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44.戰爭號角
「我域內堅強友善的人民啊,無論是從小便在這片土地長大的百姓還是來自遠方的外鄉人;無論是長年守望的邊境士兵,還是辛勤務工的農民,都且暫聽我一言。
我,格蘭·維德伊,以阿拉巴吉亞創國之初便立下榮耀功勛的維德伊家族的繼承人,籍邊境伯爵的身份召集你們。
近期在歐魯達那不斷發現有哥布林、半獸人潛伏的痕迹,在城池周圍它們的身影也是頻繁出現,雖然前線的斥候還沒有消息,不過種種跡象表明半獸人很有可能在雨季之前發動大規模的襲擊。」
在人頭攢動的廣場上,這裡聚集了至少有千餘人了吧,一個身穿著以藍色為主調的華袍的人正站在搭建好的高台上,一頭顯得有些油光發亮的頭髮全部梳向了後面,在腦袋後面紮成了很小的尾巴,結合輪廓明顯的五官,中年伯爵給人一種有些陰邪英挺的感覺。
那個人就是邊境伯爵。此時他的身邊站在十二名全身重甲的士兵,其中六個人拿著大到有些誇張的大櫓(大盾牌),伯爵就這樣站在他們之間。老實說,恐怕會被哪些桀驁不馴的人鄙視成縮頭烏龜。
「那個人就是伯爵嗎?」
「雨季?」
「秋天到入冬的這些天會下一場持續挺長時間的雨,這裡的人也這場雨視為秋天和冬天的分界線。」熟悉的聲音傳過來,我們轉頭過去,赫然發現竟然是許久不見的卡修斯。自從草原一別後已經有大半個月沒有見過他了。
「喲,這不是卡修斯嘛?」九鳥走了過去,一隻手抬了起來就要熟絡地搭在卡修斯的肩膀上,卻被卡修斯悄無聲息地躲開了,卡修斯沒好臉色地看了九鳥一眼然後一句話也沒說就轉頭離開。
「一看就是面冷心熱的......」九鳥念念叨叨地不知道說什麼。
我環顧周圍,發現周圍義勇兵的人數佔了不小的比例,三三五五地以小隊的形式聚集在一起。
「伯爵大人在這裡演講,你在這裡賣烤串?」不遠處,一個看上去像是維持周場秩序的年輕衛兵頭頭走到賣燒烤的小販的推車前,看起來對小販的難以理喻感到不可置信。
喊著「香噴噴的烤串喲,好吃不貴,一串只要四卡帕」的小販攤位前已經聚集了不少人。天氣已經轉涼了,滋滋作響的香味全部融於白煙里,隨風擴散在廣場上,一下子就覆蓋了大半片廣場。
「聽見了沒有!快點推走啊哈,要不然呆會就把你的車沒收了。」年輕高大的衛兵頭頭繼續呵斥道,結合年輕有些粗的嗓音,那個中年商販也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漫吞吞地推著車走了。
他的身材高大,一身灰白色的鎧甲,有些修長的手臂只有護臂和肩甲,所以露出了大部分肌肉,皮膚偏黑,手臂的維度不誇張卻很結實,肌肉的線條也很明顯,等他想這邊看來我才認出他——是從死亡斑紋手下把我們救出來的那個稀有職業【神威】的前輩,他的隊友稱他叫「小傑傑」來著。
注意到我的目光,他也朝我的方向看來,我鬼使神差地朝前輩點了點頭,他看了我一會便扭過頭去,繼續去別的地方巡查。
木頭搭建的不大不小的平台上,邊境伯爵繼續高聲說道,但是聲音一沒入這樣的人群就消失了,只能靠那些跑動的衛兵來傳達他的演講:
「同為人族的我們理所應當在此危急之秋團結起來,砥礪前行——」
痘痕男一行人站在廣場周圍建築物的牆壁邊上,不知道為什麼每個人都是雙手環抱在前的姿勢,那個從天翔隊伍轉過來的青也好、還有那個不能開口說話的名叫西宮的女子也都保持這個姿勢,個子矮的稚聲女雖然被擋住了,不過應該也是一樣。看起來在開什麼玩笑。
此時在廣場上看見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廣場前方有個將近十米高的光明女神神像,光明女神手持著大天使之權杖屹然不動。在光明女神雕像前方兩側還有兩條略長的噴水池,不斷有流水激濺循環。
就圍靠在光明女神腳下的我們的耳邊傳來的都是池水噴射碰撞的聲音,很難分辨以外的聲音——所以說為什麼是挑在這個位置?稍微一靠近水池的話就會有水珠濺落到頭頂和衣服上。想到好像全歐魯達納的人都知道了將會有敵人襲城,商販在前一天都收拾好行李逃跑了,而我們卻沒有半點情報來源,我有些鬱結。
還有建造這個雕像和水池要花多少錢啊?在歐魯達納想要獲得最新的情報的方法無二,唯是多更別人接觸而已,可單單是這樣就難倒了我這種貨色。情報信息的匱乏和滯后造成的影響尤其致命。仔細一想,發現自己和外界的聯繫幾乎一條都沒有,情之所動,我發現自己果然是一無是處,於是心情更加低落。
陰暗又低沉,我大概很難像別人一樣把情況想象得那麼樂觀——不對吧,我們隊伍里的哪個人又不是在背負著苦澀的現實邁步前進,只是我沒能讓自己打起精神——如果說要死的話,在災難面前最先逝去的就是我這樣難以樂觀的人吧,不,僅僅是我這樣的人。
還來不及去思考即將到來的可以稱之為戰爭的戰鬥究竟代表了什麼,只是日復一日地度過平凡。正當我抬頭看著藍天下有一群鴿子從廣場上空飛過時,想要呼出一兩聲空曠的呼吸,作兩聲無病的呻吟時,又發現自己的腹中空無一物實在是鄉巴佬一個,便悻悻地放棄了這個打算。
突然一個巴掌「啪」輕輕地打在了我的後腦勺。
一身便裝的格雷特站在我的左側後方,他一邊仰頭看著天空,一邊疑惑地說道:「你這在傢伙,看什麼勒?」
「看你盯這麼久......到底有什麼看的?」格雷特收起腦袋,此時他臉上的眉毛斜挑飛揚著,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條縫了,一臉「你是什麼傻瓜」的表情。
我不露出牙齒,收了收嘴唇又摸了摸後腦勺,心裡已經決定不跟他一般見識:「導師。」
格雷特好像沒聽見我說什麼一樣——我想也是,我的聲音就像蚊子一樣,格雷特根本就沒聽見吧。只聽見他望向木台上自顧自地皺起眉頭,饒有意見地不耐煩說道:「說什麼要說這麼久?」
「大漠孤煙直,泥巴飛燕子。」不知道九鳥在念叨什麼,不過我總覺得吐槽點有點多,怎麼聽怎麼奇怪。
琦孟冷不丁地說道:「背錯了。」
「嗯、哪裡錯了??」
「反正後面不是那句話,」琦孟看也不看九鳥,篤定道,「而且後面那句話也是錯的。」
「嗯?大錯特錯?」九鳥陰陽怪調的才能真是無人能出其右,「每次說的都好像你會一樣!你倒是說說到底是什麼?」
琦孟這次真的像是想了一會,不過還是沒有得出結論,又恢復那副樣子——用力眨眼睛憨厚地笑了笑,毫不在意地說道:「我記不起來了。」
「切。」九鳥看起來每次都被反駁,嗤了一聲撇過頭去,非常不爽的樣子。我有點擔心九鳥再出口諷刺琦孟,要是雙方吵起來的話就麻煩了。老實說我不是很喜歡爭吵,也可以說是有些害怕爭吵。
「......每個參與到與獸人的戰爭中的戰士都可以獲得獎賞,除此之外在戰爭之中每殺死一名敵方的普通獸人將獲得一高登的獎賞,什長獎賞五高等,百夫長獎賞二十登,敵人的將軍獎賞五十高登並由伯爵大人(我)親自授予榮譽——」面對預測的戰事想要展現出自己積極和果決一面的伯爵,廣場上各式各樣的聲音,眾人聚集在一起發出的熱量,還有持續不斷的流水聲,讓我不由得有些煩躁起來。
我有些煩躁地再次環顧周圍,突然有些不想看見的身影映入了視界里——那個當初自稱義勇兵前輩卻一看就不懷好意的邋遢男,在他的身邊是當初向我們勒索錢財的身材高大的裂牙男,當初和我們身為同一屆義勇兵的天翔也依舊在他們當眾,一眾人將近七八個人,我撇過頭去,不想讓他們發現自己在看著他們,此時他們就站在我們側邊才十米不到的距離。
不過還是聽見了他們似乎發現了我們的聲音,那邊有人壓著聲音說道:「嘿,看那邊——」
「那......不是上次那群傢伙?」
「上次?哪次?」
「哎——死開吧你?!」
「嗯?你哪裡有毛病吧?」
「上次你又不在,吵個毛?」
九鳥好像意識到什麼,抬頭示意我們看那邊,我默默地想到:果然比起哥布林,我要更害怕他們一些。然後看向那邊。
「還真是他們。」在他們當中明顯高了一頭的男子邪邪地朝我們笑著,露出滿嘴裂開地牙齒。這次我還在他們當中發現當初拿著匕首對著我眼睛的面容秀氣的矮個子男。
那匕首尖端輕輕刮在瞳孔正中央會是種什麼感覺?只是想想就讓人全身發麻。他當時的舉動,讓我在那之後不知道有多少次想象過那種感覺。
正當我忌憚他們的言語的時候,突然狀況頻出,有衛兵跑上高台瘋狂地揮手,好像是在向底下的衛兵傳達信號,引得我們一頓側目,很快臨近的衛兵開始大喊:
「快趴下!——不、快離開這裡、所有人馬上疏散!馬上疏散!」
台上的十二名帶著巨形盾牌的衛兵靠得伯爵更近了,紛紛併攏盾牌,顯得有些緩慢而沉重。沒有人知道一時間發生了什麼,周圍的人自然因為不清楚的狀況一動不動,我有些遲頓地向身後看去——許許多多左顧右盼的人頭攢動著。
「快點疏散,離開廣場!」那個當衛兵隊長的義勇兵前輩的聲音。
「快點離開這裡,滾出廣場尋找掩體,你們這群該死的傢伙!」遠處又傳來人的竭力嘶吼著,嗓子承受不住壓力,致使聲音驟然變形。
「快看天上!」有人尖叫道,我卻什麼也沒看見,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數以千計的人騷動起來,緊接著「咻」的長聲后,一聲更大的轟鳴覆蓋了整個廣場——一顆碩大的石塊砸在我們對面,站在那裡的人如果草芥一樣被碾過。腳下的土地傳來震動。
不管怎麼樣!現在要做的就是離開這裡。我想受平時義勇兵活動經常遭遇的危險環境的影響,我很快轉換過來,進而抓住琦孟的肩膀說道:「得開走——我們先離開這裡!」
轟鳴過後是更大的躁動,我著急人潮,此時我們後邊還不算擁堵,只要動作夠快就不至於被卡住脫身不了。讓人覺得鬆一口氣的是奧莉碧絲他們也很快反應過來——「轟、轟——」的又是兩塊碩石接連砸在了廣場周邊,其中一塊直接砸在了我們撤退方向的建築上,在那附近的倒霉的人直接被濺起的石塊瓦礫打得頭破血流。
另一塊則落在廣場上——而聚集在那裡的人們的身體彷彿是棉花被摧毀一樣。
就像是用腳在雨後的草地上鏟過,把草皮都翻起來那麼輕鬆。留下滑痕,露出底下的濕潤泥土。
我感覺被人從背後狠狠推了一下,本來就沒又防備的我靠向琦孟那邊:「呃——」
一陣涼意從我的后腰部鑽到心尖,我驀然回頭看去,發現之前還在十米開外邋遢男那伙人之間的矮個子男從我的身邊略過,他吐出舌頭朝森然地看著我,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我伸手想要抓住他的后領,矮個子男卻一頭鑽入人群消失不見了。
格雷特看了我一眼,但是他沒有看出來什麼。
種種情感攀上來,現是怒意,不甘,然後是恐懼,著急慌亂。
「我們快走!」、「別擋道啊!」、「快點走啊!」九鳥毫不客氣地推動著擠在前面的人,差點就一路打過去了,奧莉碧絲他們大聲喊道。
很快又有湧上來的清晰的情緒告訴我必須儘快離開這裡——在這裡無法治療,被堵在這裡只會被蜂擁的人擠壓不得脫困,變得更加危險。
在撤離的同時,我還是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后腰,衣服已經破開來了,摸到皮層下面的血肉,傳來了辛辣的疼感。
我加重了呼吸,一下子有些慌亂著急地找不到頭腦,但是又很快冷卻了下來——至少先走到安全的地方。
疼痛越來越明顯了,代表不安的悸動想要告訴我。
每走一步我的臉色好像都會更蒼白一分,因為這是伴隨血量流失難以避免的吧?現在傷口出血嚴重嗎?
一聲沉重的鐘聲淹沒騷亂中的叫喊聲,向遠方傳去,又被嘈雜聲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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