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是任性,我的性格就是如此驕傲!」小弄抱著他的手臂,揚高下巴。
思源瞧著她咬文嚼字地學某人傲嬌的姿態,忍不住發笑。
「好好好,小女孩有任性的權利。」他投降。
他一向最受不了驕傲的「女人」。
「但是,想讓我不走啊,你就得乖乖吃藥。」這麼多年了,他早習慣在任性的女人們之間遊刃有餘。
他一手舉杯,一手將葯放在小弄的唇邊,示意她乖乖吞下去。
「陸叔叔,你很狡猾!」而被拐的小弄不滿道。
「又喊錯了,是哥哥,不是叔叔!」他拍拍小弄的腦袋,再次提醒。
不是他愛裝嫩,而是他自認真的還不老。
「不,你就是叔叔!」但是,在這個問題上,小弄卻特別堅持。
難道他長相真的有這麼顯老?讓一個12歲的小女孩非常非常堅持28歲的他必須是叔叔?!
「我是叔叔的話,那你姐姐不是也得跟著你喊我叔叔?」如果唯朵也喊他叔叔,他會吐血。
說來說去,其實他介意的是如果是叔叔的話,自己和唯朵就成了兩個輩份,他一下子變成了長輩。
幸好,唯朵的個性一向不愛鬧,平時聽見小弄喊他叔叔也沒什麼反應。
「姐姐是姐姐,叔叔是叔叔,你不懂拉!」小弄不僅不吃藥,而且開始很煩躁地用力蹬被子,「反正你就得當叔叔!有一天,你可是會感激我的!」
他怎麼聽著這麼話中有話?
但是,生病的小孩最大,「好好好,我是叔叔,行了吧?」他將杯子擱在一旁,怕再惹小弄生氣,先輕柔地替小弄蓋好被子,然後幫將枕頭立起,讓她舒舒服服靠著,心情能稍微好一點。
小弄目不轉睛地盯著他一連串的動作。
「陸叔叔,你以後肯定會是個好爸爸。」小弄非常肯定。然後,她又突得問,「陸叔叔,你以後是不是會要小孩?」
思源笑了。
「會要小孩啊,小孩子雖然難搞,但是有自己的孩子,這樣的人生才能圓滿。」只是,因為她,他相親失敗,孩子的媽就不知道到哪找了。
小弄今年已經上小學六年級,所以,他會用平等的思維與她交流。
只是,小弄聽到他的話,卻莫名露出小小沮喪的眼神,只是,這種沮喪只維持了那麼幾秒,被她很好的掩飾,她揚起笑容:「太好了,我也喜歡小孩,陸叔叔和姐姐以後可以多生幾個呢!」
呃。
思源僵了僵。
「公務員不能超生。」他哈哈一笑而過。
他和唯朵怎麼可能會生小孩,彼此就象兩條平行線,不能也不可能會交集的啊!可是為什麼不澄清呢?他問自己。
答案其實一直在心裡,只是,他不願意麵對而已。
因為,如果一旦面對,就會是永無止境,矛盾、痛苦、麻煩的開端。
「陸叔叔,你和姐姐認識有多久了?」小弄擺出一副要和他深聊的樣子。
「真正認識應該是快十年了吧。」不用細想,他就能回答。
「怎麼認識的呢?」小弄今天卻興緻很高,追問個不停。
「做什麼,讓我講床頭故事嗎?」他想一笑敷衍而過。
「你不說,我就不吃藥。」小弄和他談條件。
小弄現在還有點低燒,如果不吃藥怕半夜會再燒起來。
他嘆口氣,「其實,我和你姐姐認識的過程很簡單。」
小弄原本因為生病而有點萎靡的精神,頓時振奮起來。
「那一年,高考的成績剛公布,我考得很不錯,家人已經做主幫我選好志願,毫無疑問是法律專業,而我想讀企管或者計算機。」
陸叔叔以前的志向是企管或者計算機?小弄興緻**的繼續聽著。
「那天,家人擺了酒宴,慶祝我考出好成績。」當年,他還是高考狀元,讓家人覺得很有面子與榮耀。
「而我呢,就想買一套衣服,那種花花的外套,下面牛仔褲都是破洞的那種,我計劃著,如果我穿成這樣去參加慶祝宴,我那總是站在絕對主導地位的老爸、強勢的老媽和姐姐們肯定會被我氣死。」他笑著道,「然後,我要當著很多很多的賓客,很酷的宣布,我不上重點大學就讀法律專業,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任何人休想插手半分。」
「陸叔叔,你也有青春叛逆期?」小弄象聽到天方夜潭一樣。
她眼裡的陸叔叔說話條理清晰,對人總是保持禮貌的微笑,工作勤奮努力,不浪費光陰,尊敬孝順長輩,對朋友親人都耐心呵護,公認的好脾氣,各方面的表現更永遠的讓人無可挑剔。
陸叔叔有太多數不完的優點,卻有個致命缺點,那就是對家人太惟命是從。
這樣的陸叔叔也曾有叛逆期?不可思議啊!
「我也是從十幾歲的年齡慢慢長大的呀。」他溫和笑道。
「快說,後來你買到自己想買的衣服了嗎?」小弄迫不及待問。
思源搖頭,「沒有。」
「為什麼?」
「因為,我後來遇見了你姐姐。」
姐姐?
「十年前,你姐姐工作的那間店還開在人民路,我下了公車想去文化街看看嘻皮衫,那條路必須經過她的店門口,我一不小心多看了一眼,就從落地的玻璃里看見了你姐姐。」
然後,他的腳步再也移不開。
鬼使神差間,他推開了那道玻璃門。
「你姐姐已經超過三個月沒有賣出一件衣服,老闆惱到擱了狠話,如果她那個月底還賣不出一件衣服,就得捲鋪蓋走人。」
「那時候已經是七月的下旬,離老闆給的限期日很近很近了,你姐姐雖然內心焦急,但是,做起生意來,依然是凜然的姿態,生疏而僵硬。」
「酷夏,她居然推薦我穿西服,她說我穿西服的樣子很帥。」回憶讓他露出微笑,因為說這話的時候,當時的唯朵連微笑都不會,語氣生硬到明顯很假。
「所以,你就真的買下了西服,不買嬉皮裝了?」小弄瞪大眼睛。
呃。
思源無奈地點頭。
當時那套西服還好貴,整整近一萬元,讓還是學生的他嚇得差點腳軟。
但是,為什麼還是硬著頭皮拿出了銀行卡,刷光了從小到大所有的積蓄?這就是人生,這就是緣分吧。
「穿著名貴西服去酒宴,那你的革命肯定也沒成功了。」小弄即覺得浪漫,又替陸叔叔氣餒。
思源旦笑不語,「嗯,不革命了,人生還是需要很多妥協。」
「你要聽的故事講完了,可以吃藥了嗎?」他適時又遞出了水杯,因為很怕刁鑽的小弄會追問關於「妥協」。
幸好,小弄只是嘆氣,「陸叔叔,你這是讓我妥協?狠!」
……
撞到了一面肉牆,唯朵被咯到生疼。
更糟糕的是,她的手機也摔壞了。
盯著地上四分五裂的舊手機,她一陣心疼。
她這個月交了搭車費,如果再買一隻新手機的話,經濟會相當吃緊。
「不是我的錯。」她的頭頂,有道冷冰冰、很有磁性的男性聲音。
唯朵抬眸,先入眼帘的是那高偉的身形。
眼前的男子,她看不太清楚他的容貌,因為滿臉的鬍子讓他的五官顯得很模糊,但是,無論如何還是能看出那張臉上的神情沒有任何笑容,嚴肅、剛毅到像一道不倒的鐵牆。
她也不道歉,因為,她也沒錯!
唯朵不說話,她從地上抓起碎掉的手機,匆匆起身,與高大的男子擦身而過。
她急著趕去李(老)師家。
沒空和陌生人計較。
而那「陌生人」高大的身影,卻僵仵在她的身後。
一頭直密細長的黑髮,永遠的端莊整齊,即使剛才狼狽的被撞倒,起身的動作也是如此淡雅,瓜子形的下顎,帶點冷傲的雙眸,以及樣樣都精精巧巧的五官。
喬唯朵。
若干年後,他幾乎一眼就把她給認出來了!
他如墨般濃炯炯有神的雙眼,在靜夜裡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那個少不更事的少年,在現在的他身上已經完全不留一絲痕迹。
他腳步一轉,不疾不緩地跟著那個行色匆匆的纖瘦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