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節 只應離合是悲歡(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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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君鴻走下城樓時,那名守關的城將正扯著粗嗓子命人把程將軍的手下兵械都收繳起來,並將降兵集中到一起看管。
降兵們一個個低拉著腦袋,忐忑不安的準備迎接不可知的命運。
歷史上殺降的事件其實有很多,所以從他們的臉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除了悲觀之外的另一種情緒:焦慮!
不僅降兵如此,就連領頭的降將程將軍也是如此。
宋軍鴻健步下樓,掃了一眼降兵們后,徑直走到了那程將軍面前,上下仔細打量一番,直到把那程姓降將看的發毛,才輕輕贊道:「倒長了一幅豪勇的胚子。」
程將軍羞紅著個臉膛,訥訥道:「愧對大人美贊。」
宋君鴻笑了起來:「不是美贊。你這幅皮囊,如果去選駙馬,准沒你的份兒。但倒有幾分張冀德之粗獷氣概,活脫脫一個畫上下來的猛將樣子。」但隨即又把臉一肅說道:但做為一名真正的軍武之士,外貌屁用不頂。遵守紀律、有忠勇和愛民之心在是最重要的。故在此本將軍以剿匪行營總管的身份要和你分說明白:對於你們曾作為金國漢軍的身份,以及曾奉金主的命令潛伏宋境、援救「摸著天」這些前事,我都可以奏請朝庭既往不究。但你手下的兵士們,如果這陣子有人做出了禍害百姓的嚴重惡行,一旦被查明仍需按大宋律治罪。」
程將軍把眼一瞪:「大人請放心,降將手下若有這等混帳,請只管明律典刑,降將營中上下都絕無怨言!」說到這裡他梗著脖子抱拳叫嚷:「俺和手下這幫弟兄們雖替金人當差,但那是生長在北邊,沒辦法的事兒。但俺老程手下卻絕沒有一個兵痞。俺們雖然輸了,確是不能叫人小瞧了的。如果......」
「如果什麼?」看著他那欲言又止的樣子,宋君鴻笑問。
那程將軍一咬牙,「那俺也豁出去了,把話說痛快了。如果大人想要我和手下這些兄弟們的腦袋,也不需羅織什麼罪名,直接動手便是。反正俺們現在也是大人砧板上的肉,殺剮隨人,利索些便是。」
看著他那不服氣的樣子,旁邊孫狗子一按刀柄,瞪眼斥道:「大膽!」
拿守關城將也走了過來,冷笑道:「還別說,你如果敢對我們大人不敬,我們現在就可以憑『陣前嘩變』的罪名立即把你們都給處決了。所以你如果真在意你手底下這些兄弟們的命,就最好配合點,我們大人問什麼,你就老老實實地答什麼。」
程將軍這時又想起自己降俘的身份,只好又地下了頭。
宋君鴻沖孫狗子和那守城將軍笑了下,以示讓他們寬心。又轉頭對那程將軍道:「你也放心,你們雖是陣前降俘,但本將軍不會濫殺輕辱,只要你誠心歸附,本將軍也必當不會食言而肥。」
那程將軍跪下磕頭:「降將剛才魯莽了,只要不牽連我這些兄弟們,程某願將這顆人頭獻上,以息大人怒火。」
宋君鴻哭笑不得,將之扶起:「你這顆人頭或許的確能值朝廷幾個賞錢,但本將軍願留將軍一個有用之身,重新當一個堂堂正正的漢人,日後建功以補前過。你口口聲聲牽念你手下的兵士,難道不知誠心合作便是幫他們爭取寬大處理的最好辦法?」
程將軍訥訥道:「將軍有信義,是俺老程多心了。慚愧的緊。」
宋君鴻說道:「你們以前潛伏時,不論是軍紀好還是為了潛伏方便,本將軍都相信你們不會傻到禍害百姓引起官府的注意。但最近你們和摸著天那些匪徒們廝混在一起,他們jianyin擄掠惡跡斑斑,你手下的這些兵士們有沒有人和他們一道為惡,本將軍確有必要查問清楚了的。」
程將軍點頭:「末將完全聽憑大人查處。」
「好教大人知道:降將名叫程大槐,俺爹叫程大將,俺們家本是唐時開國名將程知節之後,唐時世代從軍,也算是個將門。可惜五代時家道沒落。其後我們家做過苦工、農夫、殺豬、趕車的等各類苦役,雖然窮苦了些,但家中一直有規矩在,那就是不能做出墮了祖宗名聲的事兒。」說到這,他有些羞赧的低下了頭:「俺也知道,你們南邊的兄弟們瞧不起俺們這些替金人賣命的漢軍。可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並非是俺老程有意要做這漢奸,著實是在俺還沒出生時北境就已經讓金人給佔了。俺爹剛出生時,俺爺爺念著祖宗的名聲,所以給俺爹起了個『大將』的名兒,就是希望俺能像祖宗一樣從軍打仗拼個封妻蔭子。俺爹還年輕那會兒正好金人剛侵佔大宋北邊河山,怕漢人人多不好管,就暫行了個『以宋人治宋』的緩急之策,在北邊那立了個漢人當傀儡皇帝,哦,叫劉豫,國號大齊呢。劉豫要招兵,俺爹就去報名,當了大齊的軍士了。再後來,等俺長大了,就也跟著進了軍營,這一干,就是將近二十年。後來金人雖把漢人傀儡皇帝給廢了,但卻怕漢人部隊不滿,進行了一次大肆的鎮壓清洗異己,在金國漢軍中矯罪斬殺了大量的漢將。俺不敢退伍,卻也心灰意冷,只是在營中與兵士們廝混消磨時光再無心仕途升遷,這才被金人給派在宋境潛伏,作了這個用完就扔的棋子。」
宋君鴻點了點頭,嘉許道:「難得,還是名將之後。能及時改途歸正,就不算辱沒了令祖宗的威名。」
程大槐興奮的點了點頭,繼續陳述:「降將敢向大人保證,在下雖然本事一般,但一向統兵較嚴。這次來宋境,不論是作戰還是潛伏時都約束著部下,如果降將的手下有人做出搶掠百姓、淫ru人妻女的骯髒事來,我都是直接一刀砍死以正軍紀的。甚至這次奉命救『摸著天』后,降將之所以和他們始終尿不到一個壺裡,也是看不上他們禍害百姓的行徑。」
宋君鴻點點頭,拍了拍程大槐的肩頭說:「這次本將軍能饒你們一條活路,除了顧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外,也是你們自己積德才有此福報。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在這些日子中,我也差人對你們這支部隊進行了一些緊急調查,雖不能完全掌握你們的全部信息,但好在調查結果中倒沒發現你們有什麼明顯的惡跡。也正是因此,我才決定試著給你們這次機會的。否則,本將軍剛才也不需和你們多做廢話,只待你們一到關下,就是萬箭齊發之時。」
程大槐聞言立時一頭冷汗,忙打揖作謝。
宋君鴻陡然喝道:「本將軍有菩薩心腸,更有霹靂手段。你既已降我大宋,就萬不可再做出叛宋降金之舉,否則縱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本將軍也必遣人躍馬千里,取你項上首級!」
程大槐嚇的再次跪下,磕頭說道:「降將這次歸宋,金國早無末將容身之地,豈敢再作反覆!以後只求鞍前馬後,為大人執戈沖陣,於願已足。」
宋君鴻這才又換上笑容,趨前一步扶起他,溫言寬慰了一番,然後又指著身邊兩個人依次介紹道:「以後既然都要做一個陣營中的泡澤,本將就替你引薦下,這位剛才扮作守關將領的,是本將軍的愛將李通,行事穩健紮實,早在一個月前,他就在這裡布下天羅地網,待君久矣。」然後又指著另外一名含笑而立只作布衣打扮的人說:「此人是本將軍手下另一能人,叫劉業火,在我們剛開始談話時,他已經從林中揪出兩名偷偷尾隨你們的『摸著天』的手下,相信只要再有一會兒的工夫,就能拷問『摸著天』的藏身下落來。但我更寧願把這個功勞送給你,你可明白本將軍的良苦用心?」
程大槐立即點頭:「將軍放心,末將願親自領路,將功折罪!」
宋君鴻滿意的點點頭。一揮手,著人給程大將牽過一匹馬,二人在前策馬疾行,而種依尚、李三狗、楊火雲等早已率領侯在此地的三千餘騎兵如奔雷一般的緊隨其後。
一個時辰后,宋君鴻在程大將的引領下抵達「摸著天」棲身的莊子,卻已是人去樓空。
程大將惶然道:「末將絕沒敢通風報信或多繞彎路。」
宋君鴻笑道:「本將相信這非你之過。那『摸著天』向來疑心較重,怕是你前腳出發后,他後腳就已經開始集合人馬進行轉移了。」說罷摸了摸屋中的茶壺說道:「這壺中茶水尚溫,他們肯定還走不遠。我們分作四路,繼續搜索追擊,不要給他喘息之機。」
又半個時辰后,在十餘裡外的山下終於追擊到了正跑得滿頭大汗的「摸著天」匪勢。在官兵的衝擊之下,匪勢大部分都被殲滅,「摸著天」身披數創,僅以六騎逃脫。
承擔,剿匪行營簽發搜索令,「摸著天」
至此,歷時五個多月,席捲揚州、泰州、通州、真州、楚州、滁州、高郵軍和盱眙軍八地、調動兵士、衙役數萬眾的淮南東路剿匪大作戰已基本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