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雨打芭蕉散,牆摧恨憑生(二)
看著兩道不停往後被掠過的筆直的樹木,腳下踏著乾淨而整潔的水泥大道,陳路不禁心生感慨。
這裡和蘭玉大街所處的那座貧民窟,還真是一個天、一個地啊!
其實大災難之後,人類回到地面,重建城市,對於整體的衛生和潔凈還是很看重的。
因為誰都知道,大災之後必有大疫,而注重衛生和保持良好的潔凈環境,是防疫和控制傳染病流行的最好的途徑。
但無奈城市之間由於階級的不同,貧富的差距,導致人類並不能很好地完全掌控整體的衛生環境,在富人區,這樣寬闊通暢的大道以及整潔衛生的環境屢見不鮮,可是在貧民區,人們連自己的生存都難以保證,又如何還有心思去考慮衛生環境的問題?
陳路所居住的貧民窟還算是好的,這裡雖然居住的大多是貧困人口,但至少還在城市政府的管轄之內,具陳路所知,長安城地下還有一個更加龐大的「貧民窟」,那裡曾經是人類躲避大災難的庇護所,不過當人類重新搬回地面之後,那裡就成了很多窮人和罪犯滋長的溫床。
據說在那座龐大的地下城市裡面,政府的法律都已經很難管束到所有的人口,那裡搶劫、殺人、罪案頻發,每個人都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插標賣首、易子而食的慘劇,時有發生,那裡和地面上的世界比較起來,才像是真正的地獄!
可惜陳路是在人類搬回地面數百年之後才出生的,迄今為止都沒有機會到地底下去看一看,所以對於那裡的具體情況,也不是非常了解。
他只是覺得,就眼前所見,富人和窮人之間的階級差別,以及所處的環境之間的差距,就已經足以讓人感到憤怒了。
沒錯,就是憤怒。
亂世之中,人類艱難求存,很多人甚至為了一點兒求生的食物拚死相鬥,出賣良知,出賣自尊,為奴為娼,尚且不夠擔保一家人的溫存,可是依然有那麼一小撮人,他們凌駕於人類的頂層,還在過著紙醉金迷的生活,依然享受著奢華糜爛的腐朽貴族生活的待遇,他們吃最頂級的食物,享受最奢侈的居住環境和上流人生,他們難道不知道,如果把這些拿出來捐給窮人,捐給社會,就能救活好多處於溫飽之下的人類,就能製造出更多威力強大的武器,用來對抗妖獸的侵襲,讓人類過生更美好的生活?
就好像這街道兩邊栽種的一排排筆直的樹木,這些都是大災變之後才剛剛從土裡長出來的最優質的「綠植」,可是它們每一棵的移植和養護費用,都不亞於一個貧民窟的一家三口一年的生活費,把這些錢拿來僅僅是為了讓富人們擁有一個舒適的出行環境,難道不比拿給窮人們用來救命和繁衍更多的人口更好嗎?
這就是人類啊,永遠都有那麼一小撮人,攫取了社會最多的資源,卻從不考慮反饋給社會更多的貢獻!
陳路一邊吐槽著富人的「為富不仁」,一邊在兩旁的街道門牌中仔細的尋找華家的蹤跡。
據他所知,華家在整個長安城所有的權勢家族中,都佔據著最頂層的位置,所以華家的府邸,也修建在長安城最中心最繁華的幾條街道之間,他們擁有一座相當龐大的莊園,大部分的華氏嫡系子孫,都生活在這座美輪美奐宛如仙境一般的莊園里。
這座莊園具體佔地面積有多大,陳路還不清楚,不過他聽人說過,光是從華家的大門走到他們的待客大廳,就要走三五十分鐘,華家平時有人出行,都是用車輛代替步行的。
也不知找了多久,挨了多少白眼,陳路終於在一條相對比較清靜和幽深的街道盡頭,找到了掛著「華府」門牌的建築。
他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站在兩人那麼高的鐵柵欄前,按響了來訪的門鈴。
片刻之後,一個傭人打扮的男子來到門前,朝陳路詢問:「你是誰,來華府有何貴幹?」
陳路趕緊回答:「我是西城中學的一名學生,我這裡有一些華天雄老先生的口信,要傳給華雲裳小姐。」
「老爺?」那男佣的臉色迅速變化,一股熊熊的怒意浮現在他的面上。
「你這個小混混,趕快給我滾!難道你不知道我們老爺昨天已經過世了,你哪兒來的什麼口信?我看你就是想上門詐騙一點兒好處,你趕緊給我滾,不然我報警了!」
男佣的話,讓陳路一陣愕然。
不想華家的人竟然如此警覺,自己只不過說了句有口信傳遞,就被他這樣一頓怒斥。
不過陳路也能理解,華老爺子的死訊昨天晚上剛剛傳來,今天就有人上門說傳遞口信,這種話,換他自己也不可能相信。
如果他遇到這樣的人,多半也會以為對方是騙子。
不過自己確實是受了華老爺子所託,而且這件事對雙方都非常重要,因此他按捺住性子,一本正經的對那男佣回答道:
「你誤會了,我真的不是騙子。我叫陳路,昨天華老先生臨終前,最後一個見到的人就是我,不信你可以去問軍隊和督察局的人,他們都知道!」
他竭力搬出軍隊和督察局,想證明自己的清白,但他忘記了一件事,那就是普通人哪有機會去向軍隊和督察局查驗自己的清白?
這兩個機構,都是普通人平常根本不可能接觸到的,如果是華老爺子或者華家的直系親屬,倒是可以去試試,但眼前這個男佣……他敢去向軍隊和督察局詢問這些事情嗎?
所以那男佣稍稍遲疑了一下,就很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道:「我才不信你說的話!像你這樣的小混混,怎麼可能接觸到督察局那樣的機密部門?我看你就是個騙子,你趕快滾,不然我真的報警了!」
「你……」陳路一時氣結,感覺自己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正想挺起胸膛高聲反駁那個男佣的話,但沒想到,這時候門內突然傳出一陣汽車的鳴笛聲,接著一輛銀白色流水型外殼的高級小轎車出現在了男佣的身後。
「怎麼回事,堵在門口乾什麼,還不快給小姐開門?!」
車內司機位置上探出一顆腦袋,朝著那個男佣不滿的斥責到。
男佣趕緊點點頭,然後飛快撇下陳路,朝著警衛室的方向跑去。
而這時候,陳內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堵在大門口的陳路。
「你是誰?」那司機又伸長了脖子,對著陳路大聲的詢問。
陳路趕緊貼緊鐵制大門,沖著那輛車招手道:「你好,我是西城中學的學生陳路,我有一些華天雄老先生的口信,想要轉達給華雲裳小姐!」
那顆司機的腦袋飛快縮回了車裡,片刻之後,車子後門被打開,一個窈窕的身影從車子後座走了下來。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陳路第一眼看到這個略有些清冷卻緊緻修長的身影,腦子裡迅速就冒出了這樣一句詩詞。
他曾以為傳說中那種一見就令人挪不開眼睛的美人,都是小說或童話里虛構的,世界上哪有這麼漂亮的人,只要讓人看一眼,就能神魂顛倒,失魂落魄?
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當他第一眼看到這位傳說中的「豪門玫瑰」華雲裳的時候,他的心確實是像被一頭小鹿不停地亂闖亂撞,怦怦直跳到自己完全無法控制。
那一刻,他感覺自己甚至連呼吸都停滯了。
好在這種失神的狀態並沒有持續太久,當那位美麗的小姐一開口說話,陳路立刻就從這種呆若木雞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你是誰,你怎麼會有我爺爺的口信?」那清冷的女孩走到陳路面前,隔著一張大鐵門,微微蹙了下眉頭。
不得不說,好看的人無論一顰一笑,都那麼勾人魂魄,陳路見到這女孩眉頭微蹙的模樣,就有些想忍不住伸出手去,替她將眉間的那一絲漣漪撫平。
不過他還是很快的平復好自己的情緒,然後清了清嗓子說到:
「我叫陳路,昨天就是我在西城的試煉區發現了華老先生,他臨終前,有些話和一件東西托我轉交給您……您,您就是華雲裳小姐嗎?」
那女孩聽到他介紹自己叫陳路,頓時臉色又變了,從微微有些疑惑,變成了一抹淡淡的驚喜。
「你就是陳路?」她輕咬了一下粉嫩的嘴唇,說到:「正好,我們也正在找你。沒錯,我就是華雲裳!」
說完她不等陳路回答,就搶先打斷他到:「你有什麼話,我們先進去說吧。黎叔,麻煩你去幫我通知一下,就說我今天有事,何先生那邊我就不去了,爺爺的喪帖,麻煩你幫我親自轉交給何先生還有他夫人,並代我轉達最誠摯的歉意!」
說完她示意先前那個鑽進警衛室的男佣,打開鐵門,然後朝陳路做了個請的手勢。
陳路小心翼翼的跨過緩緩打開的鐵門,走了進去,而那輛銀白色的小汽車卻滑過他身邊,依然開出了華府莊園。
看來剛才華雲裳那後半句話,就是對她的司機講的,而那叫做黎叔的司機,此刻應該是去辦她交代的事了。
陳路就這樣一路懵懵懂懂的,彷彿飄在雲端上一樣高一腳第一腳被華雲裳帶回了華府的主家別墅內。
他這時候光顧著聞那陣陣從華雲裳身上傳來的幽幽的淡淡清香了,都忘了去證實傳言中,從華府大門到他們的會客室,是不是真的要走三五十分鐘那麼漫長。
他甚至覺得這段路實在太短了,自己都還沒聞夠那種好聞的香味,也沒看夠華雲裳婷婷裊裊的背影,只覺得眨了眨眼,就已經來到了一座雄偉的別墅面前。
沒錯,這的確是一座「宏偉」的別墅。
和陳路的那座狗窩比起來,這別墅既高大又明亮,純白色的牆壁和極富古典韻味花紋勾勒出的外飾,令整座別墅看上去就顯得典雅大氣,光是門前的台階,就有數十步兩三米那麼高,而緊閉的大門,似乎只比陳路見過的長安城南城門更稍稍矮一些。
這就是有錢人的世界啊!
陳路再次感嘆社會階級貧富之間的差距,卻沒料到華雲裳已經很快帶著他穿過那扇高大的前門,走進了寬敞遼闊卻又處處顯得精緻奢華的大廳內。
「抱歉,因為我本來準備出門,所以沒有準備熱飲。您請稍等一下,我這就讓下人去給您沏一壺熱茶!」
華雲裳臉上帶著生人勿近的表情,嘴裡卻顯得極為客氣,安排陳路坐下之後,就轉身找來了一個女傭。
那女傭很快領命下去準備熱飲,而這時候華雲裳才坐了下來,正好坐到了陳路的對面。
「我聽說過您!」她保持了一個十分標準的淑女坐姿,首先和陳路打開了話匣:「昨天軍部有人來給華府報喪的時候,提到了您,正如您所說,他們說在我爺爺臨終前的最後時刻,他是和您在一起。本來我還想等爺爺的喪禮完成之後,找個時間親自上門去拜訪您,沒想到您今天就親自來了。」
她的話語聲很輕,言辭間還帶著淡淡的悲傷,看得出來,華天雄的去世,帶給她很大的創傷和哀思,最是沒建凝結的那一點淡淡憂愁,讓陳路又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替她撫平。
不過陳路知道兩人之間身份的差距,因此竭力剋制自己,謹守分寸,感同身受的對華雲裳安慰道:「斯人已逝,還請節哀。其實我今天來,主要是有一件東西,想要還給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