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子下樓
跪地的季夏樹還不肯罷休,他繼續道:「我知道這一定很為難溪姑娘,但季某就算豁出去這張老臉,也要在這裡求溪姑娘幫幫季家。都怪小兒無知,不知輕重,隨意就叫人將帕子帶走,惹出這樣的禍事,老夫在這裡季某給姑娘陪不是了。雖然……雖然,我也可以選擇打死這孽障,保全季家其餘人,但姑娘也知道,季某隻有這麼一個兒子,實在不忍心。所以還請姑娘可憐可憐老夫,嫁入季家,季家絕對不會虧待你的。」
說完,他立馬轉向季柳跪著的方向,劈頭蓋臉的將他給罵了一通。罵完,抽出鞭子,狠狠地打了下去,一邊打一邊繼續罵:「都怪你這孽障,要是溪姑娘不同意,你就給老子死去吧……」
長鞭入肉,一條條紅痕浸出。
「好了,不要鬧了。」溪留揉了揉額頭,大喝了一聲,叫停了這場鬧劇。她心裡腹誹:「不就是為了季家,逼親於她嗎?被逼的她都還一句話沒說,倒是他們先在這裡又打又罵地,倒是誠心得很呢!」溪留看著自家門前亂糟糟的畫面,朝雀兒問了一句:「雀兒,幾時了?」
雀兒會意,答道:「回少東家,已經快到辰時了,再不出發,恐怕陶老闆要生氣了。」
溪留點點頭,道:「很抱歉,季老爺,溪某現下有急事,需要處理一下。您說的事,溪某知道了,容我將自己的急事先處理完,我們再來討論這件事好嗎?您不要擔心,事情總會解決的。」她將這話說完,卻見季夏樹神色陰沉,並沒有放她離去的打算。於是掃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季柳,繼續道:「這樣吧,您讓季公子帶人跟我走一趟,這樣就不怕我半路跑掉了,這樣可以嗎?」
季夏樹終於點了點頭,點了幾個人與季柳一道,才放溪留離開。
溪留將季柳帶上了自己的馬車,之後載他去處理了一下傷口,同時吩咐雀兒去給他買了一身乾淨的衣服換上。在這過程中,為了防止別人懷疑她跑路,溪留一直和季柳處在一處,只是未與他交流一句。一切收拾妥當,溪留帶著季柳一同去見了陶老闆,定下出貨各種事宜。再之後,她將季柳帶到了南水最出名的子下樓,點了一桌豐盛的酒菜,在這過程中,她以自己吃飯不習慣有太多的人在旁邊為借口,讓雀兒和季柳的侍從都退出了廂房,並悄悄吩咐雀兒,不論聽到什麼動靜,都別讓季柳的侍從進來。雀兒會意,帶著人出門去。於是,廂房也就剩下了溪留和季柳兩個人。
溪留將桌上的酒斟了一杯,一邊給季柳遞過去,一邊道:「以前我就常聽我家父親說,這南水的酒樓,可不得了,尤其是這子下樓,如仙境一般,總是讓人流連忘返。季兄弟覺得我家父親這樣的評價還合稱嗎?」
季柳伸手接過酒杯,飲了一口,淺笑道:「在下覺得,伯父這樣的評價極其合稱,放眼整個南水城,沒有哪家酒樓比得上子下樓了。」
聽此,溪留爽朗笑了一串,道:「原來父親並沒有騙我們姐妹,看來我得好好嘗嘗這裡的酒菜了。」說完,她舉杯請酒,之後仔仔細細地品嘗起酒菜來,好似忘記了早晨的事一樣。當然,每每她要喝一杯,必要請季柳一起舉杯。時間過去,他們也從一開始的小口品嘗,到慢慢舉碗飲盡,到最後直接抱著罈子往嘴裡灌去,直到季柳趴在桌上。
溪留長呼了幾口氣,后實在忍不住,起身找了個木盆,將自己肚子里的酒逼出,才勉強清醒了幾分。她回到座位上,問:「季柳,你是不是故意設計,讓我將你的帕子帶回家的?」
季柳沒有回復。
她從自己的位置離開,搖搖晃晃走到季柳的位置旁,雙手置於他肩膀上,搖了搖,大聲問:「季柳,你是不是故意設計,讓我將你的帕子帶回家的?」
這時,季柳才悠悠睜眼,先是悄悄勾了一下唇角,后才慢悠悠答道:「哪有什麼故意設計,不過是心裡不痛快,正好看到別人揶揄自己,就小小地捉弄一場而已。」話語溫和,語調惆悵,姿態謙遜,溫文爾雅極了。看他神態,便是流言里傳的那樣,風度翩翩,公子如玉。
「果然如此,我……我就說怎麼這麼奇怪。」溪留啐了一聲,隨後搖搖晃晃拉來一個凳子,將自己置於凳子上,學著季柳的樣子,往食桌上趴去。含糊道:「心裡因何不痛快了?以至於這樣折騰我溪家?」問完,實在是招架不住醉意襲來,她將眼睛閉上,原是想在心裡吐槽,因醉得糊塗了,便喃喃自言自語道:「真是大意了,縱橫酒場十來年,還不曾見誰能喝得過我,沒想到,灌一個小兄弟還把自己給灌成了這個樣子……」
這時,季柳卻是坐了起來,他靠在椅子上,神清眼明,完全沒有了初時醉酒的模樣。他瞧著已經醉得厲害的溪留,神情幽深,淡淡道:「那時因為,我曾經被人灌醉過,後來特意練了一場,才練來了這樣的本事……」
季柳認識溪留,是在他15歲的那年,那一年,溪留18歲。金黃色的大漠上,她身著青藍色長衫,頭戴碧色玉簪,梳著一個時下年輕公子們喜歡的髮式,遙遙走來,之後,聲清音脆,問他:
「我叫尋柳,請問該怎麼稱呼小公子呢?」
「問花」他答,之後咧嘴一笑。
事實上,季柳並不是季家的公子,他的真正身份是國師的傳人,自有記憶起,便被人喚為少師大人。季夏樹也並非季柳的父親,而是國師陣營里的一個官員,以富商身份作為隱藏,護著他成長。15歲那年,季柳帶著親衛從南水前往北疆歷練,路上,遇到了一個商隊,奇怪的是,十多日來,那商隊一直亦步亦趨的跟著他們,甚至在他們休息的時候,商隊也會在距他們不遠的地方停下來休息,有時候他們故意將速度放得特別特別慢,商隊的速度也會變得特別慢。這讓季柳的親衛們緊張不已,他們開始計劃著要將這個商隊給幹掉。商隊的所作所為已經讓他們不安,甚至懷疑,這個商隊就是敵方陣營派來暗殺少師的。
某日午是,季柳一行人假意停下來休息,不出所料,商隊也停了下來。親衛們於是用暗語交流,準備開殺。這時,商隊的馬車上下來了位年輕的「公子」,他下了馬車,后朝他們走了過來。那公子身著青藍色長衫,頭戴碧色玉簪,梳著一個時下年輕公子們喜歡的髮飾。他的身後跟著兩位侍從,侍從的手上各自提著幾提盒子。不待親衛們的長刀抽出刀鞘,就聽到那公子笑著朝他們打了招呼:「諸位大哥午好,這大漠天氣實在是乾燥炎熱,我們帶了些解暑的涼茶,各位一同飲一杯吧。同行了這麼久,我們也算是路友了呢,對了,方便問一下各位這是往哪裡去嗎?」她邊說著,邊吩咐侍從們將涼茶取出,擺出杯子,一一斟滿,聲清音脆,不似男兒。
那位「公子」,正是身著男裝的「溪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