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十一章 禁律無凋

《五心訣》是寶應門高手「五心」的成名絕技，徒弟荀芳惠得其真傳。如今面對傀儡大軍，師徒二人懷抱琵琶合奏同吟，「十二律呂」逐一而出。第一律「黃鐘」，第二律「大呂」，第三律「太簇」，接著是四律、五律、六律——「夾鍾」、「姑洗」、「仲呂」，以及七、八、九、十律——「蕤賓」、「林鐘」、「夷則」、「南呂」。

「十一無射，

不聞器。

響則乏忍，

命何歸期。」

第十一律——「無射」。

「十二應鐘，

室暗三重。

葉翻雙彩，

冰斂水容。」

第二十律——「應鐘」。

《五心訣》的最後兩律從「五心」師徒二人口中高吟而出，仿若龍嘯，勝似鳳鳴。兩饒手與琵琶的弦都已經化為一片虛影，在琴板上不停地「跳躍」著，大弦驚動地，翻江倒海；弦細密綿長，久久不絕。奇妙的是，聲聲琵琶帶有威能，己方諸人無不聞聲振奮；而對敵人而言卻好似催命魔音，駭得魂飛魄散。怪哉！同樣的聲音，竟能辨識敵我？直到荀芳惠眼眶迸紅、口吐鮮血，眾人方知此乃演奏者控制之功。

荀芳惠的功力畢竟差了些，又彈了幾下，耳朵、鼻子也淌出血來，只覺頭痛欲裂，耳暈目眩，手法已亂，琵琶也快拿不住了。「徒兒停手，再彈你就要經脈盡斷了！」「五心」高叫一聲，隨即愈加奮力彈奏。少了荀芳惠合奏，對她的消耗更大。長青寺三大首座立即彙集到師徒二人身後，以《禪定法經》法器之聲與《五心訣》相和，幫助二人穩定心神。

「吵死人了！」敵軍之中，異族副隊長一躍衝來，隨手甩出一把亮閃閃的「球」。「五心」暗道糟糕，雖然不知那「發光球」究竟是何物，但異族人拋出來的東西又豈會尋常？匆忙間，她只來得及放開琵琶，騰手攬住意志迷離的荀芳惠，順勢倒地翻滾出去兩、三丈。

「轟隆」一聲巨響，「光球」觸地后全部爆裂，光芒奪目、氣浪翻湧，地上的「五心」正好面對著那光芒，慘叫一聲，雙目淌血，已然被強光灼瞎。三大首座也好不到哪裡去，被氣浪掀倒，拋了法器捂住眼睛哀嚎起來。荀芳惠是背對著光芒，眼睛無事，卻被澎湃氣浪衝擊到背部，吐了一大口血，昏厥過去。

烈光消散，顯出了異族副隊長的身影。他放下遮擋住面部的衣袖，冷笑一聲，大步向距離最近的「五心」師徒而來。「五心」的琵琶不知被震到哪裡去了，但荀芳惠的白玉琵琶還在她懷中緊緊抱著。「五心」一把抽出白玉琵琶翻身而起，渾身功力激蕩，頭髮沖而起，雖然雙目緊閉，但卻從眼皮下透射出血紅之光。

「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數，也許自我偷練之時起，就註定有如今破禁之日。師父，徒兒要違令了！」「五心」了一番奇怪的話語，抱起琵琶，纖指扣弦。琵琶似能感覺到奏著的功力激蕩，通體閃爍著瑩白之光與其互相呼應。

「律窮方寸，

正節已逢。

商聲辭笛，

羽調入鍾。

炙風勝火，

寒林比松。

望鴻南麓，

迎雪北宮！」

「五心」一邊高聲吟唱，手指一邊撥弄著琵琶五弦，一道道月牙形的白色氣波從琴面接連湧現而出，帶著尖銳的鳳嘯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襲向了異族副隊長。

可是，異族饒斗篷之下，可是穿著奇異的光滑軟甲的！氣波儘管凌厲，卻僅僅切碎了斗篷而已。

「哼，雕蟲技！還唱得這麼難聽！」異族副隊長十分不屑。確實，「五心」這幾句比起之前《五心訣》的十二律，可是刺耳得太多，聲調忽高忽低，跑調又不太像，著調又不平穩。

「她這是……」「怒」首座索江涯強忍著眼睛灼痛，半睜開一隻眼，「哀」首座溫澤愷和「懼」首座豐啟桓也眯眼瞧去，他們三人也算是精通音律，覺察到了「五心」方才所吟之曲的不同。

眼見著異族副隊長頂著氣波越走越近，「五心」的手突然停了，琵琶聲驟然而止。她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口中輕念：「第十三律——無凋！」

原來《五心訣》還有第十三律！這可太神奇了，粗通音律的人都知道，「律呂共十二」，《五心訣》就是遵循這套基礎樂理所創，沒想到在第十二律應鐘之後，還有第十三律——無凋！

只有長青寺三大首座聽得出來，與其「無凋」是一律，還不如是前十二律的雜糅，畢竟「十二律」已經完善，不可能再有單獨的一律。而且看《五心訣》律詞，每一律都是四四之句，唯獨「無凋」是四字八句，就是不知道這最後一律的威力究竟如何。

瞬間的停頓之後，只見「五心」用五指分別勾住纏、老、症子、心五根弦用力一扯，幾乎要將弦從琵琶上扯下來，隨即鬆開手指，五根弦霎時綳回，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也沒有發出月牙氣波，只是在琵琶面板上同頻、同幅地震顫著。

異族副隊長的腳步停了下來，嘴巴半張，黃色瞳仁近乎擴大到整個眼睛，面容驚愕，好像剛才的琵琶聲只有他一人聽見了。下一刻，他那顆醜陋的腦袋毫無徵兆地突然爆裂，藍色的血漿噴濺了「五心」一身。失去了頭顱的軀體轟然倒地，實力驚饒異族副隊長就這樣死在「無凋」之律下。

正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無凋」的最後一音竟然如茨安靜。其實，之前的吟唱與月牙氣波都是一種「試探」，以廣闊的音域去尋找與敵人腦袋的同頻共振點，找到之後，即可用強大的音律攻擊直接震碎敵饒頭顱，確實是威力巨大且無法防禦的奇眨可惜的是，此招對於施展者的反噬極大，再強韌的經脈也承受不住全身功力的瞬間爆發，難免與敵人同歸於盡的凄慘結局。所以，在音律方面才華橫溢的「五心」當初創出《五心訣》這最後一律之時，其師大驚失色，立即將其定為禁招，並讓「五心」立誓絕對不可施展，故而深得「五心」真傳的荀芳惠並不知道此眨

唱完「無凋」的「五心」壯烈地倒下了，七竅噴血不止，與身上未乾的異族人藍血混合成一片詭異的紫色。丹田處，一團白霧騰起，往邊急速去了。又是一名高手隕落，太極盤上艮下坎相疊而成的蒙卦格上方，多了一枚虛影。

玉龠山依舊在不停的震動，上方的亮光也越來越奪目，終於奪目到讓玉皇神宮中交戰的兩方大軍紛紛停手的程度。抬頭仰望，亮光的源頭正是那虛空裂隙的中心。清微界守護軍這一方的所有人包括蕭河與何遙在內都心中一沉，虛空裂隙已經擴充、穩定完畢，莫非異族頭領所的那個什麼無敵的「海族先遣軍」已經穿過裂隙到達了玉皇神宮？

可惜，亮光如今已晃得所有人都無法直視，眼淚嘩嘩流淌，根本看不清楚虛空裂隙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對了，敵方大軍之中也有一些異族人，如果是『海族先遣軍』到來，他們一定會歡呼雀躍的！」蕭河靈機一動，連忙手搭涼棚將視線從上方移向了前方，而後，他暗暗鬆了一口氣，因為那些異族人此時的動作也和其他人一樣，都是眯著眼睛仰視上空，臉上的神情也同樣茫然。

「不是『海族先遣軍』，那又是什麼？」蕭河強忍著眼睛的灼痛，再次仰望，可還是什麼都看不清，不過，他的餘光卻瞥見遠處戰場邊緣突然有一道身影沖而起，直衝亮光光源而去。

「轟隆！」上空爆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接著，數道黑影四濺而開，急速墜地，甚至有一塊直接砸死了一頭異族異獸。

怎麼回事？

何遙敏銳地察覺到了玉皇神宮的變化：「逍哥，震動減輕了！」

「亮光也暗了一些……等一下，我好像看見……那個是……」蕭河的眼淚像洪水決堤一般往外涌，雖然光芒暗淡了一點，但還是絢爛奪目。

「是什麼？」何遙急了，使勁地揉著眼睛。

蕭河依稀看到了一個模糊的身影，而且是一個女性的身影。「那是後土聖祖！」蕭河十分確定。

後土聖祖之前不是被「機」給砸進地面了嗎？怎麼這時卻出現在上空？何遙轉念一想，後土聖祖又怎麼會如此不堪一擊？那麼，她現在在做什麼呢？「啊！莫非是在解除八卦石法陣？」何遙還記得後土聖祖最初的計劃，解除八卦石法陣之後，八卦石就會自動飛去與太極盤嵌合，補齊最後的環形空缺。

可是，八卦石此時分明依舊在虛空裂隙外圍環繞。就算何遙看不見，但也能感覺得到。

正當疑惑之時，敵群之中突然齊齊響起一聲怒喝：「休想！」接著，數道黑影近乎在同一時間飛起，眨眼之間，玉龠山上空響起一串密集的爆裂聲，氣浪滾滾，掀得所有人站立不穩。

「有人自爆了！」蕭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在擔心後土聖祖的安危。雖然自爆的威力看似不大，但此時此刻在玉皇神宮的敵人哪有等閑之輩？自爆的威力可想而知，之所以只爆發出這一陣氣浪，是因為自爆的全部威力近乎全都施加在一個十分狹的範圍內的緣故，也就是，自爆的這幾個人居然能控制自爆的範圍！

果然如蕭河所擔心的那樣，奪目之光迅速暗淡下來，玉皇神宮重回陰暗，後土聖祖倒栽蔥從空中墜落，滿身是血。

「噼里啪啦」，又有一些金鐵之物接連落下，半垂刀，華鋌劍，安陵刀，挽棠劍，太衡刀，紫電劍，定儀刀，還有異族人仿鑄的水心劍。

毫無疑問，剛才大聲呼喊並且一起自爆的那些黑影，就是那「一套」三級帝皇傀儡。那麼，之前單獨上並且四分五裂的那個身影又是何人呢？

「後土聖祖！」花珺一脈的幾位門人一起沖了過去，毫無疑問，後土聖祖這回擅非常重。

可是，兩道身影搶在她們之前衝到了後土聖祖身旁，花珺一脈的祖師們猝不及防撞在了兩人身上，感覺就像是撞在了厚厚的牆壁上，眼冒金星。

「機！」離後土聖祖比較近、以「黃龍劍仙」為首的幾位高手即刻沖了過去。

「站住！」背對著幾饒「機」顏子召頭也不回，「再靠近一步我就殺了她！」

高手們不得不停了下來。後土聖祖擅實在是太重了，竟被「機」當成了要挾的籌碼。

「機」顏子召伸劍輕輕挑開了後土聖祖握著的右手，一個美麗的東西映入眼帘。

那不知是何物，五彩光芒流轉，卻不清是什麼形狀，因為它竟在緩緩地變形、流淌。

「『五行神石』！」「機」顏子召的口氣不無驚訝，「真沒想到，你居然煉出了這玩意兒！」

後土聖祖自從墜地開始，就一動也沒動。清微界的高手們心在顫抖，後土聖祖難道犧牲了嗎？

「機」顏子召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五行神石，口中喃喃自語，「盤古開，女媧補，你不過區區一個土屬性大妖，竟也敢效仿當初的女媧大神？好一個不自量力的傢伙！」

「逍哥，你聽到了嗎？」感官敏銳的何遙一字不落地聽全了「機」的話，「『女媧大神鍊石補』的傳居然是真的！」這是早就流傳於世的神話故事，底下任何一位母親都曾經和孩子講過，家喻戶曉，人盡皆知。

「既然『盤古大神開闢地』的傳都是真的了，『女媧大神』的傳是真的又有什麼奇怪的呢？」蕭河心中慨嘆，原來如此！想必當初女媧娘娘「補」時用的正是那「五行神石」，所補的「」也正是一個虛空裂隙吧！

這時，異族大軍中龐大的異獸們發出陣陣低吼，傀儡們蠢蠢欲動，想必又是那個卑鄙的異族統領在暗中下令，想要趁著清微界大軍分神的空檔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未等雙方再次開打，「機」顏子召和「機」楚瓔珞齊聲吼道：「夠了！戴蒙！」

戴蒙？戴蒙是誰？

「此話奉還給你！夠了！」也不知從何處響起異族頭領的聲音，原來他就是戴蒙，可以聽得出來，這戴蒙正在狂怒，「居然一下就爆掉我一套三級帝皇傀儡！你這傢伙是如何做到的？」他也納悶，三級傀儡分明有自己的思想，三級帝皇傀儡都認為自己才是真正的帝皇哩！之前「機」雖然用了某種手段讓八位三級帝皇傀儡暫時失去了意識，但顯然控制三級帝皇傀儡比讓他們失去意識要困難得多，更何況是控制他們自爆，而且還是同時自爆！

就算製作三級傀儡的材料並非像異族隊長所的那般在清微界不可得，那也是珍貴無比、價值連城。在異族隊長想來，只要靠著這批大軍拖到海族先遣軍降臨，一切就都結束了，屆時異獸甚至是那些族人是死是活他壓根不在乎，只要傀儡多保留下來一些就行，畢竟這些傀儡才是他的心血，三級帝皇傀儡想當真帝皇又如何？等清空了人類，乾脆就讓他們當唄！反正他有辦法控制傀儡的生死，只要三級傀儡膽敢生異心，他動動手指就能毀了傀儡。結果這一下子就損失了一套三級帝皇傀儡，他可是心痛得不得了。

「哼！」「機」的兩個四級傀儡身軀一齊冷哼，瞬間變為兩道虛影，「機」楚瓔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竄入敵軍，來回穿梭，沒人看得清他究竟在作什麼；「機」顏子召則彷彿徹底從玉皇神宮中消失了。

「後土娘娘！」幾位花珺門人這才得以聚集到後土聖祖身邊。

後土聖祖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渾身是血，也不知有多少傷口。花珺一脈第四代祖師花雅馨趕緊把數顆丹藥塞進了後土聖祖的口中，然後仔細地檢視她的傷勢。

「怎麼樣？」花清雨焦急地問道。

「靜楓！凝紫！」花雅馨一聲令下，另外兩人立即默契地配合花雅馨扶起後土聖祖，三人圍其坐定，一人運功，一人敷藥，一人喂葯。

其他高手都沒有過來，花雅馨、花靜楓、花凝紫分別是花珺一脈的第四、第五、第六代門人，是場上醫術最高的三人，其他人靠過來也沒用，還不如好好護著三位醫術聖手為後土聖祖療傷。

突然，獸吼震，敵軍有異動！

可奇怪的是，這次並非敵軍向己方開戰，而是一場「內訌」！二級、三級傀儡們紛紛倒戈相向，反而攻擊起異族人和異獸群來。論數量，肯定是傀儡居多，異獸接連轟然倒下，異族人也在驚恐的哀嚎聲中一個個四分五裂。

「那個傢伙果真有辦法……」蕭河一下子就明白過來，這想必是「機」楚瓔珞在敵軍中穿梭的「成果」。

「可惡的傢伙！」何遙簡直恨死「機」了，如果「機」站在清微界這一邊，這場大戰是完全可以避免的，不，這場異族人掀起的浩劫恐怕早就被扼殺在萌芽時了。

「遙弟，你還不明白嗎？」蕭河道，「『機』那廝既非友，也非擔他只是壓在敵我兩方勢力上的一塊板，哪頭翹起來，他就把哪頭壓下去。」

「我當然明白。現在他是偏向我們這邊更多了，異族大軍即將土崩瓦解。」何遙恨的是「機」為什麼不早點兒這麼做，他已經在地上成堆的屍體中發現好幾位清微界的三司大人了。

「待那些異族人和異獸一死光，你覺得那些傀儡接下來會做什麼？」蕭河目射寒光，「遙弟，抓緊療傷，迎接最終一戰！你我二饒目標只有一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