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疚纏.二十六

等到電梯到達，上到六樓的時間，已經是早上的八點了。

張宇發夫妻剛剛到達613的病房門口，夫妻兩人直接就呆住了，此時的病床內，張宇發的媽媽潘慧芳竟然已經坐了起來，張宇發的爸爸張邵偉正忙著給坐著的潘慧芳擦臉。

張宇發三兩步跨進去病房，滿臉的喜色。

張宇發：媽，你醒過來了？

這邊潘慧芳原本跟自己的老伴說著話，貿然被衝進屋的張宇發直接嚇了一跳，等看清楚了來人，先是一陣驚喜，再一看張宇發這頭上包得緊實的紗布頭帶，一下子就換了一副擔憂的面容。

潘慧芳：阿發，你這怎麼弄得？怎麼傷到頭了？擱哪弄成這模樣了？

張宇發一聽這話，一下子就尷尬起來了，實話肯定是不能說的，要是自己這媽知道自己是因為她的事情，給弄成了這個樣子的，估計一會還不知道怎麼傷心了。

看到張宇發這模樣，甘惠珍急忙上前打掩護。

甘惠珍：媽，阿發就是碰到了有點小傷口，別看這包紮的很嚴實的樣子，就是醫生說傷口不能碰到水，所以阿發讓醫生給包紮得穩妥一點而已，傷口就那麼一個小口子，連縫針都沒用上，別擔心了啊。

甘惠珍這避重就輕的回答，勉強是過關了，為了讓自己這婆婆不再繼續追問，甘惠珍趕緊把張宇發提著的保溫盒保溫瓶接過來，開始在床頭柜上擺桌。

甘惠珍：媽，你昨天睡了一天，啥都沒吃，現在肯定餓了吧，我早上給你跟爸住了粥，還有一些點心，想著你也該醒來了，特意熬的瑤柱乾貝的，你吃著也不怕膩，剛好還能補身子。

保溫盒跟保溫瓶內里都有一個內置的小碗，拿出來剛好公婆一人一個，甘惠珍把粥盛出來，先遞給公公張邵偉一碗。

甘惠珍：爸，你先吃。

張邵偉接過甘惠珍遞來的粥，笑著移動到了床頭櫃旁邊的椅子上去坐下。

甘惠珍把另外一碗端起來，直接走到了婆婆潘慧芳的床邊坐下。

甘惠珍：媽，你剛醒來，要不我喂你吧。

潘慧芳趕緊擺擺手，伸手去把甘惠珍手裡的粥接下。

潘慧芳：別別別，我這現在也沒啥事了，你喂我我還真不習慣，快點坐著休息一下，你一大早起來熬粥的，肯定累了，趕緊歇歇，我早上起來的時候，你爸都沒醒來，我都自己下床去上了一趟廁所去了，身體好著呢，別擔心。

甘惠珍笑笑，也沒再勸阻，只幫著潘慧芳把病床上的移動餐桌給支愣起來了，讓潘慧芳方便擺放。

甘惠珍：媽，我還帶了點心，你也吃點，我給你端過來一些。

保溫盒分上下層，兩層的點心都是一樣的，混合著都裝了一些。

潘慧芳點點頭，往嘴裡夾了一塊點心，一副吃得很香的樣子。

張宇發在一旁看著，只顧著咧著嘴笑了，只要自己媽醒來了，自己心裡就什麼都安穩了，別的事情也就都不重要了。

半個小時后左右，兩老的早飯時間總算結束，甘惠珍拿了餐盒進去洗漱間清洗。

張宇發替換張宇發，坐在了媽媽潘慧芳的床邊，握著媽媽潘慧芳的手，一臉的心疼。

張宇發：媽，你現在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真要有點不舒服什麼的，你真的一定一定要說出來，你別為了不捨得花錢，忍著不提呀，你現在這情況咱們得徹底檢查清楚了，要不然的話，拖下去反倒是小病變成大病。

潘慧芳：你這孩子，真當你媽媽成了老糊塗了，還是當你媽返老還童變成了小孩子心性了？這點道理你媽比你都懂，也不想想你是誰拉扯大的，放心，媽好著呢，早上醫生就給安排了拍片子，說了現在裡頭的那個血塊基本都沒了，裡頭存留下來的那一絲絲，估計也就有個半天時間，估計都能排出去，醫生還誇你媽我厲害呢，你別瞎擔心。

說到這裡，潘慧芳直接伸出手，輕輕摩擦了兩下張宇發的腦門。

潘慧芳：倒是你，你都多大人了，還走路這麼不小心？這擱哪能碰成這個樣子呀，也不是小孩子了，走路還能不穩？老話還真說對了，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都多大的人了，還要我這當媽的擔心你走路磕到碰到的。

張宇發：媽，你這還真就沒必要擔心了，都是小問題，我媳婦不說了嘛，都只是皮外傷，就是包紮得嚴實了點，看著嚴重，裡頭就一個小疙瘩破點皮，啥事沒有。

潘慧芳點點頭，但似乎還是不放心，伸手在張宇發腦門摸了兩把。

這一家子聚在一起了，現在潘慧芳也已經醒來了，自然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出事原因這個點上了。

說起出事的原因，潘慧芳明顯是一肚子的火氣上頭。

潘慧芳：你不知道，明希家那婆娘，整就一直癩皮狗似的，就擱外頭噁心你，你還不得不忍著噁心去聽她那些惡毒話，隔著她這臭不要臉的性子，在村裡頭，誰都清楚她嘴裡那些不乾不淨的話都是胡話，要是她這不要臉的貨盯著我罵罵，我也就忍了，偏偏在那邊胡編亂造說你們倆身上了，我能忍，立馬就出去跟她吵了起來了。

潘慧芳：吵就吵唄，她吵不過，偏偏就說些咒人的話頭，直接氣得我都想上手打人了，也就你爸拉著我，要不然的話，我好歹跟那惡婆娘打上一架。

說到這裡，潘慧芳狠狠白了一眼自己的丈夫，一副就你那慫樣的表情。

潘慧芳：被你爸跟老啟被攔下了，我也就只能自個兒把這氣頭給吞下肚子了，結果吧，一肚子氣在心裡憋著，活活把我氣的頭昏腦脹的，感覺身體有點睏乏了，我就早早洗了睡下了，結果你也知道了，直接把我氣進了醫院裡頭了。

張宇發聽到這裡，也是一肚子的火氣，直接從床邊站了起來。

張宇發：那毒婦，反正咱們村裡頭大把的人證，咱們直接去法院去告那婆娘算了，多少得跟她耗上個十萬八萬的，就算來個兩敗俱傷的，起碼順了這心氣。

聽到張宇發這一頓氣話，潘慧芳倒是有點著急了。

潘慧芳：想啥呢，跟她耗，她配嘛她？村裡頭誰看她順眼了，還不都得繞著走，這人能跟瘋狗計較嗎？她這種人，咱們就算氣頭上來了，也得忍一忍，他們一家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男盜女娼的，咱們沒必要拉低了自己身段去計較，這事聽我的，忍下了現在，你媽我這住院一趟，算是看開了，好歹還是命重要，那種潑婦別管，當成路邊的大糞繞開就好。

聊到這裡，潘慧芳換了一個表情，直直看向了張宇發夫妻兩人。

潘慧芳：講真的，你們小兩口要真為你媽著想，想讓你媽身體好多住幾年，那就給你媽生個小孫子小孫女，現在時代變了，男女不論，只要是你們的，我都樂意幫著帶，總歸不會打攪你們上班。

潘慧芳：你都不知道，就因為你們兩一直不肯要孩子，明希家那潑婦才說出那些惡毒話，我真恨不得上去撕裂......

潘慧芳說著說著，有點吧話頭給說開了的感覺，直接說出了些意外的事情來。

旁邊張宇發的爸爸張邵偉，趕緊伸出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妻子，才讓她把話給止住了。

明顯能察覺到張宇發夫妻倆的臉色不好看，潘慧芳趕緊打圓場。

潘慧芳：不過吧，孩子這事情，說開了還是得看你們兩人的意思，我這個當媽當婆婆的，也就提個意見哈，你們就聽聽我這意見，嗯，那個，你也知道的，現在我跟你爸也是閑著，就有點那個無聊了而已，呵呵。

潘慧芳越說越是感覺有點尷尬，自己都覺得有點難堪了。

張宇發聽著這些話，心裡多少有了些許猜測了。

自己的媽，估計是因為聽到明希家媳婦，說了些難聽話，所以才導致氣到腦出血住院的，這點早早就清楚。

之前張宇發跟自己的堂兄弟張宇啟夫婦一起聊起時候，張宇啟的妻子楊美玉也提了一嘴，說是因為氣不過明希家的婆娘說了些針對張宇發夫婦的話，才讓張宇發媽媽潘慧芳出門去吵起來的，最後直接給氣得發暈。

現在想來，估計是因為自己這些年來，擔心妻子的心理，一直沒敢要孩子的事情，給了外人一個羞辱自家的理由了。

在農村裡，沒能生出男孩都可能成為外人詬病的理由，何況現在的自己，甚至是結婚好幾年都沒要孩子，肯定外頭一堆看笑話的。

想到這裡，張宇發感覺心裡越發沉重，一口一陣發悶，堵得慌的感覺。

鼻子一陣酸意不斷上涌，張宇發感覺自己的情緒都已經快要壓制不住了，那種情緒接近崩潰失控的感覺，越發的接近。

張宇發估摸著，跟前兩天的情況一樣，現在的自己估摸著可能快要爆發情緒癥狀了。

自己親媽剛剛醒來，甚至腦袋裡頭的淤血似乎都還沒有完全清理排除，張宇發感覺，要是自己發作的樣子被看到，自己的親媽不知道得被嚇成什麼樣子，原本就不穩定的情況，說不定得雪上加霜。

用盡整個人的意志力，死死狠命壓著即將迸發出來的眼淚跟話頭，張宇發直接一彎腰，做出肚子疼的厲害的樣子，直直往外頭走去。

張宇發：你們......聊，我，我得出去外頭上個廁所，估計是個大的，我不想在這屋子裡上，我先出去了。

那種咬牙切齒才死命忍住的情緒，倒是跟鬧肚子時候的狀況有點接近，張宇發這表演相對來說，還算是勉強成功的。

最起碼張宇發的媽媽潘慧芳，就已經急著提醒了。

潘慧芳：你這孩子，你帶上紙了沒？醫院的洗手間可是沒有備著廁紙的，這不是你單位那邊，啊。

張宇發咬著牙，直直向著外頭走去，回了一嘴。

張宇發：帶了，早上出門帶上了。

剛剛走出門口，向著左邊的牆面拐了個彎，張宇發就感覺自己控制不住眼淚了，眼裡不斷留下的眼淚，都已經有點迷了視線了。

張宇發知道接下來的情緒，估計會更加的崩潰嚴重，直接加快了步伐直接在醫院過道跑了起來，直接閃身衝進去了不遠處的樓梯間。

醫院這種中高層的樓梯間，一般基本只有醫護人員走動時候用到，不管怎麼說遇到人的情況也會稍微偏低一點。

張宇發心底清楚，一會兒的自己，肯定得情緒爆發得嚴重，那種醜態張宇發想要盡量在沒人的地方去。

剛剛衝進去樓梯間，隨手把門帶上，張宇發就整個人爆發出來了。

眼淚是從他張宇發眼裡流出來得，混雜著的鼻涕也是半點沒能控制，甚至張嘴說出來的話，也是確確實實從張宇發自己的嘴巴說出來。

張宇發：嗚嗚嗚，我累人累己，我不配，我真的不配。

張宇發：多大人了，還連累父母被人說閑話，就因為我這個不孝順的兒子，還自己父母在村裡直不起腰說話，被人堵著上門罵都沒還嘴的話頭，我就是個人渣我，我不配活著，我不配，嗚嗚嗚，為什麼我還活著，為什麼？

張宇發：我這種人，為什麼還活著呀，我真的配做人嗎？

......

一連串的喪氣話，夾雜著一些看著像是自省的話從張宇發的嘴裡出來，但張宇發腦子卻清醒得絕望，那些話自己是半點都沒有想過的。

現在的自己，或許確實有著一些難過內疚，但還不到達尋死覓活的程度，這些話語出口，張宇發感覺頭皮一陣發麻。

此時的張宇發半點沒能控制自己，一下下用拳頭敲打著樓梯扶手的右手，此時已經傳來一陣陣的錐心的疼痛，右手手指上布滿的紅印子，讓張宇發清楚，自己捶打的力度是半點都沒有減輕的。

無論內心怎麼瘋狂地想要去制止，張宇發發現自己實在是完完全全得無能為力。

忽然眼前的視線一轉，張宇發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忽然之間就看向了上面的位置。

這邊的縣城住院樓說不上多高，但好歹也是十三層的高度，此時張宇發所在的六樓向著頂上看去，鏤空的樓梯處還能看到最頂端的位置，雖不至於有種觸不可及的程度，但那也是看得一陣暈眩。

像是驗證了張宇發的內心猜測一般，這邊張宇發正感覺苗頭不對的時候，自己的身體，竟然已經開始念念叨叨著，直直向著樓上走去。

張宇發：不配活著，真的不配活著，與其這樣子拖累父母，還不如早早了結算了。

張宇發：我算個什麼東西，我憑什麼讓父母受這種罪，我不配的，我真的不配的呀，一了百了，我需要一個一了百了，什麼都不需要了，一個一了百了就好。

思想清晰明了的張宇發，像是一個局外人一般，清晰感受著自己的身體，直直向著樓上走去，心裡不斷被慌亂跟絕望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