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你我的彼岸雲端
「親愛的旅客請注意，您所乘坐的航班已開始降落，請您系好安全帶，關閉電子設備，飛機將於20分鐘後到達地面，謝謝您的合作。Dearpassengers,please……」
萬米高空，潔白的雲朵從窗外一閃而過。
安靜的機艙里，甜美的女聲用中英文播報著飛機降落前的例行提醒，經歷了漫長飛行的人們開始從睡夢中醒來。
這是法國巴黎飛往中國首都的國際航班，乘客大多是黃皮膚、黑眼睛的中國人，其中也不乏金髮碧眼的西方面孔。
大家紛紛從座位上起身，小範圍地活動著身體，熱情的人們還在用母語互相打著招呼。
熟悉的音調一下子拉近了彼此之間的距離，很快機艙里就響起了熱鬧的聊天聲，偶爾還夾雜著外國人怪腔怪調的發音，引起了大家善意的鬨笑。
但是，在這溫馨的氣氛中，前排商務艙的一個身影始終安靜地望著窗外。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黑髮黑眼，面容精緻，坐在那裡的姿勢彷彿從仕女畫里走出來的東方古典美人，身上籠罩著令人著迷的神秘氣息。
周圍的人都在打量她，甚至有幾個年輕的男士躍躍欲試地想要主動搭訕，但是在看到她臉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清冷神情時，紛紛遺憾地放棄了。
「從上飛機就是這個姿勢，幾乎都沒有變過，看起來好像有什麼心事。」
「也許吧……但是這麼漂亮的女孩子，誰又忍心讓她難過呢？」
「是啊，希望回到家鄉能讓她開心起來……」
……
竊竊私語悄悄飄進我的耳朵，我收回瞭望著窗外的目光，開始闔目養神。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耗盡了我的精力，但是暗流涌動的內心讓我始終無法入眠。
異鄉的生活是枯燥而安靜的，埃菲爾鐵塔靜靜矗立，塞納河畔的花草幾經枯榮，那曾經讓我撕心裂肺的傷痛和深入骨髓的恨意在歲月的長河裡漸漸遠去。我無數次仰望蒼穹，想象著地球另一端的人們，我愛過、恨過、想過、念過的人們，他們還好嗎？
兩年前，我讀完了交換生的課程，因為成績優異，被導師留下繼續深造。本來打算畢業后留在導師實驗室幫忙的，但是一周前，我接到了舅舅的越洋電話，聽起來似乎有什麼事情。後來從表弟那裡得知，舅舅已經病了很長時間，而且越來越重。這個消息讓我決定回國。我用一周的時間匆忙結束了巴黎的一切，婉拒了導師的挽留，歸心似箭地踏上了回國的旅程。
但是，隨著距離的接近，我的心裡反而生出了無數的惶恐，那些不知名的情緒撕扯著我的心臟。
近鄉情更怯，說的就是我這種心情吧？
可再長的旅程總會有終點，20分鐘后，飛機平穩落地。
我拉著簡單的行李，隨著人流，走出機場。
清冷的空氣撲面而來，有激動的人發出一聲歡呼，迫不及待地揮舞著手臂，朝著出口奔去。
我緩緩地走在後面，腳步不緊不慢。
我回國的事情並沒有通知任何人，所以不會有人來接機，更何況……
想到這裡，我心裡一滯，曾經的甜蜜、痛楚和悔恨交匯成複雜的酸澀。除了長眠於這片土地的千歌，那些五年來從未聯繫過的人們，大概也已經忘了我吧？
我自嘲地笑了笑，不再去想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走過一個拐角，穿過一條長廊，我終於漸漸接近了出口。
機場大廳里人來人往，頭頂回蕩著航班的通知聲，高高的大屏幕上播放著各種各樣的廣告。
我的腳步匆匆而過，雙眼無意識地瞥過去，腳下卻突然一頓。
豪華的屏幕上，正播放著一條珠寶廣告，一片純白的背景中，璀璨奪目的珠寶靜靜地散發著光芒，沒有明星的襯托，沒有模特的演繹，有的只是珠寶天生的高貴色澤，彷彿訴說著人們心中久遠的故事和深藏的愛戀，讓人心生讚歎。
我忍不住站在那裡看完了整條廣告。正打算離開時，屏幕上突然極具衝擊力地出現出幾個大字——「雲朵之愛，等你歸來！」
轟隆！
彷彿久遠的天邊響起的一道驚雷，彷彿乾涸的心田降下了一滴滴雨露，我聽見自己的心臟在短暫的停頓之後，瘋狂跳動的聲音，四肢也好像失去了行動的能力，一個不可置信的猜想浮現在腦海中。
四周突然出現了巨大的喧嘩聲，越來越多的人停下了腳步，目光熱烈地望著這個方向。
就在這一刻，似乎冥冥之中的召喚，又或者是神奇的預感，我像是被牽引著的木偶一樣，僵硬地轉過身。
挺拔的身姿，完美的面容，清冷的氣質，一個曾在我的夢中出現過無數次的身影定定地站在我的身後，深邃的眼眸里涌動著晶瑩的淚珠，就那樣傻傻地看著我。
「夜之羽？」
下一秒，我就驚呼出聲，並且飛快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是我，朵朵，是我！」聽到我的聲音，夜之羽眼眶中的淚珠終於滑落，他大步走過來，一把把我摟在了懷中，聲音哽咽地說，「你回來了！」
胸腔里是撲通撲通的心跳，頭頂是溫熱急促的呼吸。他抱著我的雙臂似乎還在顫抖，彷彿等候了千萬年的人終於歸來。
我僵硬地被他抱在懷裡，眼前閃過我以為早已經被我遺忘的一切，一顆心彷彿被扔到了激流中上下沉浮，一雙手在推開還是回應之間搖擺不定。
然而，在我做出決定之前，他卻突然鬆開我，在一片驚呼中單膝跪地。
「朵朵。」他仰著頭望著我，俊美的面容上依然布滿了淚痕，但是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聲音里更是充滿了堅定和深情，「五年了，從你離開我到現在，已經整整五年。這五年裡，我無數次地想要去找你，但是最終都因為膽怯和愧疚放棄，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花楹直播間，放到了『雲朵之愛』品牌的創立和推廣上，為的只是想要讓你看見，我在等你，一直都在等你……」
他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天邊傳來，卻讓我在一瞬間淚流滿面。
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應，我無法忘記千歌，無法忘記……
「我知道，也許你還不能原諒我。」在我糾結的思緒中，他彷彿讀懂了我的心聲，音調平緩而難過，「以前的我太過愚蠢，做了很多讓你傷心的事情，也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誤，所以你離開我的日子裡，我每分每秒都在承受著煎熬。我對不起千歌，對不起你，如果一切可以重來，我願意用我的生命去向你證明，我愛你，和千歌一樣愛你愛到可以為你付出一切。」
「不……」
我猛烈地搖頭，千歌已經離開，那是我心裡永遠的痛，但是我不能接受，更不能想象，如果夜之羽也消失在這個世界，那麼我也許連痛的勇氣都會失去。
淚眼迷濛中，夜之羽的身影變得模糊。他突然舉起的手中，托著一枚可以穿透淚光的晶瑩鑽戒。
光潔的戒身上，層層疊疊的玫瑰花嬌艷盛放。閃爍的光芒間，我看到了夜之羽期待的眼神。
「還記得以前我送你的玫瑰尾戒嗎？」
他憂傷地看著我。
我獃獃地點點頭，那枚見證了我所有的愛與悲、笑與淚的尾戒，在我決定遠赴巴黎時，已經被我親手埋葬，難道這一枚……
「這一枚，是我用這五年時間親手設計、親手雕刻的，這裡的每一枚花瓣里都刻著我對你的思念。」夜之羽緩緩地開口，「所以，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一次愛你的機會，一次贖罪的機會，我會把我的愛和千歌的愛放到一起，用我的餘生來愛你。」
他伸出手，等待著我的決定。
我的眼前閃過千歌燦爛的笑臉，耳邊響起他最後的叮囑。
「朵朵，不要哭……我最喜歡看你……笑的樣子，你笑給我看……好不好？」
「朵朵，你要幸福啊！要讓自己……幸福……」
……
幸福……我還會有自己的幸福嗎？
「答應他！答應他！……」
不知什麼時候，圍觀的人群里突然響起整齊的口號。我轉過頭去，無數不相識的人殷切地注視著我，共同在為我們的幸福加油。
這一刻，我彷彿看見千歌的身影從人群中一閃而過，他的嘴角掛著熟悉的笑意，輕輕對我點了點頭。
時光流轉，青春不散。
當傷痛遠去，幸福終究歸來。
我緩緩伸出手去，像握緊命運一樣，握緊了這坎坷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