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戲中戲
「父親!」
這時,涼亭廢墟中,傳來少女撕心裂肺般的聲音。
蘇陌抬眼望去,只見少女整個人半趴在中年男子身上,正用兩隻手拚命堵著他胸口的傷口。但銅屍的手臂洞穿了他整個身體,屍毒侵入血肉,又怎麼可能止的住鮮血。
「公子,公子……」
中年男子臉上沒有半點血色,生機飛速流逝,只覺得命不久矣。然而卻不理會女兒的舉動,拚命呼喊蘇陌過去。
少女見此,哭泣著懇求道:「父親,你別說話了,我這就用丹藥給你止血……」
中年男子神色凄然道:「沒用的,秀兒,為父修行數十載,知道自己的情況。心脈已斷,五臟俱碎,已經無力回天了。我這一生該享受的都享受過了,就算現在離去,也沒有什麼可以遺憾的,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少女聽了,更加傷心欲絕。
蘇陌眼中精光微閃,嘆了口氣,邁步走了過去,蹲在中年男子身邊,說道:「你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中年男子喘著粗氣道:「公…公子,我們父女能…能這裡遇見你,也是一種緣分。我現在就要走了,卻放不下秀兒孤身一人,想把她…託付給公子!」
蘇陌驚訝道:「託付給我?令千金不是和孔家有婚約嗎?」
「孔家?嘿嘿…嘿…我若是還在,自然有辦法讓孔家接納秀兒,但現在話…孔家絕不會承認這門婚事了!你若將…將小女送過去只會…只會……」
蘇陌眉頭微皺道:「你若是不放心孔家,在下也可以將秀兒姑娘送回家族或者其他親戚處。」
「家族早已敗落,也就沒有什麼親戚了,秀兒,你聽好…你和孔家的婚事就此取消…公子,我看你也不是常人…我不求你一定明媒正娶小女,只要答應讓秀兒…秀兒做個側室,讓她以後衣食無憂,我…我也就能瞑目了。這枚空靈戒中,有我家族傳承…傳承之物,應該對你有用,就當是小女的嫁……嫁妝了。以後你…你若是作出對不起小女的事情,我就是做厲魂也不會放過你的!」中年男子飛快說出最後幾句話,就從懷中摸出一枚空靈戒,硬塞入蘇陌手中,然後大叫一聲,就再無任何氣息了。
「父親!」少女趴在中年男子屍體上,痛哭了起來。
蘇陌拿著空靈戒,在手中把玩著,有點哭笑不得。
宋照則嘆了口氣,有幾分感同身受的悲戚,欲言又止。
過了許久,少女終於止住了哭聲,紅著柳葉眉眼,跪在蘇陌身前,低聲道:「公子,家父臨終前恐怕有些神智不清,你不用當真,只是小女子修行尚淺,若是公子方便,麻煩您把我到孔家吧!」
「姑娘放心,在下明天……」
蘇陌攤出右手,準備將空靈戒遞給少女,卻突然發現,一根金光流轉的手指,如利刃短劍,點在了他心口!
「叮!」
一聲脆響!
一縷黑氣從中迸發,震碎了護體罡氣,撕裂了仙袍,穿透貼身軟甲,刺入血肉!
蘇陌卻不慌不忙,手心雷霆攢積,一掌拍在少女的額頭,直接將其震飛,打出狐妖原形。然後盤膝坐下,取出兩枚解毒丹藥吞下,調動全身元力,遏制侵入體內的劇毒。
宋照大驚失色,一步向前,護在蘇陌身前,長劍指向白狐,恨不得一劍將其劈殺了!
「不愧是太玄宗的執法弟子,單是這份機敏就遠超山上那些蠢貨。只可惜,你百般防備,又能如何呢?還不是中了我的屍毒?」白狐連連咳血,身體變幻許久,才勉強維持金身不散,冷聲道,「侵入你心肺的乃是銀屍的心頭血,可腐蝕血肉,侵蝕神魂,二境修行者沾染即死。更何況,為了確保萬一,本座還專門萃取了一番,哪怕三境強者來了,也救不了你!」
白狐輕輕擺動狐尾,踢開中年男子的屍體,聲音清脆道:「不過,你若是能告訴我怎麼發現這場戲的破綻?本座或許能讓你死的痛快一點。」
蘇陌睜開雙眼,平靜道:「少女是真的,中年男子是真的,故事是真的,他們之間的父女關係也是真的,甚至於孔家的婚約也可能是真的,唯有演戲的人都是假的。至於破綻,我只是看過太多這種故事,你們演的越悲戚,我就越想笑,而且你不感覺臨終托女這一幕,有點…嗯…有點太狗血了嗎?」
狗血?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僅憑心中一點猜測,就任由銅屍在眼皮底下殘殺一位普通修士,也不肯暴露自己的底牌,真不知道是天生謹慎,還是心性薄涼!
就在這時,異象橫生!
原本死狀凄慘的中年男子,周身金光大盛,身體直挺挺的站立起來,一步踏出,整座山嶺都隨之顫動,然後一拳遞出,將蘇陌直接轟飛,撞斷無數大樹,消失在山林中。
宋照驚怒交加,卻不敢冒然反擊,只能緩緩退出涼亭廢墟,以神識尋找蘇陌的氣息。
作為曾經在金丹境待過的修士,宋照很清楚,對方這一拳,已經有了幾分三境武者的威力。只要事先沒有防備,便是在他巔峰時期,都很難撐下來,最好的結果也是重傷!
中年男子酣暢出拳后,大笑道:「這一拳殺手鐧,本來是給鄭璆那小子的,不曾想被太玄宗的弟子搶了先,嘖嘖,真是可惜了!」
中年男子瞥了眼白狐,不屑道:「山主,你說這傢伙不簡單,肉身堪比金身境武者,現在如何?本座這一拳,便是初入金丹的修士,也要五臟俱碎,當場斃命!」
直到此刻,白狐才如釋重負,只是想到以後將面臨太玄宗不死不休的追殺,心情鬱郁,依然半點笑不出來。
突然,中年男子笑意收斂,臉色變得凝重起來,白狐也意識到事情不妙,三尾絨毛蓬鬆,包裹住大半身體。
蘇陌一襲白衣,纖塵不染,沿著犁出的溝壑,緩步走來,氣息沉凝,哪有半點重傷的跡象。
宋照想了想,挪了挪腳步,截斷白狐的退路。
在廢墟邊緣站定,蘇陌嘆息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古人誠不欺我。誰能想到這小小狐念山,不僅藏著一個金身腐朽的三階神靈,還有一頭沾染了神道香火、靈智大開的殭屍。別說神祠里那幾個自命不凡的傢伙,就是換個初入金丹的核心弟子過來,一不小心,怕是也會栽在這裡。」
中年男子沉聲道:「你其實是金丹修為!對不對?!」
蘇陌啞然失笑,搖頭道:「我要是金丹修為,早就一巴掌拍碎神祠,踩爛山根地脈,將你們直接揪出來了,用得著在這裡吹涼風、陪你們演戲嗎?!」
中年男子笑了笑,露出慘白獠牙,竟是不退反進,戰意高昂,沉聲道:「管你是不是金丹修士,要對山主不利,就讓我再領教領教!」
蘇陌瞥了眼沉默不語的白狐,收回視線,笑道:「有點意思,只可惜,哪怕只差一線,但你未入三階,終歸不是我的對手。」
中年男子元氣鼓動,周身金光化為滾滾黑氣,如洪水流瀉,兩腳陷入地面,不斷汲取地脈靈氣,氣勢節節暴漲。
就在宋照以為這又是一場退無可退的生死之戰,準備率先出手時,中年男子竟然縱身而起,直入雲霄,瞬間沒了蹤影。
宋照愣在那裡,靈智大開的殭屍這麼狡猾嗎?
這份果決,這份速度,這份身法,實在太出人意料了!
蘇陌挽了個劍花,對白狐笑了笑,也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緊接著,天空如煙火炸開,光華照亮了整座狐念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