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今天真倒霉

初夏時分，教室里人頭如鯽，卻聲籟俱寂，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發出細微的「沙沙」之聲。

這是千沙市明華中學高二六班，簡稱中二六班……期末模擬考試的時間。

教室里開了空調，溫度並不熱，但坐在中間偏後位置的一名稍顯瘦削的男生額頭上卻泌出了點點汗珠。

這名男生個頭不算高，大概一米七五的樣子，長相有點小帥，此刻，他略顯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起。

面前的考卷，名字那一欄寫著「林曉文」三個字，除此之外，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很明顯，他被這次測試的題目難住了。

「怎麼這麼倒霉啊……我複習過的題目一個都沒考，考的題目全是我沒複習過的，難道出題的老師會讀心術，還是我昨天做了什麼傷人品的事？」

林曉文喃喃自語，眼看著考試的時間一點點走向結束，他心裡頭不禁升起了一點鋌而走險的衝動。

伏在桌面上的左手悄悄地低了下去，伸到課桌抽斗里……再往前一點，就能碰到裡面的書本。

不能考不及格啊，家裡那對黑心舅父母，一定會藉機發揮，鬧翻天的。

就看一眼……

看一眼就好了……

雖是這麼想，當指尖碰到書本的一剎那，林曉文還是遲疑了。

後天，就是爹媽的忌日吧？在這個時候做弊，真是無臉見先人啊！

還是算了……

猶豫著，他到底放開了即將翻開的書本，將手縮了回來。

誰知這時，在他座位前面的那名男生，突然往後一靠，座椅重重地撞在林曉文的課桌上。

「砰」地一聲。

抽斗里的書本猛地跳了出來，林曉文的手還未及收回，本能地伸手握緊……

下一刻，所有被聲響吸引的目光，全都望了過來，繼而……全部集中在他的手上。

時間彷彿突然凝固。

千夫所指，證據確鑿。

周圍的目光中變換了無數顏色，鄙夷、嘆息、幸災樂禍……

「林曉文，你居然做弊？！」

監考老師走過來，伸手抓起了他的試卷。

卷面上大片的空白，更是從側面印證了他有做弊的需求。

林曉文嘆了口氣：「老師，如果我說我是無辜的，你相信嗎？」

「哼！」

監考老師一臉鄙夷，「哧拉」一聲，將他的試卷撕成兩半！

「出去！」

聲音裡帶著明顯的厭惡。

「該項考試計零分！明天叫你的家長過來，不然，你就不用參加剩下的考試了！」

「OK，OK。」

林曉文聳了聳肩，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收拾桌上的東西。

離開前，還對著滿堂圍觀的同學笑著抱了抱拳：「各位同學，兄弟先行告退了，希望大家繼續努力，考個好成績喔。」

看著他輕鬆地步出教室，留下的居然是一個陽光燦爛的笑容。

所有人都竊竊私語起來。

「他居然還笑得出來？」

「做弊吔，計零分還要叫家長……他不是嚇傻了吧？」

「誰知道呢……」

不過也有腦子不太一樣的。

「這個時候還笑得那麼輕鬆，真是好帥啊……」

「暈，白痴吧……不，花痴！」

「這個看臉的世界真是沒救了……」

「禁聲！繼續考試！！」

監考老師一臉鐵青，大聲斥責，才讓喧嘩的考場漸漸平復下來，同時在心中更是堅定了，等林曉文家長來校，一定要好好給他點顏色看看的念頭。

已經離開教室的林曉文自然不知道這些，此刻他正走在教學樓旁邊的小道上，想著何去何從。

「沒想到這麼早就出來了，沒什麼地方可去啊……」

這時，一輛共享單車從他身邊駛過。

林曉文往後讓了讓，忽然聽到一道呼嘯的風聲。

「砰！」地一聲，還沒等他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一隻沉重的花盆從天而降，擦著他的鼻子，以毫釐之差，落在面前的地上，摔得粉碎。

「我，靠……」

林曉文嚇得汗都出來了，剛才要不是讓了一下車，這一花盆直接砸開瓢的就是他的腦袋。

成吉思汗！這是撞鬼了還是遇邪了？！

生死一瞬啊！

本能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煙來，準備壓壓驚。

還沒等點上火，旁邊的樹叢邊走過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正好看到這一幕，立刻眉頭緊皺。

「林曉文！」

「啊，裴……裴老師。」

林曉文右手一巴掌拍在自己拿煙的左手上，這是哪根神經不對，居然想在學校里抽煙？！

自己平時沒這麼操蛋啊？！

他把還沒點的煙支往旁邊的垃圾桶處一丟，上前兩步，陪出笑臉。

「那個，裴老師，我可以解釋的……」

「林曉文啊……」

裴老師麵皮鬆了松，看著他，嘆了口氣。

他是林曉文的班主任，自從林曉文入學以來，一直對他淳淳以導，多有關心。因此林曉文才會如此緊張，如果是之前那個經常看他不順眼的吳老師，他才不會在乎呢。

「剛剛我聽說你考試的事了……」

「呃……」無臉見人啊。

「本來你的家庭情況，我是不想叫你的家長，」裴老師輕聲道：「不過吳老師已經這麼說了，你還是通知一下你的舅父母吧，我會慎重地和他們談談的。」

「……好吧。」

林曉文苦起臉。

「還有，不要在校園裡抽煙。如果可以做到，最好不要有抽煙這個壞習慣。」

「我知道了。」

這下林曉文的心情就沒剛才那麼好了，被一個真正關心自己的老師逮個正著，感覺還是完全不一樣的。

雖然還是沒有離開學校，不過這回他可不敢吊而郎當了，小心翼翼地在校門口晃當，等了老半天，終於等來了期盼中的那個身影。

「HI，曉妍。」

「……林曉文！」

毫無疑問，這是一張很漂亮的面靨。

皮膚白皙，身材修長，略顯高挑。十七、八的女生已經差不多長開，一頭長發烏黑柔亮，臉上帶著驕傲和自信，算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美女。

走過來，身後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目光，只是此時那雙林曉文熟悉的漂亮眼眸里，滿是恨其不爭的怨怒。

「怎麼了？」

林曉文貌似無辜。

「怎麼了？！你居然考試做弊！！你居然還在學校里抽煙！！！」

汗一個。

真不知道，這點事怎麼一下子就傳得滿校皆知，尤其是抽煙那點屁事……林曉文心想，到底是哪個混蛋考試時間不呆在教室，就為了出來傳他的小話來著？

難道也是考試做弊被抓了……不對，我為什麼要說「也」？

「你太讓我失望了！真沒想到，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壞？！」

「你說啥？！」

林曉文皺起了眉頭。

「我們……分手吧！」

名叫羅曉妍的小女生終於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好吧，你開心就好。」

完全沒想到的是，林曉文一點也不在意地點了點頭，還朝她說了聲「BYEBYE」，轉身就走。

驕傲的小美女不覺有些抓狂：為什麼會這樣？！

難道你不應該感到傷心，感到難過，努力對我說好話，然後請我吃晚餐、牛排、冰淇淋、哈根達斯……最後我才會說「除非你下次考試考進前10，我才會考慮一下是否給你機會」……

劇情為什麼會如此不對？！

在小美女驚訝的眼神里，林曉文一點不留戀地走遠，轉過一個街角，看到一個公共廁所，走了進去。

「雖然知道不會有什麼真正後果，不過聽到這樣的話，還是不怎麼好受啊……」

對著鏡子里的自己，林曉文用手捏了捏自己的臉。

「如果真是這樣，我此刻應該已經滿臉酸痛，帶著一腔哀怨和不甘吧？」

隨著他的自嘲，鏡子里的林曉文也同樣在伸手捏臉，很奇異的是，鏡子外的林曉文手腕上空空如野，而鏡子中的林曉文手腕上卻帶著一塊模樣有些奇特的表。

「總感覺今天有些奇怪，似乎很倒霉的樣子？」

鏡子外的林曉文想了想，伸出手——到鏡子裡面，從「自己」的手腕上將那塊表摘了出來，戴到自己手上。

「還是做個防範吧，總要……過完這一天才好。」

廁所里除了林曉文再沒有別人，因此沒有人看到這驚世駭俗的一幕。

走出來，剛一抬腳，「噗哧」一聲，沒留神一腳踩到一汪黃不留丟的水窪里，不知道是水還是尿，乜噁心了。

林曉文本來準備向左走的，不假思索立刻掉頭向右。

「還是不要回家做飯折騰了，今天這麼倒霉，說不定切菜會切到手，要不然可能煤氣爆炸……雖然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先到老劉的店裡湊合一餐吧。」

想著，林曉文掏出自己的舊手機打了個電話：

「老劉啊，嗯，是我……給你報個餐啊……對，還是老樣子……」

這時候已經是接近黃昏時分了，周圍的光線漸暗，路上的車流人流也越發多了起來。

身邊這條街道，是一條有些年頭的老街道，因為靠近湘南大學，於是俗稱為「墮落街」，街兩邊大多是小餐館和手機店、精品店，就在林曉文打電話的時候，一輛紅色的奧迪從遠處開了過來。

紅色奧迪的車速並不快，不過就在它剛剛駛過一段，準備轉彎的時候，一輛速度飛快的電動車忽然從路邊竄了出來。

事發突然，紅色奧迪與電動車手都嚇了一大跳，紅色奧迪想必是準備剎車的，卻是重重一腳誤踩到了油門上，於是「轟」地一聲，整輛車瘋狂咆哮著，沖向了對面的電動車。

「啊！」眼見這一幕的路邊幾名女學生大聲地尖叫起來。

電動車手明顯嚇壞了，慌不擇路猛地往旁邊一拐，直接撞在路邊一輛停放的小車上。

「砰！」

而紅色的奧迪，最後關頭猛打方向，車胎磨擦柏油路面發出刺耳的尖嘯！

剛剛掛斷電話的林曉文愕然扭頭，正好看到一輛咆哮著的鮮紅車頭車，加上兩隻耀眼的頭燈，迎面向他衝來！

風馳電掣，避無可避！

全身的血液刷地一下衝上頭頂，震驚讓林曉文全身麻痹，無法動彈！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電視里有些人在發生事故的時候只會站著發獃，活活被車給撞死，因為只有親身面對過這一切的人才知道會有多恐怖！

不要說躲閃了，等到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時，車頭已經帶著巨大的動能衝到他面前，林曉文唯一能做的，就是拚命伸手，用右手的手指碰到了左手手腕上的錶盤！

「停下！」

一聲吶喊，全世界寂靜！

下一刻，林曉文眼前所有的一切，全都靜止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