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馬

耳機里的音樂，是福祿壽的《馬》：

春天啊

暖陽啊

快些來吧！

保全他一路上無風無浪

我的白馬啊你慢些跑啊

這一次沒有我帶你回家

……

這首歌是偶然進入辛星耳機的，瞬間就抓住了她的耳朵。那時候辛星就覺得，「白馬」這個意象用得極好，像極了心中的白月光，絲毫未受世俗的污染，本將她保護得極好，最終卻又不得不放她自由……

正沉浸在音樂中，忽然一個身影掠過眼前，瞬間抓住了辛星的心跳。原有的情緒統統被拋在了腦後，全世界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身影……

那個身影，很熟悉。辛星曾無數次幻想過與他重逢，沒有熱淚盈眶，沒有小橋流水，只是在一個普通的街角，四目相對，說上一句：好久不見……

那人取了書回過身，終於對上了辛星熱烈的眼神，而後，一閃而過……

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她為他跳亂了四季，跳亂了思緒，卻不想，他竟連她的眼神都認不出了，不免，心生凄涼……

辛星垂下眼帘，將思緒拉回到筆記本上，看著自己寫的這一出悲劇，只覺得，自己心頭的那匹白馬，已然跑出了自己的圈養，帶著自己年少時候的愛情，奔赴過往……

「辛星……」

猝不及防的輕聲呼喚，扯著辛星的眼帘往上。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準備了那麼久的開場白，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搶了去，以至於她只能被動地回應一句：是啊，好久不見……

「剛才看到你，以為認錯了，沒想到真的是你。你都看到我了，怎麼不過來打聲招呼？」

他的話是那麼自然，還帶了些無意的嗔怪。如果放在從前，他說這話的時候一定還會用手指在辛星的額頭敲上一記，而辛星不會責怪，只當是一種寵溺。

「我……不確定是不是你，就沒敢叫你……」

「嗯……你一個人嗎？」

「嗯……你呢？」

「我不是，我老婆女兒在那邊呢……」

他用手指了指遠處的兒童區，那邊小孩很多。儘管辛星已經選了一個最偏遠的位置，可順著他的手指，還是一眼就望見了那對母女。女人在給小孩講故事，很認真，儘是歲月靜好的模樣。

「哦……是啊……」辛星自言自語道。

「你……最近還好嗎？」

「嗯？好啊……挺好的……你呢？」

可是一問出這個問題，辛星就覺得自己愚蠢。一家三口，其樂融融，怎會不好？退一萬步講，好與不好，又與她何干？

「也挺好的……」

他無奈地笑了笑，眼裡的星光一如既往，卻參雜了一些辛星從未見過的陰鬱。曾經的熱烈，終於在歲月的積澱之下，悄無聲息地退化成了陌生人之間的寒暄。

就在這時，他的妻子彷彿感知了什麼似的，目光從書本上抽離，投到了辛星這邊。辛星禮貌性地向她微笑著招了招手，她回以微笑，美得像蕩漾在滿山遍野的鮮花。

「過去吧，她們在等你呢……」

「嗯，有空聯繫……」

「好……」

辛星極力讓自己表現得優雅，矜持地微笑，得體地言語，一切的偽裝，就在他轉身的瞬間，落下帷幕。事後她甚至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揣著些什麼……

看著他幫她收起書本放回原位，又抱起女兒往外走，她又挽著他的手臂……

辛星幻想著，如果此刻他身邊的人是自己，跟他生孩子的人，是自己而不是眼前這個女人……

耳機中的歌曲循環著：

你說這風景如畫

我看你心猿意馬

就別再對我說話

把偽裝都卸下吧

……

這一切，被坐在後桌的沈流川盡收眼底。

沈流川挑了挑眉，只覺得是看了一出免費的狗血劇，卻在不經意間，看到了辛星手邊的兩本書。一本是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另一本，是太宰治的《人間失格》，於是心生好奇。

這姑娘，莫不是抑鬱了？

整個下午，辛星都像失了魂。筆記本合上又打開，打開又合上；兩本書被反反覆復地折騰著，愣是沒能看進一個字。最終索性放開了書和筆記本，望著窗外發起了呆。

沈流川看不見辛星的表情，注意力卻被硬生生地拽了過去。他本來是來這邊寫論文的，莫名其妙地，每過幾分鐘就忍不住地想看一眼辛星。不知怎的，他覺得眼前的這個背影，像極了孤江寒影。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她不是獨釣老翁，此刻卻將那種落寞渲染得淋漓盡致。

後知後覺，發現寫不出什麼東西，沈流川索性收起東西打算離開。路過辛星的時候，回頭望了她一眼。她正渙散地望著窗外，雙眼木訥沒有神采，像是一副靜止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