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月圓啟程
我與曉曉出了野渡府,那小傢伙依舊抹著眼淚。
我們行至黑色大川腳踩雪靈花,她都沒有要採花的意思。
「你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我問曉曉。
曉曉突然停住腳步轉過身面向我,嗚咽著說:「有!」
她向著野渡府的方向望了望,而後拉著我的衣袖向遠處跑了一段距離,才終於哭著對我說:「那個傀儡不是龍野!他只是龍野的替身而已!」
我心海驟然死寂,周圍也突然安靜了一樣,耳邊繞著曉曉這句帶著哭腔的話,久久不去......
許久,我回過神來,逼著眼淚收回:「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歸宗大人也一直知道!只是他不要歸宗大人告訴你真相!他一直就是個替身,在萬年前便是,一直是龍野最前面的盾牌,萬年前,他被歸宗大人的斬息所傷,輪迴草就已經種到他體內了.....他總有一天會是歸宗大人的傀儡!只是他生來就是別人的替身,明明身體弱的很,卻還要一次次突破極限去修鍊主人的法術,好與他別無二致……他早已經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消耗的差不多了,他總會死的……我只是心疼他,為什麼死了都不告訴你真相!傷了你,毀了你的是龍野,可是,他是一片真心待你的,為什麼他要承受這些結果!」
我封住了自己的感知,可曉曉的話還是衝進了耳朵……
「洪川已經毀了,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眼神躲避著曉曉看向別處,深深呼吸,把將要衝出的悲痛狠狠壓著。
「你怎麼這樣冷心冷血!他好歹以靈氣養你千年,你都不為他哭一哭嗎!」曉曉斥責著我。
我裝作無情的樣子對曉曉說:「哭,一切就能改變嗎?若如此,我寧願用眼淚去填滿大海,希望,我從未出現過!」
曉曉一時意氣,轉身就走,我立刻叫住她:「等等!」
小傢伙一跺腳極不情願的停下:「幹嘛!」她怒氣沖沖的回應著我,她不會隱藏自己的情緒,喜歡和討厭都寫在臉上了……
「輪迴草和傀儡有什麼關係?」我問。
她轉過頭,極不情願的回答我:「笨蛋!真不知道歸宗大人看上你哪了,怎麼就偏偏和你做夫妻!輪迴草可提煉情絲,情絲無形,可以操控活的,或死的傀儡!」說完,曉曉就跑開了。
我蹲下身,開始采雪靈花,一朵一朵集在手心,手心裡滴下一滴滴的血紅,污了腳下清水。
輪迴草提煉情絲,情絲無形,是操縱傀儡的最佳工具……那百鬼驛站已長成百丈的玉藤,還有玉藤上掛著的天人的皮囊……川曉將皮囊給了異形之妖,並且讓他們以自身部分修為作為交換……常年受到人族打壓的妖族不得不這麼做,不得不化作人形才可生存……如此,妖族大半成為天人重生的工具,而天人早已被輪迴草提煉出情絲,已在歸宗大人的掌控之中……
「花落一地了,你在想什麼?」歸宗從背後抱住我,我低頭一看,雪靈花早已盡數落地,掌中空餘殷紅……
「我在想,你若對付天下,已經勝券在握了……」我回頭看向他說道。
「所以,你要把你藏著的東西交給我了嗎?」
「皮囊遮住眼睛,會看不見心。春秋明白,不,是你明白。」我凝視著他,他忽然低下頭吻住我的唇,兩片柔軟,彷彿要把我整個人都化掉。此刻,他的手落在我后心處,生生的把我心裡藏著的東西取了出來……我渾身抽痛著,無力的抵在他的胸口,我猛然想起,雨臨死前對我說過的話,我艱難的抬起頭問他:「歸宗大人,我是你的獵物之一嗎?」
他什麼都沒說,抱起我,緩緩走進野渡府,他的右手拇指上,戴著一個白玉指環……那是春秋救我出歸墟時,藏在我心裡的靈戒……
我突然對自己有點失望,我的心很疼:「我不想變成雪靈花……」
「雪靈花是雪靈花,你是你……你是我的妻子。」
淚倏然而落,我伏在他的胸口,忽然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得到,又好似得到了一切。
天人族無束無限,萬法皆可修鍊……靈戒,可瞬間攝取他人全部法力為己所用,只有族長才配得到。這樣的東西,非常考驗族長的心性,晏心懷天下,溫厚公道,古往今來,只有晏一人配得上族長之職。歸墟祭祀都以鴻靈為祭品,獻給歸宗,也就是所謂的沉洲之君,這是失敗者應該付出的代價。最近一次祭祀,也就是我逃脫的那次,是天人要擇新主,要以懸天祭祀告知沉洲之君,天人新主是誰,可那次我逃脫了,懸天祭祀未成,川曉不是新主……他對我恨之入骨。而後,他離開歸墟追我而來,可墨雷劫后,天人傷及根本,在春秋的保護下,他傷不了我分毫,只得在大地隱忍……而晏一直呆在墨蓮獄……他救活了龍族,也相當於救活了自己……龍族多年來因青龍脈與人族合作,共同打擊妖族,川曉在百鬼驛站一直為天人族的崛起做準備,晏從未屈服,龍族,也從未泯滅野心……
只是,墨雷劫后,晏與龍族的野心才漸漸明顯。
可惜,青龍脈一直在歸宗的計劃里,如今靈戒也在歸宗手裡,還有能長出黑夜的墨蓮殺器,滅了天下,不費吹灰之力……
野渡府突然闖進兩個黑衣怪人,他們身受重傷,氣息奄奄……
我記得他們,他們是歸墟的兩位祭司,木牙和海蛛。
海蛛已經倒在地上只吊著一口氣了,木牙則跪倒在地,將一段黑色鐵索交給歸宗,而後,倒在了地上,我忙去檢查二人的傷勢,歸宗卻平靜的對我說:「不必費力了,他們已經死了。」
「這是怎麼回事?」我忍著心中還未褪去的疼痛和疑慮問道。
「這個鐵索是墨蓮獄里鎖住晏的……」
「他……他逃出來了?」
「他從入獄那日便開始籌謀如何逃出來,萬年之久,逃出來,並不意外。他殺了我的派在歸墟的祭司,還留著他們最後一口氣來和我稟報,就是在告訴我,天人,天下,皆斷了與沉洲的供奉,公然與我宣戰……」歸宗的眼睛里散出殺氣,宛如冬夜隨寒風而來的冷刀。
「我們迎戰便是……歸宗大人可還有什麼顧慮?」
他恍惚宛如剛剛清醒一搬,冷靜的告知我:「沒有。」
歸宗大人看了看那鐵索,丟在桌上,緩緩站起身來,他緩緩走到石屏前,野渡府外,他抬頭望著白日,輕輕道出:「天上的月亮圓了吧?」
我跟在他身後,回答了他這句自言自語般的話:「月圓之夜,是最後的期限。我們啟程?」
歸宗微微低下頭,黑色的眼睛里緩緩閃過一抹晶瑩,我上前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有很多秘密沒有告訴我?」
歸宗微微嘆息抬頭向前望去,淡淡的回答我:「此戰,不管是勝還是敗,你都會知道我的全部。」
「那你為什麼現在不告訴我?」
他的手微微一顫,好似被針刺了一下一般......
「你的秘密就是從未癒合的傷口,常伴你身,一被觸及你便會疼......」我抬頭心疼的看著他。
他看著遠方輕聲對我說:「我並不怕疼,我怕我把秘密說出來,我就沒有心力去征戰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