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落榜的二姐

第二章

剛剛跑到家裡，明就看到了獨坐堂屋一角的愣愣發獃的二姐。

「二姐。」

明輕輕地喊了一聲。

明的二姐卻恍若未聞，自顧自地傻傻地凝思冥想著。

「二姐！」

明又大聲地喊了一句，湊上前去，用手在二姐的眼前使勁地晃了晃，道：「想啥呢？這麼入神？像丟了魂似的，叫都叫不答應！」

「啊？明娃子，你……你中午放學回來了？」

明的二姐悚然一驚，慌忙將魂不守舍的思緒拉了回來！

「回來了，那就趕快吃中午飯吧，飯在鍋里還熱著呢。那個……那個……」

明的二姐突然變得有些囁囁嚅嚅起來了，躊躇了一會兒，便狠下心來，滿是希冀與失落混雜地看著明。

「那個上初中的第一天的感覺咋樣啊？是不是特興奮新奇？學得知識是不是也深奧難懂？還有從附近別的小學學校考取過來的那些學生多不多呀？都是怎樣的啊？我……我想了半天都想不出來！」

明的二姐可憐兮兮地搖了搖頭，急切的連珠炮似的問道。

明啞然了。

不知道該怎麼去回答二姐。

他知道，不管他怎樣去回答，對於落榜的父母從來都不關心孩子們上學的，而勞動又佔據了大部分學習時間的心懷渴望的二姐來說，都是一種殘忍！

一瞬間，心裡感到隱隱的酸楚。

看著二姐那雙期盼而又閃躲的眼神；那張被太陽曬得稍顯有點黃黑的消瘦的長圓臉；那頭上由於那年冬天，在她很小的時候，母親和她以及大姐仨人圍著火坑烤火取暖之際，母親去上廁所臨時就讓同樣很幼小的大姐照看，大姐卻沒能照顧過來，二姐一下子就跌入了火坑裡，被燒毀了有小孩子巴掌大小的頭皮，那猙獰斑斑的疤痕，至今依然赫然在目，二姐一直試圖用她那淺黃色的長長薄薄的髮絲去遮掩它，可是總也不能完全遮住，這常常使二姐痛苦自卑！

也因此，在明和二姐一路從小學同學過來的這些年裡，明看到了那麼多的同學或悄聲私語或遮遮掩掩意有所指或肆無忌憚地譏諷嘲笑二姐。

但二姐從不與人辯駁，也不反擊，只是獨自默默承受！

總是看到她那落寞的身影像寒風中瑟瑟飄零的枯葉；她那灰敗黯然的臉龐上寫滿了不甘與哀苦；她那一抖一抖瘦弱的肩頭，傳盪出她內心絕望深深地哭泣！

多麼苦悶凄惶無助的二姐呵！

明看在眼裡，痛在心上！

每次有同學嘲諷欺負二姐時，明就會憤怒出手，不管對方強大與否，明就像一頭被觸了逆鱗的野獸一樣，衝上前去與對方怒懟，甚至大打出手拼得個輸贏徹底！

只有這個時候，在沒人看見的地方，明的二姐嘴角上就會升起一絲暖暖的微笑！

一直到小學畢業，明以附近四個小學一百八十多人的第五名的優異成績考入了本校的初中！

而明的二姐卻不幸落榜了。

這時，才結束了明的二姐被同學們歧視欺侮的凄切黑暗的日子，也停止了明為此而衝動得怒髮衝冠地戰鬥時光！

沉默半晌。

明聳了聳肩，裝作不以為意地笑了笑。

「一般啦！有啥興奮新奇的？不就是上一個破初中嘛，那點知識對於你這個才高八斗的弟弟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呀。」

明還不忘適時的自我炫耀一番。

「至於那從附近別的小學學校考取過來的學生嘛，佔了全班的一小半。都是咋樣的呢？讓我想一想……」

明以手撫額，做沉思狀。

過了一會兒。

明突然右手成掌稍彎，搭在額頭上，睜大著眼睛，腦袋左右晃動著，這望望那瞧瞧，嘴裡念念有詞地說道：「像孫大聖那樣，頭一次到天庭里做官那樣，覺得一切都好玩，特新鮮！唉……磕磣啊！」

明的二姐噗地一聲笑開了，輕啐道：「哼！就你能耐！就你帥！」

不過，轉而又期期艾艾地說道：「可是，能上初中終歸是好的啊。而我……我……卻沒能考取初中是上不了了……嗐……嗐……」

實際上，多少年以後，明無意中從別人的口中得知，在那年多事的秋天，明的二姐是考取了初中的。

只不過，被一些有背景的人取代了。

但話又說回來，明的二姐考取了初中，真的好么？真的就能上么？

明經過了這麼多年的漂泊，經過了多少個夜深人靜的細細思量啊，他終於悲傷地尋找到了答案，那是否定的。

且不說，明的父母對於他們的求學是漠然視之的，冷眼旁觀的毫無作為。

就說那樣一個貧窮得差點連溫飽都維持不了的家庭，能供養兩個孩子上初中么？

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因為父親從未想過，要千方百計地想盡一切辦法讓孩子們繼續求學下去。

就連被看重的身為男孩的明，也是磕磕絆絆的一遇到農忙，就請好長好長時間假的上完了初中和高中。

最後還不是因為交不了那幾十塊錢的高考報名費，而步行六十多里的公路黯然輟學歸家的，就更毋庸說，明的二姐了。

如果那時候，家裡能供得起明念書的話，就算第一年沒考上大學，那又何妨？

還是可以像那時候很多的人一樣，比如說誰誰誰（不好意思，如果你是這樣的，我可不是針對你的，只是說像你這樣的別人，咦？怎麼又說到你了？算了，不解釋了，越解釋好像越針對你一樣）呀，再復讀一年高三，或者再……再……再……哦，別那麼多再了，那是對本尊智商的侮辱，就兩年吧，以明不菲的學習功底難道考不取大學么？

這樣，明大學畢業回來，或者再繼續深造，傲然走上一條人生錦繡康莊的大道，吃上羨煞村裡人的公家飯，豈不是一生順遂美滿、成就無限？

……唉……唉……

那麼，明就不會橫跨幾千里，來到了這座遙遠而又陌生的邊城，心痛地演繹著愛恨恩怨，苦澀地體味著人情冷暖！

相信他一定過上了他想要的美好的生活！

明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

「上了初中那又能怎麼樣？家裡窮困，老是被人看不起，自卑得很。父親又不關心我們的學習，連買個學習資料，要一塊錢都要不上！」

明抹了抹發紅的眼睛，繼續說道：「不知道何時，這學上著上著就沒錢上不下去了。我真想跟村子里的有些人出遠門打工掙錢去！」

說完，明默默地到廚房裡去吃飯去了。

只留下明的二姐在堂屋的一角輕輕自語著。

「……打工……掙錢……」

……

時間匆匆而過。

中午放學的快樂時光悄悄地溜走了。

伴隨著一陣陣砰砰砰地上課鈴聲，明快步跑出了家門。

身後傳來了二姐急促的喚聲！

「明，記得下午放學就回來，我們一塊要去地里掰苞谷！」

「好……啦！」

明一邊回答著，一邊在午後的熱浪中奔跑著。

沒過一會兒，明就跑到了教室門口。

這時，在燦爛得過了頭的秋日陽光中，不遠處，迎面走來了一個身材苗條面容俏麗的女生。

只這一眼，沒來由的深深的印刻進了明的心中。

這是明第一個喜歡上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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