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小音殿

白狐公子來冥界向爹爹提親這事，是玄冥二少告訴蘇彌雅的。

這兩人從有緣渡回了玄冥內城，便直奔少尊主的小音殿去了。

「啟稟少尊主，奚風將軍、青丞將軍來了。」

小音殿內殿，一個冥差來報。

「嗯……」金帳中，傳來一個慵懶的女子聲音，嬌嬌軟軟的，好像剛睡醒。

「當真又來了？短短五日，合著已來我這取了三回情信了。動輒九生九世的，千篇一律，嬌柔做作。哎，好吧，你去將那錦盒拿來。」

那冥差端來一個錦盒，盒子里東西多得已經收不攏，都是些紅線、荷包、信箋類的。

這些信物看樣子都有靈力，一個綉著鴛鴦的荷包差點跟一根發著金光的紅線廝打起來。

這時玄冥二少已經步入內殿。只聽那金帳中的女子嗔道：

「你們倆去凡界當差的時候，能不能把將軍府上的結界留個縫給這些破爛玩意兒。這些東西飛不進去，居然時常繞到我這小音殿來了。」

奚風笑道：「月兒別惱，是我們做哥哥的不對。最近公務繁忙，竟忘了向月老繳費。許是他老人家把我倆的名字從斷情冊上劃掉了，月仙府的仙童便不再負責攔截這些情信。下次上天庭復命，我倆再去登記一下便是。」

「這還差不多，我最見不得這些這些肉麻的風月之事。」

金帳內一個婀娜的身影懶洋洋地走了出來。現下日頭高起，她一雙杏眼還帶著幾分睡意。通身霓裳花紋繁複，滿頭珠翠光彩耀人，容貌嬌艷，不可逼視。

小音殿內琳琅滿目，寶物眾多。全加起來，也不及這少女的打扮奢靡華貴。

六合之內，還能有誰？

《六合秘聞之草包美人傳》原型，玄尊之女，玄冥二少義妹，大名鼎鼎的玄冥少尊主蘇彌雅是也。

玄尊說，蘇彌雅的名字乃是佛祖所賜，是月亮的意思。所以她的小名叫做月兒。

六千年前，奚風、青丞兩人還是小娃娃時，流落人間，所幸被玄尊所救，收為義子。這便是為何他倆名字前都冠有凡人姓氏的原因。

兩兄弟從小養在玄尊膝下，和少尊主感情比親兄妹都親。

蘇彌雅理理雲髻上的珠釵，輕哼了一聲，懶懶地道：「你倆可算來看我了。爹爹辦壽，沒人陪我玩耍，真是百無聊賴。」

這幾句頗為孩子氣的話，她卻是朱唇輕啟，氣定神閑說出，典型的王公貴女做派。

越是身份貴重的人，越忌諱被旁人猜中心思，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

學著喜怒不形於色，也是一種功課。小音殿這位，便是打小深諳此道。

不過，面子不能代表裡子。

冥界的小主子嬌寵頑劣，顢頇無能，乃是繡花枕頭草包一個，早就是六合皆知的大笑話了。

誰叫她是玄尊的幺女，掌上明珠心頭肉呢？

不僅有個富甲六合，位高權重的爹爹，對她萬分寵溺，還有兩個英俊瀟洒的哥哥一左一右從小護著她。

投胎，果然是門技術活。

再看這小音殿里裝潢華貴，六界奇珍異寶一色陳開，就是人間的皇帝老兒看了，也會流連忘返。這會兒天庭財帛星君門前那些一物難求的寶貝，玄尊大壽過後，只怕也都會盡數擺在這小女兒殿中。

當然，擺得幾日，就得另說了。這位少尊主沒別的愛好，一言不合就愛摔東西，據說一度差點沒給財帛星君氣得昏死過去。

青丞見她臉色減緩，趕緊拉過妹妹，神神秘秘道：「恭喜啊，月兒。」

蘇彌雅一笑，頭上珠釵搖曳，一雙鳳目看著青丞，也不說話。臉上寫著幾個大字「倒看你賣什麼關子」。

奚風一攬長發，廣袖一揮，接過話頭：「月兒，我倆今天當差回來，在有緣渡遇到一個大神仙，能掐會算。他說妹妹你未來的郎君，是個舉世無雙的玉人公子。」

蘇彌雅翻了個白眼道：「有話快說，無端喘氣作甚？」

二少知她對此般風月之事一向沒甚耐性，加上這新鮮出爐的八卦，叫人如何能忍。便一五一十地將有緣渡遇到白狐公子，此人是何等的瀟洒絕倫，二人又是如何猜到他的身份、來意，前前後後交代一番。

蘇彌雅眼波一轉，懶懶地朝身後雲椅靠去，道：「編故事也不編的像點。你們給我編個才高八斗、財大氣粗的也行。比美？六界哪個男子比你倆更美。賊喊捉賊。」

「這不是重點，」奚風見妹妹不信，有點急了，「重點是我們下船后，他真的往定淵閣去了。此人絕對是爹爹親邀之人。」

蘇彌雅不是不信，是不敢信。她在六界的名聲如何，她自己心裡清楚。

縱然天生麗質難自棄吧，但這草包美人的名頭，是典型的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自她千歲成年起，提親之人寥寥無幾。

蘭心蕙質、溫婉賢淑、端莊持重、才情兼具……她知道，這諸般形容都和她的形象挨不上邊。

不過，仙庭月老倒是說過，她命里有與妖族的緣分。

她生在玄冥，長在玄冥，因甚為懶散，較少出門。不過也去過幾次幻川十三嶺，對妖族頗有好感。

假如二少說的是真的，真的有白狐公子撐著傘，雨中款款而來，那……

她想不出這件事有什麼不好，又總覺得哪裡不對。

若真是爹爹安排的親事，如二少所說，這白狐公子隻身一人前來，彷彿太過寒磣了點。

即使白狐一族蹤跡神隱，是妖族的世外高人，就這一個人前來提親，實在是於理不合吧？

至少也得有千餘人的車隊運送聘禮吧……

難道……又是爹爹逼迫人家？

這位白狐公子，迫於玄尊的威脅，要迎娶六合最大的一個草包。古老的白狐一族，命運都繫於他一人身上。他隻身犯險，願犧牲一狐性命，拯救群狐……

青丞看出了她的忐忑心思：「月兒，你若是擔心他被你的威名勸退，我們試他一試便知。」

奚風也說：「是啊，我們已經打點了幾個差使，待他從定淵閣出來，立馬來報。」

青丞又說：「計策我們也幫你想好了，不過需要葉裁縫配合一下。」

「葉老裁縫？」蘇彌雅問道，「不是吧，又用幻容術？」

冥界地處六合最繁忙的渡口之處，千萬年來往來生靈不息。三六九等都打此過，川流不息，也就成全了冥界大大小小不少門生。

是以，六合之中，冥界最為繁華，也不足為奇。

冥界既以俊男美女聞名六合，這時裝行業，也自然是甚為發達。

冥界女子裝扮，更是六合少女競相效仿的對象。一有什麼新鮮的裙裳妝容，便能在其他各界掀起一股爭相模仿的潮流。

而要說到這冥界時裝集大成者，便非這位葉老裁縫莫屬了。

活了四十來萬歲，一雙妙手之下，出來的是仙后嫁衣，妖妃霞帔。

不過，葉老最擅長的，乃是出神入化的易容變幻之術。

六合之中，只有妖族因性靈寄生於妖身之上，可以自由變換形態，不受拘束。而其他各族，自龍漢初劫以來，變物可以，但變身成他人的法術，乃是仙帝嚴令禁止的禁術。

除妖族以外，若有修習此法門的，一律天法處置。就連妖族飛升成仙之後，也必須自廢變換之術。

有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一禁令，直接令本不受看重的幻容術，在六合興起。

既不能變身他人，假借他人之手替自己易容，求個形似，行事也是大大的方便。

進了葉老裁縫的綢緞莊，如果跟迎門的童子對上一句：「漸寬衣帶情將遠，玲瓏心思怎消裁」的酸詩，童子便會心領神會，將客人帶入內堂。

是了，冥界的秘密，從來不是藏於玄冥內城，也不在定淵閣內。而是隱身在這百工居肆、大街小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