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長風破浪會有時，一日看盡長安花（四）
「堅持住，你不要死。如果你還想活下來，就相信我，凝結出你的心血，讓我的血液融入你的心血之中！」
陳路一邊任由自己手臂上鮮紅的血液滴入那蹄呤獸的眼眶，一邊在它耳邊低聲的呢喃著，那聲音彷彿在哀求，又彷彿在禱告，充滿了虔誠，還有一絲緊張和無窮的期望。
而那原本已經奄奄一息的蹄呤獸，彷彿聽懂了他的話，在這一瞬間，它本以逐漸逝去光彩的眼神，猛地併發出一道強烈的光芒，然後它的瞳孔開始細微的收縮，逐漸有了焦點。
隨後它看向陳路，眼神中帶著一種彷彿通人性一般的深沉與凝重。
那鮮紅的血液滴入它的眼眶中之後，竟也沒有順著它的眼眶就這麼留下來，而是彷彿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一樣，逐漸滲入了它的眼角之內。
一開始，那血液還只是絲絲的深入，顯得緩慢而又抓人心房，但是漸漸地，那血液彷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開始拉扯，深入的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就像瓶子底下被人開了一個洞，以一種難以理解的速度飛快的滲入了蹄呤獸的眼角之中。
好像成功了？
陳路心裡猛地湧起一股滔天巨浪，那是一種出人意料的驚喜，也是一種來自於靈魂深處的戰慄。
因為他感受到，那蹄呤獸彷彿漸漸和自己建立了聯繫，他甚至能通過那蹄呤獸的眼神，逐漸感受到它內心的世界，它的所思所想，以及它此刻絕望的心情。
這就是來自於心血的力量！
心血就是傳說中能夠煉化出妖甲的關鍵，有人說，心血是妖獸在臨死之前因為不甘心，所以把她全身的精血和魂魄都凝聚成一滴血液，這滴血液包含了妖獸的魂魄和智慧，只要遇到合適的環境，它就會破繭重生，這其實是妖獸的一種死而復生的手段。
但這種說法沒有得到正視，因為光憑著一滴心血，人類從來沒有成功復活過妖獸，更沒有出現什麼死而復生的奇異景象。
相反，大多數人都認可，心血可能是妖獸和人類溝通的一種渠道，它像是靈魂之間的交流，消除了語言和種族的隔閡，只要妖獸能夠凝結出心血，而人類的血液又能夠融入進去，那人類就能和妖獸毫無阻礙的暢通交流，這也是人類能夠和妖獸簽訂血誓，並且煉化妖甲的最重要的前提之一。
心血是主動凝結而成的，只有當妖獸自願的時候，這種東西才會出現，如果妖獸不願意，那無論人類用盡任何手法，也無法從妖獸身上剝離出它的心血。
這也是為什麼妖甲戰士如此難得，幾千萬人當中每年也只能誕生那麼十來個妖甲戰士的原因。
陳路能夠逐漸感受到這頭蹄呤獸的想法，就證明這頭蹄呤獸已經凝結出了心血，而他的血液，正在和蹄呤獸的心血逐漸的產生融合。
這讓他欣喜若狂，一時間有了一種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覺。
更令他感到喜不自勝的是，當他逐漸明了了這頭蹄呤獸的思想，並且對它的想法洞若觀火的時候，他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頭蹄呤獸對他似乎並沒有什麼抗拒！
或許是因為他之前在打雷的時候，給這頭蹄呤獸帶去了一桶食物，這個方法確實贏得了蹄呤獸的信任，導致他現在和蹄呤獸之間，完全沒有那種敵對的感覺存在。
「你現在能聽懂我在說什麼了嗎？」陳路見那蹄呤獸對自己並無惡感，頓時心想更應該抓緊時間，這個時候還不誘哄它簽訂血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果然，他的腦海里雖然沒有出現任何聲音，但彷彿卻接收到了來自於蹄呤獸的意念，他「聽」到了那蹄呤獸的想法：你想幹什麼？
「我想救你！」陳路毫不猶豫的回答：「只要你願意和我簽訂血誓，成為我的妖甲，你就可以活下來。儘管是以另一種方式活下來，但說不定以後，你還有重新恢復原狀的希望。」
這句話確實是有些哄騙的成分在裡面，但那蹄呤獸並不知道啊！
它聽到陳路這麼說，內心裡頓時湧出一股高興的情緒，陳路甚至能感受到，它連原本微弱到已經快要停止的呼吸，都顯得粗重起來。
「真的嗎？」蹄呤獸問。
「相信我，你看那邊那個女孩子，她體內就有一頭妖獸，她而是妖甲戰士，你能感受到嗎？」說完他偷偷摸摸看向華雲裳，卻發現華雲裳正在關注著這邊的情況，一剎那間，陳路就像偷偷做了什麼壞事被人給逮個正著一樣，一下子臉都有些紅了，不好意思的扭過頭去。
但那蹄呤獸這時又發出訊號了：「我能感受到，你沒有說謊。那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陳路心頭狂喜，卻不敢就這麼表達出來，連忙壓抑住內心激動地情緒，對它引導到：「你要把自己的心血逼出來，融入我的身體里，這樣一來，你就等於在我的身體內寄生了，這時暫時保住你性命的唯一方法！」
蹄呤獸一下子產生了猶豫，看得出來，它對陳路還不是完全信任。
這一點其實並不奇怪，妖獸和人類，是主人和食物的關係，如果有一天你的食物突然對你說，讓你把自己的靈魂寄居在它的軀體之內，你能毫無障礙的答應嗎？
哪怕是妖獸缺乏智慧，但也不能同意這種事啊！
所以蹄呤獸看向陳路的目光，一下子又變得詭異起來。
陳路顯然也明白這頭蹄呤獸的擔心，因此他信誓旦旦的舉手發誓到：「相信我，我絕不會騙你，你再看看那個女孩，她就是最好的證明，如果她體內沒有妖獸的力量，你覺得她這麼嬌小，剛才能一拳把你轟成整個樣子嗎？」
還別說，剛才華雲裳面對這頭蹄呤獸的時候，從場面上來，任誰都會覺得像是大人在毆打幼兒園的小朋友，但令人沒想到的是，卻是那個幼兒園的小朋友反過來一拳，把那個耀武揚威的「大人」給揍死了。
這一點，就連那頭蹄呤獸也感受到了，它甚至能感受到當時華雲裳轟出那一拳的時候，她體內彷彿又一頭妖獸在咆哮，那妖獸的力量，還要遠在它之上！
這時候，蹄呤獸終於不再猶豫了，大概更重要的原因是它感受到自己確實已經不行了，如果不相信陳路，也只剩死路一條，於是它望著陳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片刻之後，蹄呤獸頭頂上破碎的頭骨之間，突然緩緩滲出一滴血液。
這滴血液和蹄呤獸之前流出的暗紅色血液完全不同，它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粉紅色，看起來那麼妖艷，那麼勾人魂魄，明明血液是個很讓人感覺恐怖的東西，但是當陳路看到這滴粉紅色的血液的時候，卻彷彿覺得它像是一件藝術品，像琉璃，又像水晶，那麼晶瑩剔透，那麼奪人眼球。
這就是妖獸的心血！
陳路迫不及待的伸出雙手，捧起拿滴血液，好像是在捧著一件易碎的破璃製品那般小心翼翼，他先是把那滴血液湊到眼前仔細的觀察了一番，然後才將它舉起來，作勢要滴到自己的百會穴上。
但就在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大喝聲。
「等一下！」
陳路回過頭，發現華雲裳正一臉嚴肅的盯著自己。
「你想清楚了？」華雲裳對陳路問到：「融入妖獸的心血之後，你就算是和它簽訂了血誓，到時候你就可以將它煉化成妖甲了。可是妖甲並非死物，它其實是妖獸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於你的身體里，以後你每一次突破階位，妖獸都會短暫失控，和你搶奪身體的控制權，一旦不小心，你就很可能被妖獸奪去身體，變成一具毫無思想只知道殺戮的行屍走肉。而且這種風險是長期存在的，你每時每刻都要小心翼翼的和它進行對抗，你覺得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並且願意承受這種非人一樣的痛苦嗎？」
陳路同樣望著華雲裳，眼中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堅定和決絕。
「我早就已經想好了。」他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我從不相信自己比任何人差，沒道理別人都能承受得住，而我卻受不了。所以我已經想好了，我一定要成為妖甲戰士，哪怕為此付出任何代價也在所不惜！」
他堅定地態度讓華雲裳一時間無話可說，其實華雲裳也不是要阻止他，只是提醒他事先做好準備，不要因為一時的疏忽而誤入歧途而已。
見陳路信心滿滿，華雲裳也不好多說什麼了，只能默默地點點頭，表示陳路可以繼續下去了。
陳路立刻回過頭來，將手中那滴粉紅色的血液小心翼翼的滴到了自己的百會穴上。
一開始，那滴血液落下的時候有一絲微微的清涼，但是在接觸到陳路皮膚的一瞬間，這滴血液毫無徵兆的沸騰起來，然後彷彿化作一股煙霧，鑽入了陳路的百會穴中。
它的速度奇快，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煙霧都鑽了進去，隨後就看到陳路的臉色開始巨變，一股股青筋像是蚯蚓一樣出現在他的皮膚之下，他的雙眼一片血紅，腦子裡像是被放入了一塊烙鐵一樣，劇痛無比，有那麼一瞬間，陳路甚至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失去了意識，整個大腦變得一片空白。
但幸好這段時間很短暫，然後陳路很快就清醒過來，他意識到，這就是華雲裳說的妖獸正在和自己爭奪身體的控制權！
這是一種靈魂上的交鋒，雖然看不見也摸不著，但其實比肉體上的鬥爭更危險，不知道有多少妖甲戰士，就是在這樣日復一日的反覆爭奪中，突然敗下陣來，然後變成了毫無人性只知道殺戮的機器。
陳路奮力控制著自己的思維不會因為這種劇痛而斷裂，他很清楚，一旦自己這時候失去意識，那就真的很可能一輩子都沒有意識了，因為這代表著他已經被妖獸「奪舍」成功，變成了一頭人形的妖獸。
這個時候，唯有奮力守住靈台的清明，保持住自己的意識直到拿地沸騰的血液徹底融入自己的腦海之中，被自己的思維所驅使，這個時候，他才能說自己已經成功煉化了妖獸，並且終於成為了一名妖甲戰士！
劇痛之中也不知道堅持了多久，總之陳路彷彿覺得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終於，他腦海中的疼痛開始一點一點地減緩下來，而他的意識，也逐漸變得清晰，並且慢慢能夠開始控制自己的軀體，做出一些平時看上去很平常的動作。
陳路長長的鬆了一口氣，背心裡那股緊張的冷汗終於全都流了出來，他知道，自己已經成功了。
那頭蹄呤獸終於被他煉化成了妖甲，融入了自己的身體之中！
他動了動自己的手指，感覺到一陣虛弱后，突然間，又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從腦子裡冒了出來，然後那股力量就像是大江大河，一下子波濤洶湧的衝擊到了他的去全身筋脈，他只感覺自己全身的筋脈像是被人用打氣筒在裡面拚命充氣一樣，一開始因為劇烈的擴張疼了一會兒，隨後就彷彿通了氣兒，只覺得渾身舒坦，身體上三萬六千多個毛孔無一不在歡呼，無一不在生機勃勃的向他宣洩著暢通無阻的那種快樂。
這就是成為妖甲戰士之後的感覺嗎？
陳路一開始還不敢確認，可是當他握緊拳頭，感受到一種無窮無盡的力量在自己的肌肉間流淌，然後用力朝空氣中揮舞了一下，卻聽到一陣噼里啪啦像是空氣都被撕裂般的聲音之後，陳路知道，這就是來自於妖甲的力量！
我終於成為妖甲戰士了！陳路回過頭，看向身後站著的華雲裳等人，此時此刻，他的喜悅再也抑制不住，咧開嘴肆無忌憚的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