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上

終章上

兵臨城下,韓離將最後一點人性留給了韓暉。

蔣池帶著人把韓暉看管得嚴嚴實實,即便柳將軍與皇上在此都不曾踏入韓離營帳一步。

眼下頭等大事是要收拾劉卓,皇上也不能分心,只得姑且讓韓暉多活幾日。

劉符到這時,就已經知道覆水難收,這場戰必須得打,何況劉卓也沒再給劉符迴旋的餘地。

如今該怎麼破城才是帳內討論的問題。

陽春三月,正是播種時節。

戎狄去年鬧了災荒,過了一個冬,糧食也吃完了,收到峪融城被困的消息便也想過來渾水摸魚一把。

峪融城背腹受敵,兩面夾擊,戰爭隨即在廝殺聲中展開。

戎狄一舉重兵從後進擊峪融城,卻不敵劉卓的殺勢,派信使前來求和,以圖謀兩者結盟之力,圍剿皇城重兵。兵勝后,戎狄只要峪融城這一城池,並全力擁護劉卓入住京城,且願為劉卓驅策,俯首稱臣。

怎奈,劉卓一身傲骨,不願與戎狄之輩為武,雖佔據上風,卻也有所損傷。尤其此時皇城之軍見機,也隨之對峪融城發起了猛攻。

峪融城不易攻,但良田卻在戰爭中遭到破壞,秋後顆粒無收,糧道被阻,峪融城遲早耗不下去,時間一久,敗局已定。

劉卓站在雪山之巔,往前看,是越過山丘后無垠的沙漠,一派貧瘠之地,彷彿能想象得到災荒后的餓殍千里。戎狄各分散部落便長期游擊於此。

往後看,是延綿不絕的大劉江山,海清河晏。那是他想要他坐擁的天下,那原本是他唾手可得的天下。

他這一生跟自己的皇兄皇弟斗,跟自己的父親斗,鐵蹄踏遍之地,沒有不畏懼他劉卓威懾力的。即便如此,他的父皇卻始終如一的將自己看成一隻守門的狗。

可惜,他沒有看門狗的自覺,他有并吞天下的野心。

可惜,他征服得了殺戮,卻拿歲月無可奈何。

每吃一次刀子的傷痛在久經風霜的時光里沒有對他有任何手下留情。只是在他強健的體格下,這一切都掩飾得極好。

劉卓抓了一把雪吃進嘴裡,雪水融化在五臟六腑之下,這世間炎涼都裝進了他漠然的心裡,這天下,他要了,也棄了。

劉卓:「這一役,我若戰死,把我埋在這山頂,不用給我立碑。只要把阿奴給我扔一個墳頭就好,早在八年前他就該有隨時為本將軍殉葬的覺悟。」

影子站在身後,沒有表情,卻握緊了劍柄。

幾日前,韓識路就寫信送達劉卓手上。希望劉卓打開城門,共御外敵。

劉卓可太清楚韓識路心裡所想了。兩者若達成一致,在擊退外敵之後,皇城之軍一定反手就會佔領峪融城,韓識路更是會趁機了結自己的性命。

劉卓馳騁疆場無數,他怎能不知道。但他不願與戎狄之輩為伍,所以選擇了韓識路。江山之門,可以關起來爭,但容不得外族覬覦。

「放下城門!恭迎皇上!~」

峪融城敦厚的防禦門隨著沉重的大鐵鏈緩緩下降,門后軍隊,仗儀隊分立兩側,城中百姓關心雀躍。

這是韓識路所說的,無關戰後誰駐守峪融城,都會優待城中百姓。劉卓相信韓識路的仁慈,也相信韓識路唯一有殺氣的一面都給了自己。

劉卓站在高高的城樓上沒有動靜,自傲的睥睨著眾生,即便皇上入了城也沒去跪拜。

他不跪任何人。

戰場上需要他,眾人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何況劉符特批,此時一切以戰事為重。

但他的目光卻全都用來追逐韓識路的軌跡。從他騎著馬出現在視野之內的那一刻,劉卓就沒再移開過目光。

那是他第一次見到這個人不卑不亢,光明正大的立足於人世間的姿勢,那是他不曾欣賞過的灼灼目光。

那是敢於與他並肩作戰的位置。

劉卓此時滿腦子都是這個人欠!操的下場。劉卓心裡的阿奴依舊是那個過去被自己任意蹂!躪!胯!下的玩!物,彼時衣冠楚楚的雅士樣,只會更加刺激他要肆!虐蚩!弄這個人的亢奮。

光是看著這個人的身段,劉卓就受不了了。

搭在城牆上的手扣進縫隙里,一撇那人獨對身後之人的柔情就足夠讓劉卓咬掉后槽牙。

韓離怕韓暉被人浪沖走,自個騎在黑馬上,手中卻牽著身後韓暉騎馬的白馬的韁繩,兩馬兩人,緊挨著踏進城來。

心心念念的人兒,這輩子自己怎麼也得不到這個人的心,卻輕而易舉,毫無顧忌的給了旁人。

阿奴恨不得去死,卻也為了這個人甘願來送死。

劉卓死都不瞑目。

當日,劉卓同意與皇城之師共御外敵的條件就是將韓識路交到他手上,他要帶著韓識路上戰場。

韓離答應了。是跪在劉符與眾將士的面前,像是依此索要可憐的要挾。

韓離知道劉符重名譽,不似劉卓這邊無所顧忌,所以韓離答應與劉卓上前線的唯一條件,就是劉符當著眾人的面給他一個承諾,承諾給他韓暉一年的時候,讓他過一年安穩的日子。

事到如今,由不得不答應。韓離心想,一年足夠韓暉離開這了,至於他自己還能不能一塊走已經不再重要。

韓暉被韓離看守在帳內,護衛寸步不離的跟著,全然還不知道阿離會親自上戰場。韓離也為了避免看到韓暉的質問,每次忙到深夜,索性就不回帳內入睡。

接連幾日,韓暉都看不到韓離的影子。直到進城這日。

但眼下眾目睽睽,人頭攢動,也不是說話的時機,韓暉只能憋著一肚子氣,緊跟在韓離身後進了城。

劉卓:「把他帶過來見我。」

影子領命下了城樓。

劉卓步履沉穩的走到樓亭內,喝退左右,自己燒上了水,手指捻起茶葉搓了搓,又放到鼻尖嗅了嗅,確定沒什麼大問題才開始泡。

他的阿奴不比旁人這些大老粗,吃穿用度自然不是旁人可比。即便被自己囚禁的那八年,自己也未曾在這方面虧待了這個人,是他不識抬舉,不領情才是。

興許是把人做狠了吧。

但此時,劉卓耐得性子,耐得住心的想跟這個人,面對面的好好喝一杯茶,好好的說一句話。

哪怕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做,只要肯賞臉,肯坐在這個位置讓他好好看看都是讓人心情愉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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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家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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