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試探
已過酉時,日頭早已落山,一入夜,這後山便瀰漫著森森鬼氣,陰冷至極,方才有了幾分「魔界」的感覺。
「也不知道這破山有什麼好巡的。也沒見著藏了什麼寶貝啊……」綺凰嘟囔了一句。
不知是否是因為那月色涼薄,還是因為林間風寒,她總覺得四周透著陣陣陰氣。
直到望見那對從黑暗中悠悠飄來閃著銀光的狼眼,她才瞬間明白過來,這股危險的氣息不是錯覺。
「這哪是讓我來巡山,分明是讓我來送死。」惡狼朝她緩緩靠近,時不時低吼幾聲,利爪輕踏過地上落葉的聲音在此刻更顯詭譎。靠著幽藍的月色,綺凰才望清這狼的身形,還真是大的離譜……
時隔百年,綺凰再一次體會到了離死僅一步之遙的感覺。她曾經威風凜凜高高在上,不過現在只是半個廢人,說不怕是不可能的。
她緩緩向後退去,額頭開始滲汗,惡狼步步緊逼,氣勢洶洶。
不遠處,藏於暗處的兩人將一切盡收眼底。
「殿下,屬下斗膽多嘴一句,您若是想了結那女子,何須如此大費周章,直接交給屬下便是。」黑衣暗衛拱手作揖,恭敬道。
啟零轉頭,面色冷淡的看著侍從,輕責道:「跟在我身邊許久,倒是絲毫未有長進。」
暗衛聞言,慌了神色,生怕惹了魔君發怒,忙接話道:「是屬下愚鈍。」
啟零並未打算與其追究,只又轉頭,將視線全然置於綺凰身上,微微眯眼,狡黠詭異,若有所思道:「這個女人現在留著還有用,我自然不會取她性命。今日之計不過是想看看她到底有幾分實力,也唯有在這四下無人之時,她才肯放鬆警惕吧。」
是真傻還是假蠢,是本就靈力淺薄還是刻意隱藏,這一切都還只是一個未知數。
「殿下英明,是屬下愚昧了。」暗衛回應,啟零卻並未理會。
不遠方,綺凰的境況已然十分窘迫,惡狼首次撲咬,綺凰雖側身躲過,卻十分勉強,肩頭也隱隱滲血。
怪不得要讓她來巡山,原來這才是他們的目的。不過,如果這狼真的是有人刻意安排的,那麼她倒不至於會喪命在此。魔界的人,雖處處針對自己,不過大多只是想欺辱她一番罷了。
但若是,這狼並不是刻意安排的呢……
不知道這狼聽不聽得懂人話,綺凰站在對面,強做鎮靜厚道:「是什麼人叫你來的?」
惡狼不予理會,繼續前撲,她再一次驚險躲過,大口喘氣再一次平復心緒道:「你可想清楚了,若是我死了,你們魔界可就沒有人質了。」
「還挺聰明。」暗處啟零失聲輕笑,知道用人質的身份保全自己,也不蠢嘛。
「若只是想欺辱我一番,點到為止即可。再繼續可就真鬧出人命來了。用我這條命換你們夜姬殿下,這筆買賣不值當吧。」綺凰篤定,如果這狼真是魔界之人派來的,那麼其主人此刻一定躲在暗處。這些話,也是說給他們聽的。
綺凰額頭滲汗,這場對峙,實力相差過於懸殊了。惡狼又一次前撲,幾乎是奔著性命而來。
綺凰不敵,已被撲倒,甚至能感覺到惡狼嘴裡的氣息,只能做最後的負隅頑抗。
「都這樣了還不出手,是真的是無能為力,還是有恃無恐……」躲在暗處的啟零觀摩著這一場驚險的廝殺,無動於衷,只是心中多了幾分疑惑,「看來今日,是試不出來了。」
不過,憑綺凰在惡狼面前的反應,他更加確定這個女人不簡單。
綺凰被逼上死路,惡狼又是一次撲爪,她半隻左臂已現出幾道清晰的血痕,疼痛感不自禁的低喊出聲。
暗衛見狀都有些於心不忍,試探性的問道:「殿下,再這麼下去,她可就真的要喪命了。」
啟零嘆了口氣,不知做何言語,只覺得有些無奈,隨即,用意念向惡狼下令道:「玄冥,可以了。」
雖是早就料到可能會是這種情況,但真就無功而返還是有些不甘心的。
啟零離開后,那隻叫玄冥的狼得令鬆手,嗚咽了幾聲,便隱向黑暗。綺凰本已做好赴死的準備,還未反應過來惡狼便已了無蹤跡。
這般情況,更是讓她確定了心中的猜想。她衣襟染血掙紮起身,捂著左臂艱難前行,疼痛感讓她幾欲暈厥。
印象中,這還是她第一次那麼狼狽……
綺凰苦笑著自嘲,一路強撐回了住所,魔宮路上所見宮女侍衛不少,卻鮮少有人肯多管閑事,只步履匆匆視而不見。
她突然很慶幸傷口大多在前面,若是在後背,也無能為力了。撕下衣裳將傷口簡單包紮后,便精疲力盡躺下了。
翌日清晨,老太太倒沒有再用昨日那般蠻橫的方式喊她起床,也算是有了些許安慰。
然而剛起來的時候,綺凰就覺得自己不太對勁。
先是整個人分外沉重,說話都沒有力氣。而後耳邊嗡嗡作響,眼前恍惚無神,踩在地上也覺得也幾分虛浮,也許是昨日受傷后的癥狀。
綺凰並未多想,也無力多想。到了學堂后,又是一陣嘈雜。
「誒你們看,那個女人今天還敢來,你說我們再去逗逗她怎麼樣?」
「得了吧,她嘴那麼厲害,我可鬥不過她。」
「你怕什麼,她也就一張嘴厲害。再說了,今天尚桉公子也來學堂了,你就不想在他面前表現一次?」
「就是因為他來了我才不屑跟那個女人斗,尚桉公子可最討厭愛出風頭的人了。」
「你昨天不是還想著當殿下的側妃嗎,怎麼今天就倒戈向著尚桉公子了?」
「魔君殿下是一等一的夫婿,可尚桉公子也不差啊。若是能與他執手,與那魔君的側妃之位相比,也不虧啊。」
「你可真能做夢。」
……
今日綺凰似乎更加疲於應對那些流言,然而矛盾的是,今日的留言似乎又更加聒噪,吵得她腦袋生疼,只想一睡不起。
先生不知是幾時來的,捧著書本念叨著什麼「魔界第一至寶」「浮華宮」「崑崙宮」……
魂魄尚在遊離,突然間,先生猛然拍了拍綺凰的案桌,嚇得她一抖。
「這位同學,麻煩你起來回答一下,我魔界的邊防部署是如何安排的又是幾年更換一次?」
先生的臉色帶著傲慢,似乎故意要與自己為難,只是今日,綺凰是絲毫無力應對,只緩緩起身,目光遊離,淡然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這些東西,我方才講過,」那先生不可置信的重複了一遍,四下有一陣嬉笑聲,「看來比起聽我講課,咱們天界的使臣更願去後山巡視啊。」
雖是無力,綺凰卻仍是不服氣的瞪了一眼先生。巡山就巡山,昨天喂狼,倒要看看今天喂什麼。
而後正欲出門時,後方傳來一陣溫柔的聲音:「先生,這題我來替她答。後山險峻,讓一個弱女子幾次巡視,怕是不妥。」
這魔界之中,居然有人替自己說話?
綺凰有些震驚,轉身,只見一衣袂飄飄的白衣男子負手而立,身上似乎散著柔和的光芒。
「尚桉公子,你這是?……」先生有些疑惑。
突然間,耳邊轟鳴之聲逐漸加重,似乎要侵佔綺凰整個腦袋,眼前開始閃現黑色星點,她下意識的俯身撐著案桌,額頭冷汗岑岑,唇色也更加慘白。難不成是那狼爪有毒?
尚桉見狀,察覺到不對勁,有些擔憂,緩步上前,朝先生直言道:「我看這姑娘今日有些身體不適,這後山還是別讓她去了吧。」
「身體不適?」那先生似乎不依不饒,「這般身嬌體弱,何不趁早回去,我魔界可伺候不起這嬌包子。」
「天人哪那麼容易身體不適啊,我看她就是想偷懶不去後山。」嘈雜中,又一學子大聲接話。
「就是啊,尚桉公子您別管她了。」
尚桉見眾人這般為難綺凰,心中有些同情,一改平日溫潤的臉色,微微慍怒:「若眾位執意如此,這巡視後山的差事,尚桉願意代勞。」
「尚桉公子,她可是天人啊,最擅心計城府。你何必這麼向著她?」學生中又一女子發問,似乎有些吃味。
尚桉的臉上溢出淡淡的憂愁,恍然朝眾人發問道:「諸位對天人這麼大的意見,難不成是忘了,我可是半魔半仙的怪物。」
「尚桉公子,大家不是這個意思。那群虛偽狡詐的天人怎麼能跟你相提並論呢,還是莫要妄自菲薄。」先生慌忙接話討好。
這一言一語,吵得綺凰更是頭痛,她強撐著,吐出一句話:「好吵,我還是去巡山吧。多謝公子出言相助。」
尚桉微微扶住綺凰,柔聲道:「你都這樣了,何必再去吃那個苦頭。」
她也並不是真想往那後山去,只是不願再在這課堂上當那眾矢之的。
最後這幾個字甚至還未聽清楚,所有人的臉都開始在綺凰眼前逐漸扭曲,各種聲音異常嘈雜,而後竟慢慢的聽不到了,最終頭腦一陣發黑,再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