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逸事
李強想要試驗,便令龍姑抓住馬鬃,不令走開,自己跑往崖坡上,龍姑才把手鬆開,馬仍遙望李強,立定不動。及至一聲大自,立時昂首驕嘶,飛馳而來。心想二花也許專聽龍姑的話,再喊二花,也自馳來,只走時朝龍姑看一眼,來勢較慢,中途又曾回望了兩次。二人相去三四十丈高遠,馬行絕快,轉眼馳到。龍姑在下面試喚馬名,大白也是如此。后又試出揮手可以令走,稍微演習幾次,便解人語,靈慧馴善,迥出意料,越發心花怒放,高興非常,一同向馬說道:「我兩人是好夫妻,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無論是誰,都要聞呼即來。」那馬一直都在低聲歡嘯,也不知聽懂與否。二人只顧演習好玩,馬也越來越靈,竟忘前進。
正在得意,兩馬忽然周身抖顫起來,躺地打滾,但無病容,知是藥性發作,忙趕過去呼名說道:「我知你們就要滿山亂跑,散那藥性,只管前去。病好之後,仍來這裡尋我便了。」龍姑無意之間把手一揮,二花忽然一聲歡嘯,騰身而起,一路縱跳;跑出一段,又朝二人回望了兩次,方始縱躍奔騰,昂著驕嘶,絕塵而去。一看大白,還在地上打滾亂抖,周身都是泥沙,皮毛染黃了好些,忙喊:「三哥,快叫馬走,省得受罪!」
李強才知那馬初經訓練,好些話尚不能解,自己不曾揮手發令,故不肯去。遙聞二花連聲長嘶,似催同伴,忙將手一揮,急呼:「大白快走!明日病好來尋我們便了。」大白果然就地躍起,一聲長嘶,飛馳而去。隨聽兩馬嘶聲,時近時遠,呼應不絕。趕往崖頂一看,只見兩馬飛馳跳躍於坡崖林野之間,疾如走丸飛星,猛迅異常。不論多寬大的山溝,奮身一躍,便自越過,除卻壁立陡崖,稍微傾斜一點的險峻坡崖,均可馳上。馬蹄好似藏有鉤爪,只要上去,決不滑退。下時更和射箭一般。這等神速,從所未見,互相誇讚稱幸,對蒙面人更是感激異常。
眼看太陽當頂,覺著腹飢,這才想起青龍澗還不曾去。依了李強,趕到青龍澗再吃東西,龍姑卻說:「這兩天情勢難測,好在洞中什麼齊備,又有傷葯,可以醫治四人,兩馬要到明日才回。如往青龍澗,今夜未必能夠趕回。朱四雖有良心,到底敵人所遣,反正無什要事,蒙面大俠既把馬和紙條留在林外,進去也見不到他,不如今日早回,表示膽小害怕,聽他的話,不敢走遠。明日再來,騎馬同去,省事省力,往返又快,就便還可訓練。到家吃飯,也好吃些。我昨日給你做的新筍,還有一半留下呢。」李強覺著有理,當日又是鎮集,還可去往鎮上尋人探聽仇敵虛實,便同驅羊走回。到家被仲猷攔住,不令去往鎮上窺探。飯後在村中放了半天青。次日未明起身,到了林外坡上,天只剛亮,兩馬聲影皆無,知來太早。反正無事,便把昨日存留的刀鏟連同當日所帶農具往青龍澗送去。到后一看,豬兒正在洞外盼望,說三葯客今早把傷醫好,已往採藥。我腿未全好,日內自往耕種,地已看定。今早又發現大樹上加釘著一片樹皮,指點這裡形勢,只不許人再往前進。一上那崖,不死必傷。事前曾聽馬嘶,必是恩人所留。二人間完前言,囑咐了幾句,把東西留下,三客也同迴轉,就在洞中吃飽回走。
二人都惦記那兩匹良馬,想起大俠七星子每次喚馬,都是一聲長嘯。龍姑自覺呼聲不高,意欲練習,無意之間,高呼了一聲「二花」,李強笑說:「此林地方寬大,那馬必在林外賓士,不知去往何處,方才未見,怎喊得應?」龍姑笑答:「我這是在練習嗓子,你管我哩!」忽聽遠遠馬嘶之聲,由右側面森林深處隱隱傳來,二人大喜。李強也跟著呼了一聲「大白」,卻無回應。右側面一帶林深樹密,好些地方上人均未到過,因恐走迷,來往都是舊路,這還是照著蒙面人的走法,否則更遠。心疑方才所聞不是昨日兩馬,前進不到半里多路,馬嘶忽又起自右側,不止一匹,忙同呼應,果有二馬同鳴,越來越近,隨聽草樹連響,昨日兩馬已繞林馳來,好生歡喜。龍姑想要騎上,李強說:
「無鞍的馬如何騎法?」龍姑笑道:「此馬性靈,拉住馬鬃,也許能行。」李強見她從來無此喜歡,不忍拂意,笑道:「你還不曾騎過馬,抱你同騎罷。」剛同縱上大白馬背,二花忽用口咬龍姑衣服,不住拉扯,似有妒意,二人哈哈大笑,只得分騎同行。不料那馬不走來路,竟由右側暗林中繞去。李強恐樹枝打頭,受了誤傷,正喊:「二妹留意,伏在馬上,不要抬頭!」走出不遠,忽聞異香,前面白影縱橫,漸有天光日影由林隙中漏下,最前面更是明亮,樹也高大得多,行列甚稀,花香越濃,馬行加快。
臨近一看,不禁大喜,原來前面竟是千百年以上的蒼松翠柏,大均數抱以上,拔地直起,最低的,枝頭離地也有兩三丈。所行之處,行列相對,竟寬達十丈以上。地下春草蒙茸,一片但平,偶有坡蛇,均不甚高。頭上繁枝交錯,日光篩影而下,遍地銀鱗。
因風散亂,松影參差,宛如碧雲瀉地。松枝上面,長滿各種五顏六色的香草,和許多寄生蘭花,形如翠帶,枝枝下垂。那花約有酒杯大小,鮮艷已極,滿樹繽紛,異香濃郁,沁人心脾,神志皆清。一路綿亘不斷,不知多長多遠,好似把人沉浸在香海之中。出生以來,從未見到這等奇景,不禁連聲誇好,拍手歡呼起來。
這片松林,長只十餘里,除這寄生的幽蘭香草、奇花異卉而外,並有各種彩禽翠鳥,飛翔往來。一路觀賞過去,不覺走了一大段。遙望前面,松林行列,更加整齊寬大,右側盡頭處,似有山形隱現,布滿陽光。忽聽遠遠又是一聲馬嘶,兩馬忽然把頭一掉,往右馳去。林中儘是松杉古木之類巨木,分不出什麼道路,右面只是陰森一些。再往前去,蘭花漸少,景更幽晦,時見雜草荊棘阻路,路也崎嶇不平。正不知兩馬為何棄明投暗,離林外還有多遠,忽見前面暗影中好似橫著一帶山崖,走近一看,已走出林外。順著崖腳,前行半里,便是平日髮腳之處。一算路程,差不多比以前要近一多半。只這一段路較難走,余俱平坦。當日來回,足有富裕,連馬都不必騎,越發欣喜。
一看天光尚早,便在當地加上鞍轡,訓練兩馬,直到黃昏月上,方始迴轉。行時恐馬跟隨在後,照著方才訓練,卸去馬鞍,把手一揮,便自馳走。次日再往,意欲走遍松林,往昨日發現陽光之處查探,那馬不知何故,竟不肯去。二人料有原因,只得罷了。
由此往來方便,每日早出晚歸,馬是越練越好,桃源庄也無什動靜。過了些日,蒙面人始終不曾再見,料知土豪必在暗聘能手,準備報仇。雖有蒙面大俠現身表示,但聽朱四的口氣,對新村人的疑念,始終未消。
光陰易過,不覺快有一月光景。這日李強想起玲姑前約,意欲暗入桃源庄,窺探動靜,就便觀查虛實。忽聽人說:「鎮上兩個孤身葯客突然失蹤。」二人在鎮上往來數年,頗有積蓄,前日還有人見他和秦家教師唐信一起飲酒,當夜人便不見。同夥商客去向唐信打聽,說是昨夜同去官道上步月乘涼,后便分散,別的不知。近年鎮上商客,每隔些時,必有一二人失蹤,都說被狼偷去,全都生疑,但怕土豪凶威。又見每次失蹤的人,不是積財大多,便是背後常說秦家刻薄兇橫,或將教師打手得罪,誰也不敢出頭理論。
所販採的藥材,又極珍貴,利之所在,只得冒一點險,謹言慎行,哪裡還敢管什麼閑事。
至多探詢兩句,稍覺對方辭色不善,便不再問。
以前有那聰明一點的,不願受人剝削,採到幾樣珍貴藥材,連店都不回,連夜起身;或是另由同夥帶走。不料回數一多,漸漸被人發覺,走出不遠,便遇盜賊,送了性命。
當地距離縣城大遠,這班葯客多是孤身,無人作主。偶然經官,也只把家屬和左近上人騷擾一陣,敷衍了事。後來眾商客疑心土豪鬧鬼,姑照所說規條,由鎮上藥棧代收代賣,利錢雖去了一多半,上等貨物還得不到,須由土豪獨收專賣,不能染指,人卻平安。經此一來,事更明顯,那久受剝削、心中氣憤的人,只要背後稍出怨言,被對方爪牙聽去,不出三日,定必失蹤。由去冬起,越發厲害。眾商客做慣這行,難於改業,明知秦迪是個形同盜賊的土豪惡霸,但有那等財勢,誰也奈何不得,只得在入山採藥時,私下約定,除交易外,不可議論秦家長短。到了上月,人數居然不短,方自慶幸。日前祭神飲酒,又有兩人說話失了檢點,次日人便失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