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妖精的降落傘
正義耀輝去到醫生所在的老人院。
醫生有八十歲了,被子女送進了老人院,子女一年到頭來看望他一次,每次停留很短的時間。
這是做了惡事的報應。
一開始,正義耀輝和懦弱耀輝在同一個身體中分庭抗禮,之後,正義耀輝佔了上風,事事由他做主,由他代表著童耀輝的身份,做事雷厲風行,果決狠辣,處處顯示著自信強大,咄咄逼人的性格。三十多年前,他想要消滅掉懦弱耀輝,於是找到了這位左醫生,可這天殺的老惡棍卻將正義耀輝給催眠沉睡了。
幸好,懦弱耀輝遭逢家變,喪失求生意志,才得以給他翻身的機會。
左醫生坐在花園一角的藤條搖椅中,頭髮斑白,禿頂,鬍子拉碴,一張臉飽經滄桑。
違背職業操守的人看不出有任何醫者的尊嚴,一看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頭子。
另一人剛從他那裡離去,熟悉的背影,很難讓人忘記。
三十年前,這人是正義耀輝的手下敗將,像個孫子一樣對他點頭哈腰,極盡阿諛諂媚之能事。
原來是這樣!這人正是賀定邦,他是唯一一個發現正義耀輝的身體中有另一個靈魂的人,他以此作為威脅,想要正義耀輝讓出手中的巨大利益,不然的話,就會曝光耀輝的隱私,讓他身敗名裂。
於是正義耀輝找到左醫生,想要他催眠懦弱耀輝。
原來姓左的被賀定邦收買了。
絕對不能饒恕,下一記悶棍將要狠狠地砸在他的禿腦瓜頂上。
正義耀輝在左醫生對面坐下,他和他之間隔了一張圓形石桌。
左醫生的眼睛居然還是閃耀發光的,曾經,耀輝對這雙眼睛充滿了信任,它是那樣地機敏過人,嚴肅而又真誠。而他本人又是那樣充滿智慧洞悉一切,對所有事都很有見地,他的態度中沒有任何淺薄之處,讓人欽佩的同時又會自然而然地對他產生好感。
左醫生一眼就認出了他,也明白了他此行的目的。
正義耀輝開門見山,說出了自己的推測,沒想到左醫生一口承認,的確,三十年前,他收受了賀定邦的好處,催眠了正義耀輝。
「沒想到一個看似深明大義的醫生竟然是個卑鄙無恥之徒!」
「真正卑鄙無恥的是你!懦弱耀輝才是這具身體的真正主人,你只不過是個入侵者。自從你當家做了主,對外巧取豪奪,對內喧賓奪主,我若是幫了你,就是在助紂為虐。」
「強詞奪理!」正義耀輝怒不可遏,提起左醫生的前襟,一個拳頭就要揍下去,左醫生說:「你是個可悲又可憐的棄兒,月亮不要你,把你趕了出去!你就來欺負老實人耀輝,還自詡為什麼戰士,簡直一派胡言!你做的是正義的事嗎?一遇到情感激烈的人就想要一棍子打過去,這是正義的嗎?這隻不過在發泄心中被遺棄的痛苦和憤怒而已,你才是卑鄙無恥的傢伙!」
正義耀輝的拳頭沒有落下去,而是又坐回了石凳上。
左老頭血壓上升,呼吸不穩,自我調養了好一會兒才又恢復正常。
「三十年前,我催眠了你,其實也是為了你好。因為你真正的意圖是想要重回月亮。」
「你說什麼?」剛壓制下憤怒情感的耀輝一聽這話又有些氣往上沖。
「其實你恨這個人世間,才會用棍子去行兇,美其名曰為別人消除邪魔。然後自行退縮,讓老實人耀輝為此獲罪,最好是一死了之,然後你就可以脫離這具無用的軀體,最終返回月亮。」
正義耀輝瞪大雙眼看著眼前的老頭,重回醫生角色讓他煥發了新生。
「其實還有一種方法,就是讓你沉睡,我認為時間一久,你就會回到你的月亮上去,未曾料到,懦弱耀輝實在太讓人失望,自行放棄了做主的權利,才讓你又有了活躍的機會,其實,你不想吧。」
「你已經老糊塗了,就不要再瘋言瘋語了。我不是被月亮趕出來的,我是自願出來,來行俠仗義的。」
「可是這裡並不能實現你的價值,你不適合生活在這裡,從哪裡來最終還得回哪裡去,月亮才是你最終的歸宿。」
「我有使命在身,在這裡必須要做一些事。」
「去報仇嗎?你鬥不過賀定邦,你已失去了三十年的光陰。我這把老骨頭,若是你還記恨我,隨時來找我。」
正義耀輝是時候離開了,再和這個頑固的老頭子說下去,真不能保證能制止得了自己。
「何不去做一些真正正義的事,比如,為了你的家人。不管你是誰,你總是童耀輝,你還有兩個女兒。」
左醫生對著正義耀輝的背影說道。
正義耀輝去了這座城市最高的塔樓,從下午一直呆到晚上,所有的遊客都已離開,城市變得寂靜,午夜月亮高懸,塔樓將近一百六十米,月亮所在的位置彷彿伸手可及。
他朝月亮揮動雙拳,想要將它打落下來,口中念念有詞,不停地施以詛咒,直到精疲力竭無法站立時才停止,可是月光更加強勁和囂張,絲毫不將他放在眼裡。
正義耀輝突然感到很絕望,是那種活不下去的巨大的悲愴感,眼角不自覺地滲出了淚水。
這個世界已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世界了,可是月亮還是那樣冷漠無情!
全身好像已經虛脫,從未體驗過這樣的無力感。
寒意襲來,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流浪在這人世間,他第一次感受到人類那種可怕的情感——深深的孤獨。
他不想呆在這裡,想要下去了,這裡太高太冷,孤清得很。可是塔樓已經關門了,他下不去。
他蜷縮成一團,偶爾冷得抽搐一下。他坐起身,想要跳下去,可這樣太對不起懦弱耀輝了,懦弱耀輝始終不肯出來,他想給他寫信,告訴他隱身後發生的事,只要懦弱耀輝肯出來,他就可以返回月亮上去,這一次,真的能回去,他堅信。
他對著月亮說:你對我如此無情,可我還是想要回到你那裡!若你真的沒有拋下我,能不能派個人來接我下去,我想要回賓館,不想呆在這裡,不想啊!
正義耀輝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不是東西,是一個人,戴著帽子,帽子下是銀色的頭髮,穿的像個上個世紀的貴族,他打著一把降落傘——類似於降落傘的東西,那東西把他帶到了塔樓上。
月亮真的沒有拋棄我!
正義耀輝欣喜若狂!
「撐這把傘可以下樓回到你住的地方。」
——他的聲音像是樂器發出來的!
「你是從月亮上來的嗎?」
「我叫米青,是來幫你的。這是送給你東西!」
一隻潤手膏。耀輝的手的確裂得像老樹皮一樣了。
「這也是月亮托你送給我的嗎?」
「這是你的女兒童湖托我送給你的,她在下午時分從塔樓里出來正好碰到你進去。我的工作是來接夜路回不到家的人,童湖把這藥膏給了我,對我說若是碰巧接到了你,就把這東西交到你手上。」
可她怎會知道我在塔樓里,難道她也是個孤獨的人,和我的孤獨息息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