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我的遺言只想說給你聽
陳暮星神情恍惚的回到酒店,出神的看著結婚證書,一直到後半夜都毫無睡意,她的直覺告訴她陳晞自殺一定是自導自演的鬧劇,但又生怕她真的出事,不僅僅是怕沈清硯的報復,更怕因為救女兒而搭上別人的性命,哪怕那個人是陳晞。
「老天爺,可憐可憐我吧……」她蜷縮在床腳處,連哭都不敢放聲。
然而,老天爺似乎並沒有聽到她的祈求,鄭醫生打來電話,說陳晞瞎了。為了阻止她和沈清硯結婚而在屋內燒炭自殺,雖然被及時發現救下,但才恢復了些許視力的眼睛這次徹底瞎了。
「暮星,你要不先回來吧,繁星不是熊貓血,一定能找到……」
房門咔的一聲輕響,陳暮星抬頭去看,沈清硯拿著房卡,攜著欲來的風雨,佇立在門前。
鄭醫生勸解的聲音越來越小,手機自陳暮星的手中滑落,她滿目驚恐的看著來人,她想開口喊清硯,她想問陳晞怎麼樣了。
但是她開不了口,沈清硯步步逼近的身影,帶著千斤的壓迫,將她攏在黑暗之中,讓她呼吸不能。
「她瞎了。」語氣駭人,仿若寒光化刃,「所以,你也不用再看這個世界了。」
他突然伸手過來,陳暮星驚懼的閉上雙眼,沒有等到預想中的暴力相向,而是被扯著手腕猛的拽起。
「等一下。」
她反應極快的去夠自己掉落在地的手機,但是沈清硯根本不給她這個時間,力氣之大,輕而易舉的將她拽到了房門口。
「等一下沈清硯,讓我帶上手機,我必須要帶上手機。」
她死死抓住門把手,才終於沒被直接扯出去。
她不知道沈清硯要帶她去哪裡,但不管哪裡,她必須要帶上手機,不論什麼時候,她都不能讓她的繁星找不到她。
「你以後不會需要了。」
沈清硯說著去掰她的手指,陳暮星則是奮力反抗,手腳並用的扒著房門想重新鑽進房中。
她不知道沈清硯想帶她去哪裡,但現在這種情況下,總歸不會是好地方,再加上他剛剛的話和此時的狀態,挖了她的眼睛甚至讓她償命她都不意外。
「你想幹什麼?你要帶我到哪裡去?你放開我,我不跟你走!沈清硯,你沒有權利強迫我!救命!救命啊!來人啊!殺人啦!救命啊!」
她見反抗不過便不顧一切的扯著嗓子喊,但是沒有人,整棟酒店安安靜靜,似乎只有他們兩個的存在。
「這是我的產業,在過來之前,人就已經清空了。」
「沈清硯,你冷靜一點,陳晞出事我也不想……唔……」
「不要再讓我聽到你的虛情假意!」
沈清硯一把掐住她的雙頰,陳暮星猝不及防,臉頰磕在牙齒上,瞬間嘗到了血腥味。
對面的男人手指粗魯的擦過她嘴角的血跡,似乎嫌惡到了極點,不耐煩的扣住她的腰肢,一把扛到了肩上。
「啊——」
陳暮星被扛了個措手不及,也終於發現她那點小雞仔一樣的力氣根本沒有辦法和沈清硯抗衡。
她緊緊的揪住男人的衣衫,倒栽蔥的姿勢讓一整天沒進食的胃翻江倒海的難受。
「你要帶我去哪裡?」
「沈清硯,你放我下來,你先聽我說。鄭醫生是中外聞名的醫生,他一定認識很多頂尖權威的眼科專家,他會幫忙的,陳晞的眼睛一定還有救治的希望的。」
沈清硯怒意攻心絲毫聽不進她的話語,扛著她向酒店外走去。
「你冷靜一點,沈清硯我求求你冷靜一點,先別急著判我死刑……」
沈清硯彎腰將她扔到車上,人卻沒有立刻離開,就著不足寸許的距離,吐字如冰:「這份痛苦,是你給她的。光這一點,你就該碎屍萬段。」
「所以,你要殺了我?」陳暮星迎著他的滔天怒意問。
「我不會殺了你,你不值得髒了我的手。」他殘忍地說,「你不是最在意那個小的嗎?陳暮星,我會將你鎖起來,讓你這輩子衣食無憂長命百歲,再看不到她一面,再聽不到她一句話語,再尋不到她一絲消息。包括,死訊。」
「你不能這麼做……」陳暮星驚恐的搖頭,「沈清硯,你不能這麼做……讓我下去!你讓我下去!」
她瘋了一樣的去推沈清硯,貓著腰想從他手臂底下鑽出去,卻被沈清硯按著頭一下推倒在後座上,碰的一聲關上車門。
「沈清硯,你開門!讓我下去!你個瘋子你讓我下去!」
她將車門拍的砰砰作響,蓬頭散發的趴在車窗玻璃上,如果有小孩路過必定嚇得當場大哭。
沈清硯坐回駕駛位上,眼看她要撲過來,迅速放下前後座的隔板,將人隔絕在外。
陳暮星彷彿一隻被逼入絕境的母獸,用胳膊用手腳用頭去砸前面的玻璃,歇斯底里的喊叫,但是經過質量優良的隔板過濾,到沈清硯耳邊的只有語焉不詳的吶喊。
但裡面夾雜的絕望,卻並沒有給他帶來預期的報復快感。
他轟然踩動油門,用疾馳的速度去沖走心底的煩躁,耳朵卻一瞬不瞬的聽著身後的動靜。
大概過了有十分鐘,後面才徹底沒了動靜。不過以他對陳暮星的了解,不可能是放棄了,十有八九是有了什麼別的打算。
即便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在車子開到目的地,打開車門看到陳暮星靠在椅背上抬頭看著他,了無生機的流著眼淚時,還是讓沈清硯控制不住的瞳孔震顫。
太像了……
他們第一次產生交集時,陳暮星也是像這樣坐在校醫務室的長椅上,抬頭看著在刺眼的白熾燈前圍繞的飛蛾,雙頰上清凌凌的掛著兩道淚痕,看到他過來輕飄飄的看了一眼,就是那一眼,那種絕望那種死寂那種下一秒就要破碎的脆弱感,讓他到現在想起,還心臟鈍疼。
「我剛剛在想,你開的這麼快為什麼還不出車禍。」她的聲音已經因喊叫而嘶啞,「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在想,你為什麼還不走開。」
沈清硯還清楚的記得,那時候他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鬼使神差遞上紙巾,在門外守了她一宿。
「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以為那一夜是我的救贖。」她神經質的笑了笑,「到現在才知道,災難也善於偽裝。」
「沈清硯,你最是喜歡將我黑暗中撈起,再轉身推入深淵。」
她仰著巴掌大的小臉,泫然欲泣的看著他,那種脆弱的飽受凌虐的美,沈清硯從始至終都沒有辦法拒絕。
不然,從來特立獨行的他怎麼可能去守一個素不相識的人一晚。
陳暮星突然攀住他的肩膀,在他錯愕之際,附身吻了上去。
沈清硯著實沒有想到她會有此操作,愣了好幾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抬手將她推開,卻被陳暮星一拉,身形不穩的俯身壓了上去。
黝黑的眼眸攜風帶雨的看過來,裡面有來不及掩飾的不敢置信,當然更多的是嫌惡。
「陳暮星你瘋了?」他氣急敗壞的問。
身下溫軟的身體和直襲鼻息的香氣讓他有些呼吸急促,他按著椅背想起身,卻被陳暮星伸手勾住脖頸抱著他的腦袋再次強吻了過來。
不再是剛剛溫風細雨般的輕觸,而是狂風暴雨的抵死纏綿,甚至在沈清硯推開時含著他的下唇重重的咬了下去。
「瘋子!」他擦著自己嘴角的血跡,臉色已經鐵青,「用慣了賣身這一招,不分對象的就想上?!」
陳暮星卻彷彿沒聽到他的嘲諷一般,仰頭看著他吃吃的笑了起來。
「沈清硯,你長得多好看啊。你知道嗎?我們之前在一起的時候,每次看到你,我都想這麼做。」
「閉嘴!」
沈清硯按著座椅起身,氣息不穩的轉過身去。
「我不想閉嘴,如果現在閉了嘴,我這輩子都不會再有機會和你說話了。」
她緩緩起身,彷彿剛剛的瘋狂沒有發生過一般,又恢復了她的哀哀悲戚,「如果有什麼遺言,我只想給繁星和你說。」
「繁星我應該是見不到了。但是幸好,你就在我面前。」
她下車來,停在他的身後,手試探著想像他們以前在一起時的每一次一樣去抱他,但最終還是垂了下來,只若有若無的貼在他後背,語調輕緩的說:「沈清硯,感謝我的人生中,你曾出現,領我見過美好的模樣。」
「最後了,我可以抱抱你嗎?」她看著近在咫尺的身體,最終還是沒有忍住提出了最後的懇求。
沒有等到可以或不可以,她主動伸手抱住了沈清硯的腰,見他沒有甩開才小心翼翼的將臉貼在他的背上。
「謝謝……」
不過片刻,那塊衣服便被淚水浸透,明明應該是涼意卻灼燒的沈清硯想立刻逃離,但是那環繞在他周身的氣息,又虛無縹緲的將他纏繞著定在這裡。
他緊緊的閉著眼睛,無聲的嘆氣。
她太知道怎麼去撩撥一個愛過她的男人的心。
「陳暮星,你以為我還會像從前,你掉兩滴眼淚,我就手足無措不知當如何處理?」
他撥開她的手,轉過身來時,眼底已經恢復了慣有的冷漠。
「我知道你的目的,大可不必再演下去。」
說完扯著她的手臂,大步流星的走進面前那棟處在半山腰的別墅,陳暮星舉目望去,大概方圓幾里都不會有活人的氣息。
就到此為止了嗎……
她垂下頭來,不甘卻無力。
「如果陳晞的眼睛還有葯可醫。在她復明的那天,我會將你放出來,從今往後,半步都不準再出現在我和她面前。」
「如果她一輩子都不能見到光明,那就祝你,長命百歲。」
他說完再不給陳暮星任何開口的機會,轉身走出別墅,碰的一聲,緊鎖大門。
陳暮星倒沒有再去喊叫,從沈清硯說出那個決定時,從沈清硯不顧反抗將她抗上車時,從沈清硯腥風血雨的站在她的房前時,她就知道了,求饒沒用。
像經歷了場逃殺一般,她腳步漂浮的想走到沙發前,但脫力之後的結果就是,剛走兩步就不受控的跌坐了下去。
還有希望,總歸是還有希望……
她抓著地毯挪動了幾下,總算到了沙發前,抽出桌上的紙巾攤開,然後慢慢張開了自己緊緊握著的右手,裡面赫然躺著幾根頭髮。
是咬沈清硯下唇時扯下來的。
她小心翼翼的將頭髮放在紙巾上,仔仔細細的包好,珍之重之的握在手上捧在心口,生怕被不存在的大風颳走。
她做完這一切將頭輕輕的靠在沙發上,身心疲憊的長舒了一口氣。
她愛沈清硯沒錯,但哪有她說的這麼無欲無求無怨無恨,在他冷言冷語時她也恨不得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渣男,在他說根本沒擁抱過自己時恨不得罵他有眼無珠敢做不敢當,在他堅決不認女兒時恨不得在網路上雇水軍買營銷將事情鬧大。
但是她不敢,女兒永遠是她的軟肋,她怕自己一步走錯而不可收拾。
可是她明明已經那麼小心翼翼,為什麼還是走向了這麼個結果?
只有靠著憶往昔,靠著消費那點他們本就所剩不多的回憶,來求得他的一絲寬容一點憐憫。
……
但總歸,還是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