚴,但他知道我和慕容秋的關係。只要我說想見慕容秋,他應該不會拒絕。」

說罷,看著李鳳妹,本來是等著她的答案,卻看著看著,發現對方的目光有些異樣,不由地心頭一緊、暗叫糟糕。於是就急忙解釋道:「李姑娘,你別誤會,我和慕容秋,我們……我們不像你想的那樣,我們是,我們是……合作關係。」顧明琴有點著急,具體的,也沒辦法說的太多。

左右看看,走廊里並無他人,只有他們兩個。顧明琴湊近她,壓低聲音說道:「你應該知道,他是個好人。」

李鳳妹含淚點點頭:「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說罷,捂著嘴,嚶嚶地哭了起來。

「鳳妹、鳳妹……」顧明琴輕喚幾聲,按住她的肩膀,希望她可以慢慢地平靜。本想勸幾句,看她哭的這麼凶,就不好開口了,只得拍著她的肩膀,靜靜地等待著,等著她主動平靜下來。漸漸的,哭聲越來越弱,看來是差不多了。顧明琴拿出手帕遞給她,正想說些什麼,對方擦乾了眼淚,卻是主動開口—

「我是不會見他的,不管他是好人還是惡人,不管他是想幫我,還是害我。我不知道當初的滅門,他是有意還是無意,或許他真的是被人利用。但我不管這些,我只知道,我的所有親人死在他們手裡,是他們把我變成了孤兒,是他們讓我無依無靠。我不能見他,不能,不能……」

說到動情處,小女孩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顧明琴趕緊安慰地說道:「別哭了別哭了,我就是隨便問問,不想見就不見,沒人逼你,冷靜一下,冷靜冷靜。」此話果然管用,李鳳妹的哭聲漸漸地止住了,只剩下輕微的抽噎。顧明琴見此,急忙勸道,「時間也不早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明日去醫館,還有事情要忙呢。」

李鳳妹含著淚,輕輕地點點頭,擦了擦眼淚,才哽咽道:「大姐也早點休息。」

顧明琴點點頭,推了推她,目送她回到了房間,關上了房門,這才收回目光,轉過身來,抬頭望向頭頂上皎潔的月光,輕輕地嘆了口氣。

李鳳妹剛才的話讓她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種感覺從何而來,不得而知,是因為那個慕容秋嗎?顧明琴不敢細想。輕輕地閉上眼睛,她讓自己冷靜。算了吧,別想這些兒女情長的事情了,對自己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一家人的活路。

抬頭看天,已是夜深。算了吧,早點休息吧,明日早點去醫館。雖然現在沒什麼生意,可盯著自己、盯著顧氏的人卻是不少。明天,還不知道有什麼意想不到的挑釁在等待著自己呢。顧明琴這樣想著,輕輕地錘了錘腰,拖著疲憊的身體,緩緩地朝著自己的房間走了過去……

顧明琴天不亮就起來了,簡單的穿戴之後,便去了廚房。自從重新回到顧府,當初家僕四散逃跑,幾乎是沒有人重新回來,顧明琴也不清楚他們是死是活,或者是找了其他的出路。家裡人還顧不過來呢,怎麼會有心思照顧別人?所以顧明琴也沒有重新招人,除了一個顧忠,還有兩三個車夫、雜工,顧府再無其他下人了,許多事情,顧明琴也是迫不得已,親力親為。

比如說每天一早,家裡人的早飯。

顧忠不忍心大小姐做粗話,便讓她把這件事交給自己。顧明琴不願,總想著作為長姐,作為侄女,也該為自己的弟弟妹妹、叔叔,做點什麼了吧。

從米袋裡挖了一些白米,放在鼻子下面,仔細地聞了聞,確定沒有異味,才清水洗凈,下了鍋。

顧家使用的大米是慕容秋親自送過來的,也是司徒遠允諾的,自然不是外面每日發放的那些發霉發臭的米面可以相提並論的。顧明琴現在是司徒遠的合作者,司徒瑞天的主治醫生,無論從哪個方面,司徒遠都是不會虧待顧氏的。慕容秋每次送過來的米面,顧明琴常常是一分為二,顧府留下一部分,再給趙羅二人送去一部分。

顧明琴如今勢單力薄,護不住所有的人,自己身邊的人,還是可以儘力保護的吧。

好在,慕容秋送過來的米面還算是充足,支持個一兩個月,省吃儉用,問題不大。可問題是,如果兩個月之內,慕容秋回不來,那就……

想起慕容秋,顧明琴禁不住抬起頭,望向窗外,此時天已大亮,陽光射出了地平線,耳邊傳來不絕如縷的說話聲、腳步聲,新的一天開始了,此時此刻,那慕容秋大概已經處理滬城城門了吧。

「呲呲呲,呲呲呲……」

聽見異樣的聲音,顧明琴急忙回過頭去,但見爐子上的熱水正在呲呲的往上涌,它們咕嚕咕嚕,劇烈的跳動著……

鍋開了,顧明琴急忙關小爐火,小心翼翼的攪動著鍋里的飯食……

吃完了飯,顧家棟一抹嘴,從椅子上站起來:「早點去吧,再核對一下賬目,畢竟明天就要出發了。」

眼看著顧明音他們也吃得差不多了,顧明琴點點頭,放下碗筷,對顧忠囑咐地說道:「忠叔,麻煩你收拾一下,收拾完了,就趕快去醫館吧。」現在這個時候,為了避免有人被欺負,一家人儘可能一起行動,就算是出了什麼事,相互之間也可以有個照應。

「大小姐,你放心,你們先去吧,我隨後就到。」

看他答應了,顧明琴也沒再說什麼,點點頭,招招手,把弟弟妹妹、李鳳妹,聚在一起,和顧家棟齊齊地向門口走去。誰知,幾個人剛走到客廳門口,便聽見「呼啦」一聲巨響,前方的顧府大門被推開,隨後就是兩個東麗士兵目中無人般的走了進來。

「大姐……」顧明音曾經受過刺激,一看見陌生人,便是緊張萬分,尤其是對方氣勢洶洶的樣子,第一反應就是躲進了顧明琴的懷裡。

「別害怕,不會有事……」顧明琴一面安撫著妹妹,一面警惕地看著前方的二人,仔細看看,這兩人似曾相識,在哪裡見過。細細一想,顧明琴便憶起前幾日去縣衙查看司徒瑞天的病情,這兩人就站在司徒遠的身後,應該是司徒遠的貼身隨從。這麼說來,他們是司徒遠派來的,莫非和司徒瑞天的病情有關?

想起慕容秋已經離開,顧明琴忍不住在心裡打鼓。再一次,再沒有慕容秋為自己說話,一切只能自己應付,到底是福是禍。

這兩個人對自己還算是恭敬,站在自己面前,抱拳一拜:「顧女醫……」

「兩位大人。」顧明琴微微欠身,回了禮,正準備詢問,就在這時,身後的人上前一步,氣勢洶洶地看著二人,厲聲質問—

「這裡是顧府,你們未經允許,擅自闖入,簡直是太過分了,我要去告你們……哎呦……」顧家棟表現得正氣凜然。只可惜他的義正言辭還沒有說完,就被其中一人重重地推翻在地,「你們……」

「三叔,地上涼,快起來。」顧明琴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把他從地上拉起。同時,不斷地使著眼色,無聲地提醒他,一定要冷靜。顧家棟似乎不服,冷哼一聲,故意把頭扭到一邊。對此,顧明琴只能放在心裡,無聲地嘆口氣。回過頭來,對著二人賠笑,「二位大人,我家三叔脾氣不好,不恭之詞還請海涵。明琴在這裡向二位賠不是了。」

說罷,再次福了福身子,起身賠笑。

其中一人好似不屑,輕哼一聲,就要教訓,卻被身旁的同伴一拉手,制止了。

「顧女醫,司徒將軍昨天夜裡已然醒來……」

「什麼,司徒將軍醒了?」一聽此話,顧明琴震驚萬分,中了斷魂草之毒,居然還可以蘇醒?

這一回,另一個通報者對顧明琴也沒什麼好眼色了,撇了撇嘴,態度傲慢地說道:「是啊,我們司徒將軍在東麗可是無人不知的福大命大,在戰場上,死裡逃生了多少次。這一次,雖然是中了斷魂草之毒,可架不住老天開眼,昨晚上清醒過來,還喝了一碗參湯呢。」

「佟大夫已經查看過了,將軍只是身體虛弱,並無大礙;可司徒大人不放心,非要你顧女醫親自去看看才是啊。」

從二人的隻言片語里,顧明琴得到了信息,司徒瑞天的確是蘇醒了,還恢復正常,和正常人一樣。這怎麼可能,想當初,馬大壯在顧府住了一兩個月,叔公在他的身上花了多大的功夫,都沒有起色,到了最後還是毒性複發而死。按照叔公的說法,到現在為止,斷魂草之毒根本就沒有解藥。可為什麼,司徒瑞天這麼快就恢復?

「顧女醫,快走呢,司徒大人催著呢。」看顧明琴半天沒有動靜,二人便是不耐煩地催促。

「哦。」顧明琴來不及細想,就要抬腿跟著他們走。司徒遠的命令,自己可是不敢怠慢。

「明琴……」

「大姐……」

顧家棟、顧岳沖兩人急忙走到顧明琴身邊。顧家棟迫不及待,劈頭蓋臉的斥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那司徒瑞天怎麼會活過來……」

「大姐,這不可能吧,叔公說過,斷魂草沒有解藥……」

不等弟弟把話說完,顧明琴就不由分說,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抬頭看去,見那兩個人東麗士兵返過身來,正面色陰沉地向幾人徐徐而來,顧明琴急忙一伸手,將家人們攬到身後。

「居然敢直呼我們大將軍的名諱,顧家棟,你好大的膽子。」其中一人怒吼道,不禁舉起手來,眼看著一巴掌就要落下來了,顧明琴急忙開口求情—

「大人息怒,大人請息怒。」顧明琴疾呼,垂下頭來,做出畢恭畢敬的樣子,「這位大人,我家三叔只是個本本分分的讀書人,為人迂腐,不懂得變通,說出來的話直來直去,拿不準分寸。我看這位大人英姿挺拔、氣度不凡,必然是心胸寬闊之人,斷不會和一個迂腐的書生斤斤計較。這位大人,我說的不錯。」

顧明琴此話一出,對方自然是受用無比,微笑地點點頭:「顧女醫就是顧女醫,一家之主,巾幗英雄,會說話,人品好,我喜歡。」說罷,這人豎起了大拇指,面帶讚許之色。回頭看向顧家棟,「今日看在顧女醫的面子上,且饒了你這一次的不恭;如若下次……」

說著,「鐺」的一聲抽出佩劍,直指顧家棟:「且看這把劍答不答應。」

顧家棟到底是害怕了,就在長劍刺向自己的那一瞬間,他臉色煞白,嚇得連連後退,直到顧岳沖扶住了他。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對準自己的並非尖銳的利刃,而是圓滑的劍鞘。

那侍衛嗤笑一聲,睨了他一眼,好像是嘲笑他的懦弱。把劍重新收回:「顧女醫,可以走了嗎?」

「多謝這位大人。」顧明琴再次欠身,表示感激。剛才那一劍真的讓她驚出一身冷汗;待她看清楚那把劍的態勢,瞬間長鬆一口氣,好險啊,差一點。不過從剛才那一劍,顧明琴也看出來了,司徒遠並非是想把自己置於死地。否則,憑著顧家棟剛才的大不敬,可就不僅僅是警告那麼簡單了。

想起這件事的始作俑者,顧明琴不由地回頭,向那顧家棟看了一眼。顧家棟的一身正氣、寧死不屈,顧明琴表示理解,也是感動。但如果為了所謂的名節、所謂的正義,在不應該反抗的時候進行反抗,無異於以卵擊石,害人害己。只是這些事,顧家棟為何就想不明白呢。

「大姐……」顧岳沖不放心姐姐,就要追過去,卻被李鳳妹一把拉住—

「不要去,司徒遠只是讓大姐一個人過去,去的人太多,反而會給大姐惹麻煩。」李鳳妹死死地拉住顧岳沖,阻止著他的衝動。

「那我們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不管,萬一他們對大姐不利……」眼看著顧明琴被那兩個人帶離了顧府,顧岳沖又是擔心,又是著急,卻又不得不承認,李鳳妹說得有理。所以整個人便是糾結萬分,不知該何去何從。

「應該不會,畢竟大姐手裡還有司徒遠需要的東西。」

雖是這樣說著,其實李鳳妹心裡也在打鼓。那兩人剛才說的話,她也聽見了。吃驚之餘,更是為著顧明琴擔心。若是司徒瑞天真的恢復了,顧明琴手裡的一張王牌,那就消失了。密室的鑰匙,司徒遠已經得到了,對於他來說,顧氏就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尤其是現在,慕容秋還不在……

坐在轎子里,顧明琴閉著眼,以手扶額,思考著事情的來龍去脈。

還是那個問題,司徒瑞天怎麼會蘇醒,斷魂草根本就沒有解藥。

慕容秋剛剛離開滬城,司徒瑞天就清醒過來,這是個巧合,還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場戲?如果是早就安排好的、而且是慕容秋的提前安排,他的目的是什麼;他想讓自己在這期間,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為什麼選擇在這個時候,策劃這場戲?想當初,司徒瑞天在密室里中毒,便是慕容秋一手策劃……

想到這,顧明琴突然一個激靈,睜開雙眸。她想到,司徒瑞天中的極有可能不是斷魂草之毒。

把當時的情況仔細地想想,司徒瑞天試圖打開寶箱的一瞬間躺在地上,所有人的第一反應,就是和寶箱里的東西有關,寶箱里的東西是什麼,斷魂草的幼苗。這樣一來,知道這個秘密的先入為主,自然而然的人物,司徒瑞天中了斷魂草之毒。顧明琴想起來了,第一個把這個結論提出來的是佟之厚……

很快,顧明琴把一切想明白了。從一開始,司徒瑞天所中就不是斷魂草之毒,而是另一種毒素,或者是病症;發病的情況和斷魂草之毒非常相似,再加上人為控制,兩種情況幾乎是一模一樣。司徒遠對斷魂草知之甚少,所以也可以輕易地矇混過關。

這麼說來,從一開始,慕容秋就在籌劃這件事?那麼,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必須把司徒瑞天儘快處理掉。」

慕容秋曾經的話響徹耳畔,顧明琴禁不住恍然大悟。

掀開帘子看向窗外,空曠的大街上空無一人,只是角落裡偶爾躺著一個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衣裳單薄,躺在地上動也不動,不再是死是活。

前方不遠處便是慕容秋的府邸,大大的匾額、渾厚的大門,擺明了主人的身份。曾幾何時,這裡的主人也是高門大戶、家財萬貫,可現在自己的府邸只能拱手讓人,一家人雖仍舊生活在府里,卻已經是為奴為婢。和過去的日子,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不可同日而語。

走近府門口,但見大門緊閉,門口空無一人。與那日喬遷新居的門庭若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看來,慕容秋是真的離開了滬城。帶著失落的心情,顧明琴把帘子放了下來,向後一仰,靠在椅背上,情不自禁地念起了慕容秋。他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啊,他真的能回來么?

縣衙里—

剛走到卧室門口,顧明琴便聽見了一陣爽朗的笑聲。依稀辨出應該是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子。就是那個司徒瑞天,果然是醒過來了。

「啟稟大人,顧女醫到了。」

「明琴見過司徒大人、司徒將軍。」

一進屋,顧明琴頭也不抬,就開始欠身行禮。站起身來,無意間抬頭,碰上佟之厚意味深長的目光,顧明琴瞬間肯定,一切的一切,自己都猜對了。

「父親大人,這位顧女醫,便是顧氏大小姐、顧氏醫館的當家人,顧明琴。」司徒遠主動向父親介紹地說道。

「小姑娘,抬起頭來,讓我看看。」老頭子的聲音有點急切,也有點挑逗。

顧明琴抿了抿嘴,緩緩地抬起頭來,一眼就碰到司徒瑞天驚詫的目光,盯著自己,眸子里含著些許貪婪。早聽李鳳妹說過,這個司徒瑞天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色鬼,離不開女人,一看見女人,就移不開目光。今日一見,果然如此。顧明琴自認並非什麼美女,可像現在這樣,被人盯著,也覺得如同吃了蒼蠅一般,噁心到了極點。

重重地咳了一聲,顧明琴故意朗聲說道:「小女顧明琴見過司徒大將軍,將軍萬福金安。」說罷,再次恭敬地行禮。

「金安,金安。」司徒瑞天似乎迫不及待,趕緊抬了抬手,讓顧明琴站起來,再次從上到下的打量著。別看這丫頭相貌平平、不施粉黛,可站在自己面前,就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不自覺地高人一等。兒子剛才提醒過自己,慕容秋對顧明琴一見鍾情、勢在必得,讓自己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他剛開始還不以為然,一個女人,有什麼了不起的,自己一聲令下,身邊從來不缺女人。這個顧明琴,給他就是。可現在一見面,才知道這個女人非同凡響,只一眼,就讓自己心裡痒痒的。反正那慕容秋已經回了東麗,什麼時候回來,還是個未知數;就算是回來了,是走是留,還不是自己、是兒子一句話的事。

反正這個顧明琴,自己是完定了。想到此處,不由地得意地笑了起來。

「咳咳咳……」

就在此時,一聲輕咳響起,使得司徒瑞天從浮想聯翩中清醒過來,意識到失態,他也咳了一聲,看著那顧明琴,朗聲說道:「顧女醫啊,本將軍聽說,本將軍不小心中了斷魂草之毒,是你不拘小節,拿出祖傳的解毒藥方,解了本將軍體內的毒素。這麼說來,你可是本將軍的救命恩人啊。」

「大將軍言重了,顧氏三代行醫,以救死扶傷為己任。叔公更是幾十年如一日,致力於斷魂草之毒的研究。不久前,顧氏也來了一個身中斷魂草之毒的病患,叔公為了解除此人體內的毒素,廢寢忘食、不分晝夜的研製解藥。臨走之前,留下十幾個藥方。明琴所為,只不過是繼承叔公的遺願,借花獻佛罷了。」

顧明琴如是說道。

司徒瑞天卻不吃這一套:「哎,再怎麼說,也是你顧明琴拿出來的藥方,你就是我司徒瑞天的救命恩人。就這麼定了,顧女醫,你可不要推辭哦。」

「多謝大將軍。」顧明琴欠欠身,表示感謝。既然司徒瑞天這麼說了,那就如此吧,反正對於顧明琴來說,這是無所謂,反正是慕容秋的計劃,自己能做的,無非就是順著他的安排,一步一步地往下走。現在只希望,事情到此為止,司徒瑞天這老色鬼不要太關注自己。可事情有時候往往是適得其反,怕什麼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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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姐為家:亂世醫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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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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