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卻有莫名其妙的恨

接連幾天，陳炫都奔波在各大家政中心，也面試過幾個，都不是十分滿意。接到某家政王經理電話時，她正校對Benson發來的文件，頭昏腦脹。對方說得很含糊，只一個勁地叫她來看看，有個人或許符合她的要求。

她打車趕了過去。見到會議室里的女人時，只覺她有點陰鬱。招呼時，只起身點了下頭，眼神誠懇，毫不做作。不似之前面試的幾個，滿臉偽笑，不是吹自己多能幹，就是拉著她，相見恨晚。

王經理簡單介紹了下，女人姓李，45歲，單身離異，有一個八歲的兒子。見陳炫面露疑惑，又加了一句，「多囊患者，求子多年，好不容易懷上，丈夫卻有了外遇。這麼辛苦才得的孩子，怎麼捨得打掉。可婆家不待見她，老公又在外面安家，她被逼無奈，只得帶著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回娘家，但娘家有哥嫂，你懂得。。。」

「你的意思是，她要帶著孩子來我家工作？」

「我孩子很乖的，他白天都在學校，晚上才回來，一定不會吵到你們。」女人十分想要這份工作，目光灼灼，言辭懇切，說到最後，聲音幾乎聽不見，她知道，這個要求太不合理，可還是想要爭取，「錢少點也行，只要有個地方住。。。」

心猛地被撥了一下，很疼很疼，陳炫上下打量著她，好一會兒才道，「我做不了主，得回去商量下，過幾天給你答覆。」

女人一臉失落，但還是起身深鞠一躬，「謝謝你！」

果然，聽完陳炫的講述，紀涯沉默了好久。

「其實，媽挺喜歡小孩的，經常盯著別人的孩子，一看就是好久。。。」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說。

「明天帶我去看看。」

「。。。」原以為他會幹脆的拒絕，但這是。。。有戲？「好！」她重重點了下頭。

白天喧鬧的菜場，到了晚上，異常清冷，垃圾遍地，污水橫流。周邊散布著許多門臉房，地方很小，又是堆貨，又是住人，環境可想而知。幸好，天還不熱，否則蚊蠅亂飛，臭氣熏天，那場景，光想想就汗毛直豎。

接到王經理電話，李嫂既興奮又忐忑，老早就守在門口，見到他們，趕緊迎了上去。

不足八平米的小屋，放了一張床，一張方桌，一條凳子，外加各種零零碎碎的生活用品，連轉身的地方都沒有。見陳炫盯著隔板，李嫂笑了笑，「那是哥哥嫂嫂住的地方，這裡原本是他們的倉庫，整理出來，給我娘倆暫時落腳。」

「。。。」難怪她這麼急著要找地方住。

李嫂的兒子叫李華，小名華子，只在他們進屋時，起身喊了聲，「叔叔阿姨好！」之後便一直在寫字。屋裡燈光昏暗，他伏得很低，紀涯站在他身邊看著，面無表情。

「要不咱們出去聊。」這地方實在小，三人杵著連呼吸都困難。

「不用！」紀涯毫不猶豫地拒絕陳炫提議。李嫂身子一僵，眼淚都快下來了，華子也抬頭看他，小眼睛眨巴眨巴。「收拾下，明天去醫院做個體檢，然後上班！你也去。。。」最後三個字顯然是對華子說的。

李嫂喜極而泣，不住道謝，華子倏地起身，下跪，重重一個響頭。

「……」所有人都懵了。

「知不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紀涯面色微慍。

「知道！」華子還是脆生生的童音，眼神卻是超越年齡的堅定，「我還知道，知恩莫忘報，您收留我們，是我們的恩人，我現在能力有限，只能這樣報答。」

陳炫眼睛酸脹得厲害，轉過身默默擦淚。李嫂抱著華子，泣不成聲。紀涯揚起嘴角微微一笑，摸著華子毛茸茸的腦袋道，「其實，我們遭遇很像，不同的是，你被媽媽帶著、保護著，而我……恰恰相反。所以，你很幸運，要珍惜！」

華子似懂非懂地點頭。

第二天，陳炫花了半天時間，將用作雜物室的保姆房收拾出來，然後等在樓下，見李嫂拖著箱子過來，便迎了上去，「只有一個箱子？」

「屋裡的東西，都是哥哥嫂子的，我和華子就幾件衣服。」

「……」陳炫不知該說什麼，進了單元門才想起正事，「我和紀涯都要工作，白天只有婆婆在家，她……脾氣有點怪，嘴硬心軟，要說了什麼不中聽的，你別往心裡去。還有……她要是說我壞話，或者罵我，也不用為我辯護，順著就好！不要學給我聽，更不能告訴紀涯。總之，你伺候好她，讓她高興就行！」

李嫂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半晌，重重嘆了口氣，「我一直以為自己不受婆家待見，是因為長得不好看，現在看來……不是！」

這世上，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卻會有莫名其妙的恨，怎麼都不明白的莫名其妙。

對於家裡突然多了兩個人，葉瀾很不開心，她固執地認為，這是陳炫安插的眼線。她不時使壞，不時刁難，可李嫂任勞任怨，不該聽的不聽，不該說的不說，只埋頭幹活。對於華子，她倒沒有為難，只是每次都不給好臉，可背地裡，卻會悄悄打量他，無聲傻笑，甚至有時，會突然揉揉他的頭，捏捏他的臉。。。

經過一個多星期的觀察后，終於在某一天早晨，她突然開竅。李嫂是來服侍她的，而且很盡心，不論自己多過分，不在紀涯面前抱怨一句，這點還是不錯的。另外，就算她把陳炫貶得一文不值，她也沒什麼反應，更沒見她打過小報告，若說眼線，也忒不合格了。至於華子，既乖巧又聰明，想不喜歡都難。於是，她徹底接受了他們。

這些，陳炫都看在眼裡，鬆口氣的同時，又糾結起來。周末，她謝絕李嫂幫忙，一個人將房間里裡外外打掃一遍，床單、被褥洗的洗，曬得曬。打開衣櫃時，她躊躇半晌，最後還是踩在椅子上，將頂層的行李箱拿了下來……

李嫂話不多，卻是極有眼色，葉瀾單獨在家時，她和華子會陪著一起吃，說說笑笑，熱熱鬧鬧；只有陳炫在，就讓華子陪，葉瀾礙於孩子，便不會說什麼難聽的話；要是紀涯也在，她便撥點飯菜和華子去房裡，將飯桌完全留給他們。

星期天，沒有特殊情況，紀涯都會準時下班，於是，一家三口便坐在一起，無聲用飯。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陳炫看向葉瀾道，「媽，明天開始，我就要長駐客戶那。那邊工作時間不定，需要頻繁出差，要求工作人員全部住宿……」

紀涯放下碗筷，蹙眉看著她，面上沒有一絲波動，雙眸暗得駭人。

「這是……要分居？」葉瀾大笑起來，「好啊！太好了！三年了，要不是你一直占著位置，我孫子都該會跑了！走吧，走得好……」

「媽，她只是去上班！」紀涯的話是一字一字蹦出來的，咬牙切齒。

「哼！」葉瀾的冷笑帶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譏諷。

「你過來！」

該來的總是要來，陳炫調整下呼吸，跟著他走進卧室。房門砰得關上，葉瀾條件反射般趴到門口。

「姐，小區廣場有魔術表演，華子想看，我們一起去吧！」

葉瀾保持著趴門的姿勢尷尬地看著李嫂，對方也不看她，坦然取下衣帽架上的外套穿上，恭敬地等著。華子奔跳著跑到她面前，拽著她的手道，「走吧，奶奶，那邊可熱鬧了，我在房裡都聽到音樂了。」

葉瀾不甘心也瞟了眼房門，訥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