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91
男人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抬起手來摸了摸鼻子,腳不由自主的在地上碾來碾去,聲音十分低的說道:「沒有的事。既然你是我的妻子,已經進過洞房了,我還會嫌棄你那條尾巴么?再說了,我這樣的男人,能娶上媳婦已經是謝天謝地,哪裡還敢挑剔?」
女人頓時覺得渾身不自在,仍勉強擺出一張笑臉:「我們是進過洞房了,可是……可是我們正要那個的時候不是被雨水打斷了么?嚴格來說,我們還不是……不是真正的夫妻呢。」
男人躲避著女人的目光,心虛道:「你這麼急著結婚,不就是為了讓我乾爹沒有機會反對嗎?現在你的計謀得逞了,何必在乎這些……這些沒有用的呢?」
女人瞪大了眼睛,彷彿第一次認識面前這個男人似的,聲音也提高了七八分:「什麼?沒有用的?你認為這是沒有用的?」
男人尷尬的擺手,急忙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是既然騙過了我乾爹,這事就沒有必要那麼急了。」然後他換了一種舒緩的口氣,伸長了脖子問女人道:「你……你說對不對?」
女人寂然一笑,那個笑似乎是覆蓋在女人臉上的一塊薄冰。馬中楚隱隱感覺到了迎面而來的一陣涼意,彷彿是在一個冬日的早晨打開了一扇窗。
「你跟其他男人沒有任何區別,愛上的只是我外面這一副皮囊吧?」女人透著那塊薄冰看著男人,「對你們男人來說,女人的內部不過是一把揎在皮囊里的稻草,沒有任何實質的意義。」
馬中楚倒吸了一口冷氣,女人的話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四百年前皮場廟的凄慘場面。馬中楚倒退數步,語無倫次道:「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女人搖了搖頭,卻又點了點頭,直視她的男人,冷冷道:「算了吧,反正現在都已經這樣了。那麼我不妨告訴你一個真相。」
「真相?」馬中楚一愣,他死死盯著他的新娘的眼睛,希望從那裡看到答案。可是女人的眼睛空洞深邃,讓他探不到底。
「是的。他們現在都不懷疑我了,沒有人來阻礙我們在一起了。那麼,我無妨告訴你。」女人低下頭,嘆了一口氣,「我原來是想繼續騙下去的,可是……可是誰料到你也只是關注我的皮囊呢?我真是看走了眼了。」
「你說些什麼瘋話呢?」馬中楚隱隱感到有什麼東西要在這沉默的空氣中呼嘯一聲衝出來。
女人不說話,走至馬中楚面前,用力的抓住了她丈夫的手。馬中楚想掙脫,試著用了力,但是女人的手中有一股更加強硬的力量。他不知道這個看似柔弱的女人有著這種強硬的力量,心中暗暗驚訝。
馬中楚曾看過一則新聞,說是一個母親看見自己的兒子從三樓的窗台上掉落下來,遠在數十米外的樓底晾衣服的母親在一剎那間奔跑的速度超過了世界短跑健將。她居然接住了跌落的兒子。
女人真是一種不可思議的動物。馬中楚心裡這樣想道。後來在回憶當時的情景時,他說他根本沒有預測女人拿住他的手是什麼意思,腦袋裡全是一個陌生的母親奮力營救從三樓落跌落的孩子的情景。就算女人將他的手拉到了潤滑如玉的腰間,這個愚笨的男人還是沒有預測到下一步會發生什麼事情。
馬中楚說,當時他只是獃獃的看著他新娘的眼睛。他新娘的眼睛很複雜,像是忍受著極大的痛苦,淚水浸潤著眼球;又像是期待著一個巨大的驚喜,眼眶圓張,楚楚可憐。
然而,當他的手在女人的腰間摸索半天之後,他才忽然一驚。
他不可置信的低下頭去看女人的腰間,當然了,這樣是看不到他想看的地方的。他又抬起頭來,眼睛中充滿了迷惑。而他的新娘面對他的迷惑沒有任何解釋的說辭,只有曖昧到幾乎不能再曖昧的眼神。顯然,此時的曖昧不能再使馬中楚像以前那樣激動、那樣沉醉了。他心裡更多的是恐懼。
他的手不再能保持安靜,抖抖瑟瑟的如按在漏電的高壓線上。接著,他的嘴唇也開始抖抖瑟瑟,然後整個身子開始抖起來。
「你怎麼了?」他的新娘完全不理解他的恐懼,眼神由曖昧變為疑惑,「中楚,你怎麼了?你不舒服嗎?是不是昨天晚上的雨水把你弄著涼了?」她仍用力的拉住馬中楚的手,不讓他輕易掙脫。
女人的動作無疑更增加了馬中楚的恐懼。在那一瞬間,他將女人的動作理解為威脅,理解為挑釁,理解為嘲弄。
馬中楚的腦袋變成了一台控制不住的播映機,乾哥警告的話、那晚床邊的兩個人影、酒鬼弟弟血肉模糊的景象、像蝴蝶一樣飄落的方形人皮……他的腦袋裡突然裝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甚至浮現出四百年前那些剝人皮的血腥場面,他甚至聞到了腥臭的血的氣味。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果然!空氣中瀰漫著腥臭味,這種味道的來源正是對面的美麗女人!他渾身的血管突然擴張,血的流速大幅增加。女人的臉在那塊薄冰折射下變得扭曲起來,鼻子和眼睛如正在融化的冰激凌,墜墜的幾乎要從那張臉上滴落下來!
這哪裡是他的「新房」?連蠟燭發出的光芒都是血淋淋的,牆上、柜上、地上到處都是流蕩的血液!地上的鍋碗瓢盆里,有無數的血液慢慢溢出!
「不,不!不!!不!!!不--」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在馬中楚的體內爆炸。
「你的尾巴呢?你的尾巴怎麼不見了?你……你欺騙了我!你欺騙了我們所有人!你就是剝皮鬼!你是鬼--」他的聲音撕裂了這個寂靜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