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買田
晚上月明星稀,有栓坐在院子里嘴噘得多高。凌墨出來喊他:「睡吧,有栓,你姐今天指不定不回來。」
有栓快要哭出來,怕左鄰右舍聽到,又不能聲音放大,只是小聲哼哼似哭:「怎麼能不回來,咱們再去村口看看吧。」隨著有栓的要哭聲,還有有財和有貝的嗚嗚聲,活似一出伴奏曲。
凌墨指著有財和有貝道:「他們倆都困了,有栓,你姐重要還是有財和有貝重要?」一陣北風吹動竹子牆,把凌墨也吹得縮著頭。報應眼前就來到,凌墨在心裡懺悔,當然是那妞比狗重要。不過就拿那妞和狗比劃一下,這風把我吹得,骨頭裡都冷一樣。
再低頭看看身上,凌墨才恍然大悟,剛才準備去睡,身上厚棉襖衣襟都解開,難怪抗不住小風。再看有栓,也怕冷縮著頭,但是倔強地坐在院子里,大有福妞回來決不去睡的決心。
「你姐,真是不把我們放在心上。」勸不走有栓的凌墨,只能繼續怪福妞。有栓睜著晶亮的眼睛很委屈:「在集市上,俺說喊她,你不讓俺喊。」
晚回來的人不怪,倒把我怪上了。凌墨掩好衣襟,摸摸頭上起沒有起大包:「應該怪晚回來的人,不應該怪我吧。」凌墨想想有栓,這是什麼邏輯推理方式。
「俺姐年青,她糊塗了,咱們應該拉她一把。」有栓也覺得自己這樣怪凌墨不對,低下頭再說出來一句。
凌墨很是配合,裝出來我這就明白了的表情,再道:「有栓,你說的對。咱倆加起來是比你姐年紀要大。」
「嗯,」有栓低著頭不言語。院子里一陣風一陣風的吹過來。凌墨看著竹子牆沙沙響,心想這牆春天夏天初秋都招人愛,深秋人就受不了,何況現在是冬天。想想自己為什麼站在這裡吹風,凌墨不怪有栓,把氣怪在福妞身上。
等這妞回來,哥應該怎麼對付她才行。凌墨在腦海里想著跟她說道理,對她苦口婆心……最後演變成暴力,把她綁在大門上,讓她說以後不敢了。
主意出來,再看看有栓。想這樣做,還要有栓同意才行。凌墨在心裡懺悔,有這樣暴力想法非我所願,要知道哥是個溫柔的人。
溫柔的凌墨溫柔地喊:「有栓,」有栓抬起臉,臉上已經淚花花:「要說啥?」凌墨溫柔地道:「等你姐回來,以後刷鍋洗碗掃地洗衣服全部都歸她好不好。」凌墨一心一意說服有栓,打起滿腔愛心與柔情對有栓:「你姐是不是太不象話了,明知道家裡有人等還晚歸。」
有栓折中一下:「俺洗碗的時候,就讓她刷鍋;俺洗衣服的時候,就讓她晾衣服。」凌墨覺得自己應該去撞牆,伸出手來摸摸有栓的小腦袋瓜子,有栓睜大眼睛道:「俺沒事,以前俺姐沒來的時候,只有愛哭的姐姐在。冬天冷的時候,連個厚衣服都沒有。」
凌墨這就找到有栓為什麼瘋狂愛戴福妞的原因,為這原因,有栓捨不得說以後活都歸晚回來的福妞做。
但是凌墨不放棄,他也在院子里站半天、喝風到現在。想主意再說服有栓的凌墨還沒有想好主意,外面傳來一陣歌聲,凌墨一聽就傻了眼,這妞唱的是什麼?
「鐘聲噹噹響,烏鴉嘎嘎叫,」這是一休最愛唱的歌。凌墨和有栓打開門,都急著出去看。好在大門夠寬闊,兩個人同時出去,沒有撞到門上。但是先一步出去的還不是他們,而是門閃一條縫的時候,就出去搖尾巴的有財和有貝。
福妞的聲音響起來:「哈,有財,有貝你也來了。呂公子,這是我家的兩條狗,這個是有財,這個叫有貝,有財有貝,見過呂公子。」
這一句沒把凌墨和有栓的鼻子一起氣歪。兩個人一起擔心福妞的同時,一起鄙視呂公子。凌墨在想呂公子是誘拐少女,有栓覺得呂公子是利誘色誘酒菜誘。
走出來的凌墨和有栓看著路上。雪地里一匹馬兩個人,呂公子手裡牽著馬地上行走,福妞騎在馬上是高歌而回。這一幕讓氣歪鼻子的兩個人,直想上去把呂公子鼻子親手擰歪掉。
「哈,」福妞笑哈哈,這聲音在靜夜裡格外地響:「你們都來接我。」再對著馬前微笑的呂公子介紹道:「這是俺表弟小花,這是俺弟弟有栓。」
呂公子含笑拱手,手韁還拿在手上,對凌墨和有栓道:「幸會,在下姓呂。」牽馬的人停下來,馬這就停下來,淡淡的酒意撲面而來。凌墨和有栓這才注意到福妞眼睛比天上星星還要明亮,面頰紅暈暈的,這妞喝了不少酒。
「姐,你下來,別再騎在人家馬上。」有栓氣白了臉,只會說這一句。凌墨覺得拳頭格格響,只想給這妞一頓狠的。
福妞對著有栓笑嘻嘻:「到家了,我當然下來。有栓,你替姐姐謝謝公子送我回來。」有栓對著呂公子是怒目,好在黑夜中是可以把這怒目的程度減弱幾分,呂公子只看到一對黑亮瞪得滾圓的眸子。
呂公子還客氣地對有栓道:「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看著福妞慢騰騰下馬來,呂公子先扶一把,再對凌墨道:「花表弟,請幫個忙才是。」
花表弟殷勤地扶著福妞,有栓對著呂公子這一次不瞪眼睛,他剛才瞪得太不舒服。有栓揉著眼睛有困意:「俺要關門,你回去吧。」就這麼轉身走進來。全然不管身後呂公子何去何從。
關上院門,有栓看到凌墨扶著福妞還在院子里,有栓趕快道:「要我扶進去是不是?」剛才殷勤地花表弟臉上是一抹獰笑,看在有栓眼裡只讓他想笑:「凌大哥,你怎麼了?」
凌墨對著有栓故作猙獰:「有栓,你姐喝多了,讓她在院子里吹吹冷風。」然後覺得手上要用勁才行,不然這妞就掙開來。
嘿嘿冷笑的福妞道:「花表弟,小花花,你真的當我喝多了,告訴你,打你三百回合都還有餘。」
「那咱們就來試試吧,」凌墨緊緊拉著福妞一定要讓她院子里吹風,決不放她現在屋裡暖和去。再對有栓道:「看看你姐喝多了,不喝多能有這麼野蠻。有栓,家法侍候。」
福妞看看凌墨,再看看有栓。凌墨添油加醋地道:「有栓,該狠心的時候要狠心。」有栓跺跺腳:「好!姐,以後刷碗洗鍋掃地洗衣服全歸你。」
院子里一片寂靜以後,是福妞的笑聲響起來:「哈哈,我們家的家法就是這個。」福妞吐舌頭扭鼻子做鬼臉兒。有栓說一聲:「哼!」拉著福妞進屋去。凌墨說一聲:「哼!明天早上記得起來做早飯。」
沒有喝多的福妞轉過頭來不認帳:「有栓沒有說做飯歸我。」然後昂著脖子往屋裡去,一面道:「當我喝多了嗎?哼!」福妞也是鼻子出氣一聲,揚長往屋裡去。
第二天起來,北風繼續刮,竹子繼續沙沙響,福妞站在灶屋門口,覺得自己象是被拋棄。有栓一早就推自己起來:「姐,做飯去。」福妞出來拍凌墨的門,凌墨怎麼都不開門。
「出來商議事情了。」福妞這樣喊一嗓子,才看到一大一小兩個腦袋探出來,穿著老棉襖的福妞袖手笑眯眯:「咱們合計合計吧,這個年要怎麼過。」
堂屋裡會議正式開始。福妞坐下來,凌墨坐下來,有栓坐下來,有財和有貝蹲下來。人員各就各位后,福妞清清嗓子:「咳咳咳,」
「有栓,上我屋裡拿梨膏糖去。」凌墨說過,福妞眼睛發亮:「拿來一人沖一碗先墊飢。」凌墨再補上一句:「小心別拿錯了,梨膏糖旁邊是黃連膏,兩個瓶子一模一樣。」
福妞咽一口口水:「不用去了,有栓,咱們商議完,趕快做飯再是正經。」有栓重新坐好,凌墨目不斜視,準備聽福妞發言。
「我身上只有一兩銀子,」福妞縮在棉襖袖子里的手拿出來,手心裡是一張摺疊的銀票。凌墨一看,哈哈大笑幾聲,妞與哥想的一樣。凌墨接過這一兩銀票展開來,對著福妞就是一通訓:「你這傻妞,你不會多放幾張,你……」
有栓小聲開了口:「凌大哥,俺姐和你一樣,只放一張。」凌墨立即閉上嘴,輪到福妞笑哈哈:「你這笨人,怎麼不多放幾張,」然後福妞兇巴巴:「錢呢,拿出來!」
「在灶屋裡,昨天買了一堆東西。」有栓指指灶屋。凌墨把這一兩銀子放在桌子上,三個人盯著看,還是福妞先喊停:「再看也變不成二兩。」
「一文也不多,但是過年是足夠了。」凌墨也收回眼光,妞睜大眼睛盯著看,有栓也跟著睜大眼睛緊瞅著,害得哥也跟著,還以為多看能下小的。
福妞站起來指揮全家人:「到灶屋裡看看還缺啥?」三個人兩條狗來到灶屋,檢查全家過年的裝備。
米面糧食盡有,還有幾條鹹豬肉。案板上放著昨天凌墨買回來的東西,幾隻雞都殺好放在竹籃子里,用乾淨舊布蓋著,並沒有掛起來。這是凌墨今天要分做,他不想掛了再取,就直接放在這裡。
一兩銀子的年對村子里別人來說,也是豐盛的。福妞覺得也可以將就。另外還有雞蛋和四分之一扇的豬肉、一些牛肉及各樣乾菜。
「我這一兩銀子去買酒,再買些豬蹄瓜子水果乾果點心,」福妞索性要把這剩餘的錢都花光,頗有氣概地對凌墨和有栓道:「出了十五,飯館里可以送魚;出了正月,小凌可以行醫;出了正月,有栓你要上學。」
凌墨不得不提醒:「留半兩銀子交人頭稅。」福妞雙手飛快捂著耳朵:「不好聽的話不要說。一聽我就頭疼。」
古代交稅是按人來交,一個男子交多少,一個女子交多少。過年後集市上下來兩個衙役,然後村長幫著收。福妞嘆氣:「我要是沒留這一兩銀子可怎麼辦?」
「那就拉你去當壯丁,修長城開運河,讓你家人在參觀長城的時候,自豪地說一句,這長城有我女兒的一份功勞。」凌墨興災樂禍:「而且你家人參觀長城,門票錢一個也不少。」
福妞也罵凌墨:「看你買的這東西,一兩銀子你全花光,你為什麼不留一些交稅,難道你想去哭長城?」
這樣打鬧過,三個人兩條狗重新回到堂屋裡,揉著「咕咕」叫的肚子把今年生活的大方案定下來。
「有栓,拿個筆寫下來,免得以後有人賴帳。」福妞和凌墨異口同聲喊有栓。有栓笑逐顏開,跟去拿筆墨紙硯過來。一個人站在桌前研墨,小臉兒上明亮著,看看福妞再看看凌墨。
直到有栓墨研好,福妞和凌墨開始一人一句說起來。
「福妞主外!」這是凌墨說的。
「小凌主內帶掙錢。」福妞說過以後,笑眯眯再加上:「一切錢財要上交。」
凌墨力爭:「上交八成,兩成歸我自己。」舉起十根手指頭,凌墨一條一條數給福妞看:「剃頭修面要錢;洗澡要錢;走路累了坐牛車,要錢;草藥采不來,有的要買來配藥,這也要錢;」
「以後不用在外面剃頭,在家裡來我幫你剪,」福妞正色把凌墨一通訓:「身為古人,就要有古人的樣子。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麼能亂剪一通。這一條駁回!」
凌墨苦著臉:「這麼長的頭髮、這麼厚的頭髮,外面洗一洗通個背也是應該的吧。」用手摸摸自己的下巴,回來兩天又有微須扎手:「古人男女授受不親,我身體髮膚,怎麼能讓你褻瀆。」
這麼長的頭髮、這麼厚的頭髮?福妞聽到這句話眼中是羨慕,對著凌墨盤在頭上的髮髻狠瞅幾眼,小心討教:「您這頭髮是怎麼做到,這麼長這麼厚?」
對著福妞頭上說多不多,說少也有一些的一把子黃毛看看,凌墨是探索的眼神:「或許你昨天晚上吃多了補得太很。」
「跑題了,」負責記錄的有栓趕快喊停。重歸正題的福妞把凌墨的話都駁回去:「頭髮以後家裡洗;通背更不用找人,自己地上摔幾下就成;至於修面,」福妞抱起有財,給凌墨看有財的尖牙齒:「讓有財幫你啃啃也罷。」
凌墨駭然,手扶著桌子對著福妞紅菱一樣的小嘴看,聽著下面的話一句接一句出來:「外面洗澡更是浪費,走路累了道邊兒坐著歇一會兒,沒準兒草叢多看兩眼,還有人丟個包裹讓你撿。至於草藥嘛,」
說到這裡,福妞亮晶晶的眼睛對著凌墨重新是討好:「你采草藥帶我去,買草藥我給你買。」
把凌墨以後的錢都紙上收公以後,凌墨開始說福妞:「好好打獵,好好養魚,好好種地,好好栽花,好好多宰有錢公子。」
有栓抗議,拒絕記這些話:「你們都在亂說一氣,沒有一句是正經話。」孩子的指責讓兩個大人重整肅容,為著有栓滿意,再來商議一次。
「有栓,還是上學,這一條全體通過。」凌墨點頭,有栓點頭抱著有財按著它點個頭,福妞抱過有貝按著它也點個頭。
「福妞,主外,家裡一切吃喝拉撒,開門七件事,關門任何事,都歸福妞。」三個人點頭,再按著兩條狗也點頭。
「凌墨,主外兼主內,在福妞來不及主外的時候主外,在福妞無法主內的時候主內。」凌墨聽過很喜歡,哥就是這樣內外兼備的人才。
這樣說過,大家都沒有意見。只有最後一件事情還要再定:今天的早飯誰來做?
福妞笑嘻嘻:「表弟,你都起來了,你手藝好,你……」被封為內外兼備人才的凌墨舉起手:「我去,我去做。」誰叫哥是個人才。
成功不用做早飯的福妞袖著手跑到炕上繼續睡回籠覺,吃過早飯吃過午飯,大家都在各自屋裡睡覺。外面喊起來一陣敲門聲,聲音「咚咚」地,象是在砸門。
「這是誰呀,這麼不客氣。」快要入睡的福妞嘀咕一句。有栓是習慣性的體貼福妞,他飛快地下炕去:「姐,俺去看看,你接著睡。」
福妞在被窩裡很是感動一把,還是有栓好。要是小凌,一定要費上一番唇舌他才肯去。福妞懶懶地打個哈欠,全沒有想起來,如果是小凌,現在是不會在福妞的炕頭上出現的。
「不知羞恥的賤人,也不照照鏡子,就去勾引呂大人,想當官姨太太是不是……。」這一通謾罵喊出來,廂房門打開,凌墨迅速地出來。
院門口,有栓是張口結舌,嚇得步步後退。外面罵的人也沒有進來,就指著院門大罵。這是兩個女人,一個四、五十歲,象是當娘的;一個年青女人,象是女兒。
有財和有貝站在院門外對著她們一通狂叫。母女兩個人嚇得後退幾步,還是叫罵不停。有財有貝就對著她們繼續狂叫,形成兩人兩犬對吼狀態。
「有栓,她們是怎麼回事?」凌墨出來先問有栓。
有栓很是害怕和擔憂:「俺一開門,她就問是不是福妞家,俺說是的。俺就罵起來。」院門的人還在罵個不停。種田的人冬天最閑,大家都起來得不早。聽到這罵聲,不少人是匆忙起來看,一邊看一邊還在笑著系衣服。
「走,對你姐說一聲。」聽不到三、兩句,就明白這是呂家的人。眼前這一對母女看起來不是家人,應該是無賴的呂家親戚。凌墨拉著有栓往屋裡去,打算讓福妞出去應戰。這事情是她引起來,解鈴還是系鈴人。
把屋外罵聲聽得一清二楚的福妞懶洋洋第一句:「小凌你說過男女授受不親,我在睡覺,你不能進來。」
凌墨笑謔:「外面為你唱大戲,我急著請你出去看。」有栓小臉兒上滿是憂愁:「姐,她們罵的可難聽了。」
福妞把頭往被子里一縮,從緊緊捲起的被窩裡透出聲音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她們要罵,我有什麼辦法。」
凌墨啼笑皆非,這縮頭功練得不錯。有栓則眼睛一亮推著卷進來的被子追問:「姐,是誤會是不是,她們誤會了?」
「這不是你練忍者龜的時候,再不起來,我掀被窩。」被福妞一年不幹活欺壓的凌墨,此時找到翻身的好機會。
福妞把被子卷得更緊:「你敢!」凌墨站在炕前呲牙露牙齒:「最多我晚上也給你掀一次。」一通威脅總算把福妞弄得冒出頭來,苦惱的福妞小聲道:「就是吃頓飯喝頓酒,又沒幹啥,你讓我出去說什麼。」
「不僅是吃頓飯喝頓酒,而且站在酒樓前面招風,讓一堆人都看到你和呂公子親密無間地站在一起。」凌墨把下面的場景補充完,對著福妞是燦爛無比的笑容:「要是能幹點兒啥,你想幹啥?」
有栓再次說話:「這話真難聽。」凌墨這才注意到有栓還在屋裡,趕快咳上兩聲掩飾過尷尬,對著福妞是循循善誘:「聽話,你出去解釋一下就行了,你解釋最管用,我們不是當事人,說也沒有人信。」
「不出不出,我堅決不出去。」福妞緊裹著被子,眨著眼睛對凌墨:「你怎麼知道我們站在樓欄杆那裡?」
凌墨高深莫測的剛一笑,有栓嘆氣先回答出來:「昨天我和凌大哥上集市上買東西,看到你和,唉。」
「有栓,」福妞只能求有栓:「姐真的只是吃飯喝酒,別的啥也沒有。你聽聽她們罵的話,應該是喜歡呂長生的醋罈子,姐要是出去,村裡人更笑話。姐不出去,她們沒有對手,也就可以回去了吧?」福妞說的可憐巴巴。
事實上這樣的場景,福妞出去真的是難辦,只有挨罵的份兒。而外面這兩個人福妞心中有數,這是她和呂長生昨天吃飯的時候,來和呂長生說話的兩個呂家親戚,是一對母女。母親對著福妞是沉下臉,女兒對著呂長生是哀哀怨。福妞心想只能是她們,昨天那表情就是說我攀高枝兒,不想今天她們就找來了。
聽過福妞哀求的腔調,有栓只能再嘆氣,然後走出去打發這兩個人。凌墨落後一步在屋裡,小聲對福妞道:「以後你再和呂公子吃飯,可別忘了干點兒啥。你把他打暈,外衣扒下來,裡衣扒下來,腰帶扒下來,」
福妞怒目,凌墨不管不顧還是接著往下說:「頭上簪子拔下來,腳上鞋子扒下來,然後一起扔下來,我接著。」
把自己的意思表達完整,凌墨才走出去。外面有栓對著大罵的兩個女人大聲道:「罵啥罵啥哩,俺姐說了,你們是誤會,她啥也沒幹!」
福妞在炕上呻吟一聲,有栓,我的親弟弟,有這麼實在說話的人嗎?只有俺家的小有栓!
凌墨是竊笑,急忙走到門口,對著外面兩個愣住的女人是厲聲厲色:「誰再罵就不客氣了。」
大門旁就是竹子牆,都只有二、三指粗細。凌墨隨手握住兩個,用力握緊,只聽到「格格」地聲響,兩個竹子被凌墨捏碎在手裡。
這兩個是呂長生的親戚,是想把自己女兒送給呂長生當姨娘。昨天遇到福妞大模大樣的陪著呂長生,今天一早聽說夜裡還送福妞回來,這一對母女就跑來羞辱。
看到有栓說誤會,而凌墨又出來氣勢洶洶。罵得正凶的母女兩個人後退幾步,轉身就走。有財和有貝跟著後面跑上幾步,再次亂叫幾聲。凌墨站在門前拍著手,不忘再加一句:「回來道歉,沒有的事你們亂編排,回來道歉再走。」
扯著嗓子喊過兩聲后,那母女急走變成小步跑,不一會兒就不見蹤影。有栓在後面也來了精神,跳著腳高聲喊:「你們亂編排人哩,沒有的事情亂說哩。」
凌墨站在有栓身邊,聽著他高喊一通,覺得這氣也出得差不多,才拍拍有栓大聲道:「有栓,回屋去做年菜。」
這一大一小兩個人雄糾糾地叉著腰關上院門進來。凌墨拖著有栓屋裡去:「問問咱們主外的家長,做下什麼虧心事,今天這麼膿包。」
屋裡福妞已經坐起來,還是沒有穿老棉襖,笑眯眯披著被子坐在炕上。看到凌墨和有栓進來,福妞趕快慰問:「你們辛苦了。」凌墨沒好氣:「我們沒有問首長好。」
「啥是首長?」有栓又有疑問,凌墨按一下他的小肩頭:「事情有先有后,先問這主外的姑娘,心裡揣著什麼鬼,嚇得不敢出去。你出去揮上兩記老拳,這就什麼都解決。」
福妞長長地嘆氣,一臉凌墨不聰明的表情:「年青人呀,花表弟,你年青呀。呂家有權有勢,沾點兒邊的人咱還是別得罪的好。」
在凌墨的瞪視下,福妞陪笑:「出去打兩下我痛快了,以後咋見呂公子。這樣多好,我是清白人受委屈,再見到呂公子喊上幾聲冤,總得給點兒精神損失費吧。」
凌墨再瞪視不松,福妞煩惱地道:「好吧好吧,我說實話。這樣無理上門來鬧的人,應該是不怕事情。我也不怕事情,就是現在家裡沒有錢賠醫藥費。」
有栓也接上一句:「不然我就讓有財有貝咬她了,也是怕賠醫藥費。」
這樣的理由出來,凌墨才鬆一口氣:「這是你,要精神損失費和怕賠錢,才是你的心裡話。」福妞再眨眨眼睛:「她又不是村裡人,見天兒的欺負,那是要好好收拾。她不過是為羞辱,罵過風一吹就沒了。」
對於這個想得開的妞,凌墨心想這可是古代。風吹不跑,只有哥幫你頂著。要是沒有哥在,看看你以後咋過日子。哥在這裡,還可以幫你撐一下門戶。想到這裡,凌墨心裡順暢,人也笑容滿面:「你想得面面俱到,你繼續縮頭睡吧。」
走到堂屋裡的凌墨悠悠然快樂的再說一句:「過年唱大戲,今天這戲也不錯。」屋外小雪尚飄,北風尚吹,凌墨步入灶屋,一面收拾菜,一面看外面小雪如絮。今天把菜弄好搬到哥屋裡去,明天再唱大戲,哥也縮頭睡。
這一場風波並不象福妞說的,風一吹就走。這裡是個古代的農村,要說古代農村制度是不是男女關係都這麼嚴,也未必都象是書上所寫。但是有人這麼門前鬧騰,不由得村裡人不議論紛紛。
如凌墨所說,新年家裡唱大戲,這大戲的主題也成為村裡人過年的話題。大根背著一口袋年貨回家去,進門就對大庄嘻笑:「路上遇到大牛,說你們今年的鞭炮生意不如去年的好,難怪去年的好,是有福妞帶著呂公子來買。」
過年農閑在家裡用竹子編筐掙錢的大庄不滿地道:「哥!」然後低頭繼續編筐:「別說福妞的閑話。」
「你倒還幫著她?」大根把口袋放在桌子下面,把裡面的東西一樣樣拿出來,這就絮叨上:「集市上遇到張媒婆,俺對她說了,開了年就給你說親事。小米等著我,我也等著她。可咱家裡得趕快有個根,你得趕快成親生孩子。」
大根以前說,大庄都要反對。今天說過,大庄一聲兒也沒有回。大根覺得詫異,反而心裡沒底了。想想為福妞,大庄一直等著。大根生氣了:「我等小米,至少小米心裡有我。我說成親,你就得成親。那福妞心裡沒你了不說,看看她如今成了啥人!讓那郎中娶她這名聲不好的姑娘去吧。」
「行行行!」大庄還是低著頭,一口氣說了幾個行,煩不勝煩地道:「我成親!我成還不行嗎!」然後「哎喲」一聲,手裡的竹篾子割傷了手。
大根趕快來看,大庄把手奪回來,在嘴裡吸兩下,繼續編自己的筐。再悶聲悶氣地道:「但是不許你說福妞!」
嘿嘿笑起來的大根蹲在大庄和編了一半的竹筐前:「只要你肯成親,哥不說福妞不好。」得到兄弟準話的大根心滿意足直起身來,再去桌前布袋裡整理東西:「大庄吶,你還得去福妞和說一場,這喜宴上的魚,讓她給咱便宜點兒。」
「俺不去!」大庄硬邦邦來上一句,大根收起笑臉:「你看你看,你又怎麼了。你還害羞?一個大男人,不成親不生娃叫對不起祖宗。你和福妞有舊情,去說一聲兒她興許會便宜。」
大庄丟下手中東西,惱怒地站起來:「哥,讓俺去對她咋說!」重新再坐下來編筐,大庄還是直著嗓子:「俺不去!」
大根覺得好笑:「她先不要你的,人家先有郎中在家裡做飯種地還帶有栓,現在又有呂公子,以後真進了呂家當姨太太,咱見了她更得客氣才行。」
大庄悶著頭只是不說話。大根拿他沒辦法,只能道:「還是我去吧,這麼大的人,指著你辦點事情都不行。事事要哥出面,要是沒有哥,看你小子怎麼辦。」
這樣說過以後,幫著辦年的大根停了兩天往福妞家裡來。走到劉田家院外,劉田媳婦站在門洞里正在撇嘴兒。一見大根就招手讓他來,悄聲道:「呂家派了個管家,來給福妞正名哩,說她和呂公子呀,是啥也沒幹。」
大根剛要笑,突然想起來大庄成親喜宴上的魚,還指著福妞算得便宜。大根趕快正色道:「當然啥也沒幹!以後不能這樣說人哩。」
「嗤,你是個不說人的好人,快走開,別和我這說人的人在一起。」劉田媳婦不屑,當你大根是什麼好人,以前嫌福妞不好,讓大庄不要她;後來就巴也巴不上,現在還來裝的象個正義人。
大根對著劉田媳婦咧咧嘴,離開她家院門去福妞家。只走上一步,就看兩個身穿綢棉襖的中年人從福妞家裡辭出來,福妞並沒有送,送出來的是凌墨,跟出來的是村長。
「這件事情全是我治家不嚴所治,我回去好好管教。」一個中年人說過,村長就一臉喜歡的高聲說上一句:「俺村的福妞,是最清白的姑娘,誰也不會亂說話。」
凌墨拱手說幾聲:「多謝大管家和張老爺親自上門解開這誤會,我家表姐才得已洗清名聲。有勞大管家回去上復公子,我們一家感激涕零。」
這是呂家的大管家和那來鬧事人的家長。凌墨目送村長陪著他們往村裡去騎馬,也小小的吁了一口氣,對福妞也有幾分佩服,這妞和呂公子扯得不錯。呂家的大管家是先找到村長,村長一起陪著來道歉,這妞以後在村裡,可以繼續仰著臉做人,就是鼻子不要朝天就行了。
「郎中,這是咋回事?」大根等村長三個人過去,趕快喊住凌墨。凌墨當然願意詳細地解釋:「是呂家的人來給福妞賠禮的。」
大根瞪圓眼睛:「是真的?福妞現在面子大,請她對呂家說一說,免了咱村的稅多好。呂家的公子可是京里坐官,有話要和皇上去說的人。」
對於大根這樣的粗人,凌墨只能裝模作樣配合:「你這好主意,自己和福妞說去一定行。」然後凌墨對著大庄的哥哥大根開始訴苦:「可憐我就租個房子,還要幫她迎來送往。」
「咱家大庄開了年就說媳婦成親,」大根也是毫不含糊地說出來:「我來找福妞訂大魚,以後這家裡的事情,就多多麻煩你了。」伸出手在凌墨肩膀上一拍的大根,給他一個你明白的笑容,大步進去院門:「福妞,大根哥來訂你的魚了。」
站在院門外的凌墨撫著自己肩膀上被拍的地方,等大根進屋去,才小聲嘀咕:「以前也是麻煩我,聽你說的,象是你家大庄手裡移交給我一樣。」
福妞正在屋裡和有栓看呂家送來的點心和一個小小匣子。大根進來,有栓把點心和匣子都收進去,再送出來的就是平常的點心。
看到凌墨進來,有栓喊他一聲:「凌大哥,進來和你說話。」大根在堂屋裡就嘿嘿笑:「福妞,你這屋裡有了主事的人。」
「還算勤快,就認下表弟。」福妞一臉漫不經心:「年紀小,有了大事還是我出面才行。」屋裡聽著的凌墨咬一下牙。哥昂藏好幾尺半,真的量過,比這妞高出來不少。就是剛才送客人,也是哥送出來看著象回事不是。
有栓把小匣子打開,小聲喜歡一下:「銀子,」匣子里是二兩銀子。凌墨眯著眼睛拿起這小小銀錠:「這是你姐的精神損失費。」福妞名聲起價二兩。凌墨有了底氣,以後再得罪我,我也胡扯一通,再用二兩銀子買好她。
「二兩不少了,」有栓覺得不少。再打開送來的點心盒子,一打開來先是香氣撲鼻,全是上好的點心。點心上核桃蜜棗圓眼干都是眼見的。
堂屋裡大根和福妞談笑風生,福妞對於大庄要成親,是覺得大喜。以後大庄不會再時不時出現,要知道他光出現幫幹活也倒罷了。大庄干過活後會用怨男的面色、怨男的眼神看著福妞,往往看得福妞直發毛。
這下子可以擺脫大庄,福妞當即拍板:「一個村裡人沒得說,送你三條大魚。」大根哈哈笑得震天響:「福妞你一定要發家才行,這響快勁兒不發你家都不對。」
堂屋裡是笑聲震天,裡間屋子是不時有輕微的響動傳出來;
堂屋裡福妞聽過奉承話大樂,推著點心盒子給大根:「大根哥,吃個糙點心。」大根當然欣然:「俺家過年,還捨不得買點心,就是多買幾斤豬肉吃。」
裡間屋子裡輕微響動依就,有栓嘴裡塞著一塊點心,懷裡緊抱著點心盒子,人縮到炕裡面含糊不清地道:「俺姐還沒有吃呢,俺們一個人只能先吃一塊兒。」
凌墨嘴裡塞了兩塊點心,這是他手快一次拿了兩塊塞嘴裡,再就過來和有栓商議:「……人人有份……俺們仙痴(先吃),」他說話嘴裡更不清楚。
福妞送走大根進屋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凌墨有如一隻大灰狼欺負小白兔,把有栓擠到炕角里,左手一塊點心塞到有栓嘴裡,讓他抗議的話說不出來;右手兩塊點心塞自己嘴裡,再把自己的嘴也堵上。
「喂,你這好吃鬼。」福妞過來三把兩把拉開凌墨,把有栓救出來,把香軟點心也救出來,低頭看盒子里吃的,只剩下一半。有栓雖然有姐弟情,卻也吃得眉開眼笑:「好吃。」
凌墨趁著福妞不防備,搶過一把子點心到堂屋裡去,繼續慢慢享受。家裡買的點心用的糖調味,呂家的點心放的是蜂蜜。而且核桃香脆,蜜棗香甜,圓眼干柔軟。凌墨輕嘆一聲,怎一個好吃了得!
遇到這樣的好吃鬼,福妞對著點心盒子說不出半個字來,趕快拿起一塊給有栓,再拿起一塊自己吃起來。再不吃小凌又要來搶。
「二兩銀子一盒子上好點心,」凌墨到晚上調侃福妞:「你的名聲真值錢。」福妞把玩著手中的銀子,這是晚上又開會,商議明天上街買鞭炮買蠟燭再買些好吃的回來。福妞反唇相擊:「你的名聲現在能賣二兩銀子,我過年多點一對紅燭。」
有栓喜滋滋插話:「你們要成親嗎?成親才點紅燭。」凌墨和福妞一起斥責:「小孩子閉嘴!」
第二天鎖上門,把有財和有貝鎖在家裡,一家三個人興高采烈去逛集市。
沒有出十五,開始謠言四起。劉田媳婦向來是謠言製造和傳播者,她不放過任何一個傳播謠言的機會,對福妞雖然不喜歡,也是一視同仁地來說閑話。
「山裡貼了不少告示,說山裡可以去,說山裡沒有病也沒有神。」福妞聽過以後,對著劉田媳婦好打量一會兒,才確定自己面上應該是驚駭,就是嚇得不行的神色。
福妞也害怕,劉田媳婦很滿意,小聲再道:「說是過年前就有這告示,這附近幾個村子的村長怕嚇到人,讓人黑夜撕了去,不想又出來了,別是山精樹怪吧。」
「要是真的能去,家家可以多不少收入吧?」福妞裝著傻乎乎。劉田媳婦舉起手來憑空一斷,象是要把福妞這不該有的想法打回她的腦海里:「不敬山神要得病,要有瘟疫。」劉田媳婦自己也沒有見過,用聽過的話嚇唬福妞:「瘟疫知道嗎?路上都是死人,牛馬羊一切都死。」
福妞更驚駭:「魚呢,魚死不死?」劉田媳婦被問得一愣,然後斬釘截鐵:「草不發芽,樹不長葉,都死!」
等劉田媳婦走開,福妞回屋裡來傳播給凌墨:「你過年前貼的告示,是幾個村長讓人半夜裡撕掉,撕的時候人人身上灑了黑狗血,怕得病。你這新貼的告示,把這一片的人嚇得天一黑都不敢出門。」
搖頭晃腦溫書的有栓又多話:「姐,這就是愚昧吧?」凌墨和福妞一起點頭笑:「有栓說的很對,這就是愚昧。」得到表揚的有栓再認真交待他們:「要是大家都不信,凌大哥不要再貼了,小心被人抓住當妖怪;姐你去山裡和以前一樣注意,不要讓人看到。」
凌墨和福妞一起苦笑,也只能這樣。這事情要慢慢的來。
告示風波最後以村人們人人出上十文錢,由村長們去請來和尚道士做法驅邪為結局。
凌墨放了一兩銀子,福妞放了一兩銀子,還有呂公子提供二兩。四兩銀子的年,福妞一家過的歡樂無比。
十五以後,集市上關門的鋪子都開張,飯館也開了門。正月里天氣,積雪猶在,天仍寒冷。主外的福妞第一個出門工作去。
進山時都是一大早起五更去,凌墨起來給她遞上午飯的飯糰子和鹹肉,有栓把有財放到福妞腳邊:「有財,你大了,陪著姐一起去。」
身負養家重擔的福妞,腳下跟著長大的有財,推著她的小車披星戴月往山裡去。凌墨沒有再睡,他先招呼有栓看書:「昨天剛說過聞雞起舞的故事,有栓,你要中狀元就用功吧。」
有栓念書,凌墨去做早飯。和有栓吃過早飯以後,凌墨在家裡整理葯兜子,給有栓講一章書,再就是他也要看醫書練幾筆字,最後翻看他的「枕頭」小說。當然看這小說是午睡在炕上,避著有栓才看。
晚上在村口把福妞接回來,有栓送茶飯,凌墨坐下來和吃飯的福妞說話,把在家裡做的什麼都一一說過,不忘了和福妞再對著取笑過,才各自去睡覺。
出了正月,凌墨才出去,在這以前有人生病,就到家裡來找他。這時送凌墨的只有有栓,福妞又早早出去。有栓幫著凌墨拎著葯兜子,在院門前交給他:「裡面有吃的,早點兒回來。」
凌墨走開十幾步,聽到身後是有貝的叫聲,回身來看,有栓和有貝還站在院門前看著自己。凌墨就招招手讓有栓和有貝進去,這才大步往村外走。
福妞是當天回來,凌墨是幾天才回來。知道凌墨今天不在家的福妞,已經走到山裡。不到二月的天氣,山裡地凍得結結實實,人踩在上面是「格格」地響,福妞哈一口氣,看面前白霜飄開,想想小凌不如開個醫館,又可以照顧到家裡做飯,又可以行醫。
「有栓,讓小凌在家裡開醫館行嗎?」晚上福妞回來和有栓先商議,福妞同意的事情,凌墨不同意,只要加上有栓也同意,凌墨就只能作罷,少數服從多數;換了福妞也是一樣。
有栓怏怏:「俺對他說過,凌大哥說不行,說他沒有開藥館的資格。」還資格?福妞聽過一曬,不開拉倒。吃過飯睡在炕上的福妞東想西想,推敲出來凌墨是藉機出去玩,在家裡悶上幾天,正好出去逛幾天。以他愛看話本兒小說來看,外面指不定三個頭緒還是四個頭緒。
給凌墨不願意開醫館找到好理由,福妞在炕上這才沉沉睡去。睡夢裡夢到凌墨,左邊一隻粉紅色袖子,右邊一隻嬌黃色袖子,把小凌拔河一樣拉呀拉,小凌問著福妞苦苦哀求:「幫我一把。」而福妞,得意洋洋地笑著:「這戲好看,有栓,快來看小凌的大戲。」
醒來是第二天早上,福妞在炕上不甘心地呻吟一聲,正看到好處,咋就醒了呢。看來這名聲的事情,不是大風可以吹跑。自己過年前上演一齣戲,潛意識裡耿耿於懷,做夢都盼著凌墨也來上一回。
福妞嘆氣,姐的名聲只值二兩銀子一盒點心,小凌,你的又值多少?拿出你的潛力來,讓姐好好看看。
往集市上送一次魚,在家裡就呆上兩天。魚塘要割草,坡地上要鬆土。二月的時候春風中有暖意,萬物復甦,而田裡也人多起來。家家不再是冬天農閑的時候,要麼在家裡,要麼外面做些營生,而是多在田裡。
杏樹桃樹都發了小小的嫩芽,雖然只是樹枝上點點細芽,福妞和有栓看著也是滿心歡喜。「去年桃樹結了果,杏樹今年應該掛果。」有栓從院里進來,就要指著樹說上幾句。
福妞慚愧,去年姐病了一年的酒,今年要加倍努力把這錢掙回來。福妞閑下來,就和有栓在院子里、坡地上走走,規劃著家裡。
「春天有桃花,夏天有杏花,秋天有葡萄,冬天有梅花。」有栓仰起小臉兒,從來是感激:「姐,有你真好。」
福妞這個時候就謙虛一下:「有栓,有你也好。」有栓還有一句:「有凌大哥也好,」福妞在心裡閃了一下,心中重起不平,沒有凌大哥的時候,姐也是努力地養家,事實上,有沒有凌大哥,對於姐來說不重要。
正想糾正一下有栓的說法,有栓又低頭看腳下的有財和有貝:「有有財和有貝也好。」福妞打一個哈哈,立即心裡平衡。小凌嘛,是和有財有貝在一個陣線上才對。
等上幾天凌墨回來,福妞告訴他:「有栓說有你和有財有貝都好。」吃著飯的凌墨立即還回來:「你咋連有財和有貝都不如,壓根兒就沒有提你?」
「提了,把我提在你們前面,在有栓心裡,怎麼能把我和你、有財、有貝放在一起。」福妞頗有自得,凌墨吃過一口飯再道:「當然不能把你和有財、有貝放在一起提,要是我也是這樣做。你要知道,在我和有栓心裡,你連有財、有貝都不如。」
福妞黑著臉,凌墨也黑著臉,有栓端著熱湯從外面進來:「凌大哥,喝湯了。」凌墨和福妞趕快都變成笑臉:「有栓真好。」
到二月的時候,春風更暖,象是吹到一處綠一處。隨著這春風吹拂各處的,還有疾病。凌墨這一天是大跑小跑回來,進門放下手裡葯兜子和搖鈴就喊有栓:「過來讓我看看。」看過有栓又看有財和有貝,凌墨這才放下心來,還是喊有栓:「燒火幫我煮葯。」
在後院整坡地準備種上一季莊稼的福妞,聽到動靜扎著兩手泥過來:「別忘了用煮葯的鍋。」凌墨走過來逼近福妞,臉上從來沒有過的鄭重:「呲牙伸舌頭讓我看看。」
「哎哎哎,你這人,走開……」劉田媳婦聽到喊聲,站在自己院門前往福妞院子里看。竹子牆從來能看到三、五分。劉田媳婦忍不住笑,揚聲道:「福妞,你們這是做啥呢?」
那郎中把福妞一直趕到牆根那裡,扳著福妞的臉對著她看。福妞一時慌亂,忘了用泥手去打凌墨。對於凌墨這從來沒有過的近距離,只是嚇得後退貼到牆根上。
聽到劉田媳婦問,福妞高聲回答:「看病哩。」這才想起來自己是泥手,伸手就往凌墨身上抹,被凌墨躲開。
劉田媳婦笑得格格響:「你們這叫看病?這是看的啥病?」凌墨是著急回來,心裡因為急而有火,一下子沒有摟住火的凌墨不客氣了:「看瘟病,離這裡五十里的陳村有人得了。」劉田媳婦大驚失色,一溜小跑著過來敲門:「福妞給俺開開門,郎中,你說的是真的?」
福妞和有栓也吃了一驚,有栓趕快繼續燒火準備煮葯。等劉田媳婦回去,福妞才愣愣地問凌墨:「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一看出來那人是瘟病,我就趕快回來。」凌墨彎腰從葯兜子里拿草藥出來,又去廂房裡找草藥出來泡上。
跟前跟後幫著打水泡葯的福妞不停問凌墨:「得病的人能好嗎?會成瘟疫嗎?」凌墨象驅趕蒼蠅一樣趕福妞:「松你的坡地去,我不是正在配藥。等我配好了,你和有栓、有財、有貝都要喝一碗。」
想想陳村那個得瘟病的人,再看著殷勤幫著弄葯其實是打聽消息的福妞,凌墨好笑:「你什麼時候這麼勤快?」再小聲告訴福妞:「那人還沒有發病,」福妞直起身子對凌墨是小聲咬牙切齒:「還沒有發病,你回來嚇什麼人!」至少把姐嚇得有些魂不附體。
「沒發病也快了,就這個時候配藥最有效,再說不發病就不預防了?」凌墨笑嘻嘻低聲:「春天是多病的季節,不過你放心,有我在呢。」
福妞沒話說,繼續勤快地幫著凌墨弄葯。凌墨把福妞指使了一個順手:「笨,那葯要先炒,炒了以後才能煮,看看你笨的,還不如我自己弄。」
「知道,」福妞對於凌墨的欺壓,時不時就要瞪他一眼,讓他客氣一些。
葯煮好用了三天。在這三天里,村裡人都跑來問過。村長讓人喊了凌墨到家裡去,請了他幾杯酒把他誇了一通:「俺村裡有你是好事。」
凌墨喝得面上微紅回來,搬個板凳坐在院子里醒酒,再就是監督福妞和有栓煮葯。福妞院子里整天葯香不斷,弄得半個村子也葯香不斷。村裡人都來喝過葯,福妞和有栓每天被迫喝下一大碗。
「郎中,這柴禾放這裡了。」
「郎中,俺爹媽讓俺送吃的來。」
來喝葯的人也不是都白喝,送柴禾送吃的,也有送糧米送錢的。福妞不能再進山,有栓也每天晚上才能念書寫字,幫著凌墨日夜不停地熬藥。
村長又上門來,也送來一串小銅錢和一塊肉。負手看著福妞院子里,另外支起來兩口大鍋在煮葯。陳村的那個人發病了,另外也有村子的人發病。集市上醫館里醫生看過,也說是瘟病,弄得人心惶惶。十里八鄉的人聽到這裡有免費的葯喝,不少人趕上一天一夜的路,來這裡討葯。
「郎中吶,你不收錢也不好。我為你想過了,你掛個牌子,一碗葯收十文錢吧。」村長也是好心。凌墨委婉地道:「有的人出不起十文錢,現在主要是不能讓人得病,一個人發病,過上一片人。」
村長感動之極:「好!你是個有德行的醫生,不象集市上的醫生,葯都翻了好幾倍。」然後村長又把山裡的事情扯進去:「年前有人說那山能隨便進,我就知道今年一定要有事情,果然這瘟病開始了。」
福妞忍笑站在院門前,在給來討葯的人分發葯汁。村長用這樣的怪言論來說這場瘟病,而且還能得到不少人贊同:「就是,當時俺們也是這樣想。」
唉,看來這山只能是姐一個人的寶藏!福妞不得不這樣想,然後慶幸一下,這樣多好,只歸我一個人掙錢。
凌墨不肯收錢,村長還是把話放出去。有錢的人就給錢,沒錢的人來凌墨也給葯。一天下來到晚上,收了不少錢。燈下有栓記帳,福妞把裝錢的一個大筐搬到屋裡來,只有小小的一筐底,有一、兩千錢。
福妞看到這錢才嘖舌:「不想來喝葯的人這麼多。」每天人都排隊在院門前,福妞只知道自己光盛葯,到晚上手臂都是酸的。這用錢來算一算,不想有這麼多的人。
「一共三千一百一文錢。」還有個零頭「一」出來,沒有人覺得奇怪。手裡托著錢的人,福妞就示意:「扔到那竹筐里就行。」面上帶著難為情沒有錢的人,福妞也舀起葯汁來:「來,喝一碗。」喝過再加上一句:「下次來喝,帶上自己的碗。」
「拿一千錢出來,再拿一百錢出來。」相對於福妞和有栓煮葯洗葯送葯的累,凌墨累在勞心上,他還要幫著人看病。有的人來喝葯,順便就把病也看了。
讓有栓把這兩串錢拴好,疲累已極的凌墨拿起來往外面去:「我去村長家,這一百錢福妞去給大庄,不能白要他的竹筐。」至於村長,相當於此地的地頭蛇,凌墨權當給稅,免得以後說自己收錢找后帳。
「有栓,你可以寫字了。」福妞這樣說過,拿著一百錢出門往大根家裡去。大根和大庄坐在院子里,就著月色一個分竹篾,一個編竹筐。聽到福妞的喊聲,大庄微皺眉,竹篾又劃到了手。
大根小聲道:「看看你那出息,以後連句話都不說了。」大根站起來開院門:「福妞進來坐坐。」走進來的福妞對著大庄看看,覺得他又瘦了一些,或許是心理作用吧。這樣的想法只閃過,福妞立即在心裡責怪自己,不能這樣取笑喜歡這身體的人。
「這是竹筐的錢,不能白用。」福妞把一百錢拿出來,就是小氣節儉的大根也不肯收:「咱們也去喝葯,再說你們也不是個個收錢,不行不行,你們能做善事,咱們還收錢算什麼。」推來推去,這錢大根和大庄都不肯收。
大庄又給了福妞兩個竹筐:「給郎中放藥材。」福妞月下露齒一笑:「多謝大庄哥。」這健美柔和的少女笑容,讓大庄又看痴了。
看到弟弟眼神熾熱的大根,想著他馬上就要成親,和福妞這輩子是不可能。心軟下來的大根道:「大庄,你給福妞送到家去。」
大庄熱烈地答應一聲,一手拎起一個竹筐,送福妞出去。獨自在月下分竹篾子的大根想想這兩個人,突然自己嘿嘿笑起來,弟弟就要成親了,成親前讓他好好想一回吧。
福妞是落落大方,和大庄邊走邊說話。大庄微笑聽話的多,不時的嗯上一聲。一直送到門口,大庄停下腳步不願意進去。這裡以前是破舊的家,福妞有能耐,整得院子是院子屋是屋。而打算和別人成親的大庄,一想以前心裡就一陣痛。
「你和郎中是一對。」大庄輕聲說過,轉身絕決地大步走開,象是要把身後這個夢裡常出現的姑娘遠遠的拋在腦後。
福妞對著大庄的背影聳聳肩膀,或許這是好結局吧。把兩個竹筐拎起來回家的福妞,看到凌墨已經回來。
「村長收了五百錢,我說算是交稅,他就收了。」凌墨這樣說過,福妞嘿嘿一笑,送錢給人還要巧立名目。
「大庄不肯收錢,還又給了兩個竹筐。」福妞把竹筐放在廊下,進來看有栓寫字:「什麼時候這病能過去,有栓可以正常寫字看書。先生前天來喝葯,說有栓長進不少,可不能耽誤。」
凌墨坐在油燈下等福妞,也是為說這件事:「春天起瘟病,至少要防到夏天。我們不是想收錢,以此為生。雖然每天收不少錢,可是草藥也要花錢。我想請個有力氣的閑人幫著煮葯分葯,你還是忙你的去,有栓也還是看書。」
請的是誰?是二漢!福妞和有栓聽過這個名字,嘴都張得多大。有栓是不樂意,他還記得以前的事情:「他夜裡還來打搶過。」
福妞彆扭過了,還是同意:「他有力氣,聽說自改邪歸正,過年農閑也想做個營生,村裡沒有人肯帶他,就幫著家裡種那些地日子也緊巴。想多佃些地種也沒有人肯佃給他。你覺得好,說讓他來吧。」
兩票大於一票,有栓也不說什麼。腳下卧著有財和有貝,屋裡還有凌墨和福妞,有栓覺得底氣足,以後再不用怕這樣的人。不僅不用怕,他現在,要給俺家幫工哩!
二漢第二天來幫忙,以前惡形惡狀的人,變得很拘謹。進門對著福妞和有栓先是彎腰行禮,再聽著凌墨的吩咐泡葯、給大鍋上添水,鍋下添柴。一早一晚還把院子招乾淨再走。二漢媳婦是感激得不行,特意蒸了幾個白面饅頭送過來:「你們肯用他,以後別人家也不會再看不上他。」
凌墨給二漢,是一天十文錢。二漢對著竹筐里一天幾千錢,是從不多看一眼。每天接過凌墨給的十文錢,都要給凌墨鞠個躬再走。
「你收徒弟吧,當徒弟的人要掃地做飯,任你奴役,而且還不用給錢。」二漢沒有來幾天,福妞就這樣笑話凌墨。凌墨在撿草藥,頭也不抬地道:「明天你跟著我出去,有些重的東西,我一個人拿不了。」
福妞想想扁嘴:「你不是有幫工了?」福妞很想說明天進山明天種地,只恨山是前天進的,而坡地,二漢太勤快,閑的時候也幫著收拾,只等著下種就行了。福妞不找出理由不被凌墨使喚。
對著福妞一臉的若無所思,凌墨只是笑:「二漢煮葯,有栓在家裡看著,我才有功夫出去看病人。是集市上幾個醫生讓我去,離這裡上百里,他們嫌遠怕車馬費貴。」
「那咱們就不嫌車馬費貴?」福妞提起來集市上的醫生就一肚子火:「漲價他們在前面,又跑來說我們不漲價,被村裡人和來喝葯的人趕跑以後,這又修上好了。」
凌墨聽著福妞打抱不平,慢條斯理地告訴她:「咱不是有牛車,再說有一個人發病,要傳染一片人。」
打過抱不平,福妞第二天還是和凌墨趕著牛車一起出去。車上裝著幾大桶煮好的葯汁,是凌墨夜裡現煮的。對著凌墨有些發紅的眼睛,福妞不得不趕車讓他睡在車上休息。
「今天我可以好好看看,你的名聲值多少錢。你這白給葯的名聲出去了,有沒有白給錢的人。」春風送暖,路邊有野桃樹花開。福妞和凌墨有一句沒有一句的說著話。
凌墨蹺著腿舒服地睡在大車上,不時只是嗯一聲,好似財主家的少爺。車夫福妞說了一會兒,路上無人就開始唱起歌來:「鐘聲噹噹響,烏鴉嘎嘎叫,」
「你就不能換個新鮮的,人家在補眠,你噹噹地敲鐘,嘎嘎的學烏鴉叫。」凌墨在春風中換一個姿勢,讓自己睡得更舒服一些。
「響叮噹,響叮噹,鈴兒響叮噹,」福妞放聲大笑中,凌墨的聲音也是清晰可聞:「破鑼嗓子,就這還唱。」
凌墨和福妞說好,趕著大車出去,一天只去一個地方。這樣方便晚上回來陪有栓,再把新鮮的葯汁帶出去。
一、二、三天,都只是給人葯。居然還有人口出怨言:「來得太晚了,俺們得了病就傳到你村裡去。」凌墨只是笑一笑,看到福妞有反唇相擊的意思,就瞪她一眼:「分葯。」
福妞在心裡罵著這個二傻子,罵過以後只能是佩服他有些度量。
這一天走得遠,是幾十裡外的一個集鎮。車剛一到集鎮上,就被人圍上,手裡都是空碗伸過來:「先生給碗葯。」
「讓開,都讓開,張老爺來了。」幾個膀大腰圓的家人分開這些人,擁著一個綢衣服的胖老爺過來。
張老爺對著這車上看看,聞聞葯香:「你們就是那白給葯的人?」凌墨一看來者不善,把福妞趕到身後去,笑容滿面地過來:「行醫救人,有錢的就收幾個,沒錢的就不收。」
「我說也是,你全白給,你吃什麼。」張老爺對著車上藥看看:「這葯多少錢,我全買下來。」旁邊的討葯人面上露出敢怒不敢言的樣子,福妞也沉下臉,只有凌墨笑嘻嘻,不慌不忙地從車上拿起來一個裝葯的紙袋子遞給張老爺:「老爺有賞錢,我都記在這上面。」
紙上用蠅頭小字寫著若干人的名字,後面是多少錢。凌墨解釋給張老爺聽:「這葯我發了近一個月,全是我自己掏,我實在是掏不起。這是各處多幫錢的老爺們,他們多給錢,我得已白給葯,不敢不把這些善人的名字寫上去。」
這一手就是福妞也才知道,福妞也拿起一個空紙袋子看看。車上除了有葯汁,也有乾草葯。凌墨是不會把這藥方外傳,但是別的幾味葯他會寫下來給人,再拿這空紙袋子裝上一些自己配好的葯給人,也免得自己送不了這些村子,也沒有這麼多的錢天天送人葯。
張老爺本來是想獨霸佔這一車葯,此時被弄出興趣來。對著這紙袋子左看右看,覺得是這麼回事:「老爺我多給你葯錢,在這上面也有一個善人的名字?」
看到凌墨點頭,張老爺迫不及待問出來:「要多少錢才有一個名字?」凌墨笑嘻嘻:「老爺您想想,我一天得送出去多少葯,就是我家裡,也留著人每天煮葯給人……」
張老爺手一揮打斷凌墨,再招手讓人送上兩錠大銀擺出來,盯著凌墨道:「多少錢?」凌墨眼睛全不看那銀子:「十兩銀子就可以。您這鎮上的葯,都算是老爺您買下來的。」
「我給你二十兩。」福妞不敢相信地看著凌墨把銀子收下來,這人,他不是不收錢?原來還有這個門道。不過想想福妞心裡也能平衡,這些家裡有錢的老爺們,打著瘟病的名義讓他們出錢,肯定出的人不多。打著當善人的名義,這錢就出得快。
把這一車葯都給了張老爺,又把藥方寫下來,配製的葯給他包好,車上還有的葯散給別人。凌墨精神抖擻接過牛鞭來:「我來趕車,你歇著。」車行到鎮外,後面傳來馬蹄聲:「郎中,等我還有句話說。」
張老爺的家人追上來,對著凌墨氣喘吁吁再交待張老爺的要緊話:「我們老爺說了,再加你二十兩,讓你把那紙袋上他的名字,寫得比別人大一些。」
「那是那是,」凌墨又坐收了二十兩銀子,和福妞有說有笑的離開。這一次走了十里路外,福妞看看前後無人,才嘻笑起來:「你真的打算把他的名字寫大?」
凌墨不屑一顧:「我就告訴他,別人出的錢和他一樣多。如果再不行,我就給他描個黑體出來。」春風中,牛車兒慢慢行,福妞在車上樂不可支。
天黑以後才到家,聽到牛車聲響,二漢開門出來,還是拘謹地笑著少說話。福妞把牛牽進去,二漢幫著凌墨把大車弄進院里這才走。
「他不放心我一個人在家,坐在院子里陪著我。」有栓經過這些天,對二漢的看法也慢慢改變。
油燈重新撥亮,福妞和凌墨顧不上休息,又開始煮草藥。到半夜的時候,福妞對著三間正房中空閑無人住的房子看看,幸好小凌早就屯下一屋子的草藥,不然現在葯價騰貴。今天掙的這四十兩銀子,未必夠用。
打著買草藥的旗號,凌墨不肯上交錢,福妞也拿他沒有辦法,只關注他葯袋上寫的名字,打算到最後算算總共是有多少錢。
桃花大開的時候是四月中,同期有李櫻點綴,又有群蜂飛舞,看起來處處是盛景。凌墨辛苦近兩個月,村子里沒有一個人生病。做了這麼久好事,也收了不少濟世救人的匾額。
桃李杏爭妍中,榆錢也累累滿樹,屋后的水塘蓮花也綠葉亭亭。水邊擺開小桌子,有栓笑容可掬看著福妞和凌墨在算賬。
「你總共收的六百六十兩銀子,」福妞不會打算盤,用筆加起來一樣算得清楚。凌墨只是嘿嘿笑:「只有這五十兩,別的都用了。你難道不知道草藥有多貴?」
福妞對著凌墨捏著自己的手「格格」地響,凌墨搬著板凳往後面退一步,離池邊的荷葉更近一點兒,對著那荷葉是欣賞:「要打架,我把你摔水裡去。」
「有栓,拿家規來。」福妞捏過左手捏右手,突然喊上一聲有栓。有栓笑嘻嘻跑到屋裡去,把過年定的規矩拿出來。是寫在一張紅紙上。
「念。」福妞說過,有栓重點把「一切錢財要上交」念過,再小聲對凌墨道:「凌大哥,交吧,錢都給俺姐管,不然她睡不著覺。」
凌墨在身上拍兩下,攤開手道:「全沒了。我明天去集市上洗澡通背,還得給我兩百文。」福妞皮笑肉不笑:「兩百文足夠你去青樓洗澡。」
「姐,我還在這裡呢。這話讓我聽到多不好。」有栓提醒福妞,還有小孩子在這裡。福妞對著有栓明顯長個頭的身子看看,面上由皮笑肉不笑換成疼愛的笑容:「你大了遲早要知道。」
凌墨急切地打聽:「青樓門朝哪兒開,在哪條街上,有什麼頭牌?」福妞上上下下盯著凌墨看幾眼,先說一句:「有栓,倒茶去。」
等有栓走了,福妞才慢吞吞地道:「你沒有銀子,拿你人來抵也行。送你當頭牌去。」凌墨臨水照影,覺得哥長得也不錯。不由自主說出來:「紅香樓的頭牌還不如我長的好。」
福妞瞪圓眼睛:「你,你還真去過?」凌墨安慰她:「我去看過病,不信你去問問。」然後凌墨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忘了,你不能去。」
有栓端著兩杯水出來時,看到水邊兩個打在一起的人。坐下來伸長腿的有栓,把有財和有貝攬在懷裡,欣賞著家裡武打戲。
「你要那麼多銀子也沒有用?」打到最後,凌墨先喊的停:「這樣出力不掙錢,你有這力氣,集市上扛包還能掙幾個。這樣出力氣,還要多吃飯。」
一語提醒福妞,兩個人這才罷戰,找到各自的板凳坐下來,喝冷了一會兒變得不冷不熱的茶水。
把這碗茶喝完,福妞才說出來自己的想法:「我想多買地。」這想法一說出來,有栓和凌墨對看一眼,有栓覺得好,凌墨微微笑。
「坡上的地種的未必夠一年的糧食,再說這裡重農輕商,我聽人說縣裡賣涸田,我想去買幾畝回來,自己僱人種也行,佃給別人種也行。」水邊有清風,福妞在這清風中眼睛發亮,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看來要在這古代大幹一場,凌墨算算錢:「六百多兩買不了多少地,不過足夠家裡開銷。」福妞攤開手掌:「拿錢來。」
啪地一聲輕響,是凌墨在福妞手上敲一下:「你就認得錢。」凌墨起身往屋裡去取銀子,福妞在他身後對著有栓擠著眼睛笑。看看姐完全是個合格的家長,不想給也不行。
凌墨再過來時,聽到有栓在說話:「姐,你真的要買地?」福妞點頭,她是有這樣的想法。有栓歡天喜地:「咱家要有地就好了,冬天山裡多冷,你以後冬天不要再進山,就在家裡看著僱工種地就行。」有栓的腦海里,浮現出來烈日炎炎下,田裡一堆僱工收莊稼,而福妞睡在躺椅上監工的模樣,有栓喜滋滋,俺家要當財主了。
凌墨把手中的銀票送過來,福妞點點數,六百六十兩分文不少。凌墨這麼爽快,福妞心裡很是狐疑:「到你屋裡再看看去?」
凌墨堅決不肯:「一個男人的屋子有什麼好看的。男女什麼不親來著。」對著福妞陰陽怪氣的面龐,凌墨再次嘀咕:「洗澡通背洗頭洗衣服洗腳洗……」
有栓打個圓場:「姐,有這麼多呢,凌大哥還能有多少錢,過兩個月再問他要,沒準兒還多出來。」
「是啊,停上兩個月,它們成親生小銀票。」凌墨快快樂樂地道。凌墨手裡還剩多少洗來洗去的錢,福妞到最後也沒有問出來。本著男人手裡不可以放錢的原則,福妞對凌墨留下一通威脅:「下次不交,罰你一年不洗澡。」讓人愛乾淨。
想想再加上一句:「罰你一年不能用菊花洗澡。」凌墨一臉無懼無怕:「那你得把鼻子捂起來,或者鼻子朝著天呼吸也行。就是下雨下雪你要受苦。」
錢到了手,接下來就是去買涸田。買這樣的田都是要和衙門裡的人好,凌墨裝得哭笑不得聽著福妞對著自己一通主意。
「按家規,是我主外。可這種時候,是你挺身出馬的時候到了。我都打聽過,縣衙門裡的宋師爺管這涸田,要是和他交情好,這田就便宜。」
凌墨似笑非笑地看著福妞一臉的興奮:「你怎麼知道這麼清楚?縣衙門要過了集鎮,離集鎮還有幾十里呢。」換而言之,他們所處的這個村子是屬於偏遠的丘陵山區。
福妞是不太願意說,又怕凌墨不去只能告訴他:「過年的時候,我和呂公子吃飯,你們都怪我吃飯去了,招風去了,其實我是打聽消息去了。」
「那個時候你就想買田?」凌墨做出來刮目相看的表情,福妞照單全收,把他當成真的是眼紅:「看我思緒敏捷吧,反正暫時走不了,總得有個長久的生計。」
直到今天,福妞可以為自己洗刷冤情:「我不是沖著吃飯,也不是沖著呂公子,看我多辛苦,還不是為了這個家。而有人,居然還想放私銀子不交公。」
話題重新轉到凌墨頭上,凌墨摸摸頭納悶,這妞憑空一個炸雷,隨時隨地可以炸在我頭上。凌墨決定在買田的事情上千依百順:「您老儘管吩咐,小的無不從命。」在交最後的私房銀子上,凌墨是打算頑抗到底:「手裡真的沒錢了,您老自己算的帳還能錯得了?對了,給我兩百錢,我得洗澡去。」
「有栓燒水,拿大盆去。一會兒讓他在家裡洗。」福妞的對策就是有栓燒水。凌墨得已得全自己的私房銀子,福妞得已保全交公的兩百文。
古代重農輕工商,要想做個有錢人,最好的辦法是當地主收租子。福妞轟轟烈烈地訂下來這個發家計劃,要好好地種一回田。
桃樹上結小小碧果的時候,水塘里魚亂翻騰。大根大庄來到福妞家裡抓魚:「明天辦喜宴,今天先把魚抓走,」大根手裡拿著長長的撈魚東西,自己去到後院,在池邊兒上看著撈。
這樣的買魚方式,大根是心裡滿意,魚是按一條多少錢來算,當然是自己撿大的來挑。福妞在收拾院子里葡萄架,葡萄長出細細藤蔓來。有不肯爬到竹架上去的,福妞正用手在理順。
大根拿過魚來,他和大庄是抬著一個木盆過來,把魚放在木盆里拿來給福妞點數。福妞也沒有客氣,點過外送三條。大根走的時候當然喜歡,沒有忘記再說一句:「郎中明天要是在,讓他也來吃喜宴。你們家給的份子可是不少。再來幾個人吃都有餘。」
大庄推一下哥哥,一聽他說錢,大庄就覺得頭疼。特別是當著福妞說錢,大庄更頭疼。看葡萄架下的福妞,一件合身的青色碎花衣裙,更顯得亭亭玉立。這亭亭玉立的身影還是刻在即將成親的大庄心裡。
「姐,凌大哥說今天回來,咋還不回來?」大根大庄走後,坐在院子里寫字的有栓問出來。整好葡萄架的福妞又摘回兩棵青菜來,也往院外看看沒有人,再抬頭看看天:「上午不回下午回,下午不回晚上回。姐還給他備的有好東西呢。」
有栓吃吃笑:「衣服是我選的,凌大哥一定喜歡。」福妞走到水井旁打水洗菜,準備做中午飯。洗好菜又往竹子牆外看去:「這中午飯做他的還是不做他的?」
寂靜的一院杏花開、桃花放中,有財有貝突然豎起耳朵來,有栓笑逐顏開:「凌大哥回來了。」站起來就去打開門,有財有貝先奔出去,有栓奔在最後。井欄旁打水澆菜地的福妞眼紅:「象首長回來。」
過了一會兒,路上有腳步聲響,劉田媳婦的聲音傳出來:「郎中你回來了。」自從喝了福妞家的葯,劉田媳婦也變得客氣的多。看看水沿著溝渠往菜地里去的福妞竊笑,喝人家的嘴軟,以前給她吃過肉,不見她嘴軟半分。應該來說,是劉田媳婦怕再不嘴軟,以後得病凌墨不好好給她看。
凌墨神采奕奕出現在院門前,進門就是首長的級別。有栓抱著他的葯兜子,有財嘴裡叼著搖鈴,有貝沒有可叼的,唔唔兩聲以後,叼住凌墨的衣襟下擺把他往院裡帶。
「有貝長大了,牽著你回來。」福妞一看就樂翻天,大狗引路,這就是凌花花的待遇。凌墨覺得榮耀:「比你狗不牽要強。」
福妞聽過還是一臉的笑嘻嘻,凌墨警惕心起來:「有話就說,我記得我還有一個病人,下午我還要出去。」
「你出去晚上也得回來,明天大庄成親,你答應過要鬧房,人家今天特意提到你讓你去。」福妞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對凌墨眯眯笑。
此時陽光明媚的五月天,竹子牆油綠喜人,和大紅院門映在一起成為凌墨身後的背景。站在這大紅門綠竹子前的凌墨,身材俊秀,神采飄逸,剛從外面回來,還帶著一點兒風塵僕僕,看起來要嫩有嫩,要風霜也帶著一些。福妞喜歡的一拍雙手:「姐看好你哦!」
凌墨倒退一步,面上是十足十的防備:「你,又有什麼歪主意?」嫣紅的桃花,如雲的杏花,碧綠的菜地,黃色的井台。福妞站在那裡笑靨如花,面上還帶著三分俏皮,凌墨難得在心裡誇獎一句,看起來居然討喜。
「來來來,表弟屋裡請,」福妞決定忽略凌墨的無禮,殷勤走過來。此時的福妞不僅有語言,還有切實的行動。從有栓手裡接過葯兜子,福妞背在肩上;再從有財嘴裡拿下搖鈴,套在自己手腕上;從有貝嘴裡救下凌墨的衣襟一角撫平,對著有貝道:「長衫可不能咬,咬壞了表弟沒法見人。」
凌墨冷眼看著福妞做這一切,聽到這一句話時,趕快為自己正名。挺挺胸膛的凌墨道:「不管是什麼衣服,我都能見人。」
福妞眉開眼笑:「那是,」然後取代有貝的工作,拉著凌墨的衣襟再次笑靨:「表弟屋裡請。」凌墨隨著福妞進屋,不忘再說一句:「是你牽著我進屋嗎?」不再是有貝?
福妞也沒有計較,反而回眸一笑。這一笑眸子發亮,分明透出來陰謀詭計的意思。凌墨結結實實地打了一個冷戰。心裡只有一句話,姑娘你有話快說,哥不會猜謎。
進到屋裡,福妞這殷勤就更離了譜:「有栓,倒茶來;有財,把表弟的布鞋叼來,給他換換腳上的鞋。」有財愣頭愣腦看著福妞只是不動。福妞改口道:「有財,把花花的鞋子叼來。」這才能聽明白的有財出去了。
凌墨心中哀嘆,哥被這妞欺負也倒罷了,至少這妞是個人。不想有財你也……凌墨一聲長嘆,大有男人氣短的嫌疑。
不一會兒,茶到鞋子也到,凌墨換過鞋子,在福妞親手端來的水裡洗過手臉,再在福妞的笑語聲中坐下來端著茶碗對著福妞狂看,你要說什麼?
「表弟呀,昨天我和有栓去集市,給你買了好東西。」福妞樂顛顛地自己進屋,親自拿出來一個包袱。放在桌上打開來,凌墨覺得自己受到驚嚇。
包袱里是一件男人的長衫,不是布的,是嶄新的青色綢衣,隨著福妞的手微一晃動,還有暗紋在上面,這是上等的料子;再就是一條絹褲,這顏色就怪了,居然是淡粉色,凌墨毫不掩飾的皺眉:「這顏色是我穿?」真是噁心死個人!
「別急,這裡還有。」福妞一件一件地獻寶,汗巾子一條,大紅色;絲織腰帶一條,上面綉著一堆的花,這都還算了,最讓凌墨以為福妞變性的兩樣東西,一個是根深色的簪子,式樣兒很別緻;還有一個是塊圓形的……玉佩!
沒錯,是塊玉佩,男人系在腰帶上用來壓衣服的玉佩!凌墨大大的喘一回氣,眼眸中是不敢相信:「你買的這些?你捨得?」
福妞差一點兒要變臉,她深呼吸一下,繼續是春風滿面點頭,有些諂媚:「去試試,我和有栓拿著你的舊衣服去買回來,一定合身。」
「外衣是俺挑的,別的是俺姐挑的。」有栓說過,凌墨對著有栓是笑容:「多謝有栓。」對著福妞時,就瞪眼睛:「這絹褲是你準備穿的吧?」
福妞笑哈哈:「哈哈,這淡粉色配上青色外衣,才顯得表弟你玉樹臨風,臨風玉樹不是。話說我有一次看到一株雕好的玉樹,上面有天然的淡粉色,看著格外誘人,誘人的很哈。」
摸到一些頭腦的凌墨立即追問:「你讓我去誘誰?」凌墨對著福妞鄙視地看一下:「要是誘你,那就大材小用。」雖然這妞今天笑得比哪天都甜,看起來青春之極。
「要體現出你更大的價值,不能讓你在家裡消耗。」福妞搖頭晃腦,打定主意今天不動氣。凌墨對著有栓看看,是一張小笑臉兒,有栓是無害的;對著有財看看,是一本正經的臉,有財也是無害的;再看有貝,狗當然是一概不會笑,有貝也是肅然,有貝更無害。
看來看去,這屋裡唯一讓人覺得居心叵測的,就是那對面坐著笑得可親可愛的那妞。凌墨安然坐下來,打算細聽福妞打什麼主意。
「那個宋師爺,你得去陪他吃飯說話,跟他混個臉熟好說話。所以給你置辦這身行頭。人要衣裝馬要鞍,至少一身戲服是必要的。」福妞把話說明。
凌墨對著桌上衣物再看看:「什麼戲碼兒?」福妞哈哈兩聲,把有栓先指使出去:「姐和表弟說正經事。」
等有栓出去,福妞才小聲說出來:「聽說他好男風。」凌墨和福妞是對坐在桌子兩邊,聽到福妞這樣說出來,凌墨走到福妞面前來,手裡托著茶碗喝茶,再問一句:「你說什麼?」
「他好男風。」福妞頗有希冀地對著凌墨是鼓勵的看著,凌墨聽過以後,「撲哧」一口茶噴到福妞身上,這才快意地走回來。難怪長褲是粉色,粉得象院子里的桃杏花,粉得象這妞被我噴過水嚇到后的紅唇。
福妞擦著身上的水,對凌墨道:「這就算你同意了。」凌墨沒反應。福妞把自己又打聽的消息說出來:「說他愛逛青樓,同著清秀的男人去逛,怕你不入他的眼,給你置辦的這行頭,你看看滿意不?不滿意再去辦。反正這田,我是買定了!買不到拿你試問。」
「您這消息是過年打聽的過期消息吧。」凌墨拿起來那根深色的簪子,拿在手裡才掂出來是木頭的,凌墨不屑:「讓我出馬,至少給根金簪子吧。打個幾分重的,不過十兩銀子。」
福妞指出這非金簪子的好處:「第一不用多花錢;第二荊木簪子代表高雅,你是個雅人;第三萬一你到時候不從,這木簪子一樣鋒利,可以往他要害處扎,當然扎完了你就跑路吧,我們可不認識你,實在不行,買點兒黃顏料來,把它塗成金燦燦?」
荊木簪子說過,凌墨再拿起那塊玉佩:「您眼神越來越不好,這玉質粗的,讓人一看就是下等貨色。要我去,也給置辦一塊好的,錢也不多,有一百兩就成。再看您這塊,一百個大錢弄來的吧?」
福妞正色:「兩百錢呢。」凌墨一臉的看不起,兩百個大錢,虧你還好意思說?帶著一根荊木簪子說高雅還混得過去,帶著兩百個大錢的劣質玉佩去談幾百兩銀子的生意,是這妞傻了,還是覺得人家傻。
接下來的一個中午和一個下午、一個晚上,福妞喝光了十幾大碗茶水,對著凌墨說了好幾車的話,有栓坐在旁邊聽,都不時要提醒:「姐,你又說顛倒了,是先認識他,再請他吃飯。」
說的人精神抖擻,坐得筆直。聽的人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一直折騰到晚上,表弟才得已回房去睡覺。
回房去的表弟坐在炕上笑,炕前椅子上放著那一堆衣服,青綢子長衫,淡粉色絹褲,荊子簪子,兩百錢的玉佩…。
表弟坦然接下這活兒,是因為凌墨也打聽過。這妞的消息太過時,那宋師爺因為管著衙門裡有錢的事情,說他愛男風,是以前別人栽臟給他。坐在炕上笑的表弟想想自己進家,過的是油瓶倒了不用我扶的日子。看來這田可不能太快到手。幾時買到手,幾時表弟要變長工。
借著行醫出去幾天,凌墨和宋師爺已經見了兩面,吃過一次飯。凌墨好笑,哥長得這麼好,也沒有見他酒後亂性,或是酒後對我有色眼。這妞嘿,讓她自以為奸計得逞吧。
早上起來,福妞見到凌墨,是笑得自得;凌墨見到福妞,是笑得如意。至於誰更自得誰更如意,那就只有天知道。
大庄的親事是下午,三個人都是一覺好睡起來,凌墨特意跑過來問表姐:「我要不要穿新衣服去量個相,你前男友成親,我要給你撐面子。」凌墨手舞足蹈把自己一通誇:「我打扮好,活脫脫珊瑚樹。」
福妞笑得還是可親:「還是不要了,那衣服是你的戲服,等田到了手,還可以噹噹去,不然送去舊衣鋪子里也值幾個錢。」
「還是表姐精明。」凌墨仰天長嘆,頗有感懷:「你不發家沒天理。」然後凌墨小心問出來:「您這衣服是舊衣鋪子里買回來的嗎?」
提起來此事,福妞扼腕嘆息:「我想的還是不周全,衣服買下來才想起來還有舊衣鋪子。」凌墨擦擦頭上不存在的冷汗:「要是舊衣,我一準兒罷工不幹。」
有栓帶著有財有貝在前面走,不時回頭笑眯眯看著身後交頭接耳的凌墨和福妞。天藍藍水清清,遠處田裡青苗剛出,齊刷刷一條油綠。有栓心情舒暢,大庄哥成親了,新娘不是俺姐,這是有栓一直盼望的戲碼兒,今天總算要上演,有栓喜歡得渾身都有發癢的感覺。
還有一個戲碼兒,也是多年以來在有栓心裡時時期望出現,那就是福妞去吃喜宴,隨身帶著一個比大庄哥要好的男人。凌大哥樣樣比大庄哥強!就這一次治瘟病,到現在還隔三差五有人送東西來家。
家裡的坡地一夜之間,不知道是哪些人幫著翻好;再過一夜,又種好了。就是麥種子,也是幫忙的人出來。可見世上知恩的人還是多。
福妞和凌墨說了一路子的新衣舊衣,有栓想了一路子的俺家現在多風光。這一家子成員三人兩狗,一個也不少地來到大根家裡吃喜宴。
當天喜宴上最尷尬的不是福妞,福妞坐在女人那一桌,和四嬸等人坐在一起有說有笑,吃得很痛快。有栓是凌墨帶著坐在男人那一桌,男人們借著大庄的喜酒多多的敬這治病不收錢少收錢的郎中。
隔著桌子聽到的福妞在心裡為凌墨正名,壓根兒就沒有少收,只是巧立名目收到有錢人家裡去了。六百多兩銀子,表弟心狠刀快宰人的心實在!
這個晚上,最尷尬的人是大根。老秦大叔也大大方方來喝喜酒,沒有終席先走了。男人們就和大根開上玩笑,不是鬧新媳婦和大根。而是問大根:「你弟都有婆娘,你倒落了后?」把大根問得尷尬不已。
當晚凌墨帶醉回來,睡在炕頭上享受福妞打水給自己,等凌墨收拾清爽。福妞又來敲門:「表弟,還有大事要商議,快開門。」
「俺睡了,」凌墨覺得哥要是個無賴多好,可以喊一嗓子,我光著呢。他還沒有說出來,外面福妞嘻嘻笑:「你裸了?穿上也快。」
凌墨一骨碌爬起來開了門,主要是怕鄰居聽到傳哥的閑話。凌墨睡在炕上舒服的被子里,福妞坐在炕上循循善誘:「……請他去最好的酒樓吃飯,要是他酒喝多了,」
凌墨咬牙切齒:「我拿簪子扎他。」
「你先攢著,等田到手再拿簪子扎他,」福妞覺得這劇情要天天說才行,不然怕凌墨演不好。凌墨可憐兮兮:「等田到手,漂亮衣服沒有了,簪子也沒有了,玉佩也沒有了。他不肯見布衣的人,我也沒東西扎他。」凌墨繼續咬牙切齒:「我還是先扎他。」
福妞趕快道:「等田到手,衣服當了,玉佩當了,簪子給你留下來。」凌墨抬起臉嘻嘻一笑,臉上本來是三分酒意,現在裝成七分:「您這兩百個錢的玉佩還能當出來錢?」凌墨舉起手指比劃:「兩文錢,一文錢?」
福妞語凝,也是立即就有主意:「玉佩也給你留下,要是他不見穿布衣的你,你就拿玉佩砸他也一樣。在家裡先練練準頭兒,免得到時候玉佩扔到一邊兒去,浪費這兩百錢。」
這樣的一個晚上,借著大庄成親的喜酒把凌墨喝得有酒意,福妞來欺負醉酒人。喝過酒的人應該腦子會糊塗一點兒吧,這樣的情景正適合對花花如實說出,宋師爺有不軌舉動,你先攢著。
炕頭上的油燈忽明忽暗,凌墨在福妞勸良為娼的演說中,呼呼進入睡夢中。夢中凌墨手執皮鞭,不住地抽打著福妞:「快去陪呂公子,讓他去陪宋師爺。」
在家裡休息兩天的凌墨,過了兩天飯來張口,洗臉水來自己洗的日子。第三天,帶著福妞殷殷的期望,青色綢衣淡粉色絹褲的凌墨天沒有亮就出門。
問他為什麼這次出門這麼早,凌墨會對著自己衣服看看,這一身打扮,繡花簪子粗玉佩,把哥打扮得真的象某樓的頭牌,哥只能趁著天沒亮出門。
對著福妞,凌墨是另一番話:「我得早點兒走,要在晚飯前趕到縣城約上宋師爺吃飯。」福妞當然信以為真,而且一直送到村口。凌墨走了多遠,福妞還在身後翹首看著,在表弟的身上,寄著姐濃濃的關心,當然是關心那田;另外表弟身上的衣服,花了姐不少錢,當然姐要多看幾眼才覺得夠本。
凌墨走遠拐了個彎,回身來看不到福妞在,第一件事先把身上的衣服換下來。走得太早,天只是蒙蒙亮,找個樹后換上布衣服,凌墨鬆口氣,這樣就可以見人了。
換下來的戲服還要收拾好,以後福妞還要拿去噹噹。凌墨竊笑,天生的一地主老財!
到天亮的時候,凌墨走到集市上,十文錢雇了個牛車,把手裡的東西都放在牛車上,舒舒服服往縣城裡去。路上看著野花,吹著小風,來到縣城裡。
在縣城下車的凌墨先找到一家小客棧,一進門小二和掌柜的都熱情:「凌郎中,你來了。」凌墨汗顏,要說古代當醫生,真的能治好病,真的是吃香。這裡掌柜的和小二都這麼熱情客氣,原因只有一個。
掌柜的老娘一直有胃疼的病,吃不下東西去。掌柜的偏是個孝子,為老娘求葯花了不少錢。凌墨來看過,是胃酸過多,一瓶在現代不值錢的蘇打片就解決問題;還有小二,也是一樣,他常年勞作,有點兒肩周炎。肩周炎現代不少人用鍛煉得法治好過,凌墨也把小二這病治好了,教了他一套活動健身的運動。
來到這裡的凌墨覺得比回家還要好,茶水也有,床鋪也有,而且不要錢。但是這裡沒有福妞,沒有有栓,也沒有有財和有貝。出門一天的凌墨已經有點兒想家。
想想福妞坐井觀天,坐而論道,紙上談兵地出這樣餿主意。全沒有想到消息隔上十里,和隔上二十里,聽起來都有老鼠和大象的區別。
用什麼美男記,全是胡扯加瞎掰!凌墨還是用自己的老本行,沒有人不生病。他和宋師爺是吃過飯,打聽過他家裡一妻一妾。過去有人服侍的女眷,平時少運動,病弱弱的居多。凌墨這一次不打算治宋家的女眷,他打算治的是宋師爺的哮喘。
宋師爺的哮喘與花粉有關,每年春天他要犯一次狠的,犯病的時候衙門裡都不能去。哮喘這病,就是現代也是棘手的病。凌墨也不指望給他治除根兒,他手裡有一些特效西藥,只打算讓宋師爺今年不犯病就行。西藥的效果當然要比中藥來得快,凌墨備的這些西藥,就用也是有目的時才會用到。
當天晚上舒服洗個澡,去書坊里買回新話本兒小說的凌墨,好好的睡了一大覺。第二天到衙門裡去找宋師爺。
「宋師爺犯病還沒好,」門上人這樣說過以後,凌墨打聽到地址,就往宋師爺家裡來。到了門上敲門:「我是醫生,上次說給宋師爺找葯,我找到了。」這是凌墨上次喝酒的時候,打聽到宋師爺有病,當時就說配藥去。宋師爺雖然將信將疑,也還是答應下來。
一大碗濃濃的葯汁是在宋家現煮的,凌墨親自看著葯溫涼正好,把研成粉末的西藥灑進去晃勻了,再親手端給宋師爺。
喘得如風箱的宋師爺喝下藥,到下午的時候自覺神清氣爽,喘息聲也小不少。「神醫呀,自我看過我多少醫生,沒有一個象你的葯這樣靈驗,當天就能見效。」宋師爺一覺得說話可以清爽,開口就是這一句。
凌墨謙虛謹慎地笑著,把手裡的藥方拿給宋師爺看:「用這個葯,是為著平喘;用這味葯,是為著止咳,」這是過去人的習慣,多數秀才自己多少懂些醫理看過醫書,醫生本著謹慎或是結交也會在事後解釋一通。凌墨此時為著結交。
「最後這一味藥引,是我家祖傳,這個恕我不能明說,這是祖宗的規矩。」凌墨把所有的葯都解釋完,宋師爺也能看明白,這些葯他全部用過:「呵呵,我就說一定還有藥引。這藥引好,既然是家傳,那就不必明說了。」
宋家當天就擺酒,宋師爺不能喝,卻陪著凌墨坐著。秀才出身的宋師爺,與有些文墨的凌墨頗能談得來。而不客氣的凌墨把這酒從晚上一直喝到深夜。等到他入睡的時候,凌墨是自得:看看哥,這就成事了。
綢子衣服粗玉佩,全然沒有用上。把事情談成的凌墨約好下個月來交銀子,再去小客棧里退了房,又搖鈴去行他的醫。行醫治病,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有情後補。凌郎中又踏上搜尋一堆人情的路上。
五月的季節日子最好過,衣服是單衣,弄髒了就是洗也幹得快;睡覺只蓋薄薄的被子,夜裡偶然蹬了被子,也不會凍到手腳冰涼。更別說院子的杏花落下片片,夭桃上青果漸大,還有榆錢可吃,槐花香甜,山果兒漸熟。
行走在山路上的福妞,時常感到日子悠然舒心,當然小凌再把涸田給姐買回去就更好了。
「有財,你慢點兒。」福妞推著小車,前面的繩子系在有財身上。幫著拉車的有財總是想跑得飛快。奈何這山路不行,在崎嶇地方,小車只能慢行。
有財跑這麼快,是要去收獵物。這山裡別人不敢來,福妞一個人樂得享受。她在春天泥土鬆軟以後,在野獸常出沒的地方,挖了三個大坑,每隔上幾天來一回,就能收到不少獵物。有時候是兩、三隻兔子,有時候是山雞。
今天這三個深坑裡又是兩隻山雞,還有一隻野兔。福妞用繩索繫到坑旁的粗樹上,另一頭系在自己腰上,下去把獵物拿上來縛好放在小車上。有財就不時的呲著白牙露出兇相,只想上來咬一口。
喝住有財的福妞讓它繼續前面拉車去,今天的魚還沒有打,還要去打魚。水面粼粼,這湖光山色,只有自己能欣賞,福妞又為村裡人的愚昧有些嘆息,都便宜了我一個人。
到晚上回家去的福妞頂著星光心裡算著日子,小凌出去有半個月,今天可以回來了。車上有魚有山雞還有野兔,姐用這些好吃的招待他,給花花補補身子。這樣想的福妞更是加快步子,恨不能一步就回到家,問問凌墨事情如何。
如果辦成了,就給他肉吃;如果辦不成,就讓他……和有財有貝一起啃骨頭。福妞想著心事來到村口,果然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來接自己。
顧不得別的,福妞急忙問:「那田怎麼樣?」凌墨故意麵無表情:「回家再說。」從福妞手裡接過小車,有栓在前面接替有財拉車,一家人往家裡去。
路上福妞就心急如焚,用手捶打凌墨的後背:「快說,結果如何?你沒有弄成事?我就知道你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拳頭揮在凌墨的背上,穩穩推著小車的凌墨嘴裡道:「上面一點兒,哎,再下來一點兒,對了,左邊左邊一點兒。」
福妞收住手,氣惱地道:「我是你捶背丫頭嗎?」凌墨回頭一笑:「當然不是,不過有你這捶背的功夫,或許事情能成。」
回到家裡,等福妞吃過飯,又把有栓打發去睡。福妞來到凌墨屋裡,仔細盤問他:「你不用擔心,你就是吃虧,也是個男人,不會以後不再是男人。至於名聲,你也放心,我會給你找個好人家。」
凌墨是慘兮兮地表情:「你要對我負責任。」福妞立即攬下這個負擔:「我負責任,以後養著你。你可以當長工,也可以當個家庭醫生,至不濟也可以給有栓先當半個先生,最後當個書房侍候的家人。」
得到這樣的回應,凌墨才慢吞吞地道:「我啊,還沒有吃虧,你沒有打聽清楚,人家喜歡先捶上一通背,我這本事不行。你看看你,臉白白的,身段有些粗,扮上男人比我還要俊,我看,不如咱倆一起去,你捶背,我做別的,你看怎麼樣?」
再把揉成一團的衣服拿出來給福妞,凌墨是傷心:「我半推半就才保住晚節,可憐這衣服,這衣服,太對不起你了。」綢衣撕破幾處,絹褲也不能再穿。福妞當時就呆住了,凌墨還在安慰她:「洗洗補補還能噹噹。」當布條兒去。
「還有這樣的習慣?」福妞納悶,自言自語道:「大牛沒有說呀。」凌墨失笑:「你到底是聽呂長生說的,還是聽大牛說的?」
坐在炕頭上的福妞把實話招出來:「呂長生說要買田,今年有涸田往外賣,經手的人就是宋師爺,他只說到這裡;我為著給你把準備工作做足,大牛家裡有親戚在縣城,我讓他過年走親戚時候打聽,宋師爺好男風,是大牛說的。」
凌墨嗤之以鼻:「他能打聽出來什麼。」一拍胸脯的凌墨道:「聽我的,我是一線的消息,我和他吃過飯了。請客銀子花了五十兩,」凌墨攤開手板兒:「你給的十兩銀子不夠,我借了一個有錢的病人四十兩,和他說好一天三分的利息,這錢你給。」
福妞冷笑:「你以為我會信!要銀子沒有,要命一條。」自從見識過凌墨宰人的功力,福妞當然不相信他這話。福妞昂起頭,想從姐手裡騙錢,表弟,你太嫩了!
「錢你不給就算了,我以後慢慢還。」凌墨先把這一筆帳背在身上,對著福妞笑得和藹可親:「讓你去捶背去不去,不去這事情成不了!」
福妞晃晃自己的拳頭:「去,當然去,不過捶過不成,我回來先捶你!」豆大的油燈光下,凌墨笑得賊兮兮:「我保你能成,但是你這捶背的功夫,得先過我這一關才行。」
有財有貝睡在院子里,不時支著耳朵聽著廂房裡傳出來的怪叫聲:「左邊,哎喲,力氣太小;上邊上邊,哎喲,力氣太大……」
舒舒服服地享受福妞捶背的凌墨今天晚上睡得很香,要想活得快活,就得有點子有頭腦,看看哥,就是一有頭腦有點子的人。
福妞一連給凌墨犒勞了十幾天,到了和宋師爺約好送銀子去的前一天,凌墨才告訴福妞:「明天帶上銀子,我和你一起去。另外,你打扮得漂亮一些,宋師爺好男風,你扮成男人再塗上脂粉,別說沒有,你還是有一盒子備用沒有打開的。」這是福妞沖著好玩買回來的。
天還是那麼藍,草還是那麼綠,福妞也給自己置辦一身一樣的淡青衣綢衣,淡粉色絹褲,同時臉上還塗了粉,趕著大車和凌墨出去。
沒有行上十里路,福妞先不幹了:「等等,我這衣服可不可以換下來,到城裡再穿。」凌墨穿在身上,福妞不覺得有什麼,自己這樣穿,這淡粉色的絹褲顏色,怎麼看怎麼怪。
暗笑的凌墨煞有介事:「我沒有衣服,你再不穿這田可怎麼買?你放心,我會拚命幫你保住晚節。」福妞恨恨:「等我拿到田,對他揮以老拳,給你出氣。」
「要不是為了田,我自己就揍他了。」趕車的凌墨在心裡笑翻天,在初夏有些刺眼的眼光中,要不是裝悲傷,凌墨真想唱上一嗓子,心裡太痛快了。這妞,幾時這樣吃癟過。
買到田的過程如下:牛車進縣城,到衙門裡見宋師爺,宋師爺對福妞一眼也沒有看,收過銀子寫上契約,說好日子去量田的四至,再把契約給他們,然後說再見。病好的宋師爺忙得不行,等著見他的人一堆又一堆。
凌墨出來安慰氣急敗壞的福妞:「今天在衙門裡,他不好動手動腳,等到下次你再來,約他外面去,估計他好男風的性子就會上來。」
手裡小心捧著田契的福妞嘿嘿冷笑:「你當我是傻子!」福妞迅速地算好賬:「衣服錢,從你身上扣!騙我出來,我一天的誤工費,午餐費等等若干費用,還有你說假話的費用,」福妞兇巴巴地道:「這些錢你全部拿出來!」
凌墨不經意地看著福妞手上的田契:「這買田的銀子,全是我出的吧?」一句話把福妞的氣打消掉。再聽到凌墨漫不經心的又是一句:「以後我掙的錢還交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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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仔有話說:感謝秀玉的票票,感謝您。推薦自己完本文《小小王妃馴王爺》,不過這個哎,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