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寤寐思服
一群人邊吃邊聊,很快就消磨到了夜晚,酒足飯飽后,散場。
賈世源跟人客套的時候,范欣然已經拎著包走出包廂,他忙追出去,手足局促地說:「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七八點鐘的城市,遠沒到夜深人寂的時候,賈世源的理由實在是拙劣幼稚,旁邊有明眼人已經看出端倪,卻沒有人吭聲。人總是這樣,沒什麼事的時候瞎起鬨,真有什麼了,又閉口不言非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只有范欣然沒有覺察出什麼,賈世源於她而言太不重要了,以至於她沒有注意看賈世源的細微動作,更沒有花力氣去分辨他的話有什麼言外之意。她只知道這一傍晚,她與人群離得太近了,沒了自己的空間,說了太多無甚意義的話,她,心神不寧,迫切地想要一個人靜靜。
「不用了,現在還不是太晚,我自己回去就行。」
賈世源被拒絕得有些沮喪,他本是糙漢子,沒什麼細膩的心思,可不知為什麼對上范欣然就患得患失,敏感多疑得跟林妹妹似的。
到底不捨得放棄難得的機會,又說:「我們坐同一路公交車,一起走吧。」
范欣然再度拒絕:「我打算走回去。」意識到一直拒絕別人不太好,補充說,「我每天都運動,這走回去就當運動了。」
賈世源便不能說什麼了,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
回到住處,賈世源依舊興緻缺缺。
陳贇叨叨地說:「跟你說了,她不好相處,你還非去招惹,碰了一鼻子灰吧。」
他們是朝夕相處的朋友,對彼此的了解甚至比父母對他們的了解還深。只要一個眼神一個微小的動作,就能看穿對方的心思,因此他們能合作得很好。但這麼親密的關係,有時候會帶來不安全,比如此刻,陳贇不支持他的時候。
賈世源心裡不舒服,不過他向來不喜歡跟人撕破臉,讓日後難見面,便自己忍著難受也安撫他:「她說話挺好的,是我太冒失了。沒事啦,我去洗衣服。」
不知道為什麼,范欣然腦子裡總是閃過賈世源白胖的大臉,和他說過的話,他為她盛菜的手。
范欣然努力地搖頭,也不能把雜念甩出去。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因為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看重她,關心她嗎?這個結論是范欣然不能忍的,她最不缺驕傲,決不容許自己缺愛成那個樣子。
即便是,也不能表現出來。
如果表現出來,也要把那個念頭抹殺。
可為什麼總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范欣然在街邊水果攤買了些葡萄,窩在床上看著綜藝吃了個七七八八。胃塞得滿滿的,頂到了心,心就不空了。
熱鬧有趣的綜藝結束后,她愈發覺得現實生活冷清無聊,眼睛乾澀,脖子和腰無一不酸痛,便關上屏幕走出去。
外面的喧鬧嘈雜跟她沒有分毫關係,她依舊覺得孤獨,便戴上耳機聽有聲書:「可蝴蝶就算被做成了標本,翅膀依舊免不了顫動,於是……」
又是《蝴蝶谷》,范欣然厭煩得很:「真不明白軟體為什麼一定要推薦這本書。」索性打開音樂軟體聽歌去了。
范欣然漫無目的地走,不自覺間竟然轉悠到了花卉市場,夜晚的花卉市場也冷清得很,甚至連燈光都比別處的黯淡。她向來對花花草草不感興趣,此刻卻想買幾支花,給生活裝點些顏色,也向世界宣告她過得很好。
誰知全世界是否在意她的動態呢?或許她終不過是自己向自己宣告而已。又或許,她就是自己的全世界。
終於找到一戶沒有關門的小店,買了幾支還算新鮮的花,隨機拍照發朋友圈:「生活不可將就。」
這在有些人看來就成了矯情,炫富,裝逼……比如陳贇。人一旦不喜歡一個人,怎樣都能挑出毛病來。
范欣然向來是不知道別人對自己有什麼看法的,她沉浸在自己以為的世界里,對現實的認識存在著很大的偏差;當然,她更不知道那個熱衷於跟狐朋狗友胡吃海喝、油嘴滑舌、過分熱情的胖子此刻正看著她的朋友圈,笑得一臉傻相。
那是什麼花?紅的白的怪好看。原來她不光喜歡狗,還喜歡花啊。花——我也喜歡,槐花好吃;月季花的枝條是跟村東頭那群熊孩子打群架時的完美武器;還有一種花,姐姐用它染指甲,把手指頭都染紅了——
打住!賈世源懊惱地擼了把腦袋,他發現自己越來越蠢了。
賈世源給她點了個贊,又評論:「真好看。」
這下范欣然心緒更亂了,煩悶地丟下手機,把剩下的葡萄、庫存的薯片、泡芙都吃了。
胃滿了,心卻無法平靜,思緒如麻,解不開,理不順。
窩在床上,抱著圓滾滾的肚子又有些小憂愁,尤其當看到賈柳期一根黃瓜做晚餐減肥的朋友圈時,這愁瞬間就像汛期的江水,滔滔洶湧。
賈世源最近玩手機的時間特別長,時不時就刷一下微信,想看看范欣然有沒有什麼新動態,但大多數時候是看到賣面膜的、賣衣服的、賣保健品。
求隻言片語的消息而不得,賈世源心裡愈發忐忑難安,燈半昏時,月半明時,他終於耐不住,冒冒失失地在微信上找范欣然聊天:「睡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