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北去莫問歸期
明月高懸,清冷的光輝灑在了少年肩頭。
微風拂過山崗,在寂寥的天地間,悠遠的笛聲傾訴著悲傷。
高山之巔凸起的土丘樹立著一塊木板:
「征仙城莫遇之墓」
塵小九躺在前方的草地上,身邊丟棄著零落的酒瓶。
螢火蟲遊盪在花叢中,遠處燈火盛景下充滿著人間煙火味道!
年年景相似,今朝人歸卻斷腸!
有人在呢喃細語,有人在趁著醉酒發泄鬱悶。
說好的莫問歸期,卻等來斷劍蕭瑟!
塵小九記憶中的那個酒鬼,躺在了曾經指點江山的高山之上!
「當初那個唯唯諾諾的青年喜歡在破舊的酒館倒頭大睡」
「好不容易說句話卻不離美酒,手中常持個摸得發亮的鐵質酒壺」
「來來往往的窈窕女子總是忍不住戲弄愛臉紅的他。」
「偶爾惱羞成怒的莫遇也會反抗一番,丟下幾句狠話后落荒而逃!」
那時候遊盪街頭的塵小九無意間走進了小酒坊,正碰到夾雜在一群小娘子中羞澀的莫遇。
看到來客的莫遇如同看到了救星,撲了上來!
:「小兄弟喝點什麼?小酒坊的酒絕對能帶給你耳目一新的感覺!」
「沒錢能喝嗎!」
或許是第一次碰到如此理直氣壯的說沒錢的客人,莫遇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看著門外一群虎視眈眈看待小綿羊的目光,莫遇狠下心來,艱難的小聲說道:
「我請客,但是你要一直喝到晚上」
本就想調侃一下的塵小九沒想到竟然能莫名其妙的蹭到一頓酒,大馬金刀的坐在門前的木桌上,氣吞山河的說:
「那乾脆決戰到天明,上酒」
就這樣,一個狂飲,一個上酒。
再到兩人都上了酒桌,最後雙雙癱軟在了桌上。
一來二去,塵小九成為了小酒坊的常客。
還是個小孩的塵小九遭受過幾次調侃莫遇順帶摸一把自己臉的咸豬手后。
語出驚人的很快就懟走了一群圍在門前嘰嘰喳喳的婦女!
沒等街上豆蔻年華的少女開心一段時間。
塵小九又成為了街上少女最痛恨的人。
因為萬千少女心中的白月光整日和一個小屁孩廝混在一起。
就連每月關店的次數都多了起來。
莫遇對於塵小九的頻繁到來表示得尤為激動,不僅是因為幫他解決了個大麻煩。
還因為塵小九懂酒,能一語中的的說出莫遇所釀酒缺失的味道。
甚至能感受出一壇酒中莫遇的情緒變化。
所以塵小九當仁不讓的成為了小酒坊的御用品酒師。
漸漸的,小酒坊不斷推出新口味的酒。在征仙城有了小小的名氣。
一個尋常的午後,太陽灼燒著大地。
街面上往來的車笛聲驚起路邊陰涼處熟睡懶貓!
一個撐著油紙傘的紅衣少女走進了小酒坊!
片刻后,帶走了整個酒坊的酒!
同時也帶走了某個人的心。
塵小九是在半個月後發現了累倒在酒窖里的莫遇。
整個酒窖里瀰漫著各種酒的味道,不下百種的酒被凌亂放置在地面。
一個鐵質小壺被莫遇緊緊的抓在手中,任塵小九如何掰都不肯放鬆。
三日後,滿身酒氣的莫遇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狠狠灌了一口手中的酒。
朝著一旁呆坐的塵小九傻笑:「真甜」
接下來的日子裡,塵小九無語的看著爭相購買的人群,和品嘗后淚流滿面的一個個傻子
不懂為什麼有人會喜歡這種酸不拉幾的東西!
這時候莫遇就會流露出惆悵的神情,用著欠揍的語氣說:「小屁孩,你不懂」
從此,莫遇只喝一種酒!
半年後,小酒坊關了門。
一款名為「初見」的酒出現在了征仙城的大街小巷,成為年度最受歡迎的酒。
一個只會釀酒,時不時臉紅的少年踏上了北去的列車。
而小巷中少了個讓少女魂牽夢繞的人
塵小九少了一個蹭酒的地方和陪酒的人!
五年中,通過一封封書信,塵小九得知了某人成為了劍閣的外門弟子。
再後來,信的內容多了個名字。
可以從揮灑的墨汁看出寫出這個名字的人不平靜的內心!
塵小九一直相信某個殺雞都不敢看的人一定能通過入門考核。
但是塵小九沒想到的是,某人一年前的最後一封書信中寫著:「等著哥給你帶回來個嫂子。」
塵小九心裡嘲諷道:
「騙鬼呢!
一個見了女的連話都說不出口的人還能有媳婦這種生物!」
正如塵小九所料,莫遇最後是一個人回來的。
五年未見還是那個糟糕的品味,只喜歡喝那款在塵小九看來酸不拉幾的酒。
不過眉宇間透露出的自信卻和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的少年相去甚遠!
青色衣衫沾染著血液,坐在木凳上的身影在燈光下有些孤寂!
眼神直勾勾盯著放置於桌上的粉色信箋,喃喃自語。
神情一如當初那個午後,望著遠去的背影心神恍惚又夾雜著不舍!
在火光中,在旁人的驚愕中,在塵小九的強裝鎮定中。
莫遇微笑著說:
塵小九,這世界的酸是甜的!
塵小九,好好活著!
就如美酒斷人心魄,卻又使人在一次次宿醉后前赴後繼!
莫遇,平生不負相遇的遇!
在沒有遇到那一抹紅衣前,莫遇的世界是單調的,同時也是充足的!
開著一家小酒坊,做著喜歡的事情。
品三兩美酒,賞三兩美景,聽雨落,觀風起。
該臉紅的時候會臉紅,不該臉紅的時候偏偏最能臉紅!
直到紅衣似酒,奪了心神。
莫遇心動了,對於酒以外的事物動心了。
那一場夢幻促使了天地間一種美酒的誕生。
但是在「初見」問世后,莫遇心更亂了。
原以為只是一時的意動,卻不曾想是一生的恩賜!
於是少年揮手告別故鄉,穿越四季。
走過妖三山,蠻四海。
跨過荒漠,路過中土!
最終停步於東荒。在這裡,他又一次看到了讓他魂牽夢繞的紅衣!
於是他忍受著萬道階梯的痛苦,經歷魑魅魍魎考驗。
朝著心中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
所愛隔山海,隔九千九百個山頭。
少年選擇走了下去。
不回頭。
塵小九抿完最後一口酒,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
「酒鬼,值得嗎?」
寂靜的夜晚中只有微風拂過細草的聲響,徒留迴響。
…………
東荒、劍閣、星微山中。
燈火通明的研究所一群人正在圍繞巨大的機甲爭論!
:「引擎之心的最終數據到底是怎麼被盜走的?」
「一群廢物,吃著空餉不幹正事!」
「劍閣稽查部是吃屎的嗎?防禦大陣被人動了手腳都不知道,明天都給我清除出門。」
「還在那愣著幹嘛?趕緊動手重新計算,我就不信少了一個叛徒這機甲開發進行不下去了。」
一個舉手投足顯露貴氣的白髮老人像個潑婦一樣當堂怒罵!
一群人愣是沒一個敢吭聲的,全都像個鴕鳥一樣縮起了頭。
角落裡紅衣少女面目表情的走出壓抑的大廳,眉頭緊鎖。
依靠在天台上的欄杆,纖細修長的雙腿在微風中若隱若現!
五年的心血付之東流,被最信任的人背叛。
這背後一刀真是插的又狠又准,抓住了「五域大比」的時間,在最後關頭來個魚死網破。
誰又能想到平日里溫和有禮的大師兄竟然是暗影的人。
要不是老師無意間發現大陣被滲透,恐怕這一次丟失不只是引擎的核心數據,而是「破塵」機甲最新系列的全部數據了。
這時白髮老人出現在少女身後,雙眸看著疲倦不堪的少女,心頭一陣劇痛。
「都怪我,要不是我非要安排溫明非進入「北柔」系列機甲研製,不會出這麼大事!」
少女溫柔的聲音響起:「沒有大師兄也會出來其他的人,暗影盯上我們星微山不是一天兩天了。
萬幸的是「破塵」沒有受到影響,不然就連劍閣都承受不起這個損失。」
老人眼中愧疚神色不減反增,她哪能不知道眼前少女為了「北柔」付出了多少心血。
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就勵志打造屬於自己的機甲。
如今「北柔」好不容易有了個雛形就胎死腹中,誰又能明白她肩頭上扛著多少的壓力。
「我去請求閣主,暫時使用「破塵」引擎代替,撐過了「五域大比」,我們再想辦法!」
面對老師的建議,安北萱苦笑又無奈的回答
:「您還不知道,為了不打擊整個研究團隊的信心,對外宣稱只是丟了引擎之心的數據!」
「而實際上,溫明非帶走的是「北柔」一大半的研究成果。推倒重來也得兩三年的時間。」
更何況裝了「破塵」的「北柔」,還是「北柔」嗎?」
白髮老人佝僂的身軀愈發卑微,沒想到這次的事故如此嚴重。
她真是造孽啊,讓一個白眼狼硬生生的毀了得意門生的五年時間啊!
安北萱默默不語,她心中有恨,但是她知道這並非老師的責任,只是有些話不吐不快,而說出來又頓時後悔。
「溫明非」,想到這個名字安北萱恨不得將其千刀萬剮。
凝重的氛圍被突然出現的光幕打破,守門人的訊息接入:
「沈家來客,拜訪星微山。是否接客?」
「不見,說星微山近期封山,一律不接客」沉浸悲傷的老人毫不猶豫的拒絕。
數息守門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來人是漠北沈家大小姐,說有要事同安北萱師妹商量。」
老人神色一變,漠北沈家?相距幾個大域並無交集。有何要事?
安北萱也是不解,但隨後還是請求老師:「既然別人跨越數洲而來,說不準真有要事相商。不見恐怕不合適。」
聞言老者點了點頭,:「既然如此,請尊者送沈家來客入星微。」
光幕斂去,安北萱和老者迅速來到招待大堂。
傳送門亮起,素衣宮裝的身影緩緩而出,青色髮帶隨著身形前進搖擺不定。
「安北萱?」
「沈家大小姐?」
出於女人之間的敏感,安北萱察覺到來客對自己稱呼中有絲絲不滿。
「我叫沈凰」
「有人托我送封信給你」靈力包裹著信箋漂浮到安北萱面前。
安北萱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後淡然的接過信封。
趁著對面拆封的空隙,沈凰打量起了面前的女子。
「膚白貌美大長腿,嘖嘖!」
「寬廣的胸懷」沈凰瞅瞅別人,再瞅瞅自己。
頓時有了挫敗感,心想:「胸大無腦!」
就算自己曾經對「機甲女神」有過「非分之想」,也阻擋不了因某人產生「連坐」的情緒!
不怪沈凰對安北萱生不出好感,實在是趕路過程中越想越氣。
憑什麼自己因為那個欠揍的傢伙一句話就跨越幾個大洲幫他送信。
自己又不欠他什麼!從小到大沒有人敢這麼差使自己。
而那個傢伙不僅讓自己給他泡茶還把自己當成跑腿的。
越想越是惱火,看著安北萱的眼神也愈加不善。
突然一聲驚呼,面前的少女渾身顫抖的看著手中的金屬卡片,向前拽住沈凰的衣袖,驚喜的求問
:「這封信是哪來的?」
沈凰暗中使力卻掙不脫某人的手,不耐煩的說:
「你是問讓我送信的人?」
「還是寫信的人?」
「有區別嗎?」面對安北萱的疑問。
沈凰憤恨的說:「讓我送信的傢伙是個不知不扣的王八蛋猥瑣男」
「說的好聽是相信我!其實是他壓根掏不起更是不想掏傳送陣的錢」
「別讓我在見到他!否則見一次揍一次。」
面對沈凰喋喋不休的抱怨,安北萱小聲的呢喃:
「那寫信的人呢?」
沈凰聞言頓時神色一正,反問
:「你不知道誰寫的嗎?」
「我不知道啊?或者說我應該是知道嗎?」安北萱在沈凰複雜的眼神中小聲回答。
「寫信的人已經死了!怎麼死的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叫莫遇,平生不負相遇的遇!」
「而且他應該是你們劍閣中人。」
沈凰坦坦蕩蕩的解釋著。
同時看著安北萱疑問,震驚,不可思議的表情,發問:
「這不是一封情書嗎?」
「情書?」安北萱捂住小嘴卻忍不住發聲。
「不是嗎?」
「不知道怎麼和你說。涉及到劍閣的一些內部事情。」
「我只能說這個卡片對於我來說非常重要,可以說是我的半條命!」
安北萱同老者交談后,鄭重的回答道。
「不應該啊!那傢伙明明說這只是一封情書啊!」沈凰滿臉的不滿,心想,又被那王八蛋給騙了。
「那張紙上寫的是什麼?」
「好像是釀酒的方法?還有一句話!」
兩人湊到一起研究著信箋的一張紙。
「酒的名字好像是叫:「流年!」
「什麼意思啊!」
兩人不解。
只是在看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兩人都沉默了。
「酒鬼有一個孤獨的小朋友,他叫塵小九,」
「酒鬼有一個還未表白的媳婦,她叫安北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