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劫難
柳穆舍回去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蒙蒙的月色照在大地上。
碼頭人家的燈已經亮起來,密布的紅紅燈火處,喧鬧的聲音慢慢沉靜下去,這一天的繁華開始歸於平靜。
這片安靜的燈火里,只有來往樓依舊有些繁華。這是因為勞累一天的船夫們難得有閑暇時光,所以便會在酒肆中多坐會兒。
柳穆舍看著燈火通紅的酒肆,嘴角掛起一抹的微笑,拔腿一溜兒向家裡跑去。
酒肆喝酒的船夫都還在,當柳穆捨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那樣熟悉而親切的招呼聲音頓時響起。
那位姓苟的胖道人還在,正跟他四周的人不知在聊什麼,似乎沒有要走的意思。
胖老道看見柳穆舍,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
柳穆舍看了看低頭算賬的父親,見父親沒有阻攔后,走到老道身前站住。
「我跟你也算有緣,有心收你做我徒弟,你跪下磕頭吧。」老道對他慢慢說道,表情嚴肅,沒有說笑的意思。
「呃?……」柳穆舍受到老道目光的影響,一愣之下沒反應過來。
老道沒有重複,靜靜看著他,也不說話。
他左手邊放著的竹竿不知什麼時候已然握在手中,上面那鮮紅的太極圖案更加紅的醒目,燈火之照耀下有幾分獰猙,上面竟然繞著絲絲黑氣。
店裡的瞬間冷的讓人發抖,那是一種發自心底的寒冷,不是空氣的原因。
突然間所有人似如同牽線傀儡一般,目光獃滯,身體僵硬,與行屍走肉沒什麼區。
柳穆舍發現了所有人的異樣,臉色驟變:「你對他們做了什麼?」
「呵呵,來到這鬼地方已經幾個月了,這幾個月,我的輪迴幡沒有生魂祭祀,早就有些急不可耐了。」苟道人說得如此理所當然。
「你……」柳穆舍震驚之極,說不出話來。半晌才道:「你說他們都死了?那我娘呢?我爹呢?」
櫃檯方向,只見自己的父親依舊立在櫃檯后,跟其他的人沒什麼分別,也不知怎麼樣了,而母親在後院,情況不明。
「呵呵,他們的死活在你手中掌握著。」苟道人又笑了。
那笑聲在柳穆舍看來,如此討厭與陰險,不過他小小年紀亦是了得。少頃后竟然強壓住了心頭的恐懼和憤怒,用一種極為平靜的口氣道:「你放了他們,我做你徒弟。」
「好,不愧是老夫看上的人,小小年紀竟有如此沉穩。」輪迴道人說著,也不見他有什麼動作,柳傾墨便回復了神志。
恢復過來的柳穆舍看了看酒肆周圍猶自靜止不動的人,有些憤怒的看向不遠處那個胖胖的道人,對方見他看過來便道:「不礙事,因為有事要跟掌柜談談,所以就略施些小手段,事情說完后自然他們便好過來了。」
柳掌柜聞言便沒再說什麼,然後看向柳穆舍,道:「不早了,趕緊休息,明天還要上學。」
「是,父親。」柳穆舍回答自己的父親,但是人卻沒有挪動半步,而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沒半點波瀾,似是極其從容與鎮定。
其實是他還不知道以什麼方式跟自己父親說拜師的事才好。
不待柳穆舍開口,柳掌柜又道:「怎麼,父親的話不管用了?」
柳穆舍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心中一陣劇痛,強忍片刻,對著父親突然跪下,哽咽道:「孩兒不孝,恐今後不能侍奉雙親左右,孩兒已經答應這位仙長,隨他修行去了。」
聽見孩子的話,柳掌柜竟然沒有多少驚訝之色,反而看向自己的義子,道:「上山修行,那是好事,等你成了山上仙人,回來看望我們便可,有什麼好難過的。」
柳穆舍自然不會告訴父親,剛才酒肆中發生的那一幕。
其實在他心裡,已經有了計較,眼前這個道人並非什麼好人,只不過目下整個店中的人性命都在對方手裡,他自然不敢有絲毫違逆的跡象表露。
道號苟且的道人聞言呵呵一笑道:「掌柜說的極是,等這孩子跟著我修行有成了,什麼時候回來不可以,何必這般哭哭啼啼的。」
柳掌柜聞言道:「如此甚好,犬子得遇仙師,於我柳家一門實屬大幸,今晚仙師便暫留寒舍,待明日天亮啟程如何?」
那想到苟且道人道:「既然成了修士,何時不是修行,今晚跟我走了便是。」
柳掌柜點點頭道:「仙師說的極是,那請仙師稍等片刻,犬子別過拙荊后隨仙師啟程吧。」
對於這個要求,苟且道人倒也沒有阻攔,點點頭對柳穆舍道:「去吧,別拖延太久就行。」
柳穆舍點點頭,往院后而去。剩下苟且道人與自己的父親在酒肆說著話。
那苟且道人已經將酒肆中的所有人恢復過來,一時之間,酒肆又熱鬧起來。
柳掌柜吩咐夥計上了些好酒好菜,重新招待自己兒子剛認的師父。
柳穆舍沒敢耽擱太久,他怕再生意外,與自己母親說的話都是往好的方面說,而柳母聽說自己的兒子要成為山上修行的仙人,又是歡喜又是難過,只不過歡喜的成分較多。
片刻之後,柳穆舍重新站在苟且道人面前。
苟且道人放下手中的筷子,喝了面前最後一杯酒,道:「走吧。」
柳穆舍點點頭,再次向父親磕了個頭,轉身欲走,不妨被父親叫住。
柳穆舍站住,沒有回頭。
「成了仙家弟子當然是最好的歸宿,但是你年紀尚小,記得多讀些書,學業不可丟下,特別是《明志》更要認真研讀,不可荒廢了,其中的第三訓第七節更是要仔細研讀。」
柳穆舍聽見父親的話,內心突然一震。原來,父親什麼都知道。
那《明志》中的第三訓第七節為:君子可舍雅,不可以舍節。故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爾。
只是,在這麼多人性命之前,要自己做那玉碎的選擇,如何也是做不到的。
柳穆舍權衡之後,正要置父親所言而不顧的跟隨苟且道人而去,可是,那個胖胖的身影突然間迴轉身來,目中再無一點和善之色。
苟且道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狹小的眸子中透露出凶光:「好一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當貧道不知道么?如此貧道成全你們吧。」
然後,苟且道人揮動了手中的幡子。
酒肆中陰風突起,從開著的大門猛地灌了進來,眾人突然感覺發自靈魂的陰冷,那開著的大門像是陰陽兩界的分界,把這一方天地從外面隔絕開來。
門外是陽界,門內是陰界。
酒肆中所有人都想站起來離開,卻發現,自己怎麼也起不了身,甚至連口都開不了。
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慢慢揮動著幡子的胖道人。
太極幡上陰陽二極由慢到快旋轉起來,最後竟形成了極大的血色旋渦,旋渦之中陰風肆虐,那旋渦越來越大,其間鬼哭陣陣,凄歷至極,有如打開了地獄之門。
下一秒,那鮮紅血色的旋渦里突然出現無數獠牙青面的惡鬼,張牙舞爪的向著酒肆中的眾人撲去。
整個酒肆里血色瀰漫,哭聲四起,猶如修羅臨世。
那聲聲凄慘而無助的叫喊,把那個呆若木雞的少年從震驚中拉了回來。
「不!……啊……」凄歷叫喊聲中,一個半大孩子的身影弓起身子向那血色旋渦後面的人猛然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