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浴室的門悄悄地開了,夏啟欣站在門口,從穿衣鏡里把一切全看在眼裡。是心痛還是氣憤使得他雙眼刺痛,哀怨地盯著杜岩。杜岩一抬頭就看到她有些蒼白的臉,「霍」地扭回身,低叫:「啟欣!」「你還騙我!」夏啟欣憤恨地喊,「啪」地把手裡沾血的襯衣扔到他腳下。那是杜岩換下的來不及收的襯衣,慌亂中隨手塞到沙發下,卻無巧不巧地被夏啟欣發現了。「啟欣!」看到淚水在她臉上縱橫流淌,杜岩的心亂了,走過去抱住她,低哄:「別哭!我只是不想讓你擔心。」「你瞞著我,我更擔心!」夏啟欣哭著喊。「好,我錯了!我不該瞞著你。」一向強硬的杜岩在她的眼淚攻勢下不戰而降。夏啟欣抽泣著低頭去看他的傷,問:「還痛不痛?」杜岩捧起她的臉,用拇指撇去淚水,柔聲說:「你的淚更讓我心痛。」看著她楚楚動人的模樣,他忍不住低下頭去吻她的嘴唇。夏啟欣原本想回應他,就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口。「噢!」杜岩痛叫:「謀殺親夫。」「活該!誰叫你貪得無厭。」夏啟欣破涕為笑。「貪得無厭?真難聽。我這叫情不自禁!」杜岩反駁。

「大言不慚。」夏啟欣嘲笑他,扶他回卧室躺在床上。杜岩拉著她一起躺下來,讓她枕著自己的胳膊,問:「這兩天過得好不好?」「很好啊!」夏啟欣說。「看來你已經能夠接受現實了。」這兩天,杜岩一直擔心這件事。賀紹文派了急差,害他都來不及給她說一聲就出發了。「嗯!我發現很多做女人的好處。」夏啟欣有些得意。「說來聽聽。」「比如,很多事,男人都不會跟女人爭,還有不少人愛充紳士,遇到這種人,女人就大佔便宜。」夏啟欣說著,想起一件事,問:「你是不是為了我和你們的老大鬧翻了?」「冒志誠那個大嘴巴說的?」杜岩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做的好事。「你這樣很吃虧哎!他是老大,隨便一個借口就可以整你。」夏啟欣擔憂地說。「我只做我認為對的事!」杜岩固執己見。「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人和人不同。你不能拿你的處事原則要求別人,可別人卻可以利用你的原則來限制你。這條道你闖了這麼多年,你還不明白?」夏啟欣勸他:「杜岩,你不要再替他們做了,好不好?」「冒志誠讓你勸我的?」杜岩反問。「他是說過要我勸你的話,但是我勸你卻不是為了他。」夏啟欣義正嚴辭地說:「我是不希望你成為幫派鬥爭的犧牲品。就算為了我,你退出好不好?」

杜岩笑著捏捏她的俏鼻,說:「難怪道上很多人不肯成家娶妻,原來一旦有了拖累,就有了嘮叼不完的勸降詞。」「我是為你好,杜岩。」夏啟欣見說了這麼多,他仍執迷不悟,忍不住有些惱火了,坐起來說:「這次算你命大,那下次呢?下下次呢?即使你僥倖不會死於非命,那你老了呢?你再依靠什麼?你知不知道,一想到你隨時都會被人打死,我的心就痛。我這兩天是怎麼過來的,你知道嗎?我不想再過這種提心弔膽的日子。」「啟欣!」杜岩感動地把她拉到懷裡,抱緊她,臉頰揉著她額前的短髮,喃喃地說:「夠了,有這些就足夠了!你本就不屬於這裡,更不適合過這種膽戰心驚的日子,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的。」夏啟欣聽不懂他的話,抬頭問:「你說什麼呀?我們在談你的事。」「是在談我。」杜岩溫柔地笑著,揉著她的頭髮說:「文哥給我幾天假期,我好好陪陪你,怎麼樣?」「真的?」夏啟欣欣喜地跳起來。真的!這將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命運待他不薄,至少他愛過了——雖然不會有結果!

以後幾天,杜岩帶夏啟欣到處跑,去看賽馬,去飆車,混賭場,去看黑市交易。凡是夏啟欣能想得出的花樣,杜岩二話不說都帶她去。看她本性逐漸流露,對他也是一種享受。看賽馬時站在座位上大喊大叫;飆車時的狂呼;賭場里贏了錢的興奮,輸了錢的沮喪;看到黑市裡的交易目瞪口呆的模樣,都那麼自然,不做作,杜岩感覺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滿足。日子一天天過得很快,分別的時刻到了。夏啟欣仍未察覺,他還在嘰嘰喳喳地說著那些剛經歷過的愉快的事。杜岩操縱著方向盤,靜靜地聽著她的聒噪。

當熟悉的街道在夏啟欣眼前出現時,他才驚覺,扭頭問:「杜岩,你帶我去哪兒?」「回家!」杜岩眼望著前方。「回家?為什麼?」夏啟欣驚詫地問。「為什麼?」杜岩覺得好笑:「你不想回家嗎?」「想是想,可是……」夏啟欣擔憂地問:「你自作主張帶我回來,你老大會同意嗎?」杜岩扭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說:「你是我的人,我要怎麼做,他無權過問。」「可是他是你的老大!」「別忘了,他上面還有村叔。以村叔和夏家的交情,他不敢做得太過火。他一定不敢再動你了!」「我是擔心你呀!」夏啟欣急切地低喊。「這你放心,村叔他不只會為你出面。」杜岩旁若無事地說,其實他心裡明白:他是不會再去求村叔的,賀紹文要怎麼對付他,他早做好準備了。只為了不讓啟欣擔心,他才這麼說。果然,夏啟欣安靜下來。

將車停在夏宅門前,杜岩熄了火,扭身看著夏啟欣,見她垂頭坐著不動,於是問:「啟欣,怎麼了?」夏啟欣抬頭望著他,問:「你還會來看我嗎?」「當然會!」杜岩毫不遲疑地說,心裡想的卻不是那麼回事了。夏啟欣仍不肯下車。「又怎麼了?」杜岩耐心地問。「你真的會沒事嗎?」夏啟欣心裡有股說不上來的不安。「我不是都給你講明白了嗎?真的沒事。」杜岩深刻領略到她的婆婆媽媽,什麼話都對她講清楚了,她還是羅里吧嗦一大堆。夏啟欣不死心的拉住杜岩,說:「走!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二哥是律師,四哥是警察,他們會幫你的。」「啟欣!」杜岩不能硬拒,隨著她下了車,走到大門前,見她要按門鈴,他一把拉住她,鄭重地對她說:「啟欣,聽我說:這件事,他們幫不了我。何況我自己可以處理。」「我怕你勢單力薄,你鬥不過賀紹文的。」夏啟欣因他的固執都快急哭了。可是杜岩絲毫不妥協:「啟欣,你要學會自立。有些事是別人替不了。我的事一向都是我自己解決。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我說能就一定能做到!」看他說得這麼胸有成竹,實際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夏啟欣將信將疑:「我心裡一直很不安,我好怕你出事!」「你該學會堅強起來,這世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你都要承受,能嗎?」杜岩藉機引導她。「嗯!」夏啟欣用力點點頭,對他也對自己承諾。「那你告訴我,你現在是什麼?」「我是個女人!」「是女孩!」杜岩好笑地更正她。「是!被你強暴了的女孩!」夏啟欣抽抽鼻子咕噥到。杜岩笑著揉了下她的頭髮,說:「來吧!按門鈴吧。」夏啟欣並沒有按,又追問一句:「你一定要來看我噢!」「一定。你也答應我,不要再自暴自棄!」杜岩說。「是!」夏啟欣沖他做了個鬼臉,抬手按下門鈴。

不一會兒,話筒開啟,裡面傳來夏啟帆的聲音:「哪位?」「二哥,是我啦!」夏啟欣回應。接著聽到二哥的抽氣聲,大叫「啟欣」,隨後又有幾聲驚呼。「你等著,二哥就出來!」夏啟帆急切地說,掛斷話筒。「我該走了。」杜岩眷眷地看著夏啟欣說,有幾許不舍。「你不陪我進去?」夏啟欣驚愕地問。「我怕你四哥在家,把我來個現場抓獲。」杜岩故作輕鬆地說,低頭留下一吻,轉身就走。只怕多留一刻,他就剋制不住感情了。「杜岩!」夏啟欣看著他一步步走遠,感覺他好象一去不回了,忍不住擔心地叫。杜岩扭頭給了她個微笑,說:「沒事的,放心吧!」說完,一直走進車子里,才從後視鏡里看見夏啟欣一臉不舍地望著自己。他不能回頭,目光卻挪不開那片小小的鏡片。這次是生離還是死別,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他只想再多看她一眼。當看到夏啟帆從門裡衝出來抱住啟欣后,他才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夏啟欣心痛地看著杜岩離開,有多少次要衝動地跟過去,想同他一起走。但是她不能任性,杜岩頂著多大的壓力送她回來,她不能讓他的心血白費。所以她只能站著、望著。連二哥跑出來抱住她,她都不知道。直到車燈消失在夜色中,她才抬頭獃獃望著二哥,喃喃低語:「他走了!」夏啟帆看不清車裡的人,但敢肯定是個男人。那男人是誰?他為什麼送啟欣回來,又不告而別?他很想問問啟欣,但看見他傷心地樣子,只好先放一邊,擁緊他說:「我們回家吧!」夏啟欣安靜地跟著他走進家門,仍不死心地看一眼空寂的街道。

一進客廳,就看見媽、大哥、三哥都在急切地看著她,一見到她就圍上來,迫不及待地問東問西。夏啟欣只覺一個頭兩個大,她知道大家都關心她,半個多月下落不明,自然有很多話要問,但是她剛剛和杜岩分手,不想多說話,所以捧住頭,靠進二哥懷裡。她知道二哥會替她擋回去。果然,夏啟帆開口了:「媽,大哥,阿宸,啟欣剛回來,先讓他上樓去休息,有話明天再說吧!」夏啟欣忙不迭地點頭,心裡卻快樂翻了。「也對。」夏啟峻說:「二弟,你先帶啟欣上樓吧。」夏啟欣本想拒絕,但轉念一想,為避免麻煩,就默許了。由著二哥帶她上樓。夏啟宸銳利的眼一直在盯著她,等她上樓以後,才說:「大哥,有點不對勁。」「好,還是壞?」夏啟峻問。「我說不上來,總覺得啟欣不太對勁。」夏啟宸揪著眉頭說,正所謂關心則亂,他那一雙一向能透視人的眼也出毛病了。

夏啟帆把夏啟欣送到房裡,交待了幾句就出去了。夏啟欣等他一走,就從床上坐起來,赤著腳跑進浴室。浴室的鏡子自從她發瘋砸掉之後,就再沒裝,她四處翻找,連片玻璃都找不到,讓她有些泄氣。忽然靈機一動,她悄悄地打開門走出來。在樓梯口探著頭看看,見大家都在樓下,她就躡手躡腳地鑽進二哥的房間。站在穿衣鏡前,仔細打量遍全身。身上穿了一套乳白色的休閑裝,小T恤,直筒褲,裁剪合適地將她皎好的身材襯出來。想起前兩天,在服裝店挑選衣服時,她和杜岩產生了很大的分歧。杜岩要她選女裝,她偏好男裝,兩個人在店裡面頂了牛,惹得一旁的小姐偷偷地笑。最終杜岩以不帶她去看賽馬而逼她答應了對她而言比較吃虧的折衷辦法——選套女式衣褲。第一套因繁索的手續而告終——她拉不上背後長長的拉鏈。第二套因太養眼被杜岩淘汰……兩個人東挑西撿選了大半天,才選中這一套掛起來很不顯眼,而穿在她身上卻是效果最好的衣服,累得一大群人幾乎癱掉。

想想當時的情景,夏啟欣仍覺得心裡甜甜的。鏡子里的女孩笑得真甜,她情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臉,這感覺仍象做夢,杜岩就是夢裡最甜蜜的回憶。她該慶幸自己是個女人!可杜岩會不會出什麼事?有村叔在應該沒什麼事才對。但她心裡的不安出自何因?夏啟欣在床角坐下來發獃,坐累了就蜷縮在床角繼續出神。後來出神出累了,才枕著手睡著了。夏啟帆回房時,就看見她可憐兮兮地縮在床角,無奈地搖搖頭。這是啟欣從小養成的毛病,夜裡睡不著就往哥哥房裡跑,所以兄弟幾人都練就了第二天一睜眼發現身邊多了個人而不驚亂的本事。抱她躺好,夏啟帆只好到客房對付一夜了。現在不同以往,以前他不介意啟欣和他同榻而眠,換了現在就不能不在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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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樹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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