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鳳凰涅槃 煉獄重生
第八章鳳凰涅槃煉獄重生
面對高考的失敗,全家一籌莫展,劉賀更是變得日益消瘦、沉默寡言。
消沉了幾日,家裡突然來了一位中年男子。
「你好啊,請問這是劉賀家嗎?」中年男子熱情而禮貌的問道。
對這個完全陌生卻又知道劉賀名字的中年男子全家都一頭霧水。
「我先自我介紹下吧,我是清圈縣一中的老師,我叫杜茂陽,是你們班一個叫王猛的同學推薦我來找你的,聽他說你今年高考沒發揮好,不知你想不想再復讀一年?」
聽杜老師說明了來意,劉賀一下豁然了解了,清圈縣是市裡最靠北的一個偏遠縣城,清圈一中的高考升學率連年位居全市第一,主要是因為這所學校以招收復讀生為主,但極少有人在孩子落榜后把孩子送到這所學校復讀,因為清圈一中號稱——「煉獄」。
每年清圈一中都會派老師在全市範圍內搜尋有潛力的高考落榜生,而王猛也高考落榜,因成績較高,很有復讀潛力而被四處招生的杜老師從他班主任那挖來,同時王猛又推薦了劉賀,看了劉賀平時的成績,杜老師對劉賀充滿信心,從而不辭遙遠路途,四處打聽,最終找到了劉賀家中。
此時已經無路可走的劉賀又聽到好兄弟王猛也去,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可劉賀父母看到消瘦的劉賀,雖然口上答應,心中卻多少有些不忍,畢竟清圈一中高強度的軍事化管理,「煉獄」之稱名副其實。
「兩位家長請放心,外界傳聞清圈一中是什麼煉獄啊監獄啊啥的都是假的,我們就是一所正常高中,只是因為其他學校跟我們搶生源,故意恫嚇家長,讓他們知難而退罷了。機會很關鍵,為了孩子前途,可不能猶豫啊。」劉賀是杜茂陽此行的最後一名學生,怎會輕易放過。
經過老杜的百般說辭,又看到劉賀一心想去,父母最終妥協了。
考慮到清圈縣路途遙遠,而車站相距甚遠,劉賀父母租借了一輛麵包車,第二天清晨,劉賀背上三年以來的高中課本及資料,拿上被褥衣服匆匆趕往清圈一中報到,一路奔波后,全家來到了傳說中清圈一中。
陳舊的教學樓,參天的合歡樹,寬廣的校園廣場和淳樸的同學無不讓劉賀感覺到一種宿命感,從一所較差的民辦高中一下到了學霸遍地的高考聖地,不由地令劉賀肅然起敬。
老同學王猛已早早來到這裡,看到曾經的老同桌,劉賀心中略有酸楚,曾經一起奮鬥拼搏,如今一起敗北,又一起遠赴他鄉重拾夢想。
這裡沒有了歧視,按身高排座位。老杜把他們倆調到一起,雖然信心不足,但兩個人還是暗暗下定決心要在這異域他鄉再度爬起。
滿懷期待的第一天復讀生涯開始了。劉賀與王猛完全沒料到是如此的模式,刺激而緊張,勵志而「銷魂」:
時間都以分鐘計。早上5點準時起床,然後5點01分到教學樓下集合,從宿舍到教學樓有600多米,一個個都如同躲地震一般從宿舍迅速飛奔到樓下然後狂奔到教學樓下,近一千名高三學生以百米衝刺的速度飛奔在校園,景色尤為壯觀。
剛到樓下還未等大氣喘完,迅速報數排隊,5點02分準時開始跑步,而且老杜帶隊,邊跑邊喊口號,緊張急促的感覺也讓劉賀激情迅速燃起。
跑完步,5點28分準時到教室讀書,直到7點40結束。而距離8點上課,中間只給出20分鐘吃飯時間。教室到餐廳隔著廣闊的廣場,只能再來幾個百米衝刺,一個個邊走邊吃,狼吞虎咽。
上課前,全體起立,撕心裂肺地大聲宣誓:「我曾踏過書山坎坷,我曾渡過學海茫茫。......我沒有失敗的理由!」
滿滿一屋子曾經失敗的人,有過夢想,也有過痛,無數的痛苦在聲嘶力竭的宣誓中得以宣洩,壓抑的情懷在一頓鬼哭狼嚎的宣誓中得到釋放,慢慢修復著早已疲憊不堪的的自信,治癒著千瘡百孔的心。
一天的課程排的密密麻麻,時間也異常緊湊,等挨到下午下課時,所有同學都精疲力盡。如此都高強度複習模式和之前截然不同,但劉賀沉浸在這種煉獄式都錘鍊中,這樣使他無暇去思考過往,有的只是在這種高度緊張和疲憊中麻痹自己,越是如此,他心中越發安定。
其實,清圈一中在外界始終保持神秘,高強度複習並非它成功的真正致勝之處。隨著課程都開展,劉賀開始意識到了,這裡並非一所正規高中——而是一所考試培訓基地,所有的學生都被培養成了無敵的考試機器。
區別於劉賀之前所接受的「素質教育」,這裡都老師只講考試技巧,不講理論知識,一切以考試為主,與考試無關的一律不講,而且所有老師都是全校精挑細選的精英中的大神,深諳考試之道,應考和答題技巧老練獨到,聞所未聞,所有題目都不需理解,只求會做。
由於是第一天的晚自習,老杜打算用兩個小時告訴這些學生清圈的精神和清圈的規矩:
一是清圈一中信奉美國西點軍校的管理模式。1分鐘可以做很多事,所以清圈一中的時間都是按分鐘來計算。起床5點,5點01分集合,5點02分跑步,19分鐘的吃飯時間。晚上9點31分下晚自習,9點59分統一關燈,班主任進宿舍巡查。同時,學校全封閉,一個月開放一次,期間不準踏出校門。
二是清圈一中沒有男生女生,只有學生。要求所有人不準用肥皂洗臉,以節省時間;不準晚上洗頭,以防頭髮不幹耽誤睡覺;一個月休息一天。一個月內只有這一天可以做自己的事。
三是班級不排名,但考試低於一本線者一律受罰。
言簡意賅的三條把所有學生嚇壞了,尤其是女生,一個月休息一次就意味著一個月才能洗一次澡,一個月才能洗一次頭,那如何能受得了?而且這些學生都是考試低於二本線的,如果要求每次都高於一本線會讓所有人都面臨被處罰。
劉賀也從之前都失敗和各種傷痛中驚醒,這煉獄的一年真容不得自己不全力以赴,嚴苛的管理、繁重的學習和精疲力盡的感覺不僅會麻木自己心中的痛,也讓劉賀在絕望中看到了希望。
漸漸地,幾個月的學習讓劉賀適應了這裡的一切。女生們也都剪成了短髮,男生們則因沒時間理髮而都漸漸留成了長發。一群為高考而瘋狂而拚命的學子彷彿也被慢慢的機械化,成為了考試的機器。
清圈一中,模糊了男生女生的界限,模糊了貧富的界限,更模糊的地域籍貫的界限,就這樣一群為高考夢想而奮鬥的考生聚集在了一起,為高考而生存,為夢想而發燒。
很快,劉賀也在煉獄生活中迎來了自己又一個無人知曉的生日,吃著學校餐廳為節省學生吃飯時間而特製的「饅頭漢堡」,淋著小雨,奔走在校園裡,灰色的天空攪動著落魄的心,使對傷痛的麻木變為一種堅韌,讓不甘化為不息,讓卑怯化為自強。
劉賀已經不知道支撐自己的動力是什麼了,或許因為太多,或許因為太模糊,有時感情的傷痛、家庭的打擊和學習的壓力交織會突然使劉賀全身酸痛,絞心絞肺,但責任還在肩頭,路還在腳下,夢想還在遠方,昂起首,哪怕陰霾密布,哪怕心乏體累,一樣前行,無法停歇...
荏苒時光,隨雲而過。每份耕耘必有收穫,煉獄之後,不是魔鬼也必將是弒神者。
全市期中考試結束,全班109人,101人過了市裡劃定的一本線,109人全部超過二本線,而劉賀的成績雖然排在中等,但已經遠遠超出一本線幾十分,在這樣一個北方大省,全國高考最難的地方,劉賀已經成為名副其實的佼佼者。
然而,在這個陌生的環境,雖然有王猛,有新同學,但劉賀內心一樣孤獨無比,凌亂的感情已無處安放,最初的夢想也飄渺不定,看到其他同學陸續的收到他人的來信,也看到同學們興奮而投入的回信,劉賀腦中卻想不出可以寄給誰,也想不出誰會給自己寄信。深深的無助感,孤獨感如影隨形,再一次襲來。
剛剛從期中考試的高壓之下走出來,馬上月度模考又要開始來。
月考前夕的一天,天色灰濛,冷風颯颯,到了傍晚,暴雨傾盆,狂風大作,瞬間吹盡了夏季都所有氣息。所有同學都停下自習,望著窗外的狂風暴雨,樹葉在風中急劇搖擺,狂風呼嘯。劉賀本不理會窗外,但風聲之大,雨下之急讓他忍不住也望向了窗外,此刻,看著外面在狂風中看似要傾倒的楊樹,劉賀突然想起了不知在何處都離雪,她在哪個城市,哪所大學,又是否因為暴雨狂風而無法回到宿舍,她身邊是否有人在陪伴,她又是否也在想他.....
轉眼上學期期末就要來臨,劉賀突然收到一封信,帶著萬分的好奇,激動而又迫切地打開了信封,當他本能地看了一眼落款后內心一怔——寄信人竟然是曾經的語文老師姜萍!
看完信劉賀沉默了。原來姜萍在劉賀他們畢業后就辭職了,回到了縣裡老家參加了教師事業編招考,已經成功通過筆試面試,考取了當地的教師。在得知劉賀落榜后,也正是姜萍在辭職前極力向杜茂陽老師推薦了劉賀,並讓王猛予以轉達。
劉賀出現幻覺時,姜萍一直在關注著劉賀,她看出劉賀心中的惶恐不安,看到劉賀在各種有形無形的壓力面前的膽怯,於是,姜萍替代了劉賀的父母,用她的關懷讓劉賀感受到親情,同時,姜萍還想激起劉賀心中最美好的愛,製造有女生暗戀他的假象,以此讓劉賀能感受別人對他的認同,她相信在情感的溫暖中,劉賀的心結會消退,劉賀的恐慌會消融,所以她偷偷寫了那封信:「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彼岸,我想成為你的信念,在秋季的清澈和冬季的明媚里,我的心都和你在一起,無論哪裡,不論何時,我將一直都在!」而也正是因為劉賀錯把這個當成離雪的表白,從而重拾自信,慢慢自愈。
在姜萍心中也一直有一份對愛情的美好憧憬,雖是只為鼓舞,但她用心寫下那份表白,把自己第一次的「告白」給了劉賀,從那以後她的心開始萌動,無微不至的關懷慢慢演化成一種情感依賴和寄託。最後,她向劉賀道歉,也祝劉賀能重新開始,成功通過高考。
對於姜萍而言,正如她曾經的過往,並不是每一份愛慕都會兩情相悅,並不是每一句祝福都能天長地久,也並不是每一個冬生春種都能開花結果,錯的時間,錯的地點,遇到了最正確的他,唯有放棄才有祭奠,定格成成回憶或許才能最美。
新同學中也不乏眾多對劉賀的愛慕者,帥氣的面龐加上憂鬱的氣質,總能讓眾多女生芳心相許,坐在他身後的翟嬌和翟艷兩姐妹也不例外,而且翟艷漂亮清新,身上有一種宛如離雪的氣質卻又更勝一籌,若是翟艷芳心相許,任哪個男生也會心動。
然而,失敗的陰影和巨大的高考壓力使劉賀對任何對他心生愛意的女生都避而遠之。雖然,離雪已經消失在人海,或許已經和陳進耀戀愛,或許身邊早有了人陪伴,過去的人和事都似乎距離自己已經遙遠,早戀和暗戀更在劉賀看來成為一種如洪水猛獸,他不能再冒任何風險,也再也不願辜負自己與親人所遭受的一切,劉賀的信念無比堅定。
馬上到寒假了,所有人都開始為期末而忙碌奮戰,寒假對劉賀而言已經沒有任何期盼,唯有高考逼近的恐怖。也就在這時候劉賀收到了第二封信,讓劉賀驚訝地是信封上赫然印著復旦大學四個字,而寄信人竟是潘文靜!
高考結束后劉賀就未再和潘文靜聯繫,就在劉賀落榜時,潘文靜以高分考取了復旦大學新聞系,她從劉賀父母處打聽到劉賀的所在。
看到潘文靜的信,劉賀內心既溫暖又難過,文靜彷彿已經脫離苦海,而劉賀仍天天生活在高考巨壓的噩夢中,他由衷的替文靜感到高興,在文靜面前劉賀沒有嫉妒沒有羞愧。
文靜告訴了劉賀她在大學的點點滴滴和對他的關注。生活在繁華的上海和萬千人的艷羨中,遠離劉賀,文靜的內心卻是平淡而孤寂的,她非常挂念著劉賀,當她知道劉賀去了煉獄清圈一中后,想想瘦小的劉賀,心中更是無比酸痛。信封里除了一封信還有文靜做兼職賺的200元錢,看著文靜用心寫的字,看著皺巴巴的200元錢,劉賀五味雜陳。
寒假回到家中,劉賀除了幫著父母幹活就是學習,他想見文靜卻又不敢,一家人在破舊而又陰潮的家屬院中度過了一個新年。
五天後的大年初三劉賀又匆匆踏上了返校的路。班主任老杜和老伴連夜煮了兩桶雞蛋分給所有的學生吃,算是新年的問候吧。
新年一過就意味著高考逼近了,在經歷一次敗北后,劉賀的心境變得從容坦然了。沒有抱怨,沒有奢望,此刻的艱苦卓絕會讓內心愈發安定,此刻的頑強拼搏會讓前路愈發明朗。
的確,選擇了復讀就選擇了追求卓越,選擇了不甘平庸,唯有經過浴血奮戰的高考才能讓生命再澎湃一次潮汐,讓人生再撞擊一次命運。
一如既往的高壓學習生活沒有改變,但臨近高考所有人都時刻繃緊了腦弦,每當疲憊的一堂課結束后,劉賀總會不由自主地愣一會神,而也恰恰因為劉賀這不經意的舉動讓劉賀面臨新的考驗。
老杜調整座位總是處於綜合考量,為了讓學生在更舒心的環境下學習,一般都是把關係好的兩個人調在一起,同時男女生是絕對不可以做同桌的,所以像劉賀與王猛,翟嬌與翟艷總是不變的同桌。
經過年後的座位微調,翟嬌和翟艷坐到了劉賀的左前方,而一直暗戀劉賀的翟艷也不好意思再默默注視劉賀了,但劉賀不由自主的愣神時卻無意中正盯向翟艷的方向,而翟艷早就用餘光看到,於是認定劉賀是喜歡自己的,由此整天欣喜無比。
而不知情的劉賀慢慢發現了問題,翟艷總是在劉賀愣神時猛地回頭看一眼劉賀,而且面帶笑容,這讓劉賀警覺起來。
離雪離開后,劉賀都感情世界早就潰塌崩坍,剩下的只有夢想和麻木,自然地,無論從心理還是行為上,劉賀都極力排斥著翟艷。
為了緩解高考壓力,老杜是很鼓勵同學們寫信的,寫給親人同學,既能練習寫作,又能釋放壓力。劉賀也陸續收到了潘文靜的信,包括信中文靜寄來的生活費,或多或少,但心意卻總是無法衡量。看到信中文靜滿滿的祝福和鼓勵,想到父母也一樣的期望,再望望教室里一群不分男女,不分晝夜奮戰的同學,他也變得心如鋼鐵,意如磐石,初心不忘,矢志不渝。
距離高考還有90天時,老杜突然大步流星的跨進教室,將手中的試卷猛地摔倒課桌上,原來班裡的王玲玲和許松濤談戀愛的事被老杜發現了,其實倆人在下晚自習時總是一起牽手回宿舍,摟摟抱抱已經不再避人,這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相信老杜也應該知道,只是不知為何老杜突然在這個時候大發雷霆。
等成績單發到每個人手中時,劉賀才明白,王玲玲和許文濤成績雙雙墊底,如果這是高考就意味著這兩同學又落榜了。老杜的震怒和王玲玲、徐文濤成績的退後,讓劉賀內心有種隱隱的恐慌和警覺,隨著翟艷對他的窮追不捨、不依不饒和精神打擾加劇,他明白再這樣下去一定會出現閃失。
劉賀的心開始躁動不安,熟悉而可怕的感覺慢慢回來,歷經無數磨難,熬盡無數心血的夢想不能再有任何風險。
課間,劉賀偷偷給翟艷寫了一張紙條,走出教室時順手塞到了翟艷手中,翟艷欣喜無比,當看到內容時心冷了半截,但劉賀的心意也讓翟艷清醒,的確,選擇復讀就應以高考為核心,教室中滿滿一屋子學子曾經已經輸都什麼都不剩,生命中第二次為夢想而奮勇拼搏,不該心有旁騖。當一切只剩下高考時,高考也就成了一切,即使年輕,也輸不起了。
翟艷的努力剋制,劉賀的極力抵制,本以為一切會安穩過去。然而,翟艷慢慢無法控制了,每當聽到劉賀的聲音或偶然間看到劉賀的身影都會讓她心生波瀾,愛意的表達可以控制,但愛慕的心無法停止,劉賀也很快察覺到翟艷的不淡定了,眼看高考逼近,一切的壓力差不多快將劉賀的心壓垮,夢想面前,一切皆要讓路!於是,他暗下決心:變則通,不變則亡。
一個自習課間,安靜的教室,劉賀突然提高嗓門喊了一聲:「滾!」,王猛一臉茫然,就是不小心胳膊碰到劉賀,使劉賀字寫歪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小事至於如此震怒嗎,接著劉賀起身到辦公室找老杜調座位,說和王猛有矛盾,臨近考試了,老杜不想節外生枝,也知道考前焦慮是普遍現象,已經見怪不怪了,於是很快地答應了。
就這樣,劉賀被調到了教室最後面,此時距離高考還有一個月,劉賀迅速調整狀態,平淡地迎接高考。
這一年的6月7日,劉賀的第二次高考如約而至,高考的到來,帶著所有人的恐慌與期待,它是魔鬼,碾碎了無數人的期盼;它是天使,成就了無數人的夢想。
又如去年高考時一樣,也如當初離開母校時一樣,煙雨紛紛。
臨去考場時,老杜親自坐陣講台,所有學生淡定地邊吃著老杜老婆連夜煮的雞蛋邊看書,離考試眼看還有半小時了,老杜起身,所有同學立刻全體起立,在班長的帶領下開始最後一次宣誓:「我曾踏過學海坎坷,我曾渡過學海茫茫。我沒有失敗的理由....」在高聲的喊誦中,有人不禁落淚,或是為祭奠這最後的宣誓,祭奠這煉獄的一年青春。逝去的是青春,崛起的是夢想。此刻劉賀腦中閃現自己四年的辛勤與奮鬥,看到桌上翻爛的一摞摞課本——是的,我沒有失敗的理由!
在這個視高考如改變命運唯一出路的時代,考場外已經是人山人海,陪考的家長一個個翹首以盼,表情無一不是緊張擔慮,同時警車、計程車和愛心公交也是齊備以待,佔滿了兩邊道路,昔日的小商小販也消失了,整個清圈縣彷彿都在等這一天。
劉賀夾雜在考生群中前往考場,他知道,校圍欄之外無數個期盼的眼睛不會有一絲的目光是注目自己,更不會有一絲的期盼是給自己,但他有自己的篤定就夠了。
突然間劉賀不再膽怯,不再低沉,他大步走向考場。
第一場是劉賀得意的語文,發揮異常地好。旗開得勝對劉賀而言是很好的兆頭。
下午緊接著是第二場,劉賀的短板——數學,雖然心有顧忌和絲絲恐懼,但劉賀依然把能力發揮到了極致。
一天的考試結束后,卸掉一身的緊張,劉賀故意收起傘,淋著小雨漫步而行,一種久違的輕鬆感襲來。當經過校門口時,看著一涌而入的家長們,劉賀扭過頭,沒有任何期待和期盼,徑直走向宿舍。
「劉賀,劉賀...,這裡!」劉賀隱隱聽到人群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順著聲音望去,只見一個身穿白色短袖的漂亮女生在遠處朝自己招手。劉賀先是一愣,而後突然興奮起來,居然是潘文靜!
低沉的情緒被這突如其來的高興一掃而光,劉賀激動的不知所措,潘文靜看著渾身濕透又消瘦無比的劉賀一陣心酸,「你傻啊,怎麼不知道打傘呢?你怎麼瘦成這樣了...」文靜說著有點凝噎。
「嘿嘿...傘...我忘打了,你怎麼來啦,你今天不上課嗎,你是怎麼來的啊?」劉賀望著身邊這個變化很大的文靜,不住地傻笑,不停地問這問那。
「你先別管我啦,走,我帶你去吃飯去。」文靜望著眼前的劉賀卻有些高興不起來,她不知道他這一年經歷了什麼,心中一酸,眼眶濕潤了。
兩個人打著傘到校外的一個小飯店坐下,在文靜面前劉賀沒有自卑,沒有任何都掩飾,只是一個勁都望著文靜傻笑,而文靜望著眼前的劉賀卻只有心疼。
「你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這麼大了就不知道對自己好一點嗎?」多年不見,文靜心中早預想過無數個和劉賀見面的場景和對白,但看到劉賀的一霎那,除了心疼埋怨,已經說不出什麼了。
得知文靜專程從上海趕回來,又連夜坐車從市裡趕到清圈縣,劉賀也實在未曾想到,兩個童年的玩伴,雖然經過幾次分分離離,但心始終連在一起,彼此都感情早就比友情更深入,比親情更牢固。
倆人邊吃邊聊,文靜也耐心地教劉賀如何調整心態和做好考場發揮。對於這一代人而言,高考的重要性高過一切,或許只有趟過高考這道坎他們才能從容些,才能真正做自己。
第一天的超常發揮,加上文靜的到來讓劉賀無比高興,心中也變得無比踏實。第二天的考試似乎已經無關大局,劉賀忍不住與文靜聊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考試順利結束了,劉賀把四年所學發揮到了淋漓盡致,走出考場,如似夢一般的感覺,所有的重擔彷彿都在這一刻卸下,繃緊的神經也開始慢慢放開,雖然全身放鬆了許多,但疲勞感瞬間從大腦到四肢佔領全身,結果未知,劉賀那拉緊的心弦似乎還未徹底放下,雖然累雖然還為結果擔憂,但一想到校園外有文靜在等著自己,心情一下子大好,劉賀快步走向校門,當看到文靜的時候劉賀又驚又喜,爸媽居然和她在一起!
劉賀欣喜的跑過去,看到兒子瘦成這樣劉母瞬間眼淚下來了,父親也沒想到兒子會變成這樣:一頭凌亂的頭髮,又長又亂,一看就很久沒理了;本來就無比消瘦的身子又因為個子高而看起來瘦成了「排骨」;茂盛的小鬍鬚加上消瘦的臉頰顯得無比憔悴。
父親也被眼前的兒子弄的一陣心酸。家長們蜂擁而進,場面壯觀,而校門也時隔一年後又一次完全打開了。
眼看天色不早了,所有家長都在幫孩子收拾行李,校園裡鋪天蓋地的都是人,三輪車源源不斷地湧入,正當劉賀為他的行李犯愁時,父親掏出手機給電話那頭說讓把車開進來,緊接著一輛奧迪A6和一輛賓士商務車不停按著喇叭在三輪車中穿行而來,顯得格外扎眼。劉賀本以為父親租了一輛麵包車,當看到司機下車稱呼父親劉總時,劉賀驚呆了,大腦一陣怔縮。
「爸,你們怎麼租這麼好的車,有必要嗎?」劉賀帶著埋怨質問父親。
聽到這話,文靜一臉茫然地望著劉賀,她不知劉賀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
眼看天色漸黑,大腦過度勞累的劉賀已經無力再去想這些了,等所有東西都收拾好,全家上車開始離開。
劉賀望著車窗外的餐廳樓和宿舍樓,只是靜靜地愣神,心裡已經無力再去想任何事了,畢竟自己背負了太多,經歷了太多,忽然間,劉賀發現宿舍樓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是王猛。
王猛一個人坐在樓下的行李袋上,劉賀立刻下車奔向王猛,原來王猛父母在外地打工,家裡只有年事已高的爺爺奶奶無法來接他,他本打算第二天早上坐客車回家,可學校今晚就要清校不允許留宿,看著一籌莫展的王猛,劉賀想起自己為了躲避翟艷而故意對王猛施怒便無比愧疚。
就這樣,劉賀王猛和文靜三個人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從清圈縣到家得足足兩個半小時,再加上送王猛,到家時已經深夜了,雖然一天的疲憊熬到晚上十一點多,劉賀卻十分清醒,因為他沒有回自己的「家」,沒有再回到那個破舊的家屬院,車子卻徑直開到一棟高檔別墅裡面,劉賀看到眼前的一切,除了父母一切都是陌生的,這半年來一直盼望的家並不是這個樣子。
無比疲勞的劉賀急切地詢問父母情況,在得知真相時,劉賀徹底震驚了。
原來家裡從未破產,反而事業蒸蒸日上,但自從高一劉賀與邱艷默放縱自我時,父母怕劉賀變成一個紈絝子弟,刻意學電視劇中的方式,故意帶劉賀重返以前的生活,第一次高考結束時,本欲告訴劉賀真相的媽媽被爸爸攔下,防止劉賀落榜,好為再次復讀做準備,雖然復讀後高考成績未出,但父母已經不忍心再讓劉賀復讀受苦,看到劉賀這麼多年來如此懂事,父母後悔不已,再也無需隱瞞。
得知真相后的劉賀開始嘲諷父母這種幼稚的想法和做法,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劉賀經歷了多少。所謂父母的用心良苦,也無非是對自己的兒子不了解罷了。
太過疲勞的劉賀無心再去想這些,經歷過大起大落,經歷過太多失失得得讓他已經看穿生活的坎坎坷坷,有些自己曾奮力守護的東西總會輕易流走,有些自己想躲避的東西總是不消不散。這本就是生活的樣子,一切在劉賀眼裡慢慢都變的平淡了。
劉賀沒有過多去問,更沒有過多去想,只是倒頭睡去。
雖然考試已經結束,但劉賀仍未能從高考中走出來,畢竟成績未知,一夜間劉賀都做著高考的噩夢,要麼是還是清圈一中緊張忙碌,要麼是考場大腦不清醒,清晨醒來又置身陌生之中,使他心裡始終有些慌亂、緊張,而習慣了早起晚睡的復讀生活,精神上還是難以適應。
下樓看到母親正在做早餐,而父親又出發去外地談業務了,一年的封閉讓劉賀與父母似乎都有些隔閡,畢竟眼前的一切讓自己感覺極其不踏實。
「賀,我和你爸並不是故意瞞你,只是沒想到你那麼懂事...」母親見劉賀下樓,想跟劉賀解釋下。這麼多年對劉賀的隱瞞本想讓劉賀奮發勵志、潛心攻讀,可誰想到劉賀的懂事讓他遭受了許多辛苦,面對劉賀膽怯的身姿和瘦弱的身形,母親愧疚不已,更後悔當時聽從父親做出的決定。
「高一那會,你們班主任田勝旗說你和你們班一個那時搞早戀,而且經常逃課,眼看著你要走彎路,我和你爸很著急才想出這個法子。」母親舒緩情緒開始給劉賀說明情況。
「我和你爸自導自演的告訴你咱家破產,搬到老家屬住,都是為了讓你收心,讓你變回一個好學生,我和你爸沒上過大學,但你是我們唯一的兒子,你必須有出息才行。不上大學你就...」
還沒等母親說完劉賀就開始控制不住情緒了,他無論如何沒想到這幾年自己就活在電視劇一樣的劇情里,父母為了鍛煉和培養兒子,故意隱瞞家產...如此狗血的劇情居然就在劉賀身上實實在在的發生了,劉賀不是在意父母的欺騙,而是內心止不住湧出那些劇烈的痛苦和遺憾,就因為體諒父母,他省吃儉用一直被同學看不起,還造成了嚴重的營養不良、肋骨外翻,因為體諒父母,他時刻壓力巨大、繃緊神經,噩夢連連,瀕臨崩潰。
從精神上到肉體上,劉賀都在超極限承擔,連續幾年的壓力讓劉賀性格孤僻,不太合群,讓劉賀養成了自卑的心理,膽怯畏縮,小小年紀他卻遭受了太多也承受了太多。
聽完母親的話,劉賀無力爭辯和宣洩,他嘆了一口氣回到卧室。他想試著去體諒父母,但體諒父母讓自己失去了那麼多遭受了那麼多,他無法理解父母為何要用謊言和欺騙的方式讓他改變,無法理解為什麼要用貧窮帶領他去成功。
慢慢的,劉賀不再和母親有過多交流,每天劉賀早上騎自行車出門,要麼去曾經住過的家屬院舊房子看看,那裡已經開始拆遷還建,挖掘機在廢墟上轟隆地作業,劉賀看到曾經和文靜、東俊一起玩耍的衚衕被廢墟掩埋,文靜的家、自己的家也在挖掘機的鋼爪的砸推中倒下,只有小時候衚衕頭的那棵老松柏還屹立不倒,無數的回憶勾起劉賀無數的思緒——物不是,人也已非。
父親出發回來,看到劉賀一直沉默寡言,他不知如何面對,畢竟這幾年一直忙工作忽略了劉賀,父愛的缺失也讓他無比自責和慚愧,並想極力彌補自己當時對劉賀的欺騙和不管不問。
又是短暫的成績等待,對於劉賀而言煎熬也減輕不少。終於,到了查成績的時候了,劉賀自信從容地查了成績——高出一本線64分!
文靜也第一時間問到了劉賀的成績,並真心替劉賀感到高興,不是高興劉賀可以上大學,而是高興劉賀可以不再飽受煎熬和辛苦了。
此刻的劉賀徹底卸下了所有的擔憂和壓抑,精神和肉體的疲憊湧向全身,他很累,但又不敢睡,生怕醒來這是一場夢。
緊接著,劉賀父母在興奮地商量讓劉賀報北京大學還是清華大學時,劉賀腦子卻閃現著高中三年的苦心孤詣,清圈一中一年煉獄的浴火涅槃。
後來,劉賀得知王猛落榜了,到了填報志願的時候,父母安排司機送劉賀和王猛趕赴清圈一中。班主任老杜自豪地炫耀著他一年來的戰績:全班109人,80人考上了一本,其中7人根據往年錄取線有望被清華北大錄取,這其中就包含劉賀,另有26人考上了二本,只有3個人落榜,一個是王猛,另外兩個是早戀的王玲玲和許松濤。
王玲玲和徐松濤並未感覺沒有面子,而是坦然報了本省的職業技術學院,只不過兩個人並未報同一所學校,原來兩個人在高考結束后就分手了,分手並不是因為高考失敗,而是因為復讀期間一年的戀愛只是支撐兩人在巨大壓力下走下去的動力和另一種宣洩方式,抑或是彼此疲憊心靈的寄託,只不過他們選擇的方式並不為這個環境這是時節所認可,從而徒增了額外的心理負擔,導致兩個人壓力超乎其他人。
煉獄煉掉了他們的鬥志,選擇專科也或許是一種「認命」。因為他們清楚,並不是每個人都一定能或一定要上大學,也並不是每一份付出都一定可以換回收穫。
選擇學校時劉賀沒有聽從父母和班主任的建議選擇北大清華,也沒有聽從潘文靜的建議選擇復旦,他內心中一直有個隱隱的聲音,不是幻覺,而好似命運的安排,指引著他選擇那座古老的城市,六朝古都——南京。
在選定南京大學后,劉賀又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法學專業,因為膽怯的心讓他對未來充滿了惶恐,在命運面前的弱小也讓他對未知充滿恐懼,唯有法律可以給他一個強大的支持,做對的事合法的事,身後就會有一個以國家力量為後盾的法律支撐,也能著精神上給他強大的鼓勵,這正是他想要的。
可喜的是翟艷和翟嬌兩姐妹都考上了一本。
而翟艷得知劉賀報了南京后,主動走向劉賀,劉賀深知其意,雖然沒了離雪,但劉賀也未曾考慮過在高考過後會選擇開始戀愛。
「謝謝你當時對我說的那些話,如果不是你讓我把注意力轉移到考試上,估計我還在那不務正業呢,呵呵。」翟艷大方地與劉賀交談,然而,這也是兩個人第一次正式說話。
「沒什麼,你很優秀,本來就很優秀。」劉賀不知該說些什麼,而翟艷的話也讓劉賀有些驚訝,他還以為會是表白或承諾。
「你曾經想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高考,如今我們都已經跨過高考的門檻,以後你會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方面上嗎?」
劉賀一下變得煩惱起來,果然,翟艷還是想要他的態度。
「我明白,你很優秀,但你報的北京,我報的南京....」沒了高考壓力,高考的成功和家庭的現實也讓劉賀一改往日的自卑,變得自信了許多。他想委婉地向翟艷說明現實存在的障礙和困難,以讓翟艷知難而退。
「那不如我們來個四年之約啊,如果四年後考研我能考上你所報考的學校,那我想我們可以深入了解下彼此....」說罷,翟艷臉上泛紅,眼神躲閃,顯然也是鼓足勇氣向劉賀表明心意。
「額,好...,哦,不,不是,我們...,這...」面對翟艷委婉的表達,劉賀又無法明確回復,生怕答應了到時無法做到,又怕不答應就表明把翟艷的話當成表白,有點自作多情。無奈之下,劉賀支支吾吾,沒有表態。
「那就這麼說定啦,嘻嘻。」翟艷就當劉賀答應了,高興的走了。
劉賀欲言又止,心想四年後還長,世事變遷,即使自己堅守承諾,就怕翟艷到時遇到對的人也會忘掉年輕時的玩笑說辭。
志願填報完畢后,劉賀卻找不到王猛了。劉賀內心很自責,只顧與同學聊天談話,卻未能照顧到王猛落榜的感受。是啊,王玲玲和許松濤報完志願就走了,滿滿一教室就王猛一個人是落榜者內心肯定是極其低落的。
看著同學們都走的差不多了,教室內外還是沒見到王猛的身影,正當劉賀打算下樓時,卻看到王猛從老杜辦公室走出來,一問才知道,原來王猛還要再復讀一年!
一聽到這消息劉賀震驚之餘頓時深感莫大壓力奔涌而來,雖然慶幸自己已經脫離苦海,但陪自己一路走來的好友,卻要再經歷一年煉獄劉賀也無比難過,兩人一路默默無語,茫然間兩個患難的好友總歸走到了岔路口,一個是煉獄之途,一個是天堂之路。
前路漫漫,青春永遠無法停歇,無法阻卻坎途,無法抵擋落寞,只要初心還在,就必須帶著傷痛、遺憾繼續上路,哪怕疲憊不堪,也要櫛風沐雨,擦乾淚與汗,砥礪前行,馳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