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2章治病
原來父親在給母親畫像,父親工筆畫不錯,以前也給人畫過,他給阿耀畫過,給自己畫過,給祖母畫過,只沒給母親和阿秀畫過。
門外有動靜,腳步很輕,顧知遠專心畫畫,沒發現,盧氏則溫柔地注視著自家相公,自然也沒發現,顧炫暉聽見了,但沒怎麼在意,他被眼前的畫面感動著,腳步漸近,顧炫暉下意識回頭,赫然大驚,背著光,高大的陰影籠罩在身後,一身血污頭髮散亂的英國公形如鬼魅,眼露凶光殺氣騰騰。
泛著血絲的眼珠轉動,看向顧知遠,而顧知遠仍在垂頭作畫,絲毫沒有危險意識,眼見著英國公緩緩抬掌,顧炫暉衝過去攔在父親身前,身體像被巨石撞擊,飛起,重重摔落,血液四濺,感知不到痛,只知道生命從身體里一點一點抽離,垂首,看見胸口一個掌大的血窟窿,身體被擊穿,心臟肺腑全被擊碎,英國公噙著冰冷的譏笑,一閃身消失不見。
顧炫暉躺冰冷的地上,意識有點模糊,盧氏嚇得面如死灰,顧知遠更是抱著他不知所措,悲痛萬分。
「炫兒……」顧知遠淚如雨下:「炫兒啊,來人,來人,救救我的炫兒。」
盧氏暈厥,顧知遠傷心兒子又擔心髮妻,一口老血激噴,氣若遊絲,妹妹顧明秀趕來,又驚又痛,跪地抱頭痛苦,妻子金氏剛懷了身孕,趕來時看到這幕,臉色刷白,裙襦滲血,竟是流產,家裡兵荒馬亂,而自己的魂魄漸漸離身飛起,盧氏醒來看見兒子身亡,大叫一聲,嘔出一大灘血,仰后倒地,顧明秀忙去扶母親,探住她的鼻息,竟是氣絕身亡,執愛的妻子流產大出血,被抬走,兒子顧晟哇哇大哭,鼻涕眼淚胡一臉,無人理會。
兒子乍亡,妻子氣絕,顧知遠吐血不止,沈逸夏及時趕來,給他餵了一粒還魂丹,這才保住一命,卻因悲傷過渡而顯得痴痴獃呆,就像沒了靈魂的行屍走肉,
顧炫暉的魂在空中飄,一直沒走,因為失去他,親人痛苦不堪,整個顧家比顧知遠剛死之時還要陰雲慘淡,竟有丫環婆子偷東西逃跑,原要要成親的顧蘭慧回家主持中饋,也累得不成樣子,婚期一拖再拖,原本興盛旺達的顧家,在一夜之間變得失去了倚恃,幸好有沈逸夏和阿秀在支持,這才讓家業不制於太快衰敗。
顧炫暉大急,自己一死,顧家只剩老弱婦孺,母親沒了,父親重病,沒有父兄支撐的娘家,兩個妹妹也如同無根之草一樣孤苦可憐。
恨極英國公,但看到沈逸夏在家裡忙上忙下,疲憊不堪,三個孩子都無暇照顧,他也無辜,遇上畜牲一樣的父親,他有什麼辦法?
因為太急,猛然坐起,垂眸,看見金氏歪在自己懷裡睡得安穩,一把扶起金氏,金氏迷迷糊糊不知發生了什麼,驚訝道:「怎麼了?相公?」
顧炫暉跳下躺椅,將她從上到下細細看了個遍,又去摸她的小腹,金氏害羞道:「還小呢,才三個月大……」
沒流產?可剛才明明……
「爹呢?」顧炫暉緊張地問。
金氏難過道:「相公,爹已經不在了,你要放寬心,爹也不願意看見你現在這副模樣,相公,你是這個家的頂樑柱,你若怎麼了,我們……我們該怎麼活啊。」
金氏難過地哭了起來。
原來,剛才只是一場噩夢?
自己沒死,金氏沒流產?
「娘呢?」
「娘抱著芝芝在阿秀屋裡呢,再過陣子長公主就要走了,阿秀和王爺要回府去住幾天,陪部長公主,相公,你怎麼都不記得了呀。」
記得,當然記得!
娘還在……
「爹爹——」顧晟扭扭歪歪又跑了回來,手裡抓著根棒棒糖撲進顧炫暉懷裡:「爹爹,糖,吃糖。」
原來,真是一場夢,什麼都沒有變。
可為何夢裡的感覺那麼真實?
「相公,娘想跟著阿秀一道去公主府住,娘捨不得芝芝,你看……」
若是以往,顧炫暉定然不同意。
「好,身子可好?若能吃得消,就去幫娘收拾衣物吧,對了,還要備些禮品,不好空手上門的。」
金氏大喜:「好,相公你陪晟兒吧,我去去就回。」
金氏走到院外,向倚在牆角的沈逸夏行禮:「多謝王爺。」
沈逸夏道:「嫂嫂不用多禮,一家人,都是應該的。」
顧明秀道:「哥好點了沒?」
金氏道:「他讓我幫娘收拾行禮,還說要準備禮物帶給娘一併帶去長公主府。」
果然是好多了,因為恨英國公而連帶著沈逸夏和長公主一道恨了。
那就好,只是還不能太大意,希望他真的解開了心結才好。
金氏走後,顧炫暉抱著兒子回了屋,一進去便將門關上了,靠在牆上,淚流滿面。
小晟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捧住父親的臉細看,然後,眼淚也跟著一道流。
顧炫暉發現,忙給他擦去眼淚,想起夢裡兒子一個人被扔在一邊無人照顧的樣子,真的很后怕,將兒子抱得更緊:「阿晟,爹答應你,在你長大成人之前,絕不離開你。」
痛失父親,讓顧炫暉很自責,恨自己讀了那麼多書,當官從政努力晉陞,就是希望能有足夠的能力震興家族,保護親人,可父親就在家裡被人殺死,自己卻無能為力,他恨自己沒能保護父親,夢裡,父親遇到危機時自己剛才不在身邊,終於有機會以身相護,用自己的生命換父親生,可當自己死後,才看到失去兒子的父母有多傷心,失去丈夫的妻子有多悲痛,失去父親的晟兒在多可憐,還有兩個妹妹,她們的痛苦不亞於失去父親。
生命很可貴也很脆弱,但死並不是最可憐最痛苦的那個,因為,死只是一瞬,死了后便一無所知,一了百了,活著的人,尤其是愛你的親人,你的死,對他們來說,才是真正的殘忍,你的死,是他們痛苦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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