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挖河(二)
一夜沉睡,第二天霍家峰又在響亮的軍號中驚醒,這次不敢有半點拖拉,趕緊跑出去,還好順利吃上了早飯,盡量吃的飽飽的。
但今天和第一天就不一樣了,渾身的酸疼,加上手上挑破的水泡。每挖一鐵杴土,都感覺在經歷一次煉獄。
霍家峰心裡不停的叫苦,真沒想到挖河竟是這種感覺,以前聽說挖河苦,沒想到是這個苦法,也不知道還得挖多久,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喇叭里拚命的放著革命的歌曲,勞動的號子此起彼伏。
霍家峰又咬著牙裝完了這一車的最後一鐵杴土,水泡處的疼痛在每次激烈勞動的一段時間會麻木一會兒,每次停下來又開始火辣辣的疼,且會愈發的疼。
「走!」
有人喊了一句,大家就推著這一車土往河岸上爬。
有人開了個頭,大家就一塊兒喊起來。
「同志們加把勁兒啊!唉嗨呦!」
……
正推著,突然聽見高處有人拚命的喊:「下面的人小心,都快讓開。」
霍家峰抬頭看時,一輛板車不知怎麼回事正脫離了人的控制往下快速滑下來。人群迅速做出反應,紛紛避開。
就當那輛平板車離霍家峰他們有四五米遠的時候,霍家峰發現不遠處有一位女士,好像沒有聽見別人的呼喊,還在那裡緩緩的往下走。
霍家峰和他們村的人拚命的喊著,那女士似乎沒有聽見,可能喇叭里的歌聲和號子聲太大,她已經聽習慣了吧。
眼看車離的那女士越來越近了,霍家峰看來不及了,拖著酸疼的軀體,盡量快的跑到那人身邊,此時車已經馬上撞到那女士了,霍家峰眼看無法控制住這平板車了,只好一邊「喂喂」的喊著,一邊撲過去,把那女士一把推開,自己卻躲閃不及,被車軲轆刮到了左腿小腿肚子。
那女位女士被推到在地,怔怔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回過身看時,才明白剛才差點被撞。再看霍家峰,腿上被蹭了一層皮,雖然只是表皮,但此時已經開啟往外滲血。
他們村的人趕緊都跑過來,把他圍住了。
有人問他有沒有事,他於是站起來,動了動回答說沒事,腿上也只是擦了一層皮。
劉玉章看了,說到:「沒事,我給你撒上點土,能止血。」
霍家峰一看,這二愣子又要作妖了,土這麼臟,非得感染了不可。趕緊制止了他:「去去去,別瞎弄,你懂個屁!」霍家峰告訴他有細菌易感染,怕他都聽不懂。
這時,哪位女士緩緩的走過來了。說到:「謝謝你。」手抓著衣角,有點扭捏。
霍家峰抬頭看時,這女的摔在地上,弄了一臉的土,也看不清長什麼樣子,回答道:「沒關係,你沒事吧。」
「俺沒事,謝謝你,看你這腿都流血了,都怪俺。」女士不好意思的說。
「沒關係,沒關係,我也無大礙。」
「都沒事就好,大家繼續幹活吧!」吳恆貴見沒事,嚷嚷著大家趕緊幹活。
霍家峰迴頭又看了一眼,就隨著大家一塊兒幹活去了,劉玉章路上還調侃霍家峰是英雄救美,被霍家峰用右腳一腳踢開了。
腿上擦了這層皮,到是不耽誤幹活,就是小心點別碰到傷處就行。
一直干到天黑,大家又都累的快癱軟了。吃過晚飯,都回了帳篷。由於白天幹活太累,大部分人都選擇不再擦洗身上,也不洗腳,直接睡覺,於是帳篷里就混雜著一股臭汗味。
霍家峰這兩天還不能完全適應這味道,剛進去的時候忍不住作嘔幾下,需要再待一會兒才能稍微適應。
正在霍家峰作嘔的時候,劉玉章又裝腔作勢的過來了:「大英雄,有人找你。」
「誰?」
「今天被你救的那個「美」,嘻嘻嘻。」
霍家峰知道是今天下午差點被車撞的女生,推開劉玉章就出去了。
出了帳篷外,月光下果然看見了那個女生。女的見他出來了,就走過來。趁著月光,霍家峰能大致看清她的面容,眼睛很大,是雙眼皮,臉型是圓形的,鼻子和嘴看不清,扎著兩個長長的辮子。
等走近了,那女士說到:「俺這裡有一瓶消炎的藥酒,你塗上吧。」
便遞過來一小瓶藥酒,用一個小玻璃瓶裝著。
「哦,不用了,我也沒事,你自己留著吧。」霍家峰趕緊擺手要拒絕。
「你拿著吧,俺還有很多,這小瓶你留著,萬一你們誰受傷了擦上點,可管用了。」說完那女的笑了。
「哦,那謝謝你!」霍家峰只好接過來。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呢?」
「我叫霍家峰,你呢?」
「俺叫董芸,真是謝謝你!」女的又感謝他。
「可別客氣了,你趕緊回去吧,累了一天了。」霍家峰看了看天說到。
「嗯,那俺先走了。」
女的答應著,轉身走了。霍家峰也轉身回到帳篷里,就看見劉玉章笑嘻嘻的從帳篷口後邊出來。
「俺謝謝你,大英雄。」劉玉章故意模仿董芸說話。
「去去去!」霍家峰把他推到一邊,去睡覺了。
後來的幾天,霍家峰時不時見到董芸,才看清了她的長相,鼻樑不是很高,是櫻桃小嘴,笑起來露出牙齒很白很齊,倒是挺好看。雖然因為白天幹活,臉曬得有點黑,但從裸露出的脖子可以確定,她的皮膚很白,身材則屬於微胖型的。
他們白天見了面,會打下招呼,然後微笑示意一下。有時候吃飯的時候也聊上幾句。
通過聊天,董芸的很多經歷卻讓霍家峰感覺十分的有趣,有時竟逗的他哈哈大笑。
有一次,霍家峰問董芸:「你上過幾年學。」
董芸回答:「一天。」
那時候,每家孩子都很多,上學也不是很受重視,沒上學其實倒沒什麼。
但董芸不上學的原因卻讓霍家峰感到可笑,董芸說第一天天她去上學,有幾個同時上學的孩子就「勾結」起來,都不跟她玩兒。這使她很不開心。那時她有個堂哥,她稱呼她為「五哥」。
於是董芸就找到她五哥去告狀:「五哥,她們都不跟我玩兒,故意欺負我。」
五哥一聽,或許當時正在忙吧,感覺這孩子間鬧著玩,就沒當回事,隨口說了句:「哪來這麼多事,趕緊準備上課去吧。」
同學的欺負和五哥的不關心,讓年幼的董芸很傷心,於是她拿好自己的東西就回家了。
回到家,家人問她為什麼回來了,她就回答自己不想上了,也沒人去催促上學。於是就徹底再沒去上過學,所以她說自己上過一天學,字認識她,她不認識字。
這段往事讓霍家峰忍不住笑了半天,同時他感覺董芸和自己一樣,性格中也帶著一種倔強。
還有一次,董芸說自己感冒發燒從來沒去看過醫生,發燒了感覺渾身沒勁,自己就躺著睡一覺,一般第二天就好了。這經歷,讓霍家峰想起高中時自己那次考試前的事,他也有同感。
一段時間下來,兩人竟談了很多自己以前的事,讓枯燥乏味的挖河生活變得也有些色彩。
幹了一段時間后,霍家峰明顯感覺沒有以前那樣累了,睡完一覺,第二天就可以完全恢復。手上長水泡的地方也磨成了老繭子,幹活也不磨的疼了。慢慢的,他的飯量明顯增加了,一頓七八個窩頭是底線。
當他逐漸適應挖河生活的時候,也到了結束的時候了。幹完了屬於自己的工作,領了補助,大家匆匆收拾東西回家了,家裡都有老婆孩子,不能在外邊待太久,霍家峰甚至沒來得及與董芸道別,就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