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輛馬車（十六）

陳彪知道這件事無法徹底瞞過自己的父母。

他聽到老父親在黃驃馬嘶鳴以後就起來了，心裡擔心老父親也去早早地開了院門，所以他也早早地穿衣服起來了！

一晚上沒有睡好覺的陳彪，連連地打著哈欠，走進了父母的房間。

一進冬天，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因為天氣的緣故，上了幾歲年紀的陳老漢老兩口已經很少出門了。

至於村子里現在發生的這一件引人轟動的大事兒，到目前為止，陳老漢夫婦還一無所知。

陳彪也清楚地知道父母這幾天的狀態，所以他最後還是找了一個借口，輕易的就糊弄了陳老漢老兩口。

「既然王大善人讓你幫著他養幾天馬，你就好好的給人家養幾天吧！咱家還不差那一點點兒的草料，以後再借用人家的馬匹，也好開口說話了，昂！」

「知道了，你放心吧爹！可你們要記住，到了外邊可千萬記住別對別人說起人家王大善人來求咱幫忙養馬的事兒，人家還是要臉皮的，傳出去恐怕不好聽！」

「嗯！一定，一定，這個，我們兩個老東西都懂！」

如此簡單的就糊弄完了父母，陳彪長出了一口氣。

可是緊隨著他又清晰的聽到了隔壁的黃驃馬連打了幾聲響鼻兒，陳彪的心裡越發的煩躁了！

不行！

這樣是不行的！

我不能讓別人聽到我家裡有馬兒的聲音！這不符合常理。

「咱家還有沒有不能穿的破衣服？我屋裡太冷了，我要把透風的地方再堵堵，千萬別把人家的馬兒凍壞了。」

「你這孩子！馬兒怎麼會被凍壞？如果你冷，就搬過來和我們同住，往年不就是那樣過的？這屋裡有熱炕，暖和！」

「不了，爹不是說要讓我好好地給人家養馬嗎？我暫且還是跟馬兒同住吧！再說，天兒也不是太冷。」

「你這孩子！一會兒說冷，一會兒又說不冷的，傻了還是咋的？」

「嘿嘿嘿……」

……

陳彪又把整個屋裡漏風的地方防護了一層，等他站在外邊再也聽不到屋裡馬兒的咀嚼聲的時候，才稍微安了一點兒心。

「唉！只要馬兒不叫喚，就沒問題！可是它為什麼要叫喚呢？從今天清晨開始，這才多長的時間，它都叫喚了兩次了！唉！這可怎麼辦？怎麼辦？……」

……

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陳彪一直提心弔膽的無法入睡。

陳彪一上午都獨自躺在鋪上胡思亂想。

吃過午飯休息了一會兒，耳邊突然又聽到外邊有炮仗的炸響聲，緊接著又是兩響！

陳彪嚇的渾身一哆嗦，身子一挺就站在了床鋪前的地上。

「不會是寶生爹沒了吧？」

他趕忙開門出來，回身又關了房門來到父母的房間。

一進門，陳老漢就問道：「剛才村裡好像放炮了，是誰又死了？」

旁邊陳彪娘也張口說道：「前些天你回來說寶生他爹病的不輕，現在放炮，不會是他爹沒了吧？」

陳彪皺著眉回答道：「八成是他！一會兒我出去看看，你們就別動了。年紀大了，還是在自家屋裡待著的好。

再說，陳寶生他爹是你們的小輩兒，關係也沒有那麼近了，你們就沒必要過去了昂！聽話！」

陳老漢連連答應了。

陳彪從父母的屋裡出來，趕緊又溜回了自己的房間。

雖說陳寶生家裡現在最需要本家人前去幫忙。

可是陳彪知道自己現在不能過去！

雖然兩家人是本家兒，可是當自己頭腳兒剛過去，後腳兒就有人來家裡探查，自家藏了馬匹的事兒就可能會暴露了！

自己必須在家守著才能放心。

陳彪此時的心裡特別後悔！

可是他明白，開弓沒有回頭箭！

自己既然已經把事情做到這一步了，一切就都回不去了！

自己還沒有成家，可不能因為這一件事弄的自己名聲掃地呀！

陳彪現在的心裡就像是被貓抓一樣！

所有的事兒都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唉！怎麼寶生爹也來湊熱鬧？早不死晚不死的，偏偏這時候死呀！」

「現在村裡人都知道我在家，如果我不過去，我們陳家的主事人一定會派人來通知我的！我該怎麼辦？」

左思右想！

陳彪在家裡好不容易煎熬到了晚上。

就算是現在馬兒不再叫喚，可是有寶生家裡的大事兒催著！

陳彪此時也是坐卧不寧！

自己又一直沒有去寶生家，害怕父母追問，陳彪連晚飯都沒有去父母房間吃！只管躲在自己房裡。

等到了陳老漢臨睡之前，他因為一直沒見兒子的蹤跡，以為兒子留在寶生家，幫著守靈了！

他自己抹黑來給馬兒添料，發現陳彪在屋裡招呼了自己一聲「爹」。

陳老漢一愣忙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陳彪知道父親耳背，就隨口道：

「我也是剛到家一小會兒！以為你們睡下了，就沒有去你們屋打擾你們。」

陳老漢信以為真，不再管兒子和馬兒，自己回屋睡下了。

第二天，一家人起的都很晚！

一切按部就班！

三口人一塊兒用了早飯，只聽陳老漢試探著問道：「今天上午大傢伙兒，應該都要去寶生家幫忙出門去親友家報喪去了吧？」

「嗯！一會兒餵了馬我就過去。」

「嗯！去吧！家族裡有了事兒，都要盡心幫忙才對。」

陳彪磨磨蹭蹭地幫父母刷了碗，在自己屋裡剛坐了一小會兒，黃驃馬的又一聲嘶鳴，徹底擾亂了陳彪的內心。

他實在是坐不住了！最後把心一橫，決定出去。

他先給黃驃馬上了一點兒草料，帶上屋門並在外面加上了一把鎖，然後告訴父母自己要去寶生家幫忙。

「一會兒如果有人叫門，你們就告訴他們我去寶生家了。」

「嗯！趕緊去吧！天兒不早了！」

陳老漢聽兒子說要去寶生家幫忙，心裡挺欣慰的。

陳彪拿了鑰匙把柵欄門上的銅鎖打開，閃身出去，又反手把院門鎖上，然後故作坦然的向屋后的環村路走去。

陳彪家屋后不遠，就是古槐村的北環村路。

北環村路不長。與陳彪家巷子北口的相連處，就是北環村路的東頭。

再往東就是古槐村的那片小樹林。

冬日清冷，小樹林里的樹木都光禿禿的。

地上也很乾凈，所有的落葉都被鄉親們收走發酵成「草圈肥」了。

小樹林里的樹木成排成行，樹距在五米左右。據說這是當年坐落在此的寺院一僧人打理出來的。

此時，小樹林里顯得有些空曠。

陳彪仔細打量這片小樹林，裡面很安靜，可以很明顯的看到只有三四個小孩子在裡面玩耍。

陳彪順著環村路往西走，經過了四排房屋長短的距離，這兒有一個巷子口。

陳彪探頭向巷子里瞧了瞧。

發現沒人。

陳彪快步就閃進了巷子。

這條巷子的西側，就是王大善人一家的居住地。

陳彪快速走到王大善人家門口，閃身又進了門。

「王叔在家嗎？」

王大善人聽到聲音從屋裡出來，看到陳彪有些詫異！

「陳彪！」

隨後又釋然地說道：「你現在應該在寶生家幫忙吧？他們叫你來我這兒借東西？說吧，借什麼？」

王大善人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站在屋門口，等著陳彪開口說話。

「我不是幫他家來借東西的。王叔，我今天來——是想對你說一件事……」

「說事兒？說什麼事兒？那你進來屋裡說吧！」

王大善人轉身帶著陳彪往屋裡走。

陳彪連忙跟上。

進了屋子，陳彪一看沒有其他人在，暗自鬆了一口氣。

隨口問道：「家裡就您一個人在家呀？」

王大善人很隨意的坐在屋裡的一把大椅上，然後給了陳彪一個隨便坐的手勢。

陳彪坐在了下首的一個凳子上。

「你嬸子大概在廚房忙她自己的事兒呢！我讓你大兄弟去寶生家幫忙去了。哎？不對呀！你現在怎麼沒去寶生家幫忙呢？」

「嗯，我沒去。王叔，我有件事想對您說……」

「沒去？寶生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你咋能不去呢？你們可是本家呀！」

王大善人有些奇怪的問道。

「你有什麼事？你說吧！」

面對王大善人，陳彪本來就有些小緊張。何況自己今天要說的事也有些難以啟齒。

陳彪心中飛速組織著語言，他想把話說的盡量自然一些。

他先低頭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

然後抬起頭來。

「王叔……」

王大善人一直看著好像有些手足無措，而又有些慌亂的陳彪。

這不是自己印象中的陳彪！

自己印象中的陳彪不但痞，而且特別臉皮厚。

今天陳彪怎麼了？

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隨即驚的他自己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等會兒……等會兒，我問你，馬大耙子家的黃驃馬丟了，跟你有沒有關係？」

「有！我正想跟您說這件事……」

「真的是你偷的？」

王大善人看陳彪點了點頭，急得用手指點著陳彪。他彷彿也怕別人聽見了，用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罵道：

「完了、完了，你他媽的完了！你……你怎麼能做出這樣的事兒呢？

現在那匹黃驃馬在哪兒呢？你趕緊……趕緊給人家送回去。

噢！對了，你爹他知道這一件事兒嗎？」

「我爹他不知道馬兒是我牽別人家的！我告訴他是您家的草料不多了，是您讓我先幫著您牽回去養著的。」

「我讓你幫忙？我讓你……你現在趕緊把馬兒給人家送回去，大不了我豁出這張老臉去幫你說幾句好話。要不這事兒時間一長，就沒法收場了啊！」

「如果我按你說的話辦了，我以後在古槐村還怎麼待著？」

「我管你怎麼待……那……那你想怎麼辦？」

「這匹馬我還有大用！我要先留著。」

「這有什麼可大用的？你什麼時候來我這兒借牲口，我不借給你了？

就……就算是當時我自己要用，我……我自己家的東西，我最起碼有個先用權吧？

可一旦牲口閑下來……不、有功夫了……對，一旦馬兒有功夫了，那次我不讓你用了？」

陳彪不說話，拿眼一直盯著王大善人。

王大善人被陳彪盯的一陣兒心虛，說話都不自然了！。

「既然你想自己留著用，你還來告訴我這些幹什麼？不怕我出去告訴馬大耙子一家？」

「我想王叔是不會那樣做的！那匹馬在我家它總是叫喚，我怕引起別人的注意，我想讓你幫我養幾天。」

「笑話！我還幫你養馬？我還讓你把馬兒牽到我家來？

你想什麼呢？

我實話告訴你吧！昨天上午馬大彪子一伙人挨家挨戶的搜查，我可不落這嫌疑！

哎？對了，他們昨天上午沒去你家裡搜呀……還是他們沒搜出來？」

「昨天我家裡鎖著門呢！」

「噢！咱不說這個，咱說馬兒的事！

我不去告密就算是幫了你的大忙了，還想讓我幫你喂馬？

你想什麼呢？

這兩天夜裡，馬大耙子一家可是緊守住了咱村的各個路口！

而且，大白天的人家馬大耙子派家裡的三個男伢子，不停地在村裡來回串游著巡查！

再有家裡的大女兒坐在他家巷子的北口，盯緊了北街。

二女兒在巷子的南口，盯緊了南街。

而且你家的巷子，正好與馬大耙子家的巷子隔街相對。

你此時一旦有個風吹草動，立馬就會被人家的兩個女兒發現！

那你不就完了？

還想把馬兒牽到我這兒！你有那個機會嗎？

再說，難道就你怕馬兒叫喚引人注意，我就不怕了？

這事兒咱可先說清楚了，都是你自己一個人搞的鬼，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你可別想把這件事兒牽扯到我頭上昂！」

陳彪聽了，雖然他心中暗驚！可是事情發展到到此時，他只能強自忍住！依然按照自己的思路，一臉平靜的繼續說道：

「馬兒在你家沒事兒！它再叫喚也不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因為你家裡有好幾匹馬呢！你還怕什麼？」

「那也不行！我告訴你，我不會幫你養馬的，這事兒你連想都別想！」

隨後，王大善人又嗤笑著說道：

「我原本以為馬大耙子一家這回把事情判斷錯了！那匹馬早被流寇趕出古槐村了。沒想到還真在你這兒！你太大膽了。我……」

「王叔先別忙著激動，你知道我偷這匹馬是想幹什麼用嗎？」

王大善人看到陳彪把事情做到如此地步，自己又給他分析清楚了利害，他還能不知悔改的如此淡定！

不由得內心裡除了不安，又產生了一份好奇！

「那你就給我說說，你這個混蛋到底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