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斷開繩纜,全速迎敵
接收到燈塔的指示,艦隊放慢了速度,旗艦停下來,放下舷梯讓漁船上的人登艦。
當林晚婧由大副領著出現在劉瑾面前的時候,劉瑾一時間錯愕的無法言語,半晌才快步迎上前,將被風雨和海水濕透的她擁進懷裡,擔憂問到:「你怎麼來了?」
他無論如何都不曾想到,有一天,林晚婧會這樣狼狽的出現在她跟前,連個隨從都沒帶,在風雨里倉皇出逃般的出現在他面前,擁著不住顫抖的她,再想起方才收到的「救人」二字,他腦海里一時間有千萬種可怕的猜想,但唯一一點可以確定的是,無論是誰,敢趁他不在,將晚婧逼到眼前這個份上,他都決然不會罷手,定要那人付出代價。
「晚婧,怎麼了,你跟我說。」他柔聲安撫她,低低的嗓音里壓著怒火。於是他聽見林晚婧用顫抖的聲音道:
「返航,你不能走。」
「為何?」劉瑾不解,低頭看向她,蹙眉道,「風暴就在眼前,此刻容不得任何閃失。」
「雲柔,漁港里有幾萬百姓,難道你要棄他們於不顧嗎?」
劉瑾一時間哭笑不得,剛才腦補的那些絕境求生的戲碼,看來絕對是自己想多了。
揪著的心算是放下了,可想想她竟然為這件事,不顧自己的安危,頂著狂風暴雨出海,卻又不由得惱起來:
「風浪這麼大,你隻身一人來找我,就只為了這件事?你就不考慮考慮你自己嗎?」
見林晚婧不答話,只是緊靠在他懷中不住顫抖,重話即便到了嘴邊也無法開口,於是長嘆了口氣,解釋道:「晚婧,這不是開玩笑的事情,這支艦隊里有上千人,我必須對他們負責!值此時局,孰輕孰重,你該是清楚的。」
「我知道,可是如果你不回去,漁港危在旦夕!」
「那不是我能左右的事。若是能幫,我又何曾想袖手旁觀!」劉瑾邊這樣說著,邊向艦長下令起航。
「等等!」林晚婧慌忙上前按住無線電,轉向劉瑾,「你的艦隊究竟為什麼存在?如果連你的百姓都保全不了,即便你全身而退又有什麼意義?況且,漁港自古是鷺洲的后城門,漁港若是淪陷,鷺洲後患無窮。現在在那裡,有幾萬人在眼巴巴的等你回去幫他們,若你真的棄他們於不顧,失了民心,比艦隊傾覆更可怕!」
指揮室里一時間沉靜下來,劉瑾動搖了。
這場風暴里的撤退實在是偶遇了太多巧合——因為巡航線路的需要,艦隊才將漁港作為補給點,在漁港外集結。而風暴中撤離,也並不是因為擔心艦隊受損而做的臨時決定,只是到了該返回軍港的時間,而風暴又剛好來臨。
若是以往,他一定會下令艦隊原地待命,他知道這場來勢洶洶的風暴並不會持續太久,他也知道以艦隊的噸位是可以同漁港船家一起扛過這場天災的。
但,誰又知道這場風暴要肆虐多久?若是在這裡耽擱,軍港怎麼辦?日本艦隊一直在外海徘徊,若是他們趁軍港出現空防之時偷襲,便是艦隊全速馳援,也要將近四個小時的航程,只怕趕到時軍港早已淪陷,後果不堪設想。
戰勢緊迫,時局動蕩,眼下艦隊容不得任何閃失,稍有疏忽,便將功虧一簣,萬劫不復。
警笛響起,風暴離得更近了,洶湧的海浪拍打著船身,即便在旗艦上也很難站穩,林晚婧覺得腹部又是一陣鈍痛,這種感覺伴隨了她一路,此刻更加明顯,因為疼痛,她周身顫抖的更加厲害,劉瑾自是感覺到了,於是下意識將她擁的更緊,她不由自主的攥緊了他的衣襟,似乎用盡了力氣,才道:
「雲柔,跟我回去好不好,你知道這場賭局,我們能贏。」
而艦長定然也看出了劉瑾的動搖,終於道:
「少帥,請做您認為正確的決定吧,無論您作何決定,兄弟追隨您!」
終於,林晚婧聽見劉瑾呼出口長氣,沉著令道:
「即刻返航。通報所有艦隻,願意隨旗艦回漁港抗風的,立即轉向。其餘艦支按原計劃回軍港避風,暫交荊棘鳥艦長陸滄瀚統領。無線電喊話所有漁港附近的貨輪,無論規格編製,願意支援抗風的,即刻來漁港待命。」
「是!」艦長一面應承劉瑾的命令,一面差遣通訊兵將指令發送到其他艦隻上。
軍令下達,艦隻紛紛以鳴笛回應,響徹海面的汽笛聲中,鷺洲艦隊14支艦艇全體開始倒車轉向,跟隨旗艦返回鷺洲漁港。
「雲帥,鷺港巡防艦隊全員返航,無一回港。」艦長回報,他抬起眼,一眼卻看見林晚婧略顯蒼白的面色,於是他的話語有了片刻的停滯,而後話鋒一轉:「塔颱風浪太大,少帥您先將夫人安頓好,這邊我來安排。」
劉瑾點點頭,擁著林晚婧回辦公室去,剛將她在沙發上安頓好,大副便緊跟著來報:
「少帥,我們有幫手了。」
話音剛落,便聽遠遠的又有汽笛聲傳來,於是他快步往甲板去,隱約能看見一支船隊正穿越雨幕,全速向漁港中來,大大小小的貨輪目測有百艘之多。
船隊近前,領頭的那艘貨輪打開廣播向艦隊表明身份:
「我是鷺洲恆光遠東貿易公司遠洋貨輪荷魯斯號,帶領恆光旗下九艘在港貨輪及友公司八十八支貨輪響應鷺洲艦隊號召,前來支援漁港抗浪!」
當颱風以摧枯拉之勢登陸漁港時,龐大的船隊已經擺開了陣仗嚴陣以待——巽龍艦領著大型遠洋貨輪在船陣的最前方開足馬力頂風抗浪,中小型貨輪在船陣中央,巨大的鐵錨沉入海底,將漁船固定在貨輪周圍,最靠近海岸的地方陳列餘下驅逐艦和護衛艦,防止側翻的船隻被海浪卷上海岸造成更大的人員傷亡。
待劉瑾將布防的各細節確認好回到辦公室,卻見林晚婧蜷縮在沙發里,似乎睡了過去,可當他靠近,見她閉著眼眉頭緊鎖,面色蒼白,方知她根本不是睡著了那麼簡單。他喚她,她不回話,只是用力咬著嘴唇,神志不清的呼痛,再問哪裡痛,她卻又陷入了昏睡中。
風暴在船艙外肆虐,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去喊軍醫來,束手無策,他只能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而她彷彿溺水的人終於夠到了一片浮木,骨節泛白的十指用力抓著他的手臂,這樣緊的,似是要把指甲摳進肉里一般。
似曾相識的場景忽然閃現在他腦海里,依稀是她為他擋下子彈的那個時候,那時她也是這般痛的,緊緊的抓著他,彷彿稍稍鬆開手,就再也拉不住他。
狂風掀起滔天巨浪湧上甲板,腥鹹的海水隨著艦身晃動的弧度在船艙里肆意橫流,各艙室無一倖免。興許是受到環境的刺激,林晚婧自昏迷中清醒過來,隨即便感受到下腹的墜痛襲來,禁不住**出聲,於是她聽見劉瑾焦急的詢問她哪裡痛,她也不知如何描述,只是喘息著將他的手掌放到小腹上,而後又失了意識。劉瑾心中一沉,將覆在她身上的毯子揭開來,卻見她身上被雨淋濕的衣物已近幹了,唯有旗袍的擺子上還是一片濕漉漉的水痕,他遲疑的伸手去試探,才發現那深色的一片竟染透了鮮血……
這場風暴確如預料中一般,來得快,去的也快。可劉瑾卻覺得自己在排山倒海而來的恐懼里,承受了彷彿受了幾個世紀的煎熬。待風勢減小,軍醫被大副領著趕到辦公室,林晚婧身下的血泊已漫成一片,沿著沙發邊緣,一滴滴落在木質倉板上。
隨艦軍醫也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便是一眼認出了病症,也不知如何開口,支支吾吾了半天,終於道:
「少帥,夫人定是小產無疑。」
這個診斷結果劉瑾早已猜想到,只是抱著一絲希望,期待是自己想錯了,如今從軍醫口中說出來,確是再無逃避的可能。
見劉瑾沉默不語,軍醫又道:「再這麼拖下去怕恐怕不好,得馬上手術。」
「那就趕緊安排!」
「我?」軍醫聞言,慌忙搖頭,「我做不到,做不到。婦人小產不是兒戲,性命攸關,不比取個彈片縫個傷口什麼的,我沒有這方面經驗,做不了。況且艦上設備簡陋,萬一感染什麼的也是不得了的。最保險的方法是送回陸地上的醫院去……」
劉瑾聞言不禁惱火,若是等得到風浪平息送去醫院,哪裡還用在這裡跟他浪費口舌?
大副見劉瑾面有怒色,忙開口道:「少帥,夫人情況危急,確是不能再拖了。請少帥下令靠岸,我立刻無線電聯絡醫院,請他們派車到港口接應。」
漁港水域灘多水淺,本就不具備大船靠岸的條件,時至風暴過境,水下情況極不穩定,軍艦靠港將面臨擱淺的巨大風險,可眼下除了靠岸,他再也想不出別的更好的方法。
剛要下令,艦長卻又急匆匆來報:
「少帥,塔台觀察到前方有不明船隊靠近。」
劉瑾快步往甲板上去,接過望遠鏡向艦長指的方向望去,卻見一隻沒有塗裝的艦隊正乘風破浪而來,依稀還能看見艦載火炮正緩緩調整方向,指向漁港這方。
這群喪心病狂的惡狼,竟然不惜冒著艦船傾覆的風險,試圖藉助風雨的掩護偷襲漁港!
劉瑾在心中低聲咒罵,將望遠鏡遞給艦長,道:
「全員就位,準備迎戰。」
艦長知道形勢緊張,不敢拖延,應了聲是便轉身返回指揮室去。
片刻后,警報響徹,在船艙里避風的船員們紛紛往甲板集結,軍靴踏著甲板振聾發聵,也就是這陣略顯混亂的喧囂,讓林晚婧的意識有了片刻的恢復。
「雲柔……」她輕聲喚他,極其細切的,在他聽來卻格外清晰,於是他快步回到她身邊,將她冰涼的手我在掌心裡,不及開口,便聽她又道:「送我來的那個人,找他來。」
劉瑾明白她的話中之意,堅定道:「我送你回去。」
「不行!你得在這裡!你是主帥,你必須與艦隊同在。」林晚婧大口喘息,試圖調整疼痛帶來的不適,而後努力揚起個笑容,道:「我等你回來。」
突突的引擎聲在海面上響起,漁船頂著風雨,向海岸飛馳而去,很快便只剩難以辨別的一個黑點,艦長前來稟報各艦船員集結完畢,逼他將牽挂的目光挪回敵艦來臨的方向,雙方的距離已經很近了,近的可以看見雨幕中那些灰色巨獸的輪廓。
「斷開繩纜,全速迎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