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五月晴天（1）

最後一堂課下課鈴響起，同學們馬上恢復了往日活力，或三五成群嬉笑打鬧，或功課沉重步履匆匆，一時間人影錯雜，各自奔向不同的方向。

顧卿卿從擁擠的樓梯上順流而下，硬生生在十度左右的天氣里熱出了一層薄汗，結果一走到室外，就周身鍍上了一層薄寒。

冷得她哆嗦了一下，加緊腳步往校門口的方向走去。

這時的天空滿布卷積雲，很像輕風吹過水麵時所引起的小小波紋，帶著柔絲般的光澤，太陽在慢悠悠的下沉，天邊如萬片碎金閃爍出光芒。

顧卿卿一時怔住，獃獃的看著那個方向。

在那麼多穿梭紛亂的人群中，呆愣住的還有一個人，是秦燦。

他只是偶然瞥了一眼，就看見了顧卿卿。

一個瘦瘦的女孩佇立在人群中，眼神飄向遠方，讓人不由自主的隨著她的視線看去，的確，今天天邊的景色極美。

顧卿卿還在看，秦燦卻收回了視線，三步並作兩步，很快就超越了她。

等到顧卿卿回過神時，秦燦已經走到了校門口。

顧卿卿今天把自行車借給了段段，所以自己要走路回家，她低著頭，邁著沉重的步子向校外走去。

剛才的那個景色真的極美，美得扣人心弦、刻骨銘心，仿若六歲時盛夏那天。

六歲那年，是很久遠的了。

平常的人是不會對那時侯的事情有太深的記憶的，但是顧卿卿卻不同，她對六歲那年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記憶深刻，像是一個印，刻在她心上，雖然已經塵封，但是如果刻意去看，就會發現掃去塵土后的那印記格外清晰。

搖搖頭，撇去那些擾人的思緒，顧卿卿深吸一口氣，滿帶微笑地抬起頭，繼續往前走。

走著走著，她便看見了秦燦，今個他倒是沒去網吧。

看著方向是要回家，顧卿卿不知道怎麼了，就想遠遠看著他。

他走了一路，顧卿卿就遠遠的跟著他走，雖然離著不太近，但是還是被秦燦發現了。

「你還打算跟多久？」秦燦轉過頭來問。

顧卿卿躲在一個垃圾桶旁，聽到他已經發現了自己，便灰溜溜的站了起來，說道：「你什麼時候發現的啊？」

秦燦並不回答她提出的問題，而是說道，「你可以回去了嗎？」

顧卿卿歪著頭做出思考狀，過了一會兒，說道：「你既然已經吃了我的包子，那你就得答應做我的朋友。」

顧卿卿笑嘻嘻的樣子，秦燦看著很是礙眼，於是轉過身一言不發的繼續往前走。

顧卿卿便還繼續跟著，然後兩人路過了一個小賣部。

秦燦在冰櫃里拿出了一個甜筒，接著從口袋裡翻出了零錢，遞給了老闆，然後轉過身把甜筒遞到了顧卿卿手上。

顧卿卿對他突然的舉動很是驚訝，雖然手裡已經接觸到那個冰冷的東西，但是嘴上還是傻乎乎地問道：「買給我的？」

秦燦就說了一個字，吃。

顧卿卿聽話，撕開包裝紙，咬了一口，是巧克力的味道，甜滋滋的。

也許是糖分的魅力，讓顧卿卿的心情忽然好了許多。

「這個甜筒挺好吃的，謝謝你呀！」

「我的甜筒抵消你的包子了，我們做不成朋友，你快回家去吧！」秦燦神情嚴肅，眉頭都快擠成一個「川」字了。

說實話，有些丑。

顧卿卿慢悠悠的又咬了口甜筒，待它在嘴裡融化開來，才開口道：「怎麼就做不成朋友呢？」

「我不擅長跟女孩打交道。」

這次顧卿卿湊的近了些，光線也很充足，秦燦白凈的臉上居然漾開了團團紅暈。

他在害羞，他居然還害羞。

顧卿卿對此感到新奇。

這就像她偷偷去到父親的酒窖拿了父親最寶貴的酒，只嘗了一口便偷偷放回去，然後躡手躡腳回到房間，自習回味那口酒的味道，之後整晚都帶著幹壞事得逞后的得意。

「你不想跟我做朋友呀，也行，那我就每天跟蹤你，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我煩死你！」顧卿卿突發奇想，想逗逗秦燦，於是她嘴巴緊抿，眼神堅定，作出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模樣。

秦燦果真被她氣的不輕。

讓顧卿卿沒想到的是，她的玩笑話居然奏效了。

他很快在這兩者間做了抉擇，「我跟你做朋友，你不要再跟蹤我了。」

像是小學生的約定，秦燦這人還真有點逗。

「好，一言為定！」顧卿卿奸計得逞，露出了勝利者的狡黠微笑。

目的達成，顧卿卿履行承諾，不再跟蹤秦燦，而是邁著輕快的步伐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便感覺後面有人跟著自己，顧卿卿也關注了前些日子的那個新聞，此刻的情況讓她很自然的聯想到了那個事件，那個人不會已經放出來了吧？

她不敢回頭看，只能一直腳步不停的走著，越走內心越忐忑，也越來越害怕恐懼。

今天回家的路程顯得格外漫長，當西邊的最後一絲光亮被黑幕遮蓋住時，壓在駱駝身上的最後一根稻草也落了下來，顧卿卿徹底崩潰，蹲在地上大哭，邊哭還邊念叨：「你要錢我可以給你錢，你別打我，而且我學習也不好，肯定會落榜的，大家同病相憐，千萬別打我。」

她自己這麼說著，還似真有人要打她一般，雙手緊緊抱頭。

秦燦看著她這副樣子，之前的氣倏地消散了，然後情不自禁地笑出了聲。

顧卿卿哭聲很大，還自顧自地念叨著，所以耳朵根本聽不見這笑聲，如果她聽見，一定會意識到跟蹤自己的人，不是別人，而是秦燦。

她還是止不住的哭，秦燦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便走近也蹲在她身旁，搖著她的胳膊大聲說道：「喂，別哭了，我是秦燦！」

顧卿卿淚眼婆娑的抬起頭來，眼淚氤氳中，朦朦朧朧的看去，真的是秦燦的樣子，然後哽咽地說道：「壞人走了嗎？」

秦燦知道她是為了什麼而害怕，但是他並不想解開這個誤會，便說道：「走了。」

顧卿卿聽到了，哭得更加慘烈，轉動下腳，一把抱住了蹲在一旁的秦燦，秦燦被她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整個愣住，他從來沒和一個女孩距離這麼近過。

秦燦空懸著左右手，一時無處安放。

顧卿卿嘴裡還在一直念叨著：「嚇死我了，嚇死我了……」

過了許久，她才緩了過來，鬆開秦燦，用前所未有的軟糯糯的語氣說道：「你可以送我回家嗎？」

秦燦扶著她起來，顧卿卿抹了抹眼淚，然後眼巴巴的看著秦燦，等著他的回答。

像動物園裡可憐巴巴等待投喂的長頸鹿，眼睛圓溜溜的，又有一層盈盈的淚光，惹人憐愛。

秦燦認命的點頭。

顧家的路秦燦還記得，他走在前面，顧卿卿走在後面，她不敢離秦燦太遠，只得拉著他的書包帶，像開學第一天一樣，兩人靜靜地走著。

夜色朦朧中，電線杆被投映到一旁的牆上，還有路邊栽的樹婆娑的樹影交錯掩映，就像羅密歐跟朱麗葉告白的那個陽台，定格著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最純真的模樣。

終於到了景苑，兩人在門口分別。

此刻的顧卿卿終於恢復了理智，很有禮貌地向秦燦道了謝。

回到了家裡，董姨已經把做好的晚飯端上餐桌，顧卿卿去衛生間洗乾淨臉，這才出來踏踏實實地吃了晚飯。

董姨看著顧卿卿著紅腫的眼眶，心裡有隱隱的擔憂，嘴上關切道：「卿卿，怎麼哭了？」

顧卿卿聞言，習慣性的擦了擦眼睛，並沒有淚水，愣神了一下，又不想董姨擔心，所以說：「迷眼了，揉得有點狠。」

董姨哦了一聲，然後給顧卿卿夾菜囑咐她多吃。

顧卿卿悶聲吃飯。

今晚雖然沒有遇見危險，但是急劇上升的腎上腺素還沒有恢復到正常水平，所以她現在還有些后怕，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

董姨給她放好了熱水，喊她去泡澡。

顧卿卿將整個身體陷入溫暖的熱水中，心才漸漸沉靜下來，然後開始細細地回想晚上的事。

其實這一回想，她就發現了這其中的不對勁的地方。

如果是有壞人跟蹤自己的話，秦燦怎麼這麼湊巧就在自己的附近，就算他湊巧在自己附近，壞人怎麼還敢跟著自己這麼長時間呢，除非那個跟蹤自己的就是秦燦，根本沒有什麼壞人。

他為什麼要跟蹤自己呢，沒有理由，所以與其說是跟蹤不如說是，他在偷偷送自己回家。

這個臭小子，可惡，太可惡了！

顧卿卿生氣的拍打著水面，彷彿秦燦就在這水面上，怎麼樣也不解恨，但是拍打的力度越來越小，漸漸的由拍打變成了輕撫，她的嘴角也漸漸揚起，仔細看去，那明明是一張掛著甜甜的笑的臉。

而秦燦那邊，在送完顧卿卿回家后又原路返回，回自己的家。

明明冷風陣陣，但是身體卻像含了一團火般，暖呼呼的，絲毫不懼。

他的大腦也不是一片空白的，他也在回想今晚發生的事，一切都在意料之外，比如主動跟在顧卿卿的身後送她回家，比如突發奇想的嚇她，比如看到她哭時情不自禁的笑，再比如她失控抱著自己時的心臟驟停。

真的是太反常了，他從來不會這樣的，怎麼到顧卿卿這裡就全變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