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思我之思
此刻的定淵閣內,祁川指捏一訣,喚出天帝口諭。玄尊確認無誤,便請他稍候,親自帶著幾個冥將於閣內取了東風之源。
祁川謝過玄尊,當即將東風之源存在凰目珠內。
玄尊道:「久聞北戰神雲遊四方,蹤跡不定,連玄老兒也是第一次見你這般人物。二十年前六合兵、政兩分后,多虧有四方戰神,六合才得享太平。渡大自在這等兇險之事,絕非尋常。北戰神若不嫌棄,在我城中將養幾日如何?玄老兒定為你安排一處清凈無人,靈力充沛的所在。」
原來,玄尊已經看出,這北戰神此番前來,已是身受重傷。
即便他神色安然,但定淵閣靈力太盛,靈源又太雜,方才相談之時,玄尊察覺他周身有一些與定淵閣內不相容的靈力逸出。
靈力只減不增,是六合修為至強之人的標誌。
北戰神擁有六合至強神力,自戰佛為他化身以來,靈力便不會增加,只會減少。
短時間內若靈力損耗巨大,便會有此逸出之勢。當然,對方也需是頂級高手才看得出來。
玄尊想的沒錯。幾天前祁川因封印夔龍,靈力大傷,天帝擔心他此去大自在海或遇兇險,便特地交代風神,讓他以東風相借,以助北戰神一臂之力。
祁川見玄尊邀請他留住幾日,話語中又提及休養,便知玄尊看出了他受傷,心下想:「不愧是冥界玄尊。我此番封印夔龍,傷及精元,既然他看出來了,不妨在此地歇息幾日。」
於是拱手道:「晚輩雕蟲小技,果然瞞不過玄尊的眼睛。玄尊莫要見怪才是。玄尊相邀,晚輩不敢不從。此去大自在海原是兇險,晚輩又負此傷,若喪命海中,只怕要給東、西、南三位將軍徒添勞累。」
對於祁川,渡海是一門功課,一門一百年便須呈交一次的功課。
要渡往大自在海彼岸,需渡海者卸下周身仙罩,是妖族的則需現出真身,靠自身靈力抵禦海中的惡靈。
東風乃天象之一,而非乃靈力所化的仙罩,因此,可作為渡海的助力。
大自在海中的惡靈皆由千萬年來欲渡苦海而不得的亡靈所化,它們死不瞑目,怨念極深,但凡感知到有人渡海,便會形成巨浪,將來人拖入海中。
即使這來人是三清天的北戰神,戰佛麾下四方戰神中修為最高,法力最強的一位,大自在海對至高的強者也毫無一絲憐憫。
經年累月,海中惡靈愈來愈多。即使祁川是北戰神,渡一次海,到了彼岸也只能剩下最後一成靈力。
每一次渡過大自在海后,途中所受的苦難、剜心蝕骨之痛,不僅全都消失,連記憶也不會留下。所以每一次渡海,都是新的苦難,只增不減。渡海時傷得越重,到了彼岸靈力增長越盛,消除周身傷痛,宛如重生。
這便是六合靈力至精至純之人,修行的唯一法門。
玄尊見祁川毫不推脫,心下不由得對這位北戰神頗為欣賞。
二十萬年前,自戰佛麾下西、南、北四位戰神橫空出世以來,六合若有凶獸、邪兵等戰事,便再無需各界自行解決。
天下殺孽,從此集於這四位之身。
東戰神鎮守幻川,西戰神征戰蒼穹,南戰神威懾碧昆海,而北戰神……雖然殺戮最多,但從不見其蹤跡。
今日一見,玄尊起初看著他一派皓宇生輝的公子模樣,只覺這個中反差,甚為詭異。
戰神傳說,往往是刀山火海,殺紅了眼的場景。但見他言談舉止,翩翩有禮,實在很難聯想到那所向披靡的北戰神。不過後來看他周身有負傷后靈氣微溢之象,知他靈力深厚,更在仙帝之上,確是北戰神無疑。
身為玄尊,沛鯤知道,自己不便與三清天的人有太多往來。
於是差冥使將遠離玄冥內城的九行泉邊的竹舍收拾好,領祁川前去住下。又贈以蓮華心丹,可清凶獸血毒。
祁川到了九行泉,方知這竹舍乃是一處風雅別苑。建在山腰,竹影斑斕,草色垂青之中,有一亭、一台、一閣,不論從何處望去,都如畫中仙居一般。
祁川飛身而上,眨眼間便身在庭中。中庭不大,也掩在竹間,欲說還休一般。
他心道:「世人只道冥界車水馬龍,喧鬧嘈雜,不想竟也有此般清凈住處。看這亭台制式,和冥界的風格相去甚遠,應不是冥界之人所居。但若說是專做客房,離玄冥內城也太遠了些,當年或是為在冥界久居的異族之人所建吧。」
但見中庭四下,草木已深,想來此處是久無人居了。
進得內院,青案上是一張未加彩飾的素琴。牆上,一西一東掛著兩幅畫卷。
西邊牆上的畫卷,畫的正是忘川奔流直下之處,筆力柔中帶剛,設色別緻。
東邊牆上的這幅,畫中的則是一名美麗的女子。
輕紗廣袖,雲裳凌波。是個明眸皓齒的傾國美人,她手中持著一個蒼色玉瓶,身旁有一株青竹,但似眼中含淚,連衣裳都打濕了。
畫中還題有一詞,祁川念出此詞,只覺詞中儘是悲凄之情:
「夫瀕風之長竹兮,
悲瑤台之草木。
問離恨之何生兮,
感川河之長青。
攬玉殿之煙冷兮,
覓無地之芝靈。
恨千秋之未竟兮,
問君思之我思。」
他殺伐無數,本不是悲春傷秋之人,不知為何心下感懷,不由得將最後一句又念了一遍。這句詞中,彷彿不只有兒女情長的離恨。
「恨千秋之未竟兮,問君思之我思。」
這畫中女子,究竟是何人?
他話音未落,只聽半腰山谷之中,竟傳來一個清玉般的聲音,接著這詞,婉婉唱道:
「春暮暄兮,落落其華。
春雨晦兮,瀟瀟其行。
我見君子,吟吟長嘆。
遣懷之已往,伊人兮不可期。」
一個裙裳飄飄的俏麗少女從半空中飛來,笑眼彎彎,耳邊一枚淡金色的妖紋。
這少女他見過的,正是在有緣渡同乘一船的幻川錦胥郡主。只是乘船之時他與其他船客並未多言語,因此也不知道錦胥的名字身份。
祁川認出了她的模樣,行了個禮道:「此處如此偏僻,姑娘為何前來?」
錦胥笑道:「九行泉是六合八大秘景中的一景,我們十三嶺的,不常出入玄冥,故來一觀。不想這裡正是閣下住處。看來閣下身份非同尋常,你我也是當真有緣。」
九行泉水入忘川,此泉非常人所能見,只有仙、魔、妖、冥族中貴胄尊者才能見到。她話一出口,祁川便知道她的身份了:「錦胥郡主。」
「正是妾。」
錦胥停在庭中,與祁川隔竹相望。公子臨風而立,佳人巧笑嫣然,這畫面很美。
風吹過東牆上的玉瓶美人圖。此時滿懷憧憬的郡主又如何知道,千年後,傷心的,又豈止那畫中美人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