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雖是有瑞王搗亂,可後宮無所出,便一直讓人亂嚼舌根。
連著葉夫人都特地遞牌子進宮來,因是聽到了外面的風言風語,特地來寬慰葉明蓁一番。
葉明蓁哭笑不得:「娘,我不著急。」
葉夫人卻有些不信。
她是過來人,雖然嫁給定國公時,上無公婆,可她平日里出門赴宴,也聽到不少閑言碎語,最是清楚高門之中對子嗣有多看重,更別說是皇宮之中。朝中百官抓著這個借口想要皇帝廣開後宮,她清楚二人感情有多深,如此才更加著急。
入了深宮,許多事情便是身不由己,葉明蓁說是不慌,在她眼中,卻是強顏歡笑。
葉夫人道:「即便是你不慌,皇上恐怕還要著急呢!」
葉明蓁想了想,道:「皇上也不慌。」
葉夫人:「……」
這話是真的。
雖說是朝臣每日都要上奏來請齊承煊選秀收后妃,可他們無論說再多句,齊承煊卻是一句也不鬆口,完了回來還要再勸葉明蓁一番,讓她千萬別將這些放在心上。在葉夫人來之前,葉明蓁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即便是有再多心慌,都已經被皇帝給念叨沒了。
朝堂後宮,只怕她才是唯一一個不著急的人。就是瑞王都還比她著急,生怕自己真的如夢中所見的那樣被催著成婚。
要葉明蓁說,她每日要忙的事情可不少,宮務與京報,還有御書房中數不盡的珍藏孤本,她只恨白日里的時間還不夠長,哪會有這麼多閑心思去管別人如何說,即便是太後娘娘也沒有與她提過一句。
葉夫人將信將疑地看了她半晌,見她面上當真半點異狀也看不出來,這才放下了一半的心。只有剩下那一半還懸著,非得要從宮中聽到了好消息才能落下。
可這些事情便是著急也急不得,好在葉明蓁沒有放在心上,只隨緣分自己到,便是只由瑞王在京城狠狠放肆了一回,招惹到數個世家內外都不安寧,又有皇帝態度堅定,這才歇了這個念頭。
許是越不放在心上,某些事情就來的越快。
這日一早,她起來時,便覺得身體欠恙,后與齊承煊一道用早膳,宮人呈上魚片粥,那魚片粥煮的鮮香味美,葉明蓁平日很喜歡,可今日才剛端起,鼻尖聞到香味,卻覺空蕩蕩的胃中一陣翻滾,她立刻放下,撇過頭掩住口鼻,好半天才將那股感覺壓下。
齊承煊立刻關切地道:「怎麼了?」
葉明蓁遲疑,她看了一眼碗里的粥,魚自然是最新鮮的,為皇帝皇后掌廚的是御膳房的大總管,手藝更不會差。她搖了搖頭,道:「許是天熱,不愛吃熱食。」
齊承煊微微皺著眉頭,「是否要王太醫過來看看?」
「前兩日王太醫還來診過脈,並無大礙。」葉明蓁柔聲勸道:「許是天氣燥熱,才食欲不振。陛下不必擔憂,小心耽誤了早朝。」
她說著,又拿起桌上的冷食,果真入口順利,飯量也不比從前少,齊承煊這才放心。
用過早膳以後,他去上早朝,而葉明蓁則留在宮中。今日她不用處理宮務,也不用管京報之事,倒是難得的輕鬆。桌上還攤著昨日未讀完的書,葉明蓁讀了一會兒,人端上茶點,她一邊讀一邊吃,不知不覺就吃了半盤子。
這可是剛用過早膳沒多久,半盤子的糕點分量也不少,遠超出了她平日里的食量。還是椿兒在旁邊說了一句:「娘娘今日是否吃太多了?」葉明蓁才猶豫地停了手。
她遲疑地道:「當真吃多了?」
「可不是嘛。」椿兒指著那個盛糕點的盤子,手中比劃了一圈:「方才這盤子還滿滿的,如今就只剩半盤了。尋常娘娘吃了這一盤,便是連飯也吃不下,方才可是還用過了膳,今日娘娘實在是胃口大開。」
糕點是酸棗糕,嘗起來酸酸甜甜,這會兒天氣燥熱,糕點卻是分外開胃。
但葉明蓁對自己的食量心知肚明,她向來克制,禮儀規章刻在了骨子裡,像這般放肆更是少有。想起今日一早的事情,葉明蓁想來想去,還是有些不放心,道:「你去將王太醫叫來。」
……
齊承煊下早朝回來,今日他又被幾位老臣上奏請開選秀,他罵了一通,最後不歡而散。一個早朝結束,心情卻是壞了不少。
那些老臣心中打的是什麼算盤,他知道的清清楚楚,雖說後宮不能干政,可若家中當真有人在後宮之中才,便能多一個籌碼。可於他而言,這些卻是讓他煩不勝煩。
那些人沒催到葉明蓁,卻是讓齊承煊暗生焦慮。但凡有一個孩子,其他人便沒有辦法再以下一任皇帝為借口要挾他。
齊承煊帶著這樣的煩躁回到了寢宮之中。
出乎他意料的,宮殿之中竟然還有些亂,宮人進進出出,往裡面走,竟然還聽見了太后與葉明蓁的說笑聲。
齊承煊大步走進去:「這是有什麼喜事?」
「皇帝來了?」太后抓著葉明蓁的手,臉上滿是笑意:「來的正好,當真是一件大喜事。」
王太醫就跪在旁邊還未離開,齊承煊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而後又移到了葉明蓁身上。葉明蓁面上也是有些幾分茫然,不似尋常時冷靜,她的手下意識地輕放在肚子上,抬起頭朝著齊承煊看來。
齊承煊一愣,繼而意識到了什麼,面上也跟著露出幾分緊張:「難道是……」
「這事還是讓蓁兒親口與你說吧。」太后笑著道。
他快步走到葉明蓁身邊,動作之間都帶上了幾分小心翼翼,可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面上已經先一步地露出了幾分喜色來:「難道說……」
「王太醫說,是有了。」葉明蓁輕輕回答,她也才剛被這驚喜砸中,如今一時也無法冷靜下來。「才剛懷上,所以前幾日診脈時沒有發現。」
「好,好事啊!」齊承煊連聲,面上已滿是喜色。很快的,他臉上的神情又被緊張所替代:「你今日可有什麼不適?王太醫可為你檢查過了?是否還有什麼要注意的地方?」
旁邊的王太醫適時開口:「皇上放心,皇後娘娘身體向來健康,日後只要小心注意些,定然不會出差錯。」
太后也道:「你若是不放心,我便將崔嬤嬤借給你。」
崔嬤嬤是宮中的老人,陪著太后一路從皇子妃到太后,當年太後有了身孕時,也是她一手照料。太后不過是隨口一說,故意打趣,誰知皇帝竟然毫不猶豫地應下:「就這樣吧。」
太后:「……」
皇後有喜,那可是件大喜事!
非但是子嗣綿延,皇後有喜,朝中的大臣便更不能以子嗣為借口逼著齊承煊開後宮收秀女,連著太皇太后也收斂了動作。於他而言,是喜上加喜。連著好幾日,旁人都能看出皇帝心情愉悅。
就是瑞王進宮來掏錢,他也沒有計較,大手一揮,給了一筆足夠豐厚的銀錢,讓瑞王受寵若驚。
葉明蓁有了身孕,她便一躍成為了宮中最值得小心翼翼的人。恰逢天氣炎熱,齊承煊怕她有了身孕后更加難熬,索性將自己份例的冰都撥了過去,唯恐她會熱著。更別說是御膳房,可勁兒的給皇后做好東西,只怕皇後會食欲不振,又怕因為她忽然變得挑食而營養不均。
消息傳到宮外,有多少貴女暗自咬牙不說,葉明蓁卻是仗著有了身孕,難道放肆了一回。許是因為肚子里多了一個人的緣故,她的胃口也比從前好了不少,食量漸長,餓的也快,口味卻是變得十分挑剔,先不食魚腥,好酸甜香辣,等過個幾日,御膳房摸准了她的胃口,她又忽然一變,聞不得酸辣重口。
宮中無任何人說不是,齊承煊只怕她多受苦,只恨不得事事都依著她。
前世他並無子嗣,後宮也無妃子,唯一能見識的,便是小時候瑞王出生,可那會兒他的年紀也不大,時候久遠,更記不太清了。他只知道女人生產如在鬼門關前試探一回,葉明蓁自己還不擔心,他便先是輾轉反側擔憂地睡不著覺。
非但是夏日所需的冰,他只恨不得將所有東西都送過去,唯恐葉明蓁除生產之苦外還要多受一點委屈,番邦進貢的奇珍異寶,御膳房的珍饈美食,內務府也都是有求必應。這些還不止,他又聽聞孕婦身心敏感,特地早早將政務處理完,時時陪在葉明蓁的身邊。
時間一長,讓葉明蓁都看煩了他。
「王太醫已經按照皇上的吩咐,每日都要過來把脈,我身邊還有這麼多人陪著,皇上政務繁忙,倒也不必時時與我待在一起,徒生緊張罷了。」葉明蓁將手中的京報翻過一頁,在讀新一期的內容。
即便是有了身孕,她也沒有停下京報的事情,除了比從前容易疲憊,開始變得嗜睡,於她而言,倒是與從前並無太大的區別。
齊承煊憂心忡忡:「是否會累著你?」
「這些我早就已經做習慣了。」葉明蓁無奈地道:「京報在我手中已經這麼久了,沒有一日落下來過,就是宮務,如今也有太後娘娘為我分擔不少,已經比從前輕鬆許多,實在沒有什麼累人的地方。是皇上想太多了。」
齊承煊勉強應了,但該做的事情依舊沒有減少,照樣是可勁兒地將好東西送到她這兒。
他這般殷勤,甚至連太后都有些看不過眼了,特地將他叫去:「你是皇帝,還有朝堂政務,這麼多事情要你處理,蓁兒還偷偷與我抱怨,嫌你太過纏人了。」
齊承煊皺起眉頭:「我已經將全部政務都處理完了,不是正好陪她?」
太后:「是嫌你太礙眼了!」
「母后,話不能這樣說。」齊承煊一本正經:「不說皇后要辛苦十月,她不能出宮,所見所聞也就只能在皇宮之中,那些宮人她都看不膩,她怎麼會看膩我?」
太后無話可說。
太皇太后也把人叫去。
她倒不是要幫著葉明蓁說話,而是要舊事重提。
對著她,齊承煊倒是沒有那麼客氣。
「朕只要皇后一人足矣,不需要有其他人。」
「胡鬧!」太皇太后板著臉道:「這歷來的皇帝,有哪個像你這般。」
「不說從前有,即便是沒有,那朕就做第一個。」齊承煊面不改色地說:「若是皇祖母要子嗣,子嗣已經在皇后腹中,若是皇祖母要平衡朝堂,如今朝堂之中的勢力已經平衡,朕胸有成竹,不知道皇祖母還想要什麼?」
太后一噎,一時竟無話可說。
「可若是皇祖母還想要多做些什麼,那朕可就不一定聽皇祖母的話了。」齊承煊冷聲道:「無論是張家的姑娘,還是徐家的姑娘,朕的後宮之中有誰待著,可全由朕一個人說了算。」
「你……」
「皇祖母許是在京中住的厭了。也是,皇祖母在宮中待了這麼多年,再好看的風景,看了那麼多年也該膩了,想要也還是更喜歡住在外頭一些,也比在宮中少許多擔心的事。」齊承煊道:「依朕看,不如皇祖母明日便啟程吧。」
太皇太后瞪大了眼睛,險些背過氣去。可是她身體硬朗,這會兒只能胸膛劇烈地起伏,手指哆嗦地指著皇帝,好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你……你要趕哀家離開?!」
「皇祖母說笑了,朕這是請皇祖母好好休養。」
如今葉明蓁有身孕,他可不敢放太皇太后這樣危險的人在宮中,唯恐太皇太後會生一個念頭,想要對葉明蓁做些什麼。
他行事向來穩妥,自是要掃清障礙,不給旁人留一點可趁之機。
葉明蓁懷胎多久,他就忙活了多久。白日里處理完了政務,就會立刻趕去陪在葉明蓁身邊,怕她覺得無趣,還要拿著書念給她聽,也不敢讓她多讀,只怕她勞心傷神。
到了後來,月份大了,連行動都有些不便時,齊承煊只恨不得連飯都要一口一口餵給她吃。好在葉明蓁還有些理智,好言把他勸住,只按照太醫的吩咐,還有崔嬤嬤的經驗,如從前一般處理事務,每日去御花園中走走,肚子里的孩子也一直十分健康。
等好不容易十月過去,嬰兒哇哇落地,是一個男孩。
孩子剛生下來,齊承煊便立刻將他立為太子。
他站在產房之外,將裡面的動靜聽完了全程,心驚膽戰提心弔膽,更不必說,等孩子生下來了,他動作笨拙地抱著軟乎乎的小太子,又是鬆了一口氣,心底卻又是一片柔軟。
前世今生,他也只有這一個孩子。
這孩子也不普通,是他與葉明蓁的孩子,是他與葉明蓁血脈的延續,在他眼中,更是還有一層深意。便是他今生費盡心思,終於與心中所愛情投意合的見證。
齊承煊抱著孩子,小心翼翼地湊到床前,將他放到葉明蓁懷中。
他心底軟的一塌糊塗,再看葉明蓁,即便是她歷經辛苦,汗水打濕了鬢角,面容疲憊,他依舊覺得,這是世上最美的姑娘,與此同時,他的心中也滿是心疼。他想要把葉明蓁護住,讓她不受一點委屈,不吃一點苦頭,可即便如此,這孩子就已經讓她嘗盡了辛苦。
他心中歡喜,卻也忍不住為之愧疚。抱著小太子,柔聲道:「只要這一個,一個就夠了。」
他會護住他們的孩子,將之好好教養長大,等到太子成年,也能承擔重任,繼承大統。這樣的辛苦,有過一次就足夠了。
葉明蓁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並無意見。
別的都好說,只是這十月以來的日子,她也不想再經歷一回了。
都說生產可怕,可與這十月來皇帝的過分小心纏人對比,她也不知哪個更為可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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