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英眉對英眉。
他挑一下眉,小弄也象模象樣挑眉,他蹙蹙眉頭,這個動作同樣被學走。
他真的快瘋了,被這個小鬼跟上,今天已經是第五天。
「你不去學校上課?」今天是周一,路上很多小孩紛紛背著書包上學,只有這小鬼纏在他車上不肯下來。
「我討厭上學,討厭數學,討厭背書,討厭總是多到做不完的功課!」小弄皺皺眉頭,「我更討厭總是拉我辮子的鼻涕蟲!」
這是她一直不敢在姐姐面前說的心裡話。
姐姐對她的功課成績要求很高,她也想讓姐姐高興一下,可是偏偏她再努力也是天分平平,每次拿到成績單姐姐雖然從來不會說什麼,但是眉頭都會深顰,害得她越來越討厭去學校。
同感。
曾經,他也討厭上學,討厭數學,討厭背書,討厭總是多到做不完的功課。
所以,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他是不會強逼娃娃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人生就是一個在重複討厭的過程。」沒有人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可是人人都在這麼過活。
只是。
「鼻涕蟲是誰?」
「我後座的一個男孩,他老是流鼻涕,噁心死了!」小弄作出一個反胃的動作。
他肅嚴的表情崩開,失笑。
「也許,等你長大了,你記憶里唯一印象深刻的人,反而就是你口中的鼻涕蟲。」其實那時候,他也挺討厭她姐姐。
當然,他不會告訴她,曾經在他心裡,她姐姐和鼻涕蟲是划等號的。
「我才不要記住他!」小弄彷彿被侮辱了般,氣鼓鼓道。
汽車倒視鏡里的他,神色竟然難得的輕鬆。
現了這異樣,他急忙斂了笑。
為什麼會這樣,明明他很嫌棄生活里莫名奇妙多了個包袱?
停好車,那道紅色身影已經自己開車門下車。
老實說,這孩子的獨立能力很強,除了跟進跟出以防自己被人騙去扭雙臂、斷腿骨,啞嗓子外,她幾乎不用太麻煩他什麼,所以估計這也是他能忍受到至今的原因吧。
「老大,又帶著小弄呀!」一大一小一進門,工讀生妹妹笑得很奇怪。
從第一日他帶小朋友進門,工讀生妹妹從震撼不已到現在的習以為常。
以前覺得老大的身形粗獷,眉眼冷肅,就算長得不象公司下面象收保護費的那批人,但是基本上小孩子們見到他也是能跑多遠就有多遠吧,現在再看看,一大一小同進同出,竟然奇異的很和諧。
「老大,別告訴我,其實小弄是你女兒吧?!」工讀生妹妹開玩笑。
女兒?
「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刑歲見唇角一抽。
他看起來真的有這麼老嗎?因為過往的經歷,他給人的感覺比較滄桑、成熟,但是其實他今年不過3o而已。而這小鬼有多大了?應該有十幾歲了吧。
「我才不是大塊頭!」小弄也很不爽。
她已經長得不漂亮了,現在是變相被人嘲笑有點壯?
「吃你的飯糰吧!」刑歲見隨手丟了個飯糰過去。
小弄及時接住。
有小孩的日子真麻煩,以前他想什麼時候吃早飯都可以,但是現在卻必須三餐定時。
「小弄又來了呀?!」從銀行回來的溫玉一進門又見到小弄,愣一秒后,馬上恢復笑容。
小弄很有禮貌地點頭招呼,然後,一邊上樓一邊埋一聲不吭的繼續啃飯糰。
不知道為什麼,每次見到溫玉阿姨,她總是很有壓力。
在溫玉把匯款單交給他過目的時候,用很小的聲音問,「小弄到底是誰家的孩子?」他基本所有的好友她都認識,溫玉確定自己記憶里沒有這位女娃娃的「兄長」,所以,難免會讓她緊張。
畢竟,能交託小孩的肯定不會是泛泛之交。
他頓了下,「同學的妹妹。」
「很好的同學?」他所有的一切,溫玉都想知道。
因為,她想做他的賢內助,關注他的生活,照顧他的所有,這是她愛他的方式。
「一般。」他敷衍道。
一般的關係會幫人帶好幾天的小孩?溫玉想追問,但是,他又一副不想深談的樣子,讓她只能強迫自己將心房湧現出的怪異之感壓下。
不會是女同學吧?暗戀了他半輩子,這幾年好不容易距離這麼近了,溫玉不會輕言放棄。
溫玉將目光偷偷落向正在樓梯往上行的小弄。
她曾想過向這孩子打探一下軍情,可惜,這孩子比想象得聰明,嘴巴非常緊,任何話題只要一涉及她的身份、住處,小女孩就閉口不談。
讓人根本無從小手。
公司的門被粗魯地推開,進來幾個穿著汗衫、夾腳拖鞋、很壯很彪悍的漢子。
「邢老大!」漢子們粗著嗓子吼,揮臂的肌肉賁起,就象是來鬧場的。
小弄頓住腳步,有點害怕地咽咽喉嚨。
刑歲見不看他們,反而淡淡看著小弄。
小弄馬上懂了,叔叔有公事,她乖巧奔下樓,自己去工讀生姐姐那玩。
刑歲見和一行人上了樓。
「老大,我們昨天收了三筆帳,但姓張那老東西居然想給老子跑路,老子要討的債,沒有給人賴掉的道理!昨天我當場就揍斷他幾條肋骨!」其中一個氣質很野的手下嚷嚷。
「小心點別出人命,打個半死就好。」
小弄跑下樓梯前,隱隱約約聽見刑叔叔冷冷淡淡的話音。
剛開始她很害怕,有偷偷問過工讀生姐姐,後來才知道,原來這幾個人都是刑叔叔的手下。
刑歲見翻著手下收回來的帳,他是開擔保公司的,自然手下養了一批很會咬人的老虎。
「老大,剛才是你女兒啊?!」等待的過程很無聊,手下問了一下。
他的動作頓住,眼角又抽了抽。
這到底是怎麼了?這五天里,他不止一次被人問過這個問題。
甚至,幾乎十個客人上門九個這樣問!
「和你長得有點象哦!」手下胡亂扯了一句。
哪象了?他根本不覺得!
他的鼻子挺拔,而小弄根本是塌鼻,他唇角薄淡,而小弄(嘴)唇厚到可以去賣豬油餅,他們是不是瞎眼了?
「你覺得,我看起來象十幾歲做爸爸的人嗎?」他冷笑著問。
「老大,我相信你有這能力的!」手下沒大沒小的回以大笑。
這不關能不能力,問題是,他根本沒機會!
這句話,他自然不會說出來。
可是,腦海里這話一現的時候,他額頭的青筋猛然跳了一下。
他真的不曾給過誰這樣的機會?
突地,他扯開座椅,在所有人來不及反應間,他大步向下。
用最快的度,他走向樓下正在趴沙上,無聊看著沿街風景的小弄。
「你今年幾歲?」他的目光銳利盯著小傢伙。
這氣勢凌人的問話,不僅是小弄嚇得一怔,連溫玉和工讀生妹妹都停住了手頭的工作,感覺到氣氛的緊繃,緊張瞅著他們。
「十、十二歲……」
這個很可疑的年齡,讓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在耳畔,怦怦,一聲聲,狂跳著。
「你爸爸叫什麼名字?」他繼續凌人地問。
不會的、不會的……
小弄被他忽然很恐怖的態度弄得有點惶恐膽顫。
「我爸爸叫、叫喬……」她想說出戶口本上的那個名字,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牙關打了結,就是說不出來。
他瞪她,那凌厲的眼神彷彿在說,她敢給他謊話試試,他會揍人!
小弄被嚇到鼻子、眼眶都酸。
「討厭,我沒有爸爸!沒有爸爸!你滿意了嗎?」小弄被欺負到大吼哭了起來。
一句話,讓他石化了。
因為,一個極度可怕的懷疑,湧上他的心頭。