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少年意氣 第四十六章 本官想找麻煩
已是深夜。山和縣府的書房內,燈火昏暗。
縣令剪好燈芯,從靠椅上站起來,背著手來回踱步。
「也不知蘇紫綬那邊怎麼樣了。」他略顯擔憂道。
昨日,看見那位面如冠玉的溫潤少年拿出紫綬印章時,他的第一想法是:此人竟敢冒充朝廷紫綬捕頭,真是膽大包天!
待到印章被激活,發出純正的國運氣息的一刻,他幾乎驚掉了下巴。
不過,在少年自報名為蘇朗后,縣令反而略略平靜下來。
「尚排人榜的蘇少俠,竟一躍成了紫綬……消息若放出去,不知多少築基仙人要捶胸頓足了。」他自言自語,忽心生預感,看向窗外。
一道耀白電光劃破天際,轟鳴之聲不絕,雨點隨之噼里啪啦地砸下來。
「雷聲千嶂落,雨色萬峰來。」縣令披上衣袍,提著燈盞走到屋外檐下,看雨絲成線。
突然,天光大亮,恍若白晝。遠處,如龍似蛇的雷柱蜿蜒盤旋,直劈而下。
「轟!」
浩大的雷聲這才傳至,竟讓縣令產生了短暫的眩暈之感。
「仙人手段!」他捂住耳,表情驚愕。
「是蘇紫綬嗎?」除開蘇朗,他想不到縣內有任何人能造出這等天地異象。
「只是……紫綬分明才苦海境界。」
雷聲威嚴,久久不散。無數縣民從夢中驚醒。奇怪的是,他們不僅沒有膽戰,反而感覺心中懸石落地。
「雷公之怒,萬邪避散。」有人喃喃自語。
伏屍教院落中,蘇朗髮絲帶電,眸子閃爍雷光,衣袍不沾雨水,恍若神祗臨世。
五具青面殭屍,被雷霆正氣逼得後退數步,不敢動作。
蘇朗旁若無人地低頭,看著手中電光纏繞的朝露,心中若有所思:
「邪屍害怕至剛至陽的正雷,卻又如金屬般吸引著罡雷。我本修過雷法,又以先天靈氣驅之,正氣自生。多方因素作用下,竟於此雷電交加之夜與天地雷霆產生了奇特共鳴。」
思如泉湧,使他精神識海一片通透,觸及了一條新的大道——正雷之道。
「第五條大道門檻……容易得有些不對頭了。」他暗嘆一聲,意味莫名。
很多時候,自己甚至不用刻意思考感悟,心海便會自然而然地觸及到某條至高之道。若只把理由歸於天賦極高,未免太過牽強。
加上丹田內來歷不明的道經磨盤與陰陽苦海,蘇朗總會生出命運受人操縱的不真實之感。
「現在考慮太多還沒用。實力才是一切的基礎。」他平復心緒,重新抬頭,看向齙牙。
後者面色連連變換:「你真的要趕盡殺絕?」
「這話,在你以活人制屍的時候,就該問問自己。」
齙牙終於狠下心來。他割破手腕,把鮮紅血液揮灑向半空。
雨水傾盆,與之融合成為淡紅血水,淋在五具邪屍的頭頂。
做完這一切,齙牙跌坐在泥濘里,大口喘息,厲聲吼道:「給我上,活撕了這小子!」
邪屍齊齊抬頭逼近蘇朗,身上灰毛直立而起,竟有轉青的跡象。
「燃燒壽命的邪法?」蘇朗挑了挑眉毛,看向皺紋漸多的齙牙。
「此法便是遇上苦海巔峰也有一戰之力。怎麼,你怕了?」齙牙喘息著,目光逐漸渾濁。
蘇朗搖了搖頭,道:「歪門小道耳。」
五具邪屍喉嚨里發出野獸之聲,齊向中心撲過來。
蘇朗身影倏地虛幻,如清風般遁出包圍之圈。
手中朝露舞出虛影,在五屍背後各留下數道傷口。電光閃爍,焦黑周圍灰毛。
邪屍吃痛轉身,兩對如鋼筋鐵骨般的爪子一左一右扇向蘇朗的面門。
蘇朗再施身法,平移出數米。
「嘭!」
鐵爪相撞,發出一聲悶響,氣浪竟把周圍的雨滴全部震散出去。
此時,另外三頭灰屍已是再次飛撲過來。
「銀霜勁!」
蘇朗掌心吐出一道銀色寒勁。
在觸及極冰之道門檻后,他於記憶里挑選出了一門苦海境界的冰系道法。稍加練習后,已是可以對敵。且因有大道加成,威力不俗!
今日暴雨,用此法正是合適。
三屍勢頭難止,乾脆不躲不避,紛紛張口吐齣劇毒屍瘴,同時以灰爪捅過來。
齙牙歪頭坐在泥地里,吃力地睜開眼,看著這一幕。雨點打出泥花,濺在他的衣衫之上。
蘇朗眸子不帶波動,雙手交叉於身前,好整以暇。
瘴毒只沾染到一點銀霜勁,就立刻被冰凍成塊,四分五裂,掉入泥水裡。
銀光再閃,不僅將三具邪屍表面雨水凍成堅硬的冰層,甚至還使其體內的屍水凝固住。
三對爪子猛地被凍結在半空,只距離蘇朗的眸子不到三十厘米。
而蘇朗,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你……到底是什麼修為?」齙牙虛弱地問道。
後者眼皮微沉,道:「苦海初期。」
轉頭斬出朝露,招名破靈。
「嗞——」
被冰凍的三具邪屍首先反應。背部傷口炸裂,電蛇蔓延而出,擴散至屍身上下。
邪屍欲要掙扎,表面冰層反覆出現裂痕,又反覆被修復,始終沒有碎開。
伴隨著噼啪之聲,三具邪屍倒在地上,青光褪去。冰層這才自我消融。
剩餘邪屍重重踩地,跳上院牆,就要逃遁遠去。
院外官兵紛紛抬頭看著這兩具青面獠牙的屍身,出奇地沒有感到害怕。
因為院內那道猶如九天雷神一般的背影,深深刻在了他們的腦海里。彷彿只要有他在,便可萬邪不懼。
果不其然,只聽得院內傳出輕飄飄的兩個字:「回來。」
邪屍背後便驀地湧出萬千雷電,將其劈得連連發顫,向後倒掉回院里。
至此,最後一絲天地正雷消散。
「此雷端是強橫無匹。」蘇朗感嘆。若沒有正雷相助,他或許要多費一番手腳方得解決五屍。
蘇朗不再猶豫,彈出五道先天靈火。
儘管雨如瓢潑,火焰也絲毫沒有被澆滅的勢頭,很快就將屍身燒成了灰燼。
他略一思索,開口念出度人經。
雖然自己沒有見過原本,還是知道開頭幾段經文的。
清朗的聲音流淌在院里,蓋過了淅淅瀝瀝的雨聲,恍若有奇特的願力流轉其間。
灰燼里,五道靈光飛出,對著蘇朗閃爍幾下,似在致意,隨後消失於虛空中。
伏極神眼微閃,但這一次,蘇朗沒有見到輪迴。
他低頭看向齙牙。
後者吃力地道了最後一句:「苦海……初期。你……人榜……蘇朗。」
他油盡燈枯,昏死過去,出氣多而進氣少,眼看就不活了。
此時,幾點淡黃色的微光誕生於虛無,緩緩飄來,最終隱沒在蘇朗身後。
「功德之光?」他心中一動。
再看了一眼齙牙已停止呼吸的屍體,蘇朗轉身走出院門,對周圍衙役輕聲道:「邪屍已除,賊人伏誅。後續之事,便勞煩各位了。」
領頭公人連忙行禮道:「屬下不敢。」
看著蘇朗在雨中飄然遠去的身影,衙役忽然齊齊行禮,高聲道:「恭送紫綬!」
其音之亮,傳遍山野。
第二日,天剛蒙亮,山和縣裡已是熱鬧起來,持續了數日的恐慌氛圍一掃而空。
縣民皆得知,人榜蘇少俠於昨日夜裡引動天雷,攘除姦邪,已還得縣裡清凈太平。
故此刻城門口人頭攢簇,面有喜色。
「各位,蘇少俠已於昨日夜裡離開本縣,各自散了罷!」縣令在台上喊得嗓子也啞了,仍拗不過眾人的熱情似火。
於是只好派了官兵維持秩序,以便不會生出衝突與混亂。
待到日色高起,眾人排成整齊地數列,齊齊對遠處低頭作揖,高聲道:「謝蘇少俠為生民立命!」
雖然斯人已不在此處,他們依舊敬崇至極。
縣令一邊行禮,一邊感嘆道:「對著遠山行禮膜拜……今日之事,雖然奇特,或也會在縣誌里留下重墨的一筆。」
在山和縣縣民對著永海城方向作揖道謝時,蘇朗已端坐於該城的七玄門分門內。
趙樓一邊為蘇朗磨著墨,一邊偷偷看他所寫的文字,愈看愈是冷汗直流。
蘇朗寫罷,放下毛筆,笑問道:「趙青綬,在下的書法,可還算入眼?」
趙樓擦汗乾笑道:「紫綬字字風雅入骨,端的是大家風範。只是……這個內容……」
蘇朗微微一笑:「那便好。」彷彿沒有聽到趙樓的後半句話。
他奏摺所言,自然是詰問七玄門人員冗雜、應對民事不力等等,言辭平淡卻直指矛盾所在。故趙樓冷汗涔涔,也是正常。
蘇朗取出紫綬官印,示意趙樓打開紅泥。
趙樓哀嘆一聲,猶猶豫豫地把紅泥遞過去,道:「七玄門分有大理寺、都察院與刑部三司,其中勢力交錯,利益相關,外人難動分毫。世家之威,若擰成一股繩針對某方,便是皇室也要讓上三分。紫綬這份奏摺遞上去,恐要惹禍上身啊。」
但見年紀比自己還小許多的蘇紫綬眸中忽然閃過一絲純正至高的威嚴,把趙樓震懾地呆了一呆。
「巧了,最近無事,本官正想找些麻煩。」
蘇朗微微一笑,毫不猶豫地印上了官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