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棋子

火焰獵獵作響，火苗像是風中的旗幟，搖搖欲墜。

可涼意伴隨著寒風，來的快，去得也快，連濃霧也未吹散。

夏爾一個踉蹌險些跪倒，竭力對扛著自大地傳來的強大吸引力。

還未直起身，報童帽無聲落地，後腦位置被削去一塊，無法繼續支撐在頭頂。

這時，又是一道冷風出現，悄無聲息的接近，貼著地面朝他吹來。

雙腿被死死吸在地上，夏爾承受的吸力，恨不得將他吞進泥土之中，情急之下，他將火把倒插在地上，借力來了一招惡狗撲食，向前翻滾而去。

打了個滾，脫離了詭異力場的影響，夏爾迅速轉身，目視自己剛剛站過的地方。

他單膝跪地，一手拄著熄滅的火把，一手藏在腰間，降低了重心，以換取更加靈活的應對方式與速度。

胸膛起伏，夏爾冷靜地環顧四周，謹慎地防備著可能從任何方向到來的襲擊，至於剛剛的詭異力場，他也沒有辦法。

因為那種感覺他太熟悉了，控制事物所受的大地重力……

那不正是「約束」嗎，九度使徒「約束者」的唯一能力！

沒錯！就是「約束」！對方和我一樣……夏爾心中肯定，目光如刀，他深知想要防禦「約束」的難度有多大。

他見過伊莎貝爾出手，影子能在虛幻與現實中穿梭，他也見過約書亞測試力量，一拳下去牛骨也不在話下。

相比於他們能力的直接與詭異，「約束」只能用噁心來形容。

甚至連夏爾自己都認為，這招就是單純的噁心。

想到這裡，他突然閃過一秒的失神……對啊，約書亞和伊莎貝爾呢？兩座墳離得不遠，濃霧遮擋視線，也應該能聽到我剛剛的動靜啊！

然而，就在他失神的一秒鐘，詭異的立場瞬間降臨，巨大的重力增加讓他悶哼一聲，甚至聽到了骨骼錯位擠壓的雜音！

他左膝著地，原本彎曲的右膝也控制不住的向地面靠攏。

磅礴的靈壓正在壓迫著他跪下，就像屈服的奴隸。

「啊……」

夏爾臉色漲紅，用盡全身的力氣想要對抗自然偉力。

但這次，立場不再作用於某個地點，而是直接作用在了他的身體上。

他甚至無心無力調動靈性，對方的靈壓讓他的靈魂開始出現顫抖，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

而就在夏爾難以為繼，處於崩潰的邊緣時。

突然，立場瞬間消失，轉而調轉了方向，打了夏爾一個措手不及。

他整個人憑空浮起，四仰八叉的滯留在半空，力的瞬間改變讓他的身體無法承受，吐出一口鮮血！

如果換做普通人，這樣的折騰，骨骼與內臟恐怕早就出血破碎。

砰！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是一秒，夏爾從半空墜落。

他強撐著身體，用火把將自己撐了起來，擦掉嘴角的血跡，喘著氣，凝視著前方。

靈壓的源頭就在那裡！

「看到了嗎，你活過來了，我們成功了！夏爾！」

聲音從霧中傳出，一個帶著頭巾，身穿皮襖的壯碩男人應聲從濃霧中走出，臉上帶著狂熱，語氣異常的興奮激動。

他手上還提著一盞古樸的油燈，火苗不受寒風侵擾。

他認識我……夏爾眯眼看著對方，快速在腦海中搜索，卻對其生不出任何熟悉感，於是，戒備著開口道：

「是你，是你把我帶到這裡，埋在了這裡。」

他的語氣中沒有疑問，因為對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這是唯一的可能。

「當然！」男人上前一步，「是我把你從法蘭一路帶到了這裡，但我不需你的感謝，是你得到了眷顧！」

男人脖子泛紅，精神極度亢奮，語氣卻突然落寞。

「就是可惜，其他人都失敗了，近萬次的儀式嘗試，只有你一個人成功了。」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他突然提高嗓音，」意味著我們的下一步的計劃，籌備了幾百年的計劃，終於走到第二步了！」

儀式，嘗試，我果然被當成了試驗品……夏爾謹慎地看著對方，悄悄後退一步。

「跟我來，夏爾，上面會好好獎勵你的，你將成為我們當中唯一的存在！」

男人咧著嘴，伸出手做邀請，五官因為興奮扭曲在了一起，但他很快愣了一下，夏爾的小動作落在眼底，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消失。

「你想脫離我們？」

脫離？我就沒想過加入你們……夏爾深吸口氣，一邊試圖溝通靈性，一邊急躁地祈禱著隱於他皮膚之下的無數圖案……來點作用，來點作用啊！

踏！踏！

男人踩著濕潤的泥土，一步步向夏爾靠近。

「你想逃？是你自願加入我們，加入計劃的，我們也完成了承諾，讓你見到了全新的世界。」

「睜開眼睛看看，你已經不是個普通人了，我們的諾言兌現了，你卻想要反悔？！」

不知何時起，男人與夏爾之間霧氣稀薄起來，隨著男人的移動，稀薄地帶也在跟著移動。

夏爾索性不再偷偷摸摸，一直不斷後退，與男人保持著距離，目光落在了那盞古樸油燈上。

自從對方出現，他就察覺到，對方確實是一位使徒，但靈壓並沒有剛剛那麼恐怖，反而是那盞油燈，散發著淡淡的靈性。

「你不會知道，你的存在意味著什麼，你也不清楚，你現在正在背叛誰，跟我走，一切還有挽回的機會。」

男人的語氣軟了下來，夏爾的精神忽然恍惚，眼前的事物閃過重影，眼皮不由自主的下垂。

「跟我走，新的世界還很大，我們可……」

吼～～！

這時，一聲巨嘯蓋住了男人的聲音，夏爾瞬間驚醒！

男人一扭頭，咬著牙將油燈提到與耳朵平齊的高度，周圍一圈的霧氣幾乎消散。

是戈多的嘯聲……夏爾快速後退兩步，想要先穩住對方。

「我的家人呢，我的父母和妹妹呢？他們在哪？」他沉聲問道。

「死了。」男人冷冰冰的開口，「但只要你在，他們就能活過來，只要你跟我回去！」

男人的語氣如同他的精神，十分不穩定。

聽到男人的話，夏爾胸口一堵，心中沒來由的生出一股怒火，想要將眼前的男人撕碎，這是他第一次有些控制不住理智，生起了殺心。

他知道，那是原主唯一的殘念，對於家人的殘念一直沒有消散，始終在影響著自己。

不對！夏爾壓住躁動，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對方在幹什麼？在和我周旋？在用某種能力迷惑我的精神？

如果對方再用一次剛剛的「約束」，我根本無法抵擋，可現在對方為什麼不動手了？明知我有退意，反而懷柔起來了！

夏爾猛地抬頭，目光在男人的臉上與油燈間徘徊。

九度使徒，他沒把握拿下我，只能動用不屬於自己的力量，在不露面的情況下給我下馬威，然後將我騙走。

對！或許那股力量來自那盞油燈，但總之，一切都是有代價的，所以他不敢再用！

虛張聲勢，狐假虎威，和我玩這一套，你還嫩了點。

思緒盡在一瞬之間，夏爾深吸口氣，平復著內心的躁動，緩步走向男人，雙臂下垂，手掌隱藏在長袍的袖口中，靈性收斂於身，隨時可以動手。

「很高興你做了正確的選擇，上面……不，我們，我們會將你奉若神明。」

男人的言語中攜帶著魔力，但夏爾有了準備，對方的實力並不比自己高，所以只是精神上有些難受。

一句話的功夫，夏爾來到對方身前，低下頭隱藏自己的表情，同時降低對方的警惕。

「跟我來。」

男人的聲音極輕，手中的油燈光芒大放，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如水波般蕩漾。

就是這個時候！夏爾嘴角勾起，袖口中的雙手用力虛握！

噗！

猝不及防之下，男人手中的油燈脫手而出，徑直墜落，光芒大減，周圍一圈的霧氣也再度襲來。

夏爾猛然彎腰，雙手朝著油燈抓去。

可就在這時，男人身上突然亮起火光，燒起了藍色的火焰，痛苦的呻吟一聲，油燈竟止住墜落的態勢，重新回到了手裡。

砰！

一股巨力將夏爾彈開，男人雙拳緊握，忍受著烈火焚身的痛苦，聲音沙啞地嘶吼：

「跟我走！！」

話音未落，二人周身的空間再度虛幻蕩漾，只不過範圍更大，蕩漾的頻率也極度加快。

他站起身，快速地向後退去，可濃霧的邊緣彷彿有堵軟綿綿的無形牆壁，擋住了他的退路。

「你走不掉的，你必須和我回去交差！」

男人的聲音極度痛苦，全身已被烈火包圍，甚至飄出了血肉燒焦的味道。

吼～～！

然而，又是一道巨嘯響起，一隻戈多在夏爾震驚的目光中衝破濃霧，撞開了無形牆壁，踉蹌著撲向男人。

靈壓蔓延，男人再次動用了不屬於自己的「約束」之力，連夏爾都微微皺眉，雙手扶著膝蓋，下意識選擇硬撐。

但戈多卻彷彿無事發生，直直的朝著男人撞了過去。

砰！

戈多與男人撞了個滿懷，油燈脫手落在腳下，力場消失。

空間的蕩漾縮小到男人身邊，光芒彷彿水流，拚命朝著燈芯湧入去，最終帶著男人一同消失在了原地。

……

火把早就熄滅，周圍的濃霧再次將夏爾包裹。

他喘著粗氣，站在原地，有些不太相信剛剛的發生的一切。

可黑暗中，摔倒在地的那隻戈多掙扎著起身，信子朝著這邊吐來吐去，提醒著他事情結束的就是這麼突然。

「夏爾？」約書亞的聲音從霧中傳出。

緊接著，約書亞與伊莎貝爾顯出身形，先是一臉疑惑，然後如臨大敵地看著靜立不動的戈多。

「你們帶糖了沒有？」約書亞連忙問道。

伊莎貝爾微微抬頭，從腰間的小袋子取出兩粒糖塊，扔到了戈多腳下。

「嘶～嘶～吼！！」

戈多扭頭朝著二人吼了一聲，沒有拿地上的粗糖，轉身跑進了霧裡。

「這……這……」

「你受傷了？」伊莎貝爾上前兩步，歪著頭，感受著夏爾的狀態。

看著二人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夏爾突然冒出個想法，問道：

「幾點了？」

「凌晨，兩點十分。」約書亞下意識回道。

夏爾猶豫了一下，從袖口中掏出懷錶，輕輕打開表蓋，指針繼續轉動。

凌晨，一點四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