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一夢成沸海

她如願了。

在碧昆海，阿祝終於復活了雲箋。

潔白的蛟魂從玉瓶中傾瀉而出，海面上出現她日夜思念的身影。

阿祝甜甜地笑了。

只這一眼，便什麼都值了。

海面上白衣少女御風而去，赤著腳奔向那個身影。

兩個身影剛剛相遇，她甜笑卻在嘴邊瞬間凝固。

夢中青衣里包裹的，是一具白髮蒼蒼的老嫗身體。

「只一眼，便什麼都值了么？」雲箋蒼老的聲音響起。

阿祝捂住耳朵閉上眼睛。

「已經看了一眼，我要去了。」

「不——！！」

碧昆海狂濤連震瞬間電閃雷鳴，她怎麼也沒有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一千年拼湊出她的蛟魂，吸盡整個冥界玄靈之力，換來這樣的結局……

阿祝瘋了似的眼淚狂流：「我不會，我不會，我不會讓你這麼死！——對，大自在海，我們去渡大自在海，我帶你去渡大自在海，那裡有靈源！」

那一天，大自在海的惡靈受到千萬年來從未有過的攻擊，一個白衣少女不要命地朝彼岸衝去，身前身後狂風暴雪閃電齊鳴。

她全身飈血懷裡抱著一個蒼老的青衣女子。

到達大自在海彼岸時，阿祝只剩一口氣了。

雲箋不見了。

懷裡，是空的。

她回頭，身後是她殺出的血海，但沒有青衣的影子。

大自在海彼岸仍然靈源充盈，她的傷在癒合但心裡的痛如同烈火焚身。

「不是可以治癒一切嗎？！」阿祝嘶喊，「為什麼？為什麼連她都治不好？為什麼可以？就一天都不可以嗎？！」

燒吧，這靈源既然無用，何必耗盡修為來渡這大自在海。

御天之火，燒盡這大自在海。

就算這烈火與我法系相衝又如何？

既然無法復活她，就讓你這大自在海中惡靈陪葬……

霎時間血海中燃起滔天大火，海水沸騰，海中惡靈哭喊嚎叫卻無法脫身。

火光照亮了阿祝的臉，她甜甜笑了。

縱身一躍，跳進大自在海。

空中漂浮的片片蛟魂，也被沸騰的海水捲入海中。

我們，終於在一起了。

……

而此時的冥界，冥火也燒得如同沸騰一般。

御天之火燃燒了注入玄靈之力的蛟魂，所有曾被用來複活雲箋的玄靈族，此時精元都被灼燒，靈力止不住地流失。

他們的靈力流失如此之快，容貌和身體不可逆地變得衰老。

而大自在海中的沸火，乃魔尊初神之力所燃，永不可滅。

葉老裁縫的化靈之術無法救這麼多人，奚風釋出身上玄靈之力分給瀕死的百姓，卻是杯水車薪般於事無補。

他的臉也漸漸衰老變成了中年模樣，什菱登上城樓看著整個冥界陷於水火之中，忘川河中滿是火光，全部是忍受不了精元灼痛而投河的百姓……

再這樣下去，玄靈一族必將全滅。

那些喪失了玄靈之力的百姓，相當於凡人，根本無法在冥界生存。

雖然夢海天劫造成的雙界合一被阻止，妖族得以在另一個世界生存下去，但冥界……

什菱不敢想象。

可是要怎麼做？她身上的玄靈之力，已經耗去大半，大自在海沸火不止，拆東牆補西牆可不是辦法。

「月兒！」奚風登上城樓，「火勢越來越大，我們只有一個辦法！」

他堅定望著什菱，什菱從他眼中讀出那個最不可思議也是最沒有辦法的辦法。

這一刻她腦中蘇彌雅的記憶侵襲而來，立於城樓，她是冥界少主。

對，妖尊已除，這一刻她不是司戰之神而是冥界少主。

哪怕是只當一天的冥界少主。

「哥哥，我們確定要這麼做嗎？你無悔？」她的心狂跳。

像錦胥一樣，浩劫當前她必須千鈞一髮間決定全族生死。

「必須這麼做！」奚風堅定地說，「留在冥界只能是死，不僅百姓會死，你我也會死，今日必須拼盡你我之力殊死一搏。」

「好，」什菱明白了，「我們一起開啟吧。」

轉身對黃衣說道：「把金元兒叫來。」

黃衣淚流滿面：「是，少尊主！」

金元兒應召前來跪在什菱與奚風面前，什菱肅然道：「金元兒，你本是妖族，為了冥界經營，你才化為玄靈精元。我不會讓你白白送死，你持我金月符，帶所有神兵下界。」

說著化手如刀，從精元中將金月符生生掏出，將帶血的金月符交到金元兒手中：「這些神兵和有精元的生靈不同，下界后仍有靈力，你持我金月符即可統領神兵，記住一定要慎之又慎。」

金元兒泣不成聲：「謹遵少尊主之命。」

什菱拔下宿河簪，又在手中化出一片布帛。

她含淚回望此時一片火海的玄冥內城，飛快地用宿河簪在布帛上畫出一張方正如棋盤一般的圖，圖中一格格方塊大小不一但左右對稱。

「黃衣，」什菱將此圖折起，「你最擅引路，一會凡冥極陣開啟，你先走，將這張圖，埋於凡界地底。」

「少尊主，這是……」

「此圖中一百零八里，乃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東西四坊，象徵一年四季。宿河簪劃地為淵，此圖乃宿河簪所畫，在凡界可化為一座城，一座被神力庇護的城。」

「黃衣領命！」

「好，」什菱看向奚風，「開始吧。」

凡冥極陣，是冥界遭遇滅頂之災時才可開啟的玄術。

此陣一旦開啟，冥界和凡界之間，將會出現一條不可逆行的通道，玄靈一族，從此下界，永世不得回冥界。

而這陣法，存在於玄尊下界前，囑託黃衣交給蘇彌雅的錦囊之中……

……

隋都大興城。

初雪翩然而至，白髮蒼蒼的國師立於窗前，白雪落在他的髮髻上。

他已是三朝國師，沒有人知道他的年齡。

只是，他看起來比昨日更老了。

「國師爺爺，」一個小道童前來通報，「師父令我來報，說今日城中有怪事發生。」

「何事？」國師捋著蒼白的鬍鬚問道。

小道童門牙漏風，一字一句背出來：「今日城中，隨著初雪降生了一批嬰兒。我朝建都以來，同一天在這大興城中從未有過這麼多嬰兒降生。」

國師聽了，波瀾不驚地慰然一笑：

「這是好事呀。你年紀還小，世間的巧合奇事，多的是你不知道的呢。」

小道童聽了咧嘴笑，露出缺了的門牙：「那國師爺爺，您給我說個更奇更巧的故事吧！」

國師摸摸小道童的頭，慈愛地點頭：

「很久以前，冥界有一位少主，長得很美，可六合都說，這是個草包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