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路轉
一樓的飯廳里,奇叔已經布置好了飯菜。庄淳看著滿桌都是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看著庄鎮的碗里還空著,便伸手給他打了一份湯,看得庄鎮眼圈都紅了。
這臭小子還算有點良心!
忽而又想起自己和湯家小子新下的約定…,他對這臭小子是不是太狠了一點。他從小就不喜歡政治,不喜歡爾虞我詐的人情關係。
……
庄鎮行伍出身,本來吃飯是很快的,但今晚吃得尤其地慢。庄淳自然懂得,遂也慢慢吃陪著。心裡不禁想,這十幾年老頭就這樣一個人對著這張巨大的餐桌,一個人住著這巨大的房子,那得是怎樣的一種煎熬。
剛想說些什麼話撫慰他或者談談自己以後的打算,忽聞一陣嬰兒的啼哭,臉色瞬間冷了下來。
「哪裡來的嬰兒?」
「我大兒子不孝。我怕我老了沒人給我養老送終,就讓醫生給弄了兩個出來應應急。也好給自己留個後路。」
座下的三人想直接暈倒。
「說得那麼可憐,你不是還有個兒子嘛。天天給我老婆孩子送魚,自己愛吃,還以為天下人都愛吃!」
「這就是你這當父親的不對了。自己孩子都四歲了,喜歡吃什麼你都還沒弄清楚。」
「我大孫子是真的愛吃魚,還特別喜歡吃小魚兒。不信你去問我兒媳婦李月。她買魚都買得和老闆熟起來了。還給魏超介紹生意,這一年多的時間,魏超整整賺了五十萬。」
鄒明剛被嬰兒的事疑惑了一陣,這下被庄鎮說「魏超販一年魚賺了五十萬」直接給憋笑憋到內傷。魏超,他們支隊長。庄鎮門下最出色的徒弟,三地十國出過任務,受過勳章。居然被放去賣了一年的魚…。
哈哈…哈哈哈……
不得。
即使為了回去取笑一番,他也要重回隊伍。這時鄒明腦海里突然跳出莫菲的影子,跳出人間煙火四個字…。
整個人立馬又冷靜下來。
「哼!還不是你們自作自受。」
「走了。以後的爛攤子你自己收拾!」
說完,庄淳極不禮貌地用腳推開凳子,凳子在與地板摩擦間發出銳利的聲音。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樹和廖海濱在庄鎮面前彎了下腰,趕緊跟上。鄒明從善如流,只是轉身之時他一直想著樓上的嬰兒。老頭說的是「兩個」…
庄鎮站在高高的門台上,看著車子在夜色中匆匆而去。微微轉頭,悠悠對陳奇道:「你說著這小子是不是吃醋了?三十好幾的人怎麼跟個孩子一樣,一點不長進。」
陳奇看著庄鎮一臉的笑容還嘴硬,還頗為配合地道:「子女在父母眼裡,年紀再大也是孩子,所以要看著護著。」
庄淳要是此刻能聽見陳奇的話,他一定會大喊:奇叔助攻滿分!
李月把雪梨放到鍋里,開了火。
興許是在港口吹了風,從老人家回來后慎兒又開始咳嗽了。出來看見孩子在客廳里搭著烽火台,一個人似乎也玩得不亦樂乎,心裡很安靜。
以前她一直忙於工作,沒能好好照顧和陪伴孩子。現在賦閑在家,孩子有點不舒服,她便乾脆不送他上學了。也不知道這樣的教育對孩子是好是壞,但她總是相信,教育不止是知識和規矩,還應該有愛。學會愛,愛自己,愛他人,這才是人生。
想起崇山。
那天之後崇山又來了幾個電話,但都被她推脫了。她知道是時候給人家個答覆了,但她託人買的琥珀袖口沒到,現在出去也說不出什麼東西。遂給崇山發了個簡訊:這段時間一直在想事情,等考慮清楚了,我請你吃飯。
不到兩分鐘,就收到崇山回復說:好,我也有事情和你說。
天氣微涼,秋陽溫柔而明亮。
李月走幾步撿了一個塑料炮彈扔過去,打倒了李慎辛辛苦苦壘起來的碉堡。孩子不但不生氣,還開心地跑過來衝進她的懷裡,嬌嬌地喊了一聲:「媽媽壞。」
「寶貝,我們去逛街好不好?」
「好。」
李月剛想起來,李慎忽然轉過身來,似乎有話要說。
「怎麼了,寶貝?」
李慎想了一下,糯糯地說:「要是逛街被老師看到了怎麼辦?」
李月抱著孩子笑。「沒事啊,我們沒有說謊。慎兒是身體不舒服,你看現在還在咳嗽。」
孩子嘻嘻地磨著她的脖子。
餵了孩子吃冰糖雪梨,李月帶孩子出門。到樓下時順便看了一下自己的郵箱,發現有份文件,拿出來一看,是慎兒的美國簽證批下來了。李月帶著孩子又跑了一趟三樓。
之前因為她一直上班,所以沒能陪孩子去過什麼地方,最多就是年休假和湯繼臣在周邊地區逛逛。孩子兩歲的時候,湯繼臣專門帶著她們去了香港的迪士尼。但那時候孩子還小沒什麼記憶,前段時間看到電視里的米老鼠,慎兒還說沒得去過那樣的遊樂園。
李月想移民申請手續複雜,估計不會那麼快,乾脆就先帶孩子到處玩玩吧。孩子喜歡米老鼠唐老鴨,那就去他的起源地看原汁原味的。到時候問問莫菲去不去,那麼遠她一個人帶著孩子好像還挺不放心的。
把車停好,李月帶著孩子在市政廣場看鴿子,不遠處還有人在拉小提琴。李月抽出五十塊錢,讓孩子拿去放到老人的提琴盒子里,還告訴孩子要誇獎老伯伯的琴聲很好聽。孩子如約照做,惹來旁邊人群的讚揚。孩子紅著臉高興地回到她身邊,然後又跑去追鴿子。那邊還有人在賣棉花糖,紅紅綠綠的樣子很討喜。
洲際酒店六樓咖啡廳,正對市政廣場的一面,坐著兩個臉色各異的男人。
「你不覺得自己很無恥?不覺得自己配不上她嗎?」
庄淳冷笑:「崇山,你我都不是十六歲情竇初開的少年了。所以拜託,別這麼虛偽,別把自己說得那麼純情那麼的高風亮節。」
臨行前,庄淳本來是來見江海的,但來到這裡江海沒見著,卻碰到了崇山。
「無恥?你我混到這個份上,為了自己想要的再不折手段也敢做。這不就是你我此刻的人生信條?」
庄淳說話間,其氣息有些沖。轉瞬之間,瞥見廣場下李月帶著孩子正坐在長椅上吃棉花糖。兩朵粉紅的棉花糖在她們面前像雲彩般。慎兒坐在長椅上吊著腳靠在李月的胸上,不時地舔舔棉花糖,像個背著兩隻大耳朵的小兔子一樣。
崇山也順著庄淳的眼光發現了李月母子。
「你今天之所以找到我這裡,想必是你已經失去湯繼臣的支持。而為什麼失去,我想你心中有數!」
「好了,我要去接我的妻兒了。」
說著,庄淳起身準備離去。
「不管有沒有湯繼臣,我都會贏,請你記住這句話。」
庄淳轉身,雙手霸道地撐在在桌子上,聲音冷漠而低沉:「我連湯繼臣都沒有讓,怎麼會讓給你!」
旋即轉身疾走。
「你知道她為什麼要剖腹產嗎?而且傷口還特別地大。」
離去的腳步立刻停住。
「你結婚她沒說什麼,你花枝招展緋聞漫天她也沒說什麼。但庄氏被一分為二那天她未滿八個月突然急產,你說為什麼?」
「那是她的心血,你卻用來拱手讓人,而且讓給的是誰?你的情婦!」
「那天漫天大雨,渤海最深的內澇兩米,她自己開車去醫院,差點淹死在車禍里。」
「湯繼臣去廣南原本是要徹底毀掉庄氏,收到消息連夜調飛機趕回渤海。孩子胎位不正,在我的車上就大出血,湯繼臣差點沒見到最後一面。」
「所以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理直氣壯,嗯?你這個千古罪人!」
如果不是想為自己的孩子保留最後一點尊嚴,此刻庄淳真希望自己直接死掉。他已經無臉提起李月。
「你以為這麼多年我或湯繼臣不毀庄氏是因為你父親庄鎮?嗯?」
「你以為當初是你保住了庄氏?」
「不是!」
「是湯繼臣!他害怕李月清醒後庄氏還是毀於一旦,會挺不住。所以南下直接滅了宋平,羅世雄這才收手。」
「所以丈夫?父親?你有什麼資格?」
「我承認我也無恥,但與你相比,還差千千萬萬里!」
崇山在庄淳耳邊說完,躍過他前面走了。庄淳扶著身邊的椅子頹然地坐了下來。
崇山讓庄淳鎩羽而歸,這會兒心情不錯。於是乎悄悄走到李慎身後,一把把李慎抱了起來。李慎轉頭喊著崇叔叔,接著被他拋起來時哈哈大笑。
李月走過來問:「吃飯了嗎?」
「沒有,一個早上就喝了杯味道低劣的咖啡。」
「走吧,去吃飯。」
崇山痛快地說:「好!」
李月剛想問他今天怎麼心情這麼好。崇山轉頭就說:「誒,今天只吃飯不談事情。」李月笑起來。看來大家都知道結果,這樣就好開口多了。
三人進了廣粵府的總店,樓面經理一看崇山,直接把三人迎往貴賓廂。路走到一半,崇山回過頭來問李月,「你想在哪裡吃?」李月眼底閃過一束光亮,被崇山完整捕捉到。晃了下手指,示意經理就在大廳里吃就好了。
李月跟上,笑著說,「你會不會不習慣?」
「不會。別把我想得那麼孤高,我也希望陪伴和熱鬧。」
說完兩人都笑了。只是他們還沒高興多久,就發現了一個嚴重的問題。越來越多的人和崇山打招呼,甚至有人舉著餐前酒過來敬,崇山不得不回應。
飯吃了一半,崇山不得不向李月使了個眼色,示意換地方。李月很不客氣地笑出了聲,然後起身隨他出來。
站在車子旁,李月戲謔地問崇山去吃什麼好。她和孩子倒吃得差不多了,那些人看崇山沒有介紹的意思,也都不敢打擾她們娘倆。就是苦了崇山,餐前酒都喝了半瓶了,還沒有一粒米下肚。
崇山一下子也沒想到什麼地方可以吃午飯,平時這些都是助理做的事,他只負責到點吃飯。
打開車門,李月笑著把李慎放到椅子里,站起來說:「家常小炒吃得慣嗎。」
崇山眨眨眼,高興道:「可以啊。我不挑,只是這樣會不會太辛苦你了。」
「不是我做,是我知道有一家菜做得蠻好。」
「上車。」然後自己坐到駕駛室里。
崇山一看這情況,只能上了副駕。可能是剛才看他開車不太伸得開腿腳吧,想著就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輕笑。
粥店早上賣粥,中午和晚上做小炒,店家是南方人,手藝很不錯。
李月點了個臘肉蒜苗,一個豬肚雞,一個酸菜魚,還有兩個青菜。崇山吃得是胃口大開,也不知道是菜做得好吃,還是真餓了。李月餵了李慎,自己又喝了點白粥。
回來的路上,崇山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讚歎廣東菜做得真的好吃,還說起自己之前的留學生活,說到青春,說到年少時的理想和抱負。
李月本打算送他回集團大樓,但他說要回洲際酒店拿車,今天他是自己開車出來的。李月便沒有多問,下車的時候,李月說今天很開心。崇山走過來似乎想抱她,李月退開一步,崇山又進了一步。
「先別急著說這種話,也別急著給我下定論。我還沒有放棄。」看李月想說話,崇山急忙堵上。
「我們的相處沒有你認為的那麼糟糕。就像今天,不知不覺中你是不是也很輕鬆快樂。」
「湯繼臣能做的我都可以做到。所以,請像接受湯繼臣一樣接受我。至少給我一個公平公正的機會。」
崇山在她發間不著痕迹一吻,走向自己的車,然後李月看見了一直被崇山身影擋住的庄淳。微笑著點頭致意,李月坐回駕駛室開車。可是轉了兩次都沒把車轉出去,忽然發現自己的手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