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況且,據吳忌同學的父親說,他老子為了生他,可不容易了呢,走街串巷的到處撿破爛,要飯,就像遊走在興化四周縣城裡的孤魂野鬼。
想到這兒,吳忌眼中彷彿看見自己多年前的老子,蹲在人家小飯店門口,看著小飯店熱氣騰騰的飯鍋里的食材,聳動喉結,大口大口地吞咽唾液。
了斷緣分,切斷世俗的念想,這怎麼可能?就是從感情上,他也過不去,總得對得起自己老子的苦心才是。
他要是真就這麼做了,那他鄉下的老子,還不得瘋了,然後就像是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那樣,先一步來到這龍*寺出家當了和尚。這樣的後果是不堪想象的,家裡頭母親的身體也不好,全憑著父親張羅著掙錢,一旦父親出家,那母親怎麼辦?
吳忌不敢再往下想下去,自己母親孤苦伶仃地守著空房,一個人怎麼活?
「這可不行,」吳忌說著,連連擺手,「我在紅塵中既是度有緣人,又怎麼能了卻了紅塵,當了和尚?」
老方丈長嘆一聲,手中捻動佛珠的速度更快,然後閉上眼睛,連連念叨「阿彌陀佛」后,緩緩地說道:
「孽業未消,世俗又有何可相戀?緣起緣滅,不過就是一場空罷了,何必執著世俗塵緣,三千煩惱髮絲斷,塵緣緣起緣滅間,阿彌陀佛。」
說到最後,老方丈雙手合什大聲朗誦一聲阿彌陀佛后,睜開眼睛看吳忌。
「施主,」他說,「你何時才能頓悟?」
老方丈執意要吳忌出家,非要說緣起緣滅之說,但是吳忌心裡實在有放不下的牽挂:自己的老父親期盼的眼神,就彷彿在他腦海中盤旋的兩盞燈,一旦他考慮出家之事,他的腦海隨之就產生一陣陣的眩暈感。
吳忌閉上眼睛,「我不能出家。」
說完這段話,他又睜開眼睛一字一句地說:「我還有太多的牽挂放不下。」
「阿彌陀佛,」老方丈閉上眼睛,手捻佛珠,「茫茫蒼天,曾放過誰?」
「我就此告辭,」吳忌說著雙手合什,向老方丈施禮,然後轉身就要走出方丈室。
這時,「施主且慢。」吳忌尋聲回身看,見這老方丈手中捻動的佛珠停下,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自己。
吳忌雙手合什,又對著老方丈施禮,然後說:「方丈,還有什麼教誨?」
「你我今日一見,卻也是有緣之人,我雖無法讓你釋懷緣起緣滅之說,但是終究不忍心,見你受孽業折磨。」
方丈室越加的昏暗,從雕窗外照射進屋中的光,只有少許落在窗口地面,方丈白皙的面容上顯得有點黑。
但他慈祥的面容上,五官卻依然清晰:消瘦的臉頰上,花白的眉毛眉梢垂落眼角,顯得他細長的眼睛分外有靈氣,挺直的鼻樑上有紅點散布,厚重的嘴角邊上無數的皺紋重疊。
「可你執意如此,我也不好再說什麼。一會兒你出了屋,我那小徒兒,自會留下聯繫方式,你若是再有事,可與我那小徒兒再說一說。」
話畢,他閉上雙眼,雙腿盤在床上,手捻佛珠,口中默默念叨佛經。
吳忌心中嘆息一聲,然後雙手合什對老方丈深深施禮,之後轉身就出了屋,正好看到小沙彌在門口站立。
小沙彌雙手合什,口中念叨阿彌陀佛之際,對著吳忌深施一禮。吳忌雙手合什還了一禮。
待兩人都站直了身子,小沙彌說:「施主,師父可與你說了?」
「說了。」吳忌答。
「施主願意留下聯繫方式嗎?」小沙彌問。
「願意,」吳忌說,「我的電話號碼是***」
小沙彌從僧袍中掏出一部4G手機,將吳忌口述的電話號碼記在撥號鍵盤上,然後就撥通了電話。
吳忌電話鈴聲響起:
「我是一隻等待千年的狐,千年等待千年孤獨,夜深人靜時可有人聽見我為誰哭,燈火闌珊處可有人看見我為誰跳舞……」
吳忌從褲兜中掏出手機,一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正是小沙彌的來電,他隨手就掛斷電話,然後按下手機新建聯繫人鏈接,「小師父你法號?」說著,他抬眼看小沙彌時,發覺到這小沙彌正在看他手機屏幕。
「小僧,」小沙彌說著,便將手中的手機揣回到僧袍中,「龍*寺靜覺。」
接下來,吳忌客套:「我若是有事兒,難不得還要叨擾靜覺法師的。」
靜覺雙手合什,先是默念阿彌陀佛,然後說:「小僧自會謹遵師命救助施主。」
「也好,」吳忌說,「那我這就告辭了。」
靜覺雙手合什,又對吳忌深深施了一禮。
吳忌轉身就下了山。
當再次走在衡山路上時,吳忌心情輕鬆了許多,他這一趟沒有白來,尋了一位牧師,一位和尚做為自己的外援,就算是夜晚夢境再恐怖,他也覺得沒有必要再去害怕了。
吳忌坐在計程車上,即便引來司機好奇的目光,但是他依然任性的像是一個孩子,一路上都是哼唱著的。
到最後,都把計程車司機惹得煩了,將車開到普陀后,停在吳忌家小區門口,整個人都沒有好氣的了。
「您趕緊付錢下車吧。」
吳忌還記得這個司機冷冰冰的話,就像是棒槌一樣,敲擊了一下他的腦袋,讓他一直哼唱的小曲停了一次。
可吳忌一付了錢下了車,他口中反覆哼唱的小曲,又開始循環在他口中播放了。
其實,吳忌唱的歌,並不難聽,還是經久不衰的老歌,是周傳雄唱的黃昏,這首歌的歌詞,還是很有感染力的:
「……還記得從你口中說出再見堅決如鐵,混亂中有種熱淚灼身的錯覺,黃昏的地平線,割裂幸福喜悅,相愛已經幻滅……」
但是吳忌就會以上那麼幾句歌詞,他反覆就唱這麼幾句,剛開始時還行,這計程車司機還能夠接受的,可時間一久了,這計程車司機就煩了,強忍著到吳忌下車才沒了好氣。
喜悅讓吳忌的腦袋很亢奮,卻也管不得別人願意不願意聽,就算是往家走,他依然在哼唱著那麼幾句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