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秋的故事
一抹紅光灑在我眼下,我腦海里突然闖入一個畫面......一片平靜的湖水上,有玉砌的宮殿,俯瞰而去,宛如一精雕細琢的華美玉璜,在這乾淨的美好里,一群身著金色鎧甲帶著猙獰面具的人闖入了一個宛若水龍捲般的白玉高樓,他們像烏鴉嗅到血腥一樣突然闖入.......門被摔碎,長矛削弱了玉光,殺氣充盈著整個宮殿......
一個紅衣人沉著的坐在宮殿中央,他雙手懸在空中像是在彈琴,十指修長有力,像是沉在清泉里的白玉,琴弦顫動,餘音婉轉,那柔美的聲音里像是裹著刺,刮過那群穿著鎧甲的士兵,在鎧甲上留下道道傷痕......可是那傷痕沒有刺透鎧甲......
站在隊伍最前的人步履鏗鏘的走近他,他手裡托著一白色玉壺:「春秋大人,該上路了。」他邊說邊將玉壺放在他的身邊......
紅衣人不為所動,冷漠回應:「天宮是我的,你要我上路?」
「呵......王上有令,您不能再活著了。」他語氣裡帶著不屑,不願與他有半分辯駁,彷彿與他平心靜氣好言兩句就已經是最大的恩賜了。
「這個王,他不配。」紅衣人緩緩起身抬起頭冷漠的看著殿外,他冷冷一笑說道:「趕盡殺絕,忘恩負義......都說高處不勝寒......站在高處的人就是寒冷本身......」
此時從宮殿外走進一個紫衣華裳之人,他帶著華貴珠冠,透著帝王之氣,這個時候,闖入的士兵都跪下身來,高呼一聲王上......
「我是人,天生就在這副皮囊里,為了這身皮肉的慾望,我不得不征伐......人妖殊途,春秋大人只覺得這慾望骯髒,就像你我相視,兩相生厭......」王冷冷笑著,他越是高傲越是冷漠反而顯得他越是脆弱......
「雨,養了賊......」紅衣人微微咬牙切齒道。
「母親大人的血和鱗.....都是真的.....她是妖。而天鄉乃人族領地,她,你,還有你們帶來的妖都是賊.......」王不屑的看著紅衣人陰冷一笑吩咐士兵說道:「這曾是天宮裡最尊貴的人,他的血是世間難尋的長生奇葯,十分珍貴......殺他時,小心些......」
「我的血......你怎知曉......」紅衣人驚異不已,可王上並沒有回答他,只是冷傲的看著他,看著這個階下囚......
士兵應和著,幾十人目光興奮的站起身來握緊了長矛向紅衣人刺去,紅衣人冷漠的看著王上,那雙皎月似的眼睛,狹長的瞳孔透著深淵似的未知,彷彿要把一切都吞噬......在他面前,襯的王上只是一個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紅衣人生死之際,王上卻下了命令讓士兵停手,王上穿過士兵走到紅衣人面前,他淡淡一笑說道:「大美之物,以如此粗陋的方式摧毀,我心不忍,你這副軀體,我留給你......只是你的琴,會勾魂攝魄,要人命的......」他陰冷一笑退後一步吩咐士兵道:「把他的雙臂砍下來喂水牢的妖物,而後,再敬春秋大人最後一杯酒......」
那些士兵粗暴的湧向紅衣人,彷彿他不是人,只是一個一群飢餓之人盯上的獵物,士兵們帶著面具,我卻看到了他們的猙獰和醜陋.....
修長玉臂被從肩膀處砍下,血濺在了通瑩琉璃似的地上,緩緩匯成血泊......
我的心顫抖著,不自覺的握緊了他空空的袖管,我猛然睜開眼睛,不敢再看......
我雙目滾燙的看著他的眼睛脫口而出:「你不屬於這個世界,對嗎?」我滾燙的眼淚劃過我冰涼的臉,那道淚痕燙的我難受。
他凝視我,沒有閃躲,也沒有回答。
「為什麼不反抗?」我心裡憤怒著抓緊他的衣袖,又問了一遍:「為什麼不反抗?」
他緩緩的搖搖頭,神色恍惚。許久眼睛里才重新恢復光亮:「你不知前因後果,就站在了我這邊,我可是從始至終都沒有告訴你,我是好人還是壞人......」
我擦擦眼淚回答他:「在你的故事裡,你是妖。」
「呵......平司把人族以外的種族都稱作妖。」他淡淡笑笑重新倚靠在石壁上。
「天地不止天地,人族何其渺小,他們所知甚少,所見甚少,浩浩生靈之名豈是他們所能全部知曉的?王上殺了你奪了你的東西,如此強盜行徑可笑又無恥!」
「你是在安慰我?」
「不是......」我挪了挪身子坐在他旁邊,牽著他的衣袖繼續說:「我是站在你這邊。沒有對錯。」
他緩緩閉上眼睛,微微嘆息一聲接著說:「其實,是我有虧欠在先的.......」
我聽得出他言語間的愧疚,但是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失公允......在我的心裡,我信誰,誰就是公道。
「雨是瀾啟天江鱗族王室之女,她本該平靜美好的活著......是我為了搶奪鱗族至寶華鱗骨血洗瀾啟天江.......」
我忽然似真似幻的站在瀾啟天江前,烏雲壓頂,閃電密布,江水血紅,浪花一遍遍衝上岸,帶著血沫和殘肢殘鱗,烏鴉成群席捲江上,彷彿是與江水倒映的黑色浪花......在浮動的血腥與黑色羽毛里,我看見了一個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著,她披著一身光溜溜的白色鱗片,稚嫩無比,輕薄白紗貼在她身上,黑色的長發一縷縷貼在背後,還有稚嫩的臉上......有個高大的男人,他著一身紅衣,雙手都是血......不知他這一身紅衣是不是鮮血染紅的.......他冰冷的眼神藏著殺意鋒芒,卻在落在小女孩身上時柔軟了下來......他好似愧悔一般牽起小女孩不安的手,緩緩離開了這個恐怖的是非地......
天鄉是臨江小國,常年受無常江水肆虐,還有時不時上岸的鱗妖折磨,鮮有人煙,他就帶著小女孩寄居在此,養著她和破碎的鱗族,這是他的罪,是他不得不償還的罪......
春秋造天波城,建天宮,帶著雨棲息於此。鱗族在天鄉休養生息,漸漸恢復了元氣,雨也已經長大,這個時候,從北楚逃來一隊流民。雨覺得他們可憐便收入天鄉,好生招待。流民之中,有一人生的俊俏威武名為平堯,俘獲雨的芳心。雨請命春秋賜婚平堯與雨,懷著多年的愧疚春秋對雨向來是言聽計從寵愛有加,自然是同意她的婚事的。故而春秋以天鄉之主的名位賜婚雨與平堯,伏城大婚......後來他們有了一個兒子,叫平司。雨的命真不好,孩子十七歲時,平堯生了一場大病,而後三年撒手人寰。平堯死後,平司連同他的老師將生身母親殺死,借口是,雨是妖......而後便直搗天宮,逼死春秋......
春秋對雨有愧,他斷然不會對她的孩子動手的,因為他身上流著和雨相同的血......
我在這幻境里看著一切發生,只覺得,太刻意了......一個人的回憶不可能這麼純粹......春秋的回憶好像是有人為他精心造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