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玄氣無名

上華文學校的第一天起，奶奶不知從哪裡變出來一本泛黃的線裝書，裡頭全無文字，凈是一些線條構成的簡單圖形。

每天放學，奶奶不關心他的學習和作業，逼著他一筆一劃地對著圖形描畫，錯一點便要受罰。

奶奶說，描畫圖形時要做到「無名」，忘記自己叫狄修文，忘記年齡和身高體重，將身體想象成單獨的線條。

狄修文的腦海里，留下深深烙印的，只有可惡的「玄氣」和該死的「無名」，全無別人兒時的遊戲與淘氣。

這些線條，雖然腦袋只是一豎，卻有東倒西歪的各種變化，對應人的各種動作。中間的一撇一捺，應該是雙臂的各種姿勢，下面對應的是腿部動作。

這書微微泛黃，看著有些年頭，狄修文聯想起小說和電視里的武林秘籍，心頭不禁澎湃，想象會成為武功蓋世的絕頂高手，橫行天下笑傲江湖。

可秘籍是要修鍊的，奶奶從不讓自己照著練，只是一味地描畫。

他幻想著奶奶是江湖高手，自己出身武林世家，更纏著追問過多次。

奶奶只淡淡地說這也是「玄氣」之法，乃家傳的健身法則，用於排毒強身，可以長命百歲。

細看之下，這些圖形只是線條，十分抽象，每張之間僅有細微的變化和差別，每個運筆的開端和結束都有些顫抖，全無有拳腳的姿勢和勾連的法門。

狄修文失望之餘，只得按照奶奶的要求一遍一遍的描畫。畫出來每張圖與原圖細微的差別，每次都被奶奶的火眼金睛逮到，讓他受罰無數次。

說來也奇怪，狄修文自小被逼著感受各種水流的變化，映照自身的呼吸，這「玄氣」之法讓感官敏捷了許多，別人聽不到的聲音他能聽到，別人黑夜裡看不到的東西，他能看到。

更厲害的是對速度的感覺。撲蜻蜓時，別人總抱怨蜻蜓飛得快。可在狄修文眼裡，蜻蜓的飛翔實在拖沓。就連蚊子和蒼蠅飛過，他也能輕而易舉地抬手抓住。只是這種反應，只比常人快了一點，完全不算過人的本領。

等上了高中，奶奶又拋出一個家傳的玄機——悟道。

奶奶的解釋，悟道就是在「玄氣」和無名的基礎上，感悟內心變化、氣息吐納、身形轉移，更要感悟世間萬物的呼吸、時節的更替、人心的險惡。這要在無名的基礎上，用「玄氣」形成的敏銳感官來完成。

對於學習，奶奶甚少過問，他也自覺，只是成績中等。從小的「玄氣」功夫不用奶奶再逼著練習，已習慣成自然。

每天五點起床，有時不再去瀑布，只是屋裡打坐沉思，感受自然的澎湃流淌和世間萬物更替。

或許是童子功的原因，狄修文沒有同齡年輕人荷爾蒙爆髮帶來的躁動和青春期的逆反，在學校學習打球，偶爾打打遊戲，也不惹是生非地打架瞎混。

遇到街頭混混為難，問題青年挑釁，他也只是躲避。

由於感官敏銳，對方無論揮拳還是飛腳，在狄修文眼裡都慢得像電影里的特寫鏡頭，總能輕易躲過，但沒有力量主動反擊。

高中畢業，狄修文報了老家一所普通大學。對於日常成績，這種結果算正常發揮。錄取結果出來后，奶奶又拋出了家傳的第四個玄機——無本。

狄修文已經成長為青年，性格雖不叛逆，也有了自己的思想，笑道「奶奶，隔幾年就考我一次。怎麼還有啊？怎麼還無本？直接忘本得了？說的太監一樣？」

奶奶含笑點了他腦袋一下，罵道「又胡說！什麼和太監一樣，告訴你，按照奶奶的法子好好練，你會成為男人中的男人，找了媳婦是要生雙胞胎的？」

狄修文將信將疑，叫道「真的假的？雙胞胎？咱家有雙胞胎基因么？我咋不知道，我又沒有兄弟？我爹有么？還是爺爺有？或者我還有個一模一樣的奶奶？好么，神神秘秘地讓我玄這練那的，合著是為了生雙胞胎啊？」

見孫子說的不堪，奶奶薄怒道「找打吧！好好記住，萬事順其自然。不過，你說的也有些意思，無本和忘本差不多，就是說打坐時，不光要忘記自己是狄修文，更要忘記自己是一個人，而是天地間一股氣。或水流，或氣流，或雲彩，飄逸世間，流動自然。」

狄修文不解，跳腳叫道「什麼？不是人？奶奶，你要是把我往畜生堆裡帶啊！」

奶奶嚴肅地續道「聽好！無本，不是人，也可以是人，更可以是世間萬物和諸般生靈，最終是天地間一股氣。你想成為畜生，就可以做畜生。這全靠你養出來的玄氣，悟出來的道！你慢慢就明白了。」

奶奶從小雖然疼愛狄修文，可在練功上從不姑息，該罰就罰，說一不二。

凡與「玄氣」有關的東西，狄修文從來不敢討價還價。

這次，嘴上不敢說，他心裡咕唧著，別的同學家長總是要望子成龍，可奶奶卻讓我成為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