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溶進血液里,刻在骨頭上
老人們說,每個人的生命中注定都要有一位貴人,遇見他,你變逢凶化吉,否極泰來。
林晚婧的痊癒在庄正帆醫生的口中那就是個奇迹,林家特地為此找人做了場法事,道長說她是撞了邪,好在有劉瑾這條「真龍」鎮著,這才得以康復。於是林家上下更認定了劉瑾就是她生命里的貴人。
4月中旬,載著費爾南德公爵夫人的英籍郵輪「十字星」號抵達鷺港,艦隊鳴禮炮至今,這是最高規格的禮遇。公爵夫人謝絕了英國領事館的邀請,直奔敬山道19號「視察」婚禮的準備情況,這位「教母」的到來幾乎完全取代了莫織冬這個親媽的位置,一口一個「Dea
」同林晚婧及其親熱,彷彿她才是林晚婧的親生母親,好在林晚婧對兩位媽媽的存在也並不反感。
離婚禮還有半個月,林晚婧仍然需要處理商行事務,她必須在被「禁足」之前做好全部的交接工作,妹妹唐晚盈對商行還不熟悉,她不得不將需要注意的細節寫了滿滿十頁收在抽屜里。
「備忘錄」安頓好之後,門外傳來了阿隆的聲音:
「大小姐,樓下有為姓李的先生找您。」
「李?」林晚婧思量片刻,趕忙起身迎下樓去。
廳堂里,李凌瑞在樓梯下站著,聽見有下樓的腳步聲便抬頭望她,四目相對,兩人相視而笑。
自那日在病房與李凌瑞重逢之後,她便沒再見過他,以至於回想起來都不知道那次重逢究竟是醒是夢。而她也沒有去找過他——礙於自己現在的身份,她不想節外生枝。
李凌瑞則沒那麼好過,那晚與劉瑾交班后,他回家便被父母一頓訓斥,他們說他現在是有未婚妻的人,無論之前同林晚婧有多少糾葛,現在該要放一放了。之所以這次回國會被攔在外海不讓靠港,八成是劉瑾對他心有芥蒂,如今的林晚婧已經不是他能招惹的起的人。
因為沒想過李凌瑞回來找她,林晚婧面對眼前的「故人」很多話一時間不知從何說起。
「看你的氣色,現在確是痊癒了吧。」李凌瑞先開了口。
「嗯,雲柔說是你趕回來救了我,謝謝你。」
聽林晚婧這樣說,李凌瑞嘆了口氣,也許是聽見「雲柔」這個稱呼,後面的謝謝聽來竟是如此生疏。
「他是這樣同你說的?」李凌瑞壓制住心中抑鬱,長長舒了口氣,「有時間嗎?我想出去走走。」
「你想去哪兒?」
「你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在這附近找到過一片海灘?」
她怎麼會不記得呢?那片海灘藏在一片小樹林之後,光滑的石頭間有許多小小的白色貝殼,圓潤細膩如珠玉一般。
「我忽然很想念那裡,再陪我去一次好嗎?」
林晚婧猶豫片刻,終於點了點頭。
那片海灘是還在的,從英國回來之後,林晚婧曾獨自偷偷的去過幾次,如今與李凌瑞故地重遊,心中卻總有幾分不是滋味。
「我還記得那時候,在這個地方有一艘船。」李凌瑞走到一處的木樁旁邊,「那時候覺得這個木樁好大,船也好大,可現在看起來……看看我們,一轉眼都長大了,現在想來,我們的時光能停留在那個時候就好了……」
他的話沒有繼續,如鯁在喉般的收住了。
「凌瑞,那時候你若告訴我,你這麼快就回國,我會在英國等你的。」
李凌瑞嘆了口氣,林晚婧不知道,若不是他的父母發電報給他,告訴他林晚婧答應了劉瑾的求婚,即將成為少帥夫人的話,他是不會選擇回來的。
「你知道嗎,我曾以為我們去了英國,就是去了我們能到達的最遙遠的地方,當你告訴我你要回國的時候,我真的……措手不及。」
林晚婧低下頭,凌瑞,你也不知道,若不是你說不要我等你,我又怎麼會毅然決然的回來?
「那個時候你問我,如果坐上那條船,我們能去的最遠的地方是哪裡?」李凌瑞忽然換了一個輕鬆的語氣。
「那個時候你說,如果我們早上出發,我們就可以到太陽上去,如果我們晚上出發,天亮前就能尋找到月亮的家。」林晚婧笑起來,原來小時候的他們是如此可愛。
「然後你天天纏著我,要我帶你去找月亮的家,因為你說你夢見那裡有星星做的床和銀河做的窗紗。」李凌瑞也笑起來,轉身伸手向她,「你夢見我用那窗紗給你做了條裙子。」
「對呀,然後你牽著我跳舞,跳了一整夜。」林晚婧搭上他的手,提著裙擺跟著他的步伐旋轉起來,沒有音樂,但她的心裡卻回蕩著旋律。
「現在我帶你去找月亮的家好不好?」
腦海中的旋律赫然停止,李凌瑞沒有預期的一句話將林晚婧從夢境拉回現實。
「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就我們倆,去哪裡都好。」李凌瑞又問,誠懇的語氣帶著期望。
林晚婧望著他的眼睛定定站著,李凌瑞的這句話她等了二十年,若是幾個月前,她會說她願意,義無反顧的跟著他離開。
「太遲了……」她垂下眼,手也從他的掌心滑落,「當時你跟我說,要我別等你,要我學會珍惜機會,說你不想耽誤我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這些?」
李凌瑞啞言,那些話他說出口的時候全然沒有經過大腦,他篤定了林晚婧會等他,就像每個星期在城堡的窗邊等著她回來一樣,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失去她。
鷗鳥從天際掠過,留下長長的鳴叫聲。久久的靜默之後,李凌瑞忽然笑了一聲,滿溢的苦澀與無奈,可他依然不想放棄,試圖做最後的挽留:
「來得及的,只要你願意跟我走,什麼時候都是來得及的。跟我走,好不好?我從來沒想過會失去你!」
「對不起,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晚婧,你看著我,我愛你,我是說真的。你不知道這個月我過的多辛苦,我沒辦法接受你將成為別人的妻子。」
「那就忘了我。」林晚婧注視著他的雙眼,回應的鑒定:「我沒有選擇,我們都沒有,你心裡清楚的。」
林晚婧的眼中寫滿堅決,這份堅定將李凌瑞心中的期待盡數抹殺。
看著他眼中的熱忱一點點消退,林晚婧心如刀絞。
「顧小姐是個好姑娘,家事人品都沒得挑,事業上,她能幫你的也更多。你既是招惹了,便不該負了她。」她低聲道,良久,嘆了口氣,「回去吧。」
李凌瑞在原地佇立良久,嘆息一聲,沉默著跟在林晚婧身後,她方才的話,同前一晚自己父親說的話一模一樣:
「你即是愛晚婧,就不該貪玩去招惹夷光。如今夷光是你的未婚妻,這件事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別再跟我提什麼退婚,我們李家丟不起這個人!你若是對晚婧有愧疚,那就把這份愧疚溶進血液里,刻在骨頭上,就算要受一輩子煎熬,那也是你自作自受!」
五十米開外的海堤上,男子遙遙註釋著遠處的兩人直到離開。
「少帥,不過去嗎?」
「不了,先回商行。」劉瑾這樣說著,先行坐進車裡。
一路無話。
林晚婧同李凌瑞回到商行,卻見劉瑾已然在門廊下站著。
「去哪兒了?」他問。
「沒去哪兒,就附近走走罷了。」林晚婧的眼神有些飄忽。
「怎麼了?」劉瑾走到她身前,低頭問她,「不是說好了,接你回家吃晚餐么?」
「嗯。我去拿東西,等我下。」林晚婧對他笑了笑,往店裡去。
門廊下只剩了劉瑾和李凌瑞兩人。
「死心了?」劉瑾看著門前熱鬧的街店,語意不明的問道。
「你監視她?」李凌瑞反問。
「準確的說,是監視你。」劉瑾轉頭看他,目光冰冷,「林晚婧是我的未婚妻,識相的話,離她遠點。」
這一次,李凌瑞沒有再反駁,只是笑了笑,轉身坐進街邊停著的車裡,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