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你高考，我等你

1977年10月21日

這是一個讓莘莘學子沸騰的日子，被按下暫停鍵的高考制度，在這一天被解封了。那些被壓抑的，已經昏昏欲睡的夢想，突然驚醒過來。

無數個像霍家峰這樣準備平平淡淡過完下半輩子的人，他們的人生突然有了新的規劃。他們人生的燈塔又亮了起來，如同浮萍一樣漫無目的的人生又重新有了方向。

知道恢復高考的那一天，霍家峰偷偷跑到村頭的地里，找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他哭了，哭的像個孩子。他想起來自己高中時的努力，那個被冰封的正在蓬勃盛開的理想之花。如今，這朵花終於被解封了，它將再一次蓬勃。霍家峰終於再一次看到了希望，他暢想著未來，高考、大學，或許像修鐵路時見到的那些工程師一樣拿著圖紙，用筆在上面寫寫畫畫。

時間不多了，第一次高考將在一個月後舉行，它來的如此之快，讓準備的人容不得一點停歇，它又來的如此之慢，讓人足足等了十年。

霍家峰馬上開始了備考工作，如今他已經工作了快三年了，但好在高中學的知識還歷歷在目，那是他用盡全力拚搏換來的知識，如今終於英雄有用武之地了。

有一天，霍家峰告訴了董芸自己要準備高考的事。董芸沒有上過學，不能完全理解高考的意義，但是他從霍家峰眼裡放出的光知道，這件事對他而言無比的重要，可在她的世界里還沒有一件東西像霍家峰的「高考」一樣重要，但是她要支持霍家峰。

霍家峰的另一個目的，是要告訴董芸，他們的婚事要遲一些了。遲多久，霍家峰也無法保證，或許是一年，也或許是三五年，他沒辦法說出一個準確的時間。

「你去吧，我等你！」這是董芸作為結束的一句話。

霍家峰開始「全面備戰」了，高中時期的勁頭又來了，每一天他都感覺胸中一團火，每一天他都有用不完的精力。

在學校，他能把工作之餘的所有時間都用在復讀上。在家裡，他會點著煤油燈，一直學到深夜，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擤出來的鼻涕都熏成了黑色。

終於，到了高考那一天。

他像一個歸來的英雄，走進高考的考場。站在這個他熟悉的戰場上，這一次他要攻取最後一座城，拿回屬於自己的榮譽。此時，他以筆為刀，大殺四方。他徜徉在文字間，用手中的筆解決掉一個又一個難題。

高考結束，全國不知道多少考生，燃起的希望之火足以蓋過太陽。他們等待結果的閃著光芒的眼睛，又好像滿天繁星，一閃一閃的，照亮所有黑暗。

終於等到了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天，一大早吃過飯，霍家峰就和父親騎著自行車去縣城看成績。縣城離家二十公里，他們騎了大約兩個小時。

等到了縣一中，門口早嗚嗚泱泱站滿了人，每個人都翹首以盼，他們等待著的是自己未來的命運。

等成績出來了，大家又都擠上去，有的人看了成績高興的手舞足蹈，有的人看了成績低頭默默走開了。

霍家峰急切的想看到自己的成績，又害怕看到自己的成績。他希望自己也可以手舞足蹈，又怕自己也會低頭默默走開。

等他和父親擠到裡面，看到的結果令他們驚喜。霍家峰考了全縣前十！數學成績尤其的好，竟然是滿分！

父親心裡樂開了花，嘴上只是稍微誇獎了他：「考的不錯！」

那天，父子倆興奮的騎著自行車回到家中，把這份喜悅也分享給母親和弟弟。母親就興高采烈的開始準備晚餐，把家裡最好的東西拿出來吃，這次菜里有肉。父親又拿出酒來，他們要小酌幾杯。

這一切來的似乎太突然了，也太容易了，霍家峰甚至有些懷疑。以後就要去上大學了？就能像修鐵路時的那些工程師一樣，不用干體力活，而且還掙的更多了？不知為什麼，霍家峰心裡隱隱的有些不踏實。

當然，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全村，甚至鄰村，當然也傳到了董村。

一天，董芸的一個好姐妹告訴他，霍家峰就要上大學去了，就要「飛」了。

她所說的「飛」，其實是成為「非農業」戶口，由於城鄉戶口福利待遇的巨大差異，農轉非后的農民子弟不比雞窩裡飛出的鳳凰差。

董芸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或者是不想明白吧。說：「那很好啊，這是他的夢想。」

她的姐妹就跟她講了一個故事，說她們村從前有一個有才華的男的取了一個大字不識的女人，這男考取公明后在城裡謀得了一官半職，但女的沒有辦法進城，只能在家務農。

後來這男的回家騙女的說自己為了陞官必須先和她離婚，女的就答應了。可是離婚後女的等了很久，男的就再也沒回來。原來男的在外面又找了一個學問相當的年輕女人結了婚。

「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董芸盯著她沒說話。

她的姐妹又說，他們離婚前都有了兩個孩子了，女的自己撫養孩子長大，很久后男的才回來，偶爾給點錢補償。

「行了，你別說了。」董芸有點不耐煩。

她姐妹卻停不下來了，說最可悲的是，大家都理解這個男的，因為覺得他倆知識水平差別太大，在一起也沒有共同語言。

這話終於刺激到了董芸，她扭頭跑回家，把霍家峰家給的聘禮都收拾好了放到一起。

她想著，只要男方來退這門親事，她就把聘禮都還回去，一分不剩！

當然，霍家峰並沒有來退這門親事，也沒來找她，他正忙著填報志願的事呢。

填報志願還得去縣裡，這回父親要去學校上課，就沒有辦法陪他去了。不過父親有一個老同學在填報志願的地方工作，姓李。

「去了找你李叔，他常年干這個，懂得多。」霍傳章信心滿滿的說。

霍家峰接了口諭，騎車就奔縣城去了，一口氣騎到了縣裡填報志願的地方。

說明了來意，報上李叔的大名，他就被領著到了一個辦公室。

敲門進去，裡面只有一個和父親差不多大年齡的男人，霍家峰知道這就是李叔了。

「李叔。」

那人聽見叫他，站起來打量了一下霍家峰。

「你就是傳章大哥的兒子？」

「嗯。」聽見對方這麼說，霍家峰知道沒錯了。

「長得倒有幾分像傳章大哥，不錯不錯，聽說今年高考考的不錯。」

「還行，全縣第十。」

「哦呦，那不錯錯！想報考什麼學校。」

這話把霍家峰問住了，他對大學壓根不懂，再說自己這成績不知道適合哪個學校啊。

李叔想了想說：「成績不錯，就給你填寫「北方鐵路學院」吧，到時候去鐵路系統工作，穩定，不累，關鍵啊待遇還好。」

對於李叔嘴裡的「北方鐵路學院」霍家峰心裡沒有概念，但是聽到「鐵路」兩個字，他馬上想到了那些戴著安全帽，拿著圖紙的工程師。難道冥冥之中自有註定？自己以後真的就要成為一名鐵路工程師了，他心裡有些激動。

霍家峰點了點頭：「李叔，那就填報「北方鐵路學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